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倾三国2第1部分阅读
笑倾三国2 作者:肉文屋
少女or少年
夕阳的余晖把整个街道笼上一层绚丽的色彩,路上的行人渐渐的少了起来。
徐州街头,一个红衫女子拉着一个漂亮的少年直奔一家小酒馆。
“狗儿,要吃什么?”笑眯眯的,我道。
狗儿乖巧地看着我,一副有姐万事足的可爱模样,“都可以”。
我笑眯眯的抬手,拍了拍他的头,母性的光辉开始无限度滋长……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袁术死了,听说没有?”隔壁桌上,有几个人嘀嘀咕咕的议论。
“是啊,听说是在刘大人那里吃了败战了!”
“那种人,死不足惜。”
“有刘大人那种爱民如子的大人,真乃我们徐州百姓之福啊!”
四下一片附和之声。
我竖起耳朵听了听,也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来。
他们说的刘大人是谁?这种战火纷飞的年代,生灵涂炭,对于战争,无不是深恶痛绝之的,这般领兵打战的朝廷命官居然还能有如此之好的口碑,如果那人不是真正的清正廉明,那么城府之深,也着实令人胆寒。
“姐姐,怎么了?”狗儿看着我,问道。
“对面有客栈,今晚我们便住在那里吧。”吞下口中的食物,我指了指对面的一间小客栈,连日来旅途劳顿,餐风露宿,难得进了城,真想好好洗个澡,然后美美的睡一觉。
狗儿点头,自然没有异议。
只是……
“姐姐,刚刚在南街看到的裙子好漂亮。”一直默默的狗儿忽然开口。
我嘴角微微挑了挑,乐呵呵地看向狗儿,“狗儿喜欢?喜欢明天我带你去买下。”我十分凯子的道,反正那钱原也不是我的,我只是慷他人之慨。
狗儿无可奈何地看着我,“姐姐……”
我笑了起来,不再装傻,知道他是看不惯我那一身奇奇怪怪的装束,还是那一日经过改良的红色短裙,狗儿亲手替我绑在小腿和手臂上的衣带也还在。
天可怜见,习惯了穿牛仔裤大t恤的我,忽然间要穿那繁杂累赘的衣服,着实郁闷,前些日子倒也没觉得,那一日灵感突发,如今这身改良版的短裙实在舒服,而且万一遇险,逃跑也方便许多。
想起这衣服,我便想起了华英雄,那个家伙实在太神秘了,究竟是何方神圣。
用过晚膳,付完帐,穿过街道,我拉着狗儿到对面的小客栈要了一个房间。
“热水在屋内的小单间里备下了。”那店家收了钱,十分尽责地笑道。
终于可以洗个热水澡了……
一进房,我便迫不及待地关上房门,开始宽衣解带。
“姐……姐姐……”狗儿有些结巴地后退一步,白皙的脸颊一片赤红。
我大乐,“安啦,我没有裸奔的习惯。”说着,只着一身单衣,大笑着走到里面的小单间,一浸入水中,便觉通体舒畅。
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侧目看了一眼挂在旁边那脏兮兮的单衣,实在没有穿上身的欲望。
“狗儿!狗儿!”我直了嗓门大叫。
“什么事!”狗儿急急地冲了进来,随即猛地在门口刹住了脚步,隔着一个帘子,有紧张地问,“怎么了?”
“我的衣服……”
话音未落,门口伸进一只手,极其神奇地,我发现那手上放着一套衣裙,“哇,狗儿,你什么时候买下的?”
狗儿只笑不答。
我撇了撇嘴,接过那衣裙,穿上,竟是下午的时候在南街看到的那条绯色的裙子,狡猾!什么时候悄悄买下的都不说,不用想,我那件改良式短裙一定被他毁尸灭迹了……
穿上裙子,我神清气爽地走进房间,伸了个懒腰,找店家换了水给狗儿洗。
在惊惧万分地拒绝了我替他搓背的建议后,狗儿忙不迭地冲进了单间。
真是害羞的孩子。
我大笑。
低头看了看那一穿被他算计穿上的裙子,到底意难平,我贼兮兮地站起身,蹑手蹑脚地靠近那单间房,准备吓他一吓,讨回公道。
猛地一掀帘子,我双手叉腰,准备欣赏美人惊慌失措的出浴镜头。
孰知……惊是惊了……
受到惊吓的……却不止狗儿……
“啊!姐姐!”狗儿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来。
然后……
我傻眼。
脸还是狗儿的脸,可是……
胸部没有发育,我勉强可以接受,营养不良嘛,最近我已经开始给他恶补了,准备塑造一个丰||乳|肥臀的小美人……
可是……
我恶狠狠地盯着某一处,那是什么东东!那个该死的……是什么东东?!
