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娶五夫第67部分阅读
笑娶五夫 作者:肉文屋
伤员终于来了。
源源不断,基本半个时辰便会送到一批。
从每个医务兵凝重的表情中,可以想象出战况的激烈。
可是,大家都没有时间说话,医师要忙着救治伤员,而他们要争取尽快的返回前线,接送新的伤员。
我只在第一轮伤员送到时说了一句,“把伤得最重的病人放到前面的病床。”
其中一个医务兵目无表情的抬头看我一眼,硬邦邦的,“医师大人,伤得最重的七个在路上已经死了。”
我一噎,有些生气。
另一个和他一起抬担架的医务兵瞥了他一眼,低声道,“医师你别怪他——有一个……是他的兄弟。”
看着他们抬着担架进入医帐,我默然无语。
谁也未想到的是,这一轮的进攻,竟然持续了两天两夜。
足足二十多个时辰,暗族前赴后继在土国负责的阵地范围内的十几处,发起一共二十几次进攻。
他们如同老鼠一般,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又在西。
这边刚刚打退了,那边又冒出一堆。
暗族的尸体堆积如山,我们这边的伤亡也直线上升。
八个时辰后,所有的医师医护都上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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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人手还是不够。
黑色冰寒毒的伤员人数也直线上升。
在我放了第十一次血之后,我一次性的放了大半碗,悄悄的分了半碗拿给桑长老。
还好换了一个医帐,原来的一号医帐已经满员了,我和桑长老在这个新一号医帐里。
而归离,还在原来的一号医帐。
我暗自庆幸。
不过也是没办法。
这么多的伤员,我一个人救治不过来。
一次一刀,就算伤口浅,可我手腕上现在自手肘以下已经近二十道伤口未愈合了。
实在害怕不好交差啊。
要是有个塑胶针管就好了。
接在血管上,用的时候拔掉塞子,便可放血出来……
想什么呢?轻轻拍了自己一下——我无奈的笑。
黑色冰寒毒很霸道。中毒时间愈长,解毒愈不易。
十二个时辰后,毒便会入五脏六腑。
若是功力高还能坚持,但需要加倍的血量才能解毒。
而功力低一些的,却是回天乏术了。
低头看了一眼,他面色沉重的看住我,“若不够——也不可再放。生死有命,莫要强求”
默默的点了点头,我没有反驳。
放了血之后,我反而精神一振。
不禁想起了中世纪欧洲的放血疗法——果真是能让人体暂时亢奋啊。
可是,却见没有时间让我天马行空,我只闪了闪神——帐门外又送来了一批新的伤员了。
面色一整,又快步迎了上去……
伤员——黑发的、棕发的、金发的、红发的……,不同或相同的发色,有着不同的面容,不同的年纪,却有着同样咬紧的牙关,带着晕迷前强忍痛楚的表情……
伤口——深灰的、铁灰的、黑色的,然后断肢、血洞、抓痕、撕裂伤,碎裂的骨头,红色的血肉、白色的筋膜……
渐渐的我觉得自己已经机械了,把脉,接毒,扎针,缝合……
一个又一个,穿梭于病床之间。
慢慢的,好似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我的眼里只看得见病人的伤口,不再去留心他们的面容,他们的发色,判断他们的年纪。
心里只是催促自己快些,再快些
所有的医师都再加快速度,因为有太多的伤员还等着救治。
时间便是生命。
这些都是重伤,早一秒救治,便多一分活着的希望。
我没有时间去考虑暗族为何对这个阵地紧咬不放。
也许不是没有时间,而是心里有些一丝不敢言出的卑劣念头……
是的,如果没有选择,我宁愿暗族进攻的是这里。
我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羞耻。
可的的确确,我这么想了。
正因为如此,对每一个送到这里的伤员,我都有些心生愧疚。
有些不敢看他们的脸——只能全身心的去救治他们。
带着一种恕罪的心态。
“清医师,九十八床。”当我缝合好最后一针时,医护的声音又响起。
我在这个伤员的脉搏上微微一搭,确认稳定之后,快步朝九十八床行去。
医护正在那里等我。
可当我走近时,他却低声道,“清医师,去一百零二床吧。”
说着,拉起床脚的白单将那个我连脸都没看见的伤员覆住了。
咬了咬唇,我朝另个方向行去。
就这样,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清九和紫祈给我送了几次饭和药。
第一次送的是米饭,我让他之后给我送粥,不要送米饭,“太干了吃不下,送粥吧。”我道。
清九道,“那我给你熬肉粥吧。对了,你喜欢猪肉粥还是鸡肉粥?”
