小宅门(种田文)第44部分阅读
小宅门(种田文) 作者:ruroushu
于并不是单纯一家,而是几家合资。也是出于多个伙伴多份力量的想法。
而这次的海运中,除了李家,柳家也通过京里跟某位大人物的关系,掺和了一脚进来。几家合资出货,按资金多少算股份。李家财大气粗,自然是大头。
柳家也预估到了海运的巨大利润,柳夫人也是个心野的。想趁着这个机会,将柳家的产业再往上提个档次。不说赶上了李家首富之名吧。至少也能将柳家商号在打允朝南北都叫的上名号。
柳夫人当初借着探访之名,来找柳弱云,为的就是集资。柳家的存银不少,但对于这次的海运生意来说,尤其是跟李家相比,还是寒酸了。她思来想去,没什么别的办法,就将心思动到了柳弱云头上。
不错,她的确已经柳家的产业捏在了自己一个人手里。柳弱云是半分都没有。但是她也知道。柳弱云的生母。当年带来的陪嫁,除了那些产业,还有更多的珍宝。柳老爷生前也说过,原配夫人留下的珍宝,都已经作为柳弱云的陪嫁保存起来。
当初她设计破了柳弱云本来是想用保全名声的理由将柳弱云撵到尼姑庵去,最好一辈子青灯古佛的。出家了才好。这样才能彻底断了她跟柳家的关系。然而,柳弱云已经吃了一个大亏。当然不会再着了她的道。这样一介弱女子。也是走投无路。才用了同样的计策设计了李承之,嫁了了李府,为的就是离开柳夫人。她出嫁时什么也没带。不过一乘小轿和一个丫鬟莲芯。但柳夫人却知道。她带走了生母留下的传家宝。
所以到了这个需要大量银钱支持的时候,她想到了这位被自己挤兑走的女儿。
柳弱云当然不会平白无故地给她钱。所以说最了解你的未必是你的亲人,而是你的仇人。柳夫人就猜到了柳弱云的心思。
她带不走柳家的产业,却带走了生母留下的传家宝。但是以她的性格,也绝不可能就此对柳家产业罢手。
因此,柳夫人也早就想好了办法。她跟柳弱云承诺。按照她出资的多少给她算股份,柳家在这次的海运合资中占了三成。那么这三成的份额里,柳弱云可以占十分之三,前提是她要拿出五万两的白银。
柳弱云的人生早就已经毁了。李家给不了她希望。她所思所想。只有一件事。就是拿回母亲留给柳家的产业。如果不按照柳夫人所说。她能够在这次的海运中占到一定股份,就能借此将手伸进柳家的生意中去,可以借着那一点股份再往上延伸扩展。她相信。以她的头脑和手段。不见得就会输给柳夫人。
所以即使是仇家,她也答应了下来。
因此,才有她卖翡翠白菜的一幕。才有她疯狂地敛财的行为。她手上当然不只一个翡翠白菜。母亲留给她的东西不少。但即使全部当掉,也还差一点,所以她才会将脑子动到了李家的银钱上。
你要问她为什么不向李家求助么?真是笑话!
她是李家的侍妾,所有她的东西。包括她这个人,都是李家的。如果是借了李家的钱,日后得了任何利润与股份,都得算在李家的账上,同她没有半分干系。
其实,就算是她带来的翡翠白菜等珍宝。也得算是李家的财物。只不过当时李承之不愿接触她。也就没查过她的行李。自然不知道她的财产。一直以来,也没人关心她在清秋苑的生活。所以就算她让莲芯去当了翡翠白菜和其他东西,也没有人知道。
柳弱云说道:“这就是全部实情,少奶奶这回应该一清二楚了。”
金秀玉微微眯起了眼睛,道:“你虽受了罚。但当物所得的银钱已经转交给了柳夫人,所以当初李家并没有从你处查到任何银钱。你出府之前,特意让柳夫人为莲芯赎身。为的就是让莲芯代替你去同柳夫人做交易罢?”
柳弱云点头道:“确实如此。”
金秀玉道:“那么方老爷呢?他当真是因为情义而要娶你?”
柳弱云微微低下头去,,以至于金秀玉和真儿都瞧不清她的脸色。
“方老爷,原是弱云的表亲,从前也曾见过面的。原本是不相干的人,只怕也是缘分,他本就有续弦之意,又见我如今落魄,念着亲戚一场,存些义气,方才向少奶奶开了口要买我去做填房。若非他心存仁德厚爱,以弱云身躯,又哪里配做他正正经经的妻房。”
金秀玉听了她的解释,不置可否。只是沉默着。
柳弱云也不说话,默默地坐在一旁,垂低了头。将脸儿深深埋在阴影中。
屋内一时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最终,金秀玉长叹了一声:“事情总算一清二楚,我已无话可问,你去罢。”
柳弱云吃惊地抬起头,失语道:“少奶奶,没有处置。。。。。”
金秀玉瞥了她一眼:“你不是已经在受罚了么?”