狗儿愣愣地看着我,随着我的视线缓缓低头,随即脸上仿佛着了火一般,忙不迭地坐进水里,藏起不该让我看见的东西。
那一瞬间,我幻灭了……美少女养成计划啊,泡汤了。(小生:陪笑同学,注意形象,这个时候你应该一脸娇羞地尖叫一声,优雅的掩面跑开。裴笑斜睨小生一眼:只是个小p孩,至于么?)
“喂喂,抬头!”我敲了敲木桶。
狗儿不动。
我咬牙,将手伸进水里,从温热的洗澡水中拯救出快被自己闷死在水里的狗儿。
漂亮的脸上红扑扑的一片,他的眼睛四处游移,就是不敢看我。
“你准备在水里泡到什么时候?”再度敲了敲木桶,我不耐地道。
“阿嚏!”回答我的是一个响亮的喷嚏。
知他害羞,我摇头转身走出房间,“快擦干净出来。”(小生摇头叹息:这还是女人么?神经不是一般的粗大……)
美少年养成计划
狗儿……不是女孩?
我脑袋出现暂时性的短路现象。
静默半晌,有些磨磨蹭蹭的脚步声响起,狗儿走到我面前站定,低头不语,墨色的长发尚在滴水。
“你不能赶我走。”半晌,他开口,有些理由气壮地咬牙道,声音却带了一丝不意查觉的颤意。
我盯着他看,没有开口。
“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没有听见我的声音,他咬牙,低垂着头。
顺手拿了布巾裹在他头上用力一阵猛擦,我替他将那一头尚在滴水的长发拭干,口中尚且碎碎念,“头发湿淋淋的自己也不擦,小心感冒发烧……自己擦”,扬手,我将布巾丢给他,道。
他接过布巾,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回想这些日子他时不时的小别扭,我便忍俊不禁,原来他是守着男女有别的大防呢。
盯着他,左看看右看看,实在像个俊秀的小姑娘嘛,我摇头叹息,糗大了,男女不辨啊我……
面色一板,我轻咳一声,守着最后一丝姐姐的威严。
“谁说要赶你走了?”我扬眉看着他。
狗儿微愣,随即抬头看我,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我笑了起来,抬手便赏他一个爆栗,“天天在胡思乱想什么!”说着,我重新接过布巾拭干他的头发。
狗儿有些惴惴地看着我,“这样……也没关系吗?”
我没有理会他,替他拭干了头发,累极转身倒头便睡。
“姐姐……”,身后,狗儿的声音似乎仍带了一些惶惶不安。
我翻个身,抬起胳膊压在他肩上,便当他是人形抱枕,一手勾了下来。
“姐姐……”好不容易恢复的脸色一下子又充了血。
我没有睁开眼睛,只是隐隐有些想笑,“放心,我吃不了你,睡吧,只一张床,难道你想睡地上?受了寒我可没有钱替你看病抓药,我也没有闲钱再要一间房,将就一下吧。”
狗儿扭唇,不自在地动了一下,不再言语。
抱着那个瘦弱的孩子,我心里微微有些发酸,他那样小心翼翼,甚至于不敢强调自己的性别,只是因为怕我不要他吗?