笑着摸了摸紫祈怀里的七七,“都行。”
紫祈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垂下了眸子。
我盯了他一眼,低声道,“记得你答应我的事。”
他抬眼看我,冷声道,“我从来说话算话。你以为我爱管闲事么?”
我耸耸肩,“那就最好。”
说完不顾他一脸的黑,把药碗还给清九,转身进入医帐。
第三个天黑来临的时候,暗族终于退去了。
丢下了一地沾满了石灰的同类尸首——不能作为粮食的尸首,他们也失去了“收尸”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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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族没有攻克任何一处,最多的也就破了两处防线,逼近第三道。
正文 第三一二章 爱人重聚
而土国所有的阵地都有四道防线。
可我们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到第二十个时辰时,又搭起了一个新的医帐——原来的已经满了。
连加床都没有位置了。
土国阵地的石灰一度告罄,不得不快马加鞭从后方临时调配。
我所知道的情况就这么多。
是一个先清醒过来的伤员说的。
攻击停止了,疲惫的兵士们终于可惜休息一下了。
而我们还没有完成工作,还有一些伤员还等着我们救治。
直到忙到丑时,所有的伤员才都救治完了。
不时都有伤员被覆上白单——没看到这一幕,我的心便会颤一下。
因为我知道——这每一条生命的逝去,在后方,便有一家人的心,会破碎。
父母失去儿子,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亲。
唯一让我好受点的是,迄今为止,除了那个没有走到床边的九十八——我的手里没有病人死去。
我以为是我运气好。
到后来,才知道这原来是桑长老交代给医护的。
重伤之中的重伤,并没有安排给我。
那些伤及肺腑,只能尽人事的伤员,一个——都没有安排给我。
而那个九十八床,只是一个意外。
初检时,没有发现他左腋下还有一道黑色的冰寒毒抓痕。
短而深的伤口,因为大家的忙碌和伤口的隐蔽被忽略了。
直到他死后,才被发现。
黑色冰寒毒直接进入心脏,冻住了他的心跳。
当医帐里忙完手里伤员的医师们习惯性的抬头看向医护时,才知道已经没有未处理的伤员了。
大家相视一笑,疲倦而有庆幸。
医护看了碗里剩下的一点血,有些遗憾。
笑笑看着他,“不会浪费的,你拿给桑长老便可。”
怎么会浪费呢,还可以制药呢。
改良后的药方,一颗便可解毒。
这剩下的血至少也可制两粒药。
虽然还是有点浪费,若是直接用血至少可以救四个人。
我估算了一下,一碗血大约两百毫升。
这两次,我一共放了大约三百五十毫升。
并未超过警戒线。
只要暗族不要再进攻这里。
可是,若是暗族进攻别的阵地,只凭桑长老分出去的两百多粒药丸,又能支撑多久了呢?
别的医师都离开了。
我却默默的站在医帐里,看着这些已经得到救治的伤员,心中复杂难言。
当你拥有一种别人没有的能力——未必是一种幸福。
“漓紫。”归离的声音从帐门处传来,带着一抹不同寻常的笑意。
我转回头——归离一步迈进挪开,却见白衣翩然,紫衣妖娆,当门而立。
愣住!然后慢慢绽放出笑意,“轻柳!非月!”
喊出一声后,便奔了过去,将二人紧紧抱着,激动得落泪。
“去漓紫的帐篷吧。”归离轻轻一笑,“一边用膳一边说。”
有些不好意思的抹了抹泪,“你们等我片刻——”
说着朝原先的一号医帐跑去。
那个火国伤兵还在昏迷中,但是没有发热,呼吸虽然有些弱但还算节奏平稳——我这才放下心来。
在心里鼓励了他,又对值守的医护嘱咐后,我才和轻柳他们三人,一起朝我的帐篷走去。
到了帐篷,清九已经起身。
见了我们,自然是欣喜得不得了。
不过还是只同轻柳说了几句,便把时间留给了我们。
满心欢喜的看着他们,“你们怎么来了?”