柳弱云张了张嘴巴,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金秀玉看了真儿一眼,真儿会意,走到柳弱云面前,做了个手势。
柳弱云见金秀玉真的没别的话同她说,自个儿也没有主动去找罪的理儿,便闭了嘴巴,起身退了出去。
真儿侯着她出去了,才走到金秀玉身边,抿了抿嘴巴。
“可是有话要说?”金秀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真儿想啦想,到底还是开了口道:“少奶奶,可是觉得她可怜?”
金秀玉点了一下头:“是可怜。你不觉得她可怜么?”
是可怜,不过更可恨!“
金秀玉侧目看她一眼,问道:“怎么可恨?”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是柳夫人害了她,她若是问柳夫人讨债倒也罢了,只是又亏空了咱们李家的钱,又因贪墨河工银子而误了大王庄和小李庄的逃生之机,以至于死伤十几人,这样的人,难道不可恨么?”
真儿说的有些气愤,反问的语气显得有些凌气。
金秀玉看着她,问道:“你可是觉得,洒扫家庙,这惩罚轻了?”
其实这些话已经是顶撞了主家,但真儿一来是老太太教导出来,胆子大,二来也是觉得金秀玉不会为了这些话就对她生成见,才决定实话实说。
“若是论她的罪孽,就是乱棍打死,也是不过的。”
真儿一句话出口,金秀玉默然了,最终叹息一声。
“是啊, 左不过一个侍妾,打死了又有什么打紧。”
真儿伺候她这么长时间,对她也早已十分了解,听她说这话的口吻,就知道口不对心,便问道:“少奶奶,可是为了肚子里德孙少爷积福?”
这话却让金秀玉失笑了:“积福这话儿,不过是说给老太太听罢了。”
“那是。。。。”
真儿疑惑了。
金秀玉抬眼看着她道“真儿,你可记清,审问柳姑娘的不是我,处置她的也不是我,而是你家大少爷。”
真儿虽然点头,却反而更加迷惑了。
“你家大少爷,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李家的家主,难道会是个软性子不成?他难道不知道柳弱云犯下的是何等重罪?他难道会不觉得,仅仅洒扫家庙这样的惩罚,对于柳弱云这样的罪人来说,会太轻了?”
连着三个反问,真儿一面是明白起来,一面是怀疑起来。
“是啊,大少爷素来赏罚分明,为何这次竟只将柳姑娘轻轻放过?”
她疑惑,金秀玉也同样疑惑。
李承之为什么会对柳弱云会这样厚待?难道他对她,有什么旧情不成?
但这理却不通。若是有情,为什么会从接近府开始。便对她不闻不问,冷冷淡淡;而若是无情,又为何在她犯下这样大错之后,只是轻轻地责罚了事?
李承之存的,到底是什么心。
而如果,她在他出门期间,重新对柳弱云重罚,将来会不会惹来更多的猜忌?
金秀玉第一次觉得,她跟丈夫之间,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般交心。他会不会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对她说明?
主仆两个一时都静默着。
直到外头响起小丫鬟的声音:“回少奶奶,饭已得了,请少奶奶至前厅用饭。”
一时间,主仆两个都收了心思。真儿扶了金秀玉起身出门,见外头只除了原先守门的几个小丫头,春云也刚刚回来。
两个丫鬟一边一个护着金秀玉,往前厅而去。
及至到了前厅,见果然满满两桌子的菜色。就照着正月初三的例。老少爷们儿一桌。太太奶奶们一桌,姨娘们这回可上不得桌子,都在下站着伺候呢。
金秀玉身子不方便,走得慢了点,进门时,该坐的都已经坐下了,她扶着真儿和春云的手往女眷那桌,挨着老太太的手边坐了,习惯性的将在座的诸位都扫一遍,却在看到其中一个人时,眼睛瞬间张大,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那明目张胆坐在老太太另一边的,骄傲如同花孔雀一般的女人,不就是新知府的千金,杨惜君?
第二卷 秋日胜春朝假期至第一百七十五章 三个司马昭
杨惜君今儿明显是经过精心打扮的,从头到脚都透着富贵华丽与青春洋溢。
金秀玉屁股刚一坐下,她便已经春花灿烂地笑起来:“老太太,你瞧我说什么来着,少夫人见了我,定然十分惊讶,瞧,她一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呢!”