傻孩子。
“放心,姐姐永远都不会丢下你”,微微将他拥紧,我闭着眼睛轻声呢喃,保证。
狗儿的身子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了下来,暖暖的靠着我。
半晌,耳边响起均匀的呼吸声,我缓缓睁开眼,看到狗儿已沉沉睡去,嘴角竟是犹带着笑意,心下微微一暖,也闭眼睡去。
第二日清晨,我坐在靠街的窗边,一边享用客栈的早膳,一边望着窗外。
狗儿静静地坐在对面。
“多吃点!”随手将一个白呼呼散着热气的馒头推到他面前,我道。
狗儿摇头,“我饱了。”
我收回望着窗外的眼睛,瞪向狗儿,“你才吃了多少?知道为什么我会将你当成是女娃?就因为你身无三两肉!你要是壮实一点,我会认错吗?”瞪着他,我指控。
狗儿忙不迭地拿起馒头,在我满意的眼光下吃得干干净净,连一点屑都没有剩下。
我笑眯眯地点头,指尖轻敲着桌面,“姐姐要将你养得壮壮的,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再给你娶个如花美娇娘”,一边打着如意算盘,我一边幻想着自己喝媳妇茶的美妙场景。
美少女养成计划泡汤,我决定重制美少年养成计划……
“我只要姐姐。”狗儿理所当然地开口。
我笑,探着身子横过桌面去敲他的头,他也不躲,由着我敲。
“哪能一辈子跟着姐姐,以后……你会遇见自己喜欢的女子……然后成亲……”,我笑眯眯地循循善诱,随即脸色一变,“当然,不能娶了老婆忘了姐姐,要给我零花钱!要替我养老!”
狗儿看着我,漂亮的黑色瞳仁里映出我笑眯眯的模样,他点头,“我会养姐姐一辈子。”
我极为满意,算这小子有良心。
正说着,窗外忽然热闹了起来。
我侧身去看热闹,却见着一个作将军打扮的男子远远地驰马而来,速度极快,一路撞翻了好些摊位,人群立刻乱了起来,纷纷退向街道两旁,避之唯恐不及。
我微微凝眉,看向那个将军模样的男子,竟是有些面熟,我在哪里见过?细细想了半天,一时却也想不起来。
“那是谁啊?”一旁有人窃窃私语,客栈酒馆唯一的好处便是,可以有无尽的小道消息。
“是车骑将军车胄,看他如此慌忙,估计是有急事。”
“刘大人一早出城去了,会有何大事?”一旁有人撇嘴,不以为然。
“刘大人是谁啊?”我转过头询问,一脸好事之徒地模样。
“刘大人你都不知道?”
我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好熟悉的对白,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穿越那日在广场初闻安若的名字时,便有这样的对白,好奇怪,这个世界上非得有一种人是谁都必须认识的吗?
虽然腹诽颇多,但我仍然一点急于求解的模样。
“刘备刘大人啊,乃是中山靖王刘胜之后,汉景帝阁下玄孙!”一脸神秘兮兮的,那人道。
后面那堆象征宗派地位的名词我没有听清楚,独独明白此处的刘大人竟是刘备!
有些神不守舍地用了早膳,我总觉得心神不宁,上楼的时候,忽然灵光一闪,我终于记起为何对刚刚那个骑马的将军感觉如此面熟了……我在曹操的军营见过他!他是曹操的人!
当日少帝与董承谋刺曹操失败,刘备也算一份,如今曹操刘备势成水火,那个将军明明是曹营的人,却在刘备驻守的徐州之内……
又是一团乱麻!我不愿跟历史沾上一点瓜葛,天呐,我哪儿不好去,为何要来徐州,偏又撞了刀口!不成,今晚必须得出城,否则天知道又会惹上什么乱子。
我可不希望被曹操发现行踪,又被逮回去关在华丽的丞相府当拼图金丝雀。
平乱
速速回房整理行装,我拉了狗儿便要出城。
到城门口的时候,才发现竟然连一个行人都没有,四周安静得近乎于诡异。
光天化日之下,我拉着狗儿蹑手蹑脚鬼鬼祟祟地便要溜出城门。
“这位姑娘欲往何处去?”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然后一柄寒光闪闪的大刀便横在我面前。
见鬼了?刚刚明明一个人都没有……
我战战兢兢地转身,收起鬼鬼祟祟的德性,看向那个骑在马上的将军,随即忙不迭地低头。
车骑将军车胄?!曹营的人!
悄悄扫视了一下城门四周,我目瞪目呆地发现躲在暗处的侍卫多得令人咋舌,布了如此之多的暗哨,守备如此之森严,他们在预谋什么?