非月揽住我,“你们这边打得这般厉害,自然要过来看看了。”说着看向轻柳,“我们二人商议着便一起来了,正好半路接到土皇的传信,让我们过来商议。”
“想必炎赫轩夜应该也快到了。”轻柳一笑。
眼睛一亮,开心道,“真的么?太好了。”说完,上下打量他们二人,“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受过伤?累不累?”
轻柳摇摇头,刚想开口,清九便端着一碗粥和两碗补血药进来了。
我先很快的喝完粥,又咕噜咕噜的把两碗药灌了下去。
把碗还给清九,笑眯眯道,“粥很好喝,谢谢清九。”
他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退下了。
我心里苦笑。
中药败胃,我这段时间喝太多药了。
不但没有什么胃口,嘴里就一股子药味。
吃啥也不香。
不过一看那粥的品相,便知道清九是费了功夫的,哪能不表扬一番呢?
无奈的笑笑抬头,却见他们三人神色复杂深沉。
我看着他们,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最后只能笑。
非月垂下了眼睑,轻柳轻轻一叹,“都两日未休息了,先睡一会儿吧。”
我摇摇头,“不!你们难得才来一回,我不想睡。”
在我发上抚了抚,轻柳道,“我们暂且不会走的,他们恐怕天亮前也会到。你先歇着,只管放心,会有时间说话的。”
低头想了想,“那你们不许走,就在这里陪我。你们赶了路也是要歇息的。”又看向归离,“反正铺了地毯,地方也够,你们三人肯定有话要说,不妨就一处打地铺吧。”
就算不能说话,能近一些也是好的。
归离笑了笑,点点头,“我去拿些单子过来。”
非月妖娆一笑,贴近我,“丫头今日这般胆大的,竟让我们三人都留下——”
没好气的看他一眼,不接他的话,打了个哈欠,“我先睡了,他们来了记得叫我。”
说着转身朝榻上一趟,和衣睡去。
真正的沾枕即睡。
之前熬了差不多一天一夜,休息了没多久又是两天两夜,我真觉得累了。
如今见了他们心里一松弛,那倦意更是铺天盖地的。
恍惚听见他们说话。
可说得什么我全无印象。
也恍惚觉得有人拉起了我的左手,有目光久久的驻留在手腕上。
却辨不清是谁——因为真的睁不开眼。
只是想睡觉。
没有人叫我。
知道战鼓声又起。
我从无声的世界里惊醒,跳下了床。
抬眼一看,窗外日高起。
却不知是上午还是下午。
帐篷里只有我一个。
拧了把面巾抹了抹脸,我提着药箱朝医帐行去。
还未走到医帐,便看见我的医护有些焦急的在一号医帐前眺望着。
心里猛的一沉——他站在最早的一号医帐前,而不是备用的一号医帐。
看到我,他脸上一喜,很快的笑容又消失了,有些踌躇和迟疑的看着我,“四十七床,高热了……”
垂了垂眸,“多久了?”
他低声道,“一个时辰前发现的。”
我皱眉看向他,“为何不通知我?”
他低头道,“桑长老说不用。”
默然的看了看他,无法指责。
我提着药箱走了进去,他跟在我身后。
还未走到近前,就看见他满身的潮红,和急促起伏的赤裸胸膛。
走进一看,嘴唇都烧了起了白皮。
探了探,心里一落——这温度,至少四十度!
“已经喝了退热散毒的药了。”医护嗫嗫道。
我闭了闭眼,心有些发紧。
这是肺部的炎症引起的高热——要退热,就得消炎。
这样的炎症——除非,有抗生素!