老太太呲牙笑了。
若不是众人在场,金秀玉忍不住就想朝天翻个白眼,这位杨惜君小姐,说话依旧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没看出来老太太那笑容有多么勉强么。
她微笑道:“杨小姐何时来的?”
杨惜君回到道:“清明这样的好日子,惜君自然不敢辜负时光,今儿是带了家里的丫头们出来踏青,因听说贵府别院就在此处,特意过来拜访。”
金秀玉点点头,原来是个蹭饭的。
“怎不见杨大人和杨夫人?”
杨惜君挑了挑眉,道:“家父公务繁忙,分身无暇,故而家母留守家中,操持内务,以慰家父分忧。”
老太条插了一句道:“杨大人果然是清正廉明的父母官呢。”
杨惜君笑道:“谢老太太赞誉。”
李家这些内眷们,虽然都是内宅之人,但丈夫子弟都是经商的,见识都不小,眼睛都亮着呢。老太太,金秀玉跟杨惜君说了几句话,她们这些明眼人也都看出来了,老太太和金秀玉明显是敷衍着,这位杨小姐却似听不出其中门道,只顾吹嘘显摆。大抵脑子缺了根弦。于是,大家只是笑着,也并没有同她说什么话。
当然,说明眼人只是指大部分,总有那么一两个例外的。同样脑子缺根弦的,铎大奶奶就是一个生动的例子。
今儿是家眷,内眷之中没有那么讲究,都是自家人挨着坐了,不按着辈分,因为铎大奶奶正巧就坐在杨惜君旁边,她上下瞧着杨惜君,眼睛里特别有光彩。
“呀!瞧瞧,到底是官家出身的小姐呢,瞧着一举手一投足的,哪哪都是大家风范。小妇人斗胆问一句,杨小姐今年芳龄几何?”
杨惜君笑着回了一句:“十六了。”
铎大奶奶追问了一句:“虚岁实岁?”
杨惜君眉尖微蹙,似乎略有不快,不过她掩饰地很好,并没有人看出来,答了一句:“虚岁。”
铎大奶奶点了头,似乎十分满意。
方纯思正好坐在金秀玉旁边,微微侧了身子,在她耳边悄悄道:“瞧,铎大奶奶问人家这些事儿,是什么用意?”
金秀玉脑子一转,便领会了她的意思,是说铎大奶奶在用挑媳妇的眼光看待杨惜君呢。
这杨惜君再怎么不济,起码是知府千金呢,四房的李勋不过是一介平民,无任何功名在身,况且还在淮安城中担着烂名声,除非杨知府的脑袋跟那位米铺方老爷一样,被驴踢了,否则怎么可能将女儿嫁给李勋这种纨绔子弟?铎大奶奶真是痴心妄想了。
金秀玉和方纯思相视一眼,心照不宣。
不过铎大奶奶显然不这么认为,她这会儿正认真地打量着杨惜君,似乎越看越美的样子。
“杨小姐早已及笄,可曾说了人家?”
金秀玉正喝着汤,差点叫那汤匙给烫到,铎大奶奶近来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这话儿有多么突兀。她抬眼看了看,果然人人侧目望着她。
杨惜君大约也没想到对方会问得这样直接,毕竟是大姑娘家,自己的婚事还是不好意思说的,只是咳了一声,轻声道:“还不曾。”
铎大奶奶眼里的亮光立时又增了几分,她哈哈笑道:“定是杨大人爱女心切,舍不得将小姐嫁出去呢!只是俗话所得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咱们淮安人杰地灵,多的是少年才俊,杨大人既然已经上任,定然也会为小姐物色一位才貌双全的好夫婿。”
杨惜君多少有些害羞,脸泛起了一层红晕。
铎大奶奶没有再追问他的境况,只快速转移话题,说到了自家儿子李勋身上。
“前儿我们勋哥儿去了一品楼当差,这不昨日才听寿哥儿说呢说是勋哥儿人机灵,学得快,他做酒楼生意,才算是做对了,寿哥媳妇儿,你说是不是?”