狗儿一下子将我拉在身后,仰头戒备地看着那将军,“我和姐姐要出城”。
“今日封锁城门,你们明日再出城罢。”那将军道。
“好。”我忙拉住狗儿,转身匆匆便要回城。
“慢着!”身后,那将军忽然开口喝斥。
我心脏漏跳一拍,正欲逃跑,却忽然发现一旁的守卫开始蠢蠢欲动,忙抑制住拔腿狂奔的念头,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这位姑娘好生面熟,我们是否见过?”跳下马,车胄走到我们面前,疑惑地看着我。
我低头,心里懊恼万分,“我们这些贱民哪会认识将军这般贵人呐……”几乎将脑袋垂下地,我一脸的卑微,唯唯喏喏诚惶诚恐地低声道。
狗儿紧紧握着我的手,掌心渗出汗来。
“裴姑娘。”盯了我许久,车胄忽然开口。
我惊了一惊,却仍是低着头没有动,怕他在试探我。
“相爷正找您呢。”他看着我,道。
“将军,你莫不是认错人了?”怀着侥幸的心理,我坚决不愿自投罗网。
只听得耳边一阵沙沙作响,车胄道,“您看。”
我硬着头皮抬头,随即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画像,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连左耳耳廓上那一粒小小的朱砂痣都没有遗漏。
“相爷亲笔所画,您认为在下有可能认错吗?”车胄看着我,抱拳道,“相爷已将此画像遍发各州,寻得裴姑娘者,重赏,即使姑娘出得了徐州城,也一样会被送到相爷面前。”
我嘴角抽搐数下,我暗暗磨牙,曹操,算你狠!
“保护好裴姑娘!”回头,车胄下令,随即看向我,“裴姑娘,在下有军务在身,先委屈姑娘了”。
有几名侍卫上前,将我带至一旁的城楼内。
狗儿微微动了动,我忙握紧他的手,不让他惹事。
“姐姐……”狗儿皱眉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看向站在门外的侍卫。
“不知将军在此所为何事?”试探地,我上前道。
那侍卫守在门口,如柱子一般,一声也不吭。
我咬牙切齿地坐回原位。
城门口一直未有动静,天色一分一分暗下来。
其间,那车胄倒也没有忘了命人送膳食来,菜色倒也精致,想来也不敢怠慢我。
入夜,城门边仍是一片安静。
三更时分,城门外忽然有喧哗之声。
“我乃曹丞相营下张文远!请开城门!”城楼下,有一队兵马在城边叫门。
我站在城楼之上,望着城下的兵马,夜色下,根本看不清来人是谁。
不一会儿,车胄也登上城楼来,犹豫再三,命人喊话,“天色已晚,城门已锁,明日再进城不迟!”
“刘备兵马尚在附近,请将军速速开城门!若有损伤,恐将军难以向丞相大人交待!”来人大喊。
车胄来回走了几圈,犹疑不定。
“快快开门!”城门外一片喊叫之声。
车胄咬牙,回头吩咐,“好好保护裴姑娘!”语毕,便下了城楼台,引一千兵马出城相迎。
我站起身,望着楼下热闹起来,众人皆手持火把,大开城门。
“不是伏击刘备么?相爷怎么派了张大人来?”一旁,有人不解地窃窃私语。
我好奇至极,挨上前,“发生什么事了?”
“圣上拨下兵马命刘备截击逆贼袁术,今袁术已除,刘备却私自留下兵马屯于徐州,欺君罔上,今日刘备出城招民,我等奉丞相大人之命,布下人马,伏于城边,只待刘备回城,便将他斩于城下。”
我坐下原位,心下暗自思量,原是如此兴师动众是为了斩杀刘备。
心下却是放松许多,那刘备又岂是短命之人,看楼下那阵势,分明是刘备那家伙扮猪吃老虎,下了个套子等着车胄往里钻。
我拂了拂裙上的灰,老神在在地坐下。
“姐姐,我们要不要趁乱离开?”狗儿挨着我,悄悄道。
我赞许地向他眨了眨眼睛,我们只管安心坐等刘备杀回城来,反歼车胄,然后,我们便可溜之大吉矣!
坐山观虎斗。
“文远何在?”车胄策马上了吊桥,大喊。
哪里有什么文远?