中药消炎的速度远远不及病菌繁殖的速度。
药定然是桑长老开的,我什么都做不了了。
在现有的医疗条件下,我不会比桑长老做的得更好。
取过一碗水,我用消毒后的棉条沁湿,涂抹他干涸的嘴唇。
医护伸手过来接,“我来吧,清医师。“
我摇了摇头,“你去找些烈酒来,替他擦身吧。”
他一愣,我轻声道,“可以降温。”
他转身蹭蹭的走了。
我凝视着他残破的面容,慢慢道,“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你是哪里人?可是我知道,你有想念的人。你的娘,你的娘子,也许还有你的孩子,你的兄弟,你的姐妹……他们都等着你。你如今伤的有些重,但是,你一定要坚持住!只要坚持住,你便能回去见她们——我知道你是好男儿,你打退了暗鬼的进攻,比我勇敢多了,我连战场也不敢去看。你们都很勇敢,可是,你还要更勇敢,更坚强一些!坚持下去,挺下去,回去见你的娘,见你的娘子——她们,都在等你。”
衣袖被拉了拉,传来小土的声音,“草草姐姐,你别哭。”
转回头看着他,小鹿般的大眼中跟我一样也是泪花闪闪的。
深吸一口气,把眼泪逼回去,扯开一个笑,“小土,伤口还没好呢,赶紧回床上歇着去。”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红发男子,低声道,“他是十一队的,是烈城人。”揉了揉眼睛,“成亲刚九天——便进了兵营集训。”
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小土,我勉力一笑,摸了摸他的头,打趣道,“小土还真厉害,不是一个队的也认识啊。”
他脸色暗淡了,低声道,“他长得好看,好多人都认识他。”
扯不出笑了,我垂眸苦涩道,“是姐姐没有本事。”
他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我,“漓紫姐姐已经很厉害了,若不是姐姐,小土和明刚哥哥已经死了。”
我抬起头,对面挨着小土床位的那个金发男子朝我点了点头,“清医师莫要自责,我等既然来了,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在下和林兄弟这条命都是清医师救下的,还有很多兄弟都心里记着清医师的。”说着,看了红发男子一眼,“莫兄弟也有他的命数,他不会怨的。”
正文 第三一三章 我是家主
原来他姓莫,我转回头看着他。
帐门一掀,医护匆匆进来,“清医师,没有酒。”他看我一眼,呐呐道,“军营不许饮酒。”
连酒也没有,我苦笑。
只听他又嗫嗫道,“伤员快到了。”
我垂了垂眸,取下腰上的香囊,放到了他的枕边,交代他们,“这个别让人动。”
医护点了点头,小土眨着眼道,“草草姐姐,我会帮你看着的。”
摸了摸他的头,我提着药箱走了出去。
走到医帐中,归离也匆匆进来了,蹙眉道,“怎么不多歇息会儿?”
我柔声道,“放心,我睡足了。”
他盯着眉间看了看,“四日睡了不到十个时辰,如何睡足?何况,你还——”
没有说下去,只锁眉看向我。
撒娇的拉了拉他的袖子,把话题转开,“他们可是去中军大帐了?轩夜他们也到了么?”
他点点头,脸色还是不愉,“回去歇息!”
我站着不动,“我不!”
他沉下脸,“我的话你自是不听的,那我去叫轻柳来——”
我咬咬唇,低声道,“我才是家主。”
“你!”只说了一个字,他便说不下去,眼中已有怒火。
心里颤了颤,我还是坚持着。
不是我一个人辛苦。
所有的医师都在辛苦,何况,桑长老已经把所有的药都送到了别的阵地。
若是再有黑色冰寒毒,那怎么办?
我有理由相信,他们是不会通知我的。
桑长老之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我如何能退下。
周围的人都看着我们,医师、医护、还有清醒着的伤员。
“伤员来了——”帐门口传来了声音,是等候伤员的医护。
我没有说话,转身迎了上去……
这一忙,又是几个时辰。
上午到下午,然后天又黑了。
归离没有再理我,去了别的医帐。
出现第一个黑色冰寒毒时,我一次性的放了半碗血。
医护欲言又止的看着我,“清医师——”
我苦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若是你——你会怎么做?”想着归离离去的背影,心里一痛,低声道,“我有时也宁愿自己跟你们一样……”
“清医师——”医护忽然又叫我,目光却看向帐门。