方纯思被点了名,只得放下筷子,用帕子揩了嘴角,微微笑道:“是听相公提起过呢,勋哥儿较优广阔,替酒楼招来了不少生意呢,如今一品楼日日都是热热闹闹的。”
铎大奶奶春风满面,自认为儿子的才能终于被众人所知晓了。
然而,了解四房一家子德性的内眷们,却都能猜到方纯思话里的意思,交游广阔招徕生意,什么意思?只怕是狐朋狗友们,借着李勋的名儿,去一品楼打秋风罢,谁知道有没有付账呢。
不过请明日,大家都是出来松快的,也没人将话挑明白来说,省的找不自在。
铎大奶奶素来没有自觉,别人不说,她就真以为自己儿子是人中龙凤了,转了头对杨惜君笑道:“瞧,才说淮安少年才俊多,我们勋哥儿不就是一个!
杨惜君脑子里再却根弦,也听出铎大奶奶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她既不认识李勋其人,更对他不感兴趣,因此对铎大奶奶的行径便有些反感。
于是便没接她的话茬,而是说道:“淮安是风水宝地,鱼米之乡,人才辈出。惜君一路随父母从京城来到淮安,父亲母亲均曾询问惜君,嫁夫之人选秉性。惜君曾言,愿立宏远,所嫁之人必是人中龙凤。若不是少年丞相大将军,也该是商业奇才,天下首富。”
她一面说,一面还比了一个大拇指,放在铎大奶奶眼前。
铎大奶奶笑道:“小姐是千金之躯,将来的夫婿自然也该英武不凡。”
她这边笑着,那头金秀玉却蹙了眉。
杨惜君方才的话,莫非有什么影射之意,商业奇才,天下首富,若是旁人跟前说到也没什么,偏偏在李家跟前说。李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当今皇帝刚刚御赐匾额,“天下第一商”这跟标榜李家是天下首富,又有什么区别?
老太太对杨惜君所说的话也起了一些猜疑,旁边一些女眷们,如方纯思之流,都不是傻子,也听出杨惜君似乎意有所指,但大家都聪明地也没有开口接她的话茬。
这一顿饭吃下来,杨惜君对待老太太那叫一个亲热,端汤布菜奉茶水,递手巾,凡是该丫头们做的,她都抢过来做了。
青玉和秀秀头一次在用膳其间如此清闲,只好干巴巴地站了。
老太太面上笑眯眯的,又夸了几次杨小姐真是指数大力的贤惠女子谁又晓得内里是不是不耐烦呢。
金秀玉一面是起了危机意识,一面又觉得十分好笑。
等到用完了饭,各家各房便相继告辞,下午的时光正好,这样的天气不冷不热,万里无云,一片晴空,大家伙儿都游兴大发,纷纷要踏青玩耍去。
这时候,有几个人就显得格外纠结了。
第一个是李勋,他倒是很想跟大房一道,说是两家一起,人多热闹,至于存的是什么意,就是司马昭之心了。这个不消金秀玉说,老太太就一口回绝了,她笑道,娘儿们整日在为男人操持家务。今日也要自个儿找找乐子,李勋这个男人就别跟着掺和了。
事实上,她对这个子侄,本来也就不怎么待见。
第二个是铎大奶奶,铎大奶奶跟自己儿子不是一条心,她是想邀杨惜君同行踏青,她的心思么,其余女眷们都猜得一二,但杨惜君不肯,说是父母均在家中,不敢自行寻乐,要赶回城里家中侍奉双亲,便也回绝了。
铎大奶奶和李勋都没达成心中所愿,只好怏怏不乐地走了。
第三个就是杨惜君,她跟铎大奶奶说是那么一回事,等四房一行走了,她回头却又说,舍不得老太太,想通李家一道游玩。说是前儿头一次见老太太。但是老太太和金秀玉心里都存了疙瘩。不想多招惹她。使用她方才拒绝铎大奶奶的话,又反过来堵了她自己的嘴巴,于是也便拒绝了。
杨惜君心里自然是十分不快,但面上不好显露,只有表示了遗憾,然后上了马车,笑眯眯与李家道别,自行去了。
大房这一直是最后离开别院的,还是如前头一般,老太太一辆车子,金秀玉一辆车子,只不过李婉婷被赶到了老太太的车子里头。
在大门口各自上了车马,留守别院的仆妇家丁们,都在门口目送。
金秀玉坐在马车里头,将帘子掀开了一条缝儿,左右一扫,果然在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一抹灰色的身影,单薄的低着头。
真儿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人,轻声道:“等罚期到了,柳姑娘就能顺理成章地出府,嫁给方老爷做填房了。”
金秀玉放下了帘子,问了一句:“若是让她就这么顺顺当当地与李府脱离干系,那些因她受害的人,只怕会怨恨罢!”