火光之间,只见一个男子手提青龙偃月刀,自吊桥的那一端纵马直迎了上来,冷峻的容颜带着肃杀之意。
“关羽?!”车胄看清来人,大惊,折马便欲返回。
关羽提刀上前,只几个回合,便将车胄斩于马下。
我看着他手起刀落,一刀砍下车胄的头颅,暗黑的血自那断颈之上喷薄而出……
我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以俯视的姿态看着城下那些如蝼蚁一般的生命,转瞬之间消逝,血与火的气味扑鼻而来,混合着,空气里弥漫起一股刺鼻而奇异的味道。
“反贼已灭,降者免罪!”提着头颅,关羽冷冷扬声大呼。
一旁看守的侍卫早已魂不附体,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狗儿,我们走吧。”淡淡的,我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颤意。
狗儿握着我的手微微一紧,我冰凉的掌心感觉到了一丝温度。
苍白的唇角微微咧开一丝笑意,我这才发觉自己竟然连半步也挪不动。
“姐姐,没事了。”牵着我的手,狗儿带着我一步步下了楼城。
小心地跨过那遍地的尸身,我们自人群之中遁逃。
“裴姑娘。”一个温温的声音冷不丁自身后传来,“好久不见。”
我转身,看入一双平凡无奇,却又气势逼人的眸子之中。
遍地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遍地都是粘稠的血液,可是那个男子,双手负在背后,站在那堆残骸之间,那般闲庭信步,云淡风清,仿佛只在自家后院散步一般。
“好久不见,刘大人。”我笑眯眯地打招呼。
弱水三千
刘备缓缓踱向我,仿佛身后那战火纷飞,那杀戮哀号都不存在一般,“听说,裴姑娘离开许昌了,想不到竟是在这里遇见。”
“呵呵,这才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呢。”我看着他,打着哈哈。
在满地支离破碎残缺不全的尸首之间,我们仿佛两个别后重逢的老友,相谈甚欢,这景况着实怪异得紧。
“主公,城内叛军皆已归降!”张飞大咧咧地上前,道。
“裴姑娘,不知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刘备扬了扬手,仍是看着我。
我微微垮下肩,他分明在怀疑我,怀疑我是曹操内应?惨了惨了,如今在他的地盘,稍有不慎,只怕是尸骨无存了。
“唉,大人有所不知,我是逃出来的!”摇头叹息,我苦着一张脸,忙不迭地和曹操撇清关系。
“哦?”微微扬眉,刘备看着我,波澜不惊地淡笑。
看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我心里开始打鼓,恨不能上前将那高深莫测的笑意揉成一团。
他一定在怀疑我,明明上回我还那样拼了命的要进宫见曹操,如今却说是逃出府的,鬼都不会信,何况是他……
“曹操那个家伙,府内妻妾成群!他居然……居然还想……”我一脸的羞愤,唱作俱佳。
“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事,裴姑娘何出此言?”刘备扬眉。
“什么?”我微微一怔,随即不自觉地握拳皱眉,“爱是不能被分割的!真正喜欢一个人,那便是弱水三千,唯取一瓢饮!三妻四妾那是滥情!那种人完全不懂情为何物!”
“弱水三千,唯取一瓢饮……”刘备仍是看着我,嘴角却不自觉地带了一丝讥诮的笑意,那一抹讥诮无端端毁了那温和的面具。
似乎是感觉到我讶异的目光,刘备微微垂下眼帘,密集的眼睫盖住了眸中的讥诮,只一瞬,便又恢复了那淡然温和的模样。
“姑娘所言,真是惊世骇俗呢。”半晌,刘备笑道,“不知今后,姑娘欲往何处去?”
“行遍天涯,四海为家。”我笑眯眯地张口便答。
“可是,曹丞相似乎已将姑娘的画像遍发诸州……”他抬起衣袖,自袖袋中取出一副画像,与车胄拿给我看的如出一辙,“只怕姑娘尚未行遍天涯,便已被曹丞相收入怀中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来,却始终看不出一丝端睨。
“主公。”不远处,关羽从微微有些松动的吊桥上跃下,走上前,手中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那是车胄的头颅,我低头看着,有些恍惚,下午他还那般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此时却已是身首异处,死无全尸了。
“嗨!”感觉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我,我扯起唇角,打起精神笑着扬手招呼。
关羽微微愣了一下,白皙的面孔开始泛红……
我瞪大眼睛,看着那叹为观止的变脸,随即不由自主地联想起那一日他带兵在皇宫追捕曹操时撞见的春光外泄。
“二哥?”张飞好奇不已地上前,大咧咧地凑近关羽,“你的脸色好生奇怪!”