余光瞟了瞟,我没有转头,吩咐道,“准备针线!病人还等着呢。”
他楞了楞,朝帐门处看了一眼,然后低低应了,走向了药柜。
消毒、扎针、清理创口、缝针……
这个病人背上的伤口足有一尺长,深可见骨。
看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岁,还只是一个少年。
我轻轻一叹。
纵然抹了麻醉的药物,他也半昏迷着,可在我缝合到腰部时,他还是疼醒了。
我一开始并未发现,直到他身子随着我的针线拉扯肌肉而轻颤——我才看见他用牙紧紧咬着枕上的棉布。
他浑身的肌肉绷的极紧。
微微垂了垂眸,我手上动作不停,慢慢开口道,“从前有位供奉大师……”
他一愣,睁开眼看向我,我继续道,“出家多年,很是德高望重。一日,有个年轻人问他,‘大师出家多年,可还有七情六欲?’大师闭目道,‘有。’”
他眨了下眼,松开了枕布,有些好奇的看着我。
轻轻一笑,我加快手上的缝合,嘴里继续道,“年轻人又问,‘大师还会动情么?’,大师道,‘一月中,仍有三次。’年轻人很是感叹,道,‘大师果然已非凡人,我等佩服啊!’大师长叹一声,道——”
看他脸上露出淡淡好奇的笑意,肌肉也放松下来了,我利落的收上最后三针,淡淡道,“大师长叹道,‘一月三次,一次十日而已……’”
笑声传了出来,前后左右都有,并非只有我的病人一个。
我将最后一针剪断,把工具递给满脸笑意的医护,走到床头,把枕头给他翻了个面,柔声道,“现在,好好的睡一觉吧。用力时须得小心,你伤口很深,小心莫要绷开。”
这种缝合的植物纤维虽然可被身体吸收,但并不坚韧,很容易崩裂伤口。
而他的伤口本来就深,我虽缝合得也比较深,但还是怕裂开。
他脸微微一红,低声道,“谢谢郡主。”
笑着朝他点了点头,身后传来医护带着笑意的声音,“清医师,对面六十六床。”
转身看去,伤员却已经清醒了。
是个二十多岁的黑发男子,此刻的眼神却有些奇怪。
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铁灰色的冰寒毒,长长的一道爪痕从肩到上腹部,最深的地方,肋骨都看见了。
皱了皱眉,疑惑的看向他。
这样重的伤,他居然这么快就清醒了?
这人要不是意志特别强韧,便是受过什么特殊训练。
而且,功力应该也不低。
把了脉,我吩咐医护,“一号药。”
医护很快把解毒的药水端来,他定定的看我一眼,接过,一口喝完。
医护开始给他的伤口清理消毒,然后把消毒后的金针递给我。
取出金针,找到对应的|岤位,我一针针扎下,捻动,直到黑血冒出。
然后,取针,医护又上前给他清理。
然后把针线给我,把金针拿去消毒。
等医护走后,我开始缝合他的伤口。
一针一针落下,穿过皮肉,他一动不动。
也不闭眼,只半垂着眸,偶尔抬眼,那眼神还是有些奇怪。
我不禁奇怪了,瞥他一眼,“你认识我?”
闻言,他抬起眸,嘴角微微一翘,“如今这个阵地何人不识莫离郡主。”
眨了眨眼,我肯定道,“我是说以前,不是如今。”
他忽的一笑,又看了我一眼,低头抿了抿唇,却未言语。
他这般动作,我更加肯定我的直觉。
脑子里搜索一番,却无所得。
而他此刻的声音略略有些沙哑,想必也跟平素说话不同,我没有什么印象。
可是他既不肯说,我也无法。
只能当自己错觉了。
缝合好最后一针,我直起身体,看着他,“好好歇着吧。过几日伤口长好一些,便可回家了。”
他一霎不霎的望着我,点了点头,“多谢郡主。”
笑了笑,“叫我清医师吧。”
他没有说话,若有深意的点了点头。
我愈发好奇,不死心的又追问一句,“你是谁?”
他唇角一勾,垂眸不语了。
无奈耸肩,转身,却听他低声道,“好男儿纵不惜命,也当马革裹尸还……”
好男儿纵不惜命,也当马革裹尸还?——很是熟悉啊……
我低头一沉吟,想到了什么,猛的转头,“是你!”
他垂眸而笑。
惊讶的看着他,“你真的来了?你不是在木国么?”
他微微一笑,“我本是土国人。”
定定看住他,我轻轻一笑,露出了一个我们才懂的表情,朝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医护好奇的看了一眼,低声问我,“清医师认识么?”
笑了笑,回他,“一个朋友。”
刚刚说着,忽觉眼前有些发黑,身子颤了颤,过了片刻才稳住。
耳旁传来医护有些焦急的声音,“清医师?清医师?”
心里明白,这是失血加上疲劳造成的,笑了笑,“下一个多少床?”
看了我一眼,垂眸低声道,“桑长老说,让你回去歇着。”顿一顿,“柳郡王他们还在外面……”
还在外面?