真儿抿了抿,没有接话。
第二卷 秋日胜春朝 佳期至第一百七十六章蝉,螳螂 ,黄雀
清明下午倒是好时光,天正高,风正轻。又是满眼花绿碧草如茵的,李家一行人就沿着那官道,一路行行停停,欣赏着美妙春光。
眼瞧着前面一片旷野,游人如织,正巧沿着那绿坡下去,便是淮水岸,杨柳依依,果然是个好去处。
李婉婷隔着车帘看见这地方,立时就喜欢起来,嚷着下去做耍,李家一行车马就搁这儿停了。
她人小,身子轻快,推开车门便一跃而下,惹得老太太在身后一个劲儿喊:“慢着些!”
“银碗,快拿我的风筝来!”
李婉婷就跟那出笼的小狗儿一般,只差满地打滚撒花了。
银碗望了望天,从车里取出来一只大大的绿蜻蜓风筝。
金秀玉在后头车子里,正迷迷瞪瞪的,一会儿是柳弱云在眼前打转,一会儿是杨惜君笑嘻嘻迎面而来,走马灯一般。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却听隔着车板,一波一波的人声。
“这是到哪儿了?”
真儿笑道:“在淮水边上呢,阿喜要放风筝。”
金秀玉点点头,道:“咱们也下去透透气。”
“哎”
真儿和春云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下了车,前头老太太也刚下车,就着青玉和秀秀的手搭凉棚,往远处瞧。
李婉婷正拿了一卷线,嚷着让银碗举着风筝,她前头一跑。印完后头一放手,那风筝呼呼就借着风势上去了,在天上高高飞起来,倒真似个火蜻蜓一般。
金秀玉笑道:“这蜻蜓风筝画的倒好,是出自谁的手笔?”
春云笑道:“我晓得,这是三小姐缠着,二少爷替她画的。”
金秀玉微笑点头道:“可见跟着管先生学画,没白费功夫。”那管如意虽然德性不良,一笔画倒是真材实料,只是不知如今人在哪里。
“这说到阿平,他人呢?”
几人放眼望去,见那边树下一个略显消瘦单薄的身影,半大少年,正是李越之,却不知他长身玉立,远远望着那淮水想些什么。
春云笑道:“你们瞧,二少爷像不像那些个风流雅士?对着这样的美景,怕是诗兴大发了罢?”
李越之虽然学了几年学问,不过他素来不好吟诗作对的,学问也是马马虎虎,大家都知道他肚里的墨水,自然也听出春云这是在开玩笑。
她们一行人说说笑笑,因背对着官道,没瞧见李家四房的车马正从官道上行过。
原本四房是走在头里的,不过也是见路上风光明媚,停下戏耍了一番,竟也就落到金秀玉她们后头去了。
李勋骑着马,跟在铎大奶奶的马车后头,得得得得小跑而来,一眼就瞧见了金秀玉等人,不由心头暗喜,扯了缰绳一路跑过去了。
前面铎大奶奶也不晓得,家丁们习惯了自家少爷的行径,都没有多加理会,车马自顾自地走着,很快便与李勋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青玉和秀秀扶着老太太满满在那草地上走着,往那边坡下河岸走去,渐渐变离得远了。
金秀玉也走了两步,觉得身子着实沉重,便立住了,真儿和春云一左一右陪着她。三人正仰着脖子看李婉婷放起来的风筝,这芳草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嫂嫂。”
一声呼唤便让三人集体回头,李勋正踩着青草款款而来。
“原该是我们走在头里,不成想路上一耽搁,倒被嫂嫂抢了先,在此相遇,可见也是缘分。”
金秀玉却自发地就靠近过来,真儿和春云立刻警惕地移动位置,巧妙地将他跟自家主子隔开。
他也不恼,只是嘻嘻笑着望金秀玉,也不说话,眼睛就像是粘在了她身上。
金秀玉极为头疼,叔叔盯着嫂嫂瞧,这算怎么回事,他够胆子,她可还要脸面,只好侧头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勋哥儿在一品楼的差事做的可好?”
李勋笑道:“极好的,寿堂兄对勋十分地指点照顾,嫂嫂哪天来一品楼,勋亲自为嫂嫂布席。”
金秀玉道:“家里的厨子倒不错,做的饭菜极合我的口味。怕是没什么机会去一品楼了。”
春云眼珠一转,紧跟在她后面接话道:“可不是,咱们又不是那等没脸没皮的小人,仗着自己是李家亲戚,就到酒楼里打秋风,勋少爷,你说是吧?”