关羽微微侧头,面如重枣,却是无甚表情地甩出一句,“血染的。”
我讪笑。
当晚城门封锁,客栈紧闭,我在刘备笑吟吟一句“不如请姑娘先到府内歇息”之下,甚没骨气地随着大队人马一起重返徐州,住进了刘备的府邸。
每回见到刘备笑意吟吟,我便无端端惊出一身冷汗,于是,从此得知“笑面虎”的真谛。
客房很宽敞,比起之前住的客栈来简直是天壤之别,躺在软软的床上,我却是无心睡眠,只盘算着明日一早该如何向刘备辞行。
指尖无意识地触到怀里那一枚廉价的玉佩,我仿佛被烫着了一般,猛地缩回手,想了想,又坐起身,拔出发鬓间那一枝银簪子,和那玉佩一起,丢进了一旁的斜背包里。
顺手捞出包内那本简体版的《三国志》,我略略犹豫了一下,翻了开来。
三国志卷一,魏书一,武帝纪第一:公将自东征备,诸将皆曰:“与公争天下者,袁绍也。今绍方来而弃之东,绍乘人后,若何?”公曰:“夫刘备,人杰也,今不击,必为后患。袁绍虽有大志,而见事迟,必不动也。”郭嘉亦劝公,遂东击备,破之,生禽其将夏侯博。备走奔绍,获其妻子。备将关羽屯下邳,复进攻之,羽降。
烛台上的火芯微微跳动了一下,有风从窗口袭来,屋内忽明忽暗,我垂下眼帘,缓缓合上扉页,径自出神。
这群雄割据的乱世,整体的格局却是如脉络一般,逐渐清晰。
而我,如乱世浮萍一般,又该何去何从?
心里说不出的压抑,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开门。
门刚打开,便见门口坐着一人,明明是单薄的背影,却是那般坚定地坐着,仿佛值夜的守卫一般。
我讶异,随即浅笑。
此时那一个少年的背影,在许多年后,仍令我铭记于心。
在这个乱世,第一个向我伸出援手的少年;在这个乱世,跟我一般孤单的少年……
焦躁烦闷的感觉渐渐变谈,消失不见,只余眼前那一个少年的背影,说不出的温暖。
“姐姐?”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那少年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我,月华如水,他拍拍衣摆站起身,起到我面前,与我一般高。
“这么晚了不睡,在我门口做什么?”我看着他笑,“莫不是怕黑,要姐姐哄你入睡?”
“才不是!”狗儿急于撇清,见我笑,才红了脸,呐呐地低头,“我只是替姐姐守夜,睡在隔壁怕晚上姐姐喊我听不见。”
“你好可爱啊!”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狗儿乖乖任我蹂躏,只是微微红了脸,也不吭声。
凉风习习,我拉着狗儿一同坐在门口,望着漆黑的天幕上繁星点点。
“狗儿,还怨你娘吗?”
“不怨了。”
“为什么不怨?”