这都这么久了,怎么还在?
“清医师,你就去歇着吧。你若病了……”他没有说下去。
把碗里剩下的血交给他,叹了一口气,我点了点头,朝帐外走去。
一迈出帐门,那四人正静静站在右侧。
看见我出来,他们也不说话,红红的灯笼映着几张面色沉沉的脸。
心里紧了紧,笑着迎上去,“怎么不去歇着,都这么晚了?”
轻柳抬眸,“你这个家主都未曾歇息,轻柳如何敢歇息!”
汗,我只觉额头冒冷汗。
讪讪干笑,不敢吱声。
轩夜慢慢近前,忽的蹙眉,“漓紫,你脸色怎这么白?”
我强笑道,“无事,不过想着你们生气,心里有些怕。”
说话间,那三人也过来了,非月看我一眼,“你再这般,我就送你回摄政王府!”
看了他们一眼,我嗫嗫道,“归离不也还在忙么?”
炎赫冷声道,“归离内力深厚,你能比么?这里的医师,医护大多都有点功夫,你拿什么跟人家比?”
我无语了。
没武功的人果然是被歧视的。
轻柳不说话,转身离开。
想开口叫住他,轩夜却扯了扯我衣袖,“别急,这是回你帐篷去了。”说着看着他们二人,“走吧,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非月炎赫都不理我,转身便走。
可怜兮兮的看着轩夜,他叹了口气,拉着我的手朝帐篷走去。
悻悻的跟着轩夜,心里哀怨自艾,还好有轩夜啊!
五个和尚,都落得差点都没水喝了!
一进去,发现那四个人自顾自的说着话,没一个看我一眼。
“轩夜——”我小声的喊着,带了几分幽怨的。
看着我,他眼里露出一抹无奈,“漓紫你——”
“轩夜过来,说说你的看法。”轻柳不紧不慢的开口,“此番暗族的动向,你如何看待?”
正文 第三一四章 男人们的计划
笑着看我一眼,轩夜走了过去,也有些疑惑的道,“我也甚不明白,他们不攻你们那边还说得通,却为何连我们这边也攻?”
非月懒懒道,“这才头一个月,他们究竟打什么主意,一时半会儿看不出也属正常。”
“他们若是这般一直猛攻这边,恐怕过不得多久便得增兵了!”炎赫道,“这般猛的轮番攻击,只靠眼下的这十万兵力,兵士们也太累了些。”
轩夜点点头,“土皇此番恐怕也是有这个担心,才叫我们过来商议。烈城如今还有二十五万兵力,不过看土皇的意愿,恐怕暂时还不会动这部分的兵力。”
轻柳颔首,“如今大战才刚刚开始,自然不能把底子全用上。”
“若是不增援,这土国阵地的压力便大了。”非月一笑,看了轻柳轩夜一眼,“恐怕土皇打的还是两侧增援的主意,你们两个阵地若要支援,也不过是半天的功夫。”
轻柳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轩夜却不解,“那我们商议之时,他为何不说?”
非月看轻柳一眼,“你们那边当然无事,可土皇顾忌的可是木国的反应。”
我一听,也就明白了。
木土两国积怨甚久,尤其是木国民间对土国更是素来愤恨。
十九年前的“绿藤种”被毁,老百姓心里也是指准了土国的。
柳明自然不好下这个令,万一兵士们心里不情愿,对战事也是不利的。
如此看来,柳明是……
这个土狐狸,我心里正腹诽着,听轻柳淡淡笑道,“明日便由我来提这增援一事,他等的无非便是我来开这个口而已。不过,大战为重,他诸般考虑也属正常。毕竟,是容不得半点纰漏的。”
炎赫点头一笑,“他这几仗倒也打的漂亮。暗族至少折损了八万了,他这边伤亡不过四千不足,也算得是厉害了!”
看他们正事都说完了,还不理我——我有些憋闷,却也不敢说什么,只恨恨而无奈的趴在榻边,继续自怨自艾。
不知不觉的,迷迷糊糊的竟然睡着了。
忽然身子一轻,我睁开眼,却是轻柳抱起我,“到榻上去睡!”
说着把我放在榻上,我却搂住他的脖子不放,“你陪我睡!”
只要攻克了轻柳这个风向标,其他几个也不是难事。
只见他一愣,面微微红了红,“这么多汗——香囊呢?”