李勋咳了一声掩饰脸上的尴尬。
真儿马上也说道:“春云,你瞧你说话就是口没遮拦!一品楼有勋少爷在,谁敢去打秋风,就算是有人打着李家亲戚朋友的幌子,勋少爷也一定会公事公办,该收的银子定然是一分都不会少的,否则岂不是了公中?勋少爷,你说是不是?”
金秀玉身边这两个丫头的尖牙利嘴,他都曾领教过,只是每回都学不乖,好了伤疤忘了疼,下次依旧要被嘲讽,就像他对金秀玉有非分之想,每回都被李婉婷和李越之算计报复,却依然没有学精。
要不怎么说,这种人是草包呢。
不说他们这边人口角调侃,绵里藏针,单说那官道之上,又辚辚走来一行车马,这回却不是李姓人,而是那位知府千金杨惜君了。
杨家的车马到了这边儿,也慢慢放缓了速度,杨惜君掀开了车帘一角,远远望着那草坡上的景象,放风筝的李婉婷,树下眺望的李越之,沿着草坡走下去只剩上半身可见的老太太,还有正站在一起说话的金秀玉和李勋。
绿肥红瘦两个丫鬟也坐在她旁边,正说道:“还是小姐算的精,故意放慢了速度,瞧,果然就遇上李家人乐。”
俩丫头相视而笑,却见小姐杨惜君并没有回应,只是眯着眼睛看着外头。
“小姐在瞧什么?”
杨惜君扬起了嘴角道:“瞧一幕有趣的风景。”
“什么有趣的风景?”
绿肥红瘦两丫头挤过来也扒到窗口上看,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杨惜君摇头撇嘴,抬手一指金秀玉和李勋那一群人,说道:“你们就没瞧出点猫腻来?”
两个丫头瞧了半天,要不怎么说浓缩就是精华呢,瘦丫头到底先看出点门道来了。
“那位李勋少爷,似乎对李家大少奶奶动了什么心思呢!”
瘦丫头嘻嘻笑道:“都是小姐调教有方。”
胖丫头挠着脑袋,皱眉道:“小姐的意思是,那李勋,对李少奶奶有不轨企图?叔嫂之间。。。。”她没接着说下去,这事儿可不好乱说。
杨惜君却冷笑道:“你也瞧出来了?他们叔嫂之间,只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胖丫头忙摆手道:“小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呢,这话可不许乱说,别人的名声倒也罢了,坏了小姐的名声,才亏呢!”
杨惜君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与我有什么相干,真是人头猪脑!”
她一指头戳在胖丫头额上,胖丫头往后一倒,差点没摔车上。
瘦丫头却若有所思道:“小姐的意思是?”
手指拈着帕子从额头拂过,杨惜君敛了眼睛看了看自个儿的手指尖,淡淡说道:“你彩呢?”
瘦丫头领会了她的意思,点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真真假假,谁又分得清?”
杨惜君掀起眼角斜看她一眼,抿嘴笑了。
这一番次序,就好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到底谁吃的了谁,却还试个未知之数,又或者貌似强大的敌人,也会死了算计呢。
杨惜君没有在这里逗留,随手将帘子一放,便吩咐赶车的家丁们,加紧行程,赶回城里去。
李家一行人玩够了,也就收了风筝,上车回城。这小半天儿倒也快活,只是多了李勋这个牛皮糖,令人有些倒胃口。
回到城里,李勋自然不好再跟到家里去,只好半路上与她们分道扬镳。
他一走,金秀玉才算松一口气。
春云撇嘴道:“这位勋少爷,越来越没脸没皮了,真不当大少爷不在,咱们一家子女人,就好欺负不成!”