“给我的病人用了。”我老实道,“他伤了肺,发高热。”
他微微叹口气,“太挤了,会热。你睡吧,我们不会走的。”
我讨好的看着他,又看向炎赫非月,“你们不生我的气了么?”
轻柳垂了垂眸,“先睡吧。”
其他二人面上也无一丝笑意。
无奈苦笑。
果然没那么好过关。
那就睡吧,也实在是困的慌了。
可心里有事,终究还是睡不踏实,迷迷糊糊的还听见他们低声商讨着什么。
却又困乏听得有些模糊。
只睡了两个多时辰,便醒了。
他们好不容易才一趟——若是这难得的相聚时光被我全睡走了,下次见面又不知要何时了?
偏头一看,天刚蒙蒙亮。
他们几人都在打坐调息。
唉——有内功的人就是好啊,打坐也可当休息。
猛的想起他们商讨中提到的内容,心里一惊,坐了起来。
几道视线便射了过来。
轻柳皱眉,“怎么不多歇息会儿?天还未亮——”
跳下床,“你们不能去!”
他们对视一眼,炎赫笑道,“我们几人功力都是十层,想全身而退还不容易么?”
不待我回答,轩夜又安慰我道,“漓紫放心,我们只是偷偷的跟着,看他们的巢|岤出口在何处,不会正面同他们交手的。”
“不行!”我坚持道,“太危险了!你们去查他们的巢|岤出口,必然要深入腹地,一但被发现——”
心揪了起来说不下去——他们四人对一百多万的暗族!
全身而退?岂是那么容易的!
“我不同意!”我咬牙道。
轻柳看着我,“此番大战的范围虽已缩小到这东南地界。可同以往相比,战线仍是数倍之长。敌众我寡,若是不探明他们巢|岤所在,这一年之内,我军必然疲惫不堪。这仗——愈到后面便愈是难打!”
他神色严肃的看着我,“为今之计,只能尽快查明暗族巢|岤所在,然后以策毁之!只要毁了他们的巢|岤,他们的大军无法安身——此战,我们便立于不败之地了!”
张了张嘴,我无言以对。
我不懂战争,可我能懂他说的话。
我找不到理由来反驳。
可是我不愿意!
尾随撤退的暗族去查他们的老巢出口——这是一个好计策,可也是一个太过危险的计策。
一着不慎,便会身陷囵围!
我只是摇头,“不,我不管!我不同意!”
非月起身,笑着揽过我,“丫头莫怕,我们哥儿几个,只我的功法略略受限些。可我受了乖儿子的血,如今已是百毒不侵之身。”
我推开他,“百毒不侵又怎么样?我的血一样可以解那些冰寒毒!可每日医帐里还有那么多伤员会死!伤了主血管,伤了心、伤了肺、伤了肾……一样会死!还有些,没有送到医帐便已经——”
看着他们面上的坚持,我徒生无力,跌坐在榻上,“我不过是用点血去救人,你们个个都那么凶!你们现在要去龙潭虎|岤,却不许我发对么?”
轻柳慢慢走近,拉起我的手,“傻丫头,又要犯那犟脾性了么?”
我咬唇,泫然欲泣,扭头不理。
只听他叹一口气,“我们如今也是商议,一两月中,暂时还不会这般做,还要看暗族接下来的动作——我只担心暗族此番与以往大不相同。若是他们一直攻打一处,我们便会被动了!”
听他语气松动,我才微微一松,“一直攻打一处,我们增援不就成了!秋湛不是还在烈城带着那二十多万兵士在集训么?”
他垂了垂眸,似乎是想出言说什么,但又收了回去,复抬眸看着我,“战场的事,你就莫操心了!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说着停下了,严肃的看着我,“以后须得听桑长老的安排,不需你当值,便不可自己跑去!”
我刚想辩驳,他却双眸清透的看过来,“莫想那些投机取巧的话来敷衍我!你若做不到,那日后我们做什么也不会同你交待!”
“我——”我蓦地睁大了眼,“轻柳你太坏了!”
难怪要在我屋子里商议?难怪我刚刚一睡下他们便开始商议?原来他本就是存心的!
知道我不会轻易听话,便拿他们的安危来威胁我!
他唇角一勾,“计划是真的,商议是真的!轻柳可未曾威胁家主!”
听得他重重的“家主”二字,我只觉头大,“好了,好了,我错了!我去同归离道歉,也给几位大爷道歉!”诚恳的看着他们忍笑的模样,“我这辈子都讨厌的便是当家主了!”
本来便是个小兵的材料,哪里抗得起什么“主”啊,“长”啊的这些字儿!
还是让有能耐的人去当吧!比如,我眼前的这位——
他挑挑眉梢,“好!即便你说的,那日后若是我们说的话,你可听?”
笑嘻嘻的点头,“听,自然是听的。”
微微一笑,“如今归离不在,我们走前自然会交代他。若是我们不在的时候,你须得听归离的,是不是?”
汗——
我泄气道,“听——”
本来就打的这个主意。
谁知轻柳一眼便识穿了!
非月懒洋洋的抱胸道,“你这丫头的那些心思连我们几个都瞒不过,还想哄过轻柳去!”说着又顿了顿,摸摸下巴,忽又自得的妖媚一笑,“不过也好,咱家有个这般厉害的,日后便是对上谁——也吃不了亏去!
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朝轻柳抛了个媚眼儿,“日后,轻柳你得教兄弟几招——也让兄弟过关的时候轻松些不是。”
轩夜眨了眨眼,“轻柳,你觉得我爷爷有何弱处?”
轻柳一噎,我和炎赫对视一眼,弯腰大笑起来。
忽见轩夜给我使眼色,我收住笑,转身,只见归离端着粥和药,清九提着两个食盒走了进来。
“归离——”我嗫嗫的喊了一声。
他抬眼看了一眼,面色平静无波,却还是不说话。
把粥和药放在桌上,他看向他们,“我先回医帐了。”
说罢,就转身。
我赶紧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归离,我错了!”
他顿住身形,却还是不转身,只淡淡道,“先用膳,再喝药。”
“你若走了,我就不喝药!”没有办法,我只得耍无赖了,“也不喝粥!”
他转回头,看了他们几人一眼,还是不言语。
我可怜巴巴的望着他,“我错了!以后再不说家主了!你们才是家主,我都听你们的话!”
他一滞,只听轻柳笑道,“归离日后只管看紧这丫头,她可是刚刚答应要听话的。你就放心吧。”
看了看他们几人,又把目光看向一脸可怜的我,他抿唇一笑,若有深意的问了我一句,“当真会听?”
正文 第三一五章 三个选择
立刻头捣如蒜,“当真,当真。”
“那就先用膳,然后喝药!”他轻轻一笑,“我先回医帐了!”
我噎住,无语。
慢慢松开手,“还在打么?”
这都一日一夜了啊。
他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桑师傅已发过话了。你今日便歇着,不许再来!”
我默然的点了点头。
只见归离走出两步,忽又走了回来,将冰凉的一物轻轻塞入我手中,低声道,“他已经用不着了。”
看着手中的香囊——我忽地落下泪来。
就这般,暗族一直对土国阵地攻击了两个月了,而且还在不停的进攻。
靠着木国阵地和火国阵地的支援,柳明一直没有动用后备的兵力,就这般苦苦支撑着。
后方又调了一批医师和医护过来。
我们的压力顿时大大的减轻了。
我没有像之前那般每班必到,可还是在战前放半碗血,拿给我的新医护交给桑长老。
我知道是不够的,可我也没有办法。
归离的脸色日渐难看。
尽管每日都是几碗补血药,我还是渐渐苍白和消瘦下来。
原来老爱跟着我的旧医护,到后来已经不肯替我送血了。
他说每次送去,桑长老都是骂他一顿。
我只好找我的新医护替我送。
这个医护不爱说话,是个面目平凡身材瘦高的年轻男子。
可我一见他便心生好感。
桑长老让我们一号医帐的医师每人多挑一名跟班医护,我便挑了他。
他做事很干净利落,只是不爱说话。
可是我喜欢同他说。
小土伤好后又返回了营地。
他欢天喜地,我却很担心。
看着我的新医护,我叹气,“小土的功力并不高,只是箭术好……”
他沉默着替我整理药箱,不说话。
再叹一口气,我也不说话了。
第三个月了,暗族还在对土国阵地发起猛攻。
来往兵士脸色全是疲惫,医师医护脸上也是疲倦。
可是,大家都没有抱怨,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