金秀玉咬着牙,做出一副凶狠的表情道:“总有一天,狠狠教训他一顿,叫他吃个大亏,长长他的记性。”
真儿和春云却都对此不抱期望,这满府上下,谁不晓得大少奶奶都是嘴硬心软,什么时候有过重罚,指望她教训人?算了吧。
金秀玉这回却是真个下了狠心了。她每回看到李勋,便想起贾瑞,紧跟着便想起凤姐的手段。
人家凤姐能够毒设相思局,生生弄死了贾瑞,她虽没那么狠心,从来没想过弄出人命,但若姑息下去,只会助长李勋小人的气焰,丈夫远在重洋外,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只能指望自己,她可得好好计划一番,非得一招治了李勋不可。
一路发着狠,一路便进了城。
今年的清明过的算欢喜,只是总有一个两个讨厌的人出来破坏心情。
金秀玉这边还没想出整治李勋的法子,那头知府杨家的请帖却送上门来了。
四月初十,杨惜君十六岁诞辰,杨夫人做东,请相好女眷们赴宴呢。
第二卷 秋日胜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七十七章 宴无好宴
四月初十,杨惜君生辰,李家接了帖子的,可惜老太太突然身子就不爽利起来。
要说还是上了年纪的人,前儿几日高兴,青玉又一时没看住,叫她多吃了好些个油腻的,这不,就犯起肚子疼来。
金秀玉就料到其实是老人家胃功能差了,消化不良呢。
找了大夫给开了药,拉了两回,慢慢调理着,今日就在自个儿屋子里歇着,杨府是去不了了。
要说家里还有个女眷,正经三小姐李婉婷,不过她近几日又不知抽了哪门子疯,开始埋头写字了。
昨儿金秀玉去她的竹院,一进屋就见她俯在桌案上,这可是破天荒的奇景。
金秀玉问她在写什么,她支支吾吾半天,递了张纸过来,原来是给小世子杨麒君写信呢,信上乱七八糟地说了一些琐事,又问起杨麒君是否跟金沐生见过面了。她看得暗笑,想起当日杨麒君要走时,李婉婷提起金沐生,他就已经不耐烦,如今她千里迢迢送了封信区,还提起沐生,不晓得这小世子又该是什么样的臭脸了。
不过她也不提醒,就由着她这么写。
要怪就怪当初没好好学点学问,如今写封信都磕磕绊绊的。李婉婷是涂涂改改好多回,那墨汁总爱滴到纸上去,纸张也是一张一张地换,银碗光裁纸就裁了一大摞,还不够她扔的。
金秀玉便问她杨家宴会去不去,小妮子扔过来一句,忙着呢,没空儿。
好么,她还称大忙人了。
金秀玉一面好小,一面也由她折腾去,到了初十这日,就只带了真儿和春云,并丫鬟小厮若干,坐了马车,去了杨府。
杨府的宅院就是当初侯知府的宅院,金秀玉在府门前下车,看着同样的宅子,就换了个匾额,不由暗叹一声物是人非。
府门上张灯结彩,虽然只是女眷的宴会,也有十几家的马车呢,金秀玉来的不早也不晚。从前儿跟这些太太奶奶们也是见过面儿,有相熟的,便一起拉着手儿进去了。
宴会设在花厅里,不是常见的大桌子,而是十几张小几围成一圈儿,每张几上六七个攒盒小碟,并酒盅、汤碗、乌木银筷、汤匙等物,每家女眷单坐一几,又方便又松快。
于是大家纷纷落座,杨夫人是东家,上座了;杨惜君是寿星,今儿她最大,但让着母亲,便在她左手边坐了。
金秀玉这是头一回见杨夫人,略略打量一眼,方晓得杨惜君就是继承了杨夫人的相貌。
众女眷都说杨夫人这宴客的法子好,既新奇,又方便。
“在京城的时候,也见过官家人这般宴客的,就是图它便宜,正好方便咱们吃吃笑笑,这才做了这摆设。”
别人没见过,金秀玉倒记起来,红楼梦里刘姥姥二进曹府,凤姐和鸳鸯商量好了戏弄她的那回,就是这样吃饭的。
“这要是我呀,反倒爱那大桌子宴席,满满当当,瞧着热闹。不过今日是我这女儿提议,这样安排,到底她是姑娘,偏爱这些小巧心思。”
众女眷于是又夸杨惜君有心思,杨惜君也不推辞,笑着受了。
金秀玉夹了那菜一口,放在嘴里嚼着,觉着口味有些熟悉,正巧那边杨惜君就说话了。
“今儿的菜色,别人不觉着,李家大少奶奶必是熟悉的,正是请了一品楼的大师傅来做的呢。”
金秀玉笑道:“怪不得有些熟悉。”
杨惜君那帕子掩了下嘴笑道:“一品楼还派了一位管事来替咱们张罗,前儿清明日也见过一面的,就是贵姓那位李勋少爷,李家大少奶奶可要见一见?”
金秀玉笑道:“我今儿是来做客,勋哥儿是来做活,哪有什么特特见面的道理?倒是多谢杨小姐的美意了。”
杨惜君没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在座的除了太太奶奶们,自然还有各家的媳妇小姐,有像金秀玉这样的年轻少奶奶,也有杨惜君那样待字闺中的姑娘。
这太太奶奶们一面吃酒吃菜,一面就说着话儿,这说来说去,便说道各自女儿的婚事上了。
就听杨夫人那头叹道:“要不怎么叫天下父母心呢,女儿小时养着她,女儿大了还得替她张罗婚事,等一成亲,又成别家的媳妇了。”
就有人跟杨夫人相厚的太太笑道:“杨小姐这般花容月貌的,求亲的只怕早就踏破门槛了罢。”
杨夫人摆手道:“提琴的媒人倒是不少,偏生我这丫头啊,好生古怪,高不成低不就,若是我们违了她的意,可有烦恼要生呢。”
“贵府就这么一位千金,可不得宝贝儿似的,能做知府大人女婿的,自然也得是人中龙凤才是。”
杨夫人叹道:“你莫说,她眼光高着呢,早年就跟我们放了话儿了,将来的夫婿呀,不是少年丞相大将军,就得是天下第一富人!”
众女眷们只当是玩笑话,都嘻嘻哈哈议论起来。
杨夫人挑了挑眉尖道:“话说回来,我家这丫头说的也在理,婚姻之事,到底还是要门当户对,柴门可配不得木门,李家少奶奶,你说是不是?”
金秀玉这边安安静静地坐着,不提防对方把话题引到她这里来。通过杨惜君也不难想到杨夫人这话时含沙射影,她就知道对方不怀好意。
“杨夫人说的是。不过俗话说,姻缘天注定,半点不由人。这女子嫁什么汉子,男子娶什么妻子,都是越老牵的红绳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抢也抢不着。这呀,就叫各人有各人的命。”她一面说,一面扭身对旁边的一位太太道,“您说是吧?”
于是众女眷也点头起来,纷纷称是。
这算是给杨夫人和杨惜君碰了个软钉子,杨夫人年纪大涵养足,脸上半点变化都无,杨惜君却微微地变了脸,看着她的目光便有些不善起来。
使劲拧了一下帕子,她微微一笑道:“听说当日李少奶奶嫁入李家,靠的就是一个命字。若不是身带福寿、命中带旺的命格,只怕今日的李少奶奶,就不是您啦,大家说是不是?”她一面说一面笑,用帕子掩了嘴,仿佛是在开玩笑一般。
这在座的女眷们也不都是傻瓜,自然有人听出她语气不对,像是专门针对金秀玉。李家是淮安首富,凡淮安的大家族,都与李家有些交情。况且这杨知府一家初来乍到,虽然是官府,却有一句俗话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三年任期一到,谁知道你是去哪里。谁会为了她们就得罪淮安的土皇帝。
因此杨惜君一句话说出来,众人只是笑着插科打诨,却没人应她。
杨惜君的脸色顿时愈发难看,但是这么一来反倒更被人看出她居心叵测了。
金秀玉不动声色地打了个漂亮的嘴仗,心中略有些得意,暗示真儿过来扶她,便起身离席了。因防着杨家母女趁她不在说些什么,便让春云留在了席上。
真儿扶着她,出了花厅,往那后花园走了几步。花木扶疏,小桥流水,这小花园倒有些别致,主仆两个都觉得胸中一清。
“少奶奶,那杨夫人和杨小姐说话含沙射影,绵里藏针,只怕是不怀好意。”
真儿提醒了一句。
金秀玉侧头望了她一眼,说道:“你也瞧出来了?”
真儿点头,笑道:“不过少奶奶更是聪明,一个软钉子就把她们母女都顶回去了。”
金秀玉也笑了笑。
那屋子里气闷地很,主仆两个便在这花园里歇了一会,正待回到席上,那边假山后头沙沙作响,脚步声由远及近,从假山后头绕过来一个年轻男子。
“咦,嫂嫂?”
金秀玉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消回头就已经知道是谁,不由暗叹一声,不是冤家不聚头。但既然已经碰面,又不好视而不见,只得扶着真儿的手转了过来。
“勋哥儿也在呢?”
李勋见到金秀玉,自然是十分惊喜的,走上来几步道:“原来嫂嫂也是杨小姐的座上宾。”
他站的过近,金秀玉忙退了一步。
“是啊,席上听杨小姐说,今儿是一品楼做客,勋哥儿是管事,真是愈发能干了。”
李勋笑道:“嫂嫂过奖。听说老太太近日身子不爽,勋正想过府探望。”他一面说着,一面那一双眼睛就盯在金秀玉脸上。
金秀玉浑身不自在,刚想说老太太已经好了,但脑中突然划过一个念头,说不定这可以是个整治李勋的机会,便改了口道:“那敢情好,正巧老太太今儿才说呢,想吃这个季节的春湖鲤鱼,勋哥儿若是来,便带几尾过来。”
李勋立时拍胸脯道:“没问题,自家生意,正好便宜,勋一定替老太太挑几尾新鲜的。”
金秀玉笑吟吟道:“那就多谢勋哥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