“我有姐姐,我只有姐姐。”侧头,狗儿看着我,缓缓道,仿佛在保证什么一般。
我怔了怔,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笑了起来,讨人喜欢的孩子。
小蜗牛的自白
狗儿靠着我,不知不觉竟是睡着了。
“狗儿,回屋睡,会感冒。”我轻拍他,他却睡得很沉,看来这些日子他真是累坏了。
一旁忽然有人扶起他,我仰头,看到刘备正微笑着站在我面前,那侍卫扶了狗儿回房。
我站起身,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多谢大人收留一晚。”
刘备淡笑不语。
“这么晚了……”我开口,想找个托词快些送走这樽瘟神。
刘备看着我,却是缓缓向前,一步步向我走近,一向温和无波的眼眸在这夜色下,竟比天际的星星还要璀璨,原来平凡温和的五官因这略带邪魅的神情而说不出的夺人心魄。
“笑笑。”他扬唇轻唤,与白天唤我“裴姑娘”时全然不一样。
“你……你干什么!”我颇受惊吓地后退一步,背抵上了房门。
见我受惊,刘备大笑,月色下,他笑得张狂。
我惊诧万分地看他与之前全然不同的神情,判若两人。
他伸手,轻轻抚上我的下巴,仔细端详一番,“好玩的女人。”他笑,不是淡笑,是仰头大笑,仿佛我当真那般可笑。
我微微皱眉,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弱水三千,唯取一瓢饮?你当真相信?”他止住了笑,看着我,问。
我语塞,随即下意识地挺起背脊,点头,“我当然信。”
“情,是奢侈的东西,不是人人都享受得起,而你,显然不明白”,他看着我,没有笑,眼眸中不带一丝温和。
我怎么能不明白?
亲情,爱情,友情,但凡是情,都是奢侈品,不是人人都能有幸拥有。
其实,我也这般认为,只是不喜欢被人看透的感觉。
“女如丝萝,应托乔木”,他微微扬唇,“笑笑,你是不是应当找一株乔木,特别是……在这乱世?”
我看着他,笑了起来,“给你讲一个小故事。”
“哦?”他饶有兴致地拉我在门边坐下,坐在原先狗儿坐的位置。
我侧目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那般温和优雅的男子,竟是席地而坐,长袍起了褶皱,沾了泥土,也都浑不在意。
也许,他原就是不在意的。
“小蜗牛问妈妈,为什么我们一生下来,便要背负着那又硬又重的壳呢?妈妈告诉他说,因为我们的身体没有骨骼支撑,只能爬,又爬不快,所以要有壳的保护。小蜗牛不明白,又问,毛毛虫姐姐没有骨头,也爬不快,为什么她不用背这个又硬又重的壳呢?妈妈说,因为毛毛虫姐姐能变成蝴蝶,天空会保护她啊。小蜗牛不甘心,又说,蚯蚓弟弟也没骨头爬不快,也不会变成蝴蝶,它为什么不背这个又硬又重的壳呢?妈妈说,因为蚯蚓弟弟会钻土,大地会保护它。小蜗牛哭了起来,为什么天空不保护我,大地也不保护我……蜗牛妈妈安慰他说,所以,我们有壳啊,我们靠自己。”
缓缓开口,我就着月色讲故事。
“很有意思的故事。”看了我半晌,刘备下结论,“你是小蜗牛?”
额前浮上n条黑线,我抹汗,怎么无端端又给自己招来一个绰号。
“我和小蜗牛不同的是,我没有妈妈来告诉我这一切,期望着有人可以保护,跌跌撞撞了那么久,鼻青脸肿之后,我才明白,果然还是靠自己最安全。”我没有看他,只淡淡开口。
“果然还是叫小蜗牛比较有意思。”他兀自下结论,仿佛根本没有在意我在讲什么。
我瞪他。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起来,“不如,做我的女人算了。”
“啊?”晴天霹雳,我傻眼。
“背负着另一个人的影子,会很辛苦”,他微微眯起眼,看着我,“他日,我将打出一个天下,你可愿与我共享?”
命犯桃花。
我果然命犯桃花,还是逆插桃花,没一个顺的。
“如果你想以我来钳制曹操,那么可就打错如意算盘了”,我歪着头,笑眯眯地告诫,“你也会说,我只是一个影子而已”。我看着他,与平日里全然不同的另一种模样。
除下了温和的面具,我才发现,刘备,亦是枭雄,他的野心,不比任何人小,也难怪曹操会对他忌惮三分,欲除之而后快了。
“果然还是做我的女人比较合算”,他一本正经地看着我,“最大的好处便是,我与那叫做笑笑的女人无一丝交集,自然不会将你看作影子,在我面前,你至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刘大人的个性真是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呢”,我微笑,“不知其他人是否也同我一样有幸见到刘大人的‘真性情’?”我刻意咬重最后三个字,带了三分讥讽。
“只有你。”刘备凑近我,挨着我的耳朵低低的开口。
温热的气息拂进我的耳朵,我轻颤一下,面红耳赤,一把推开他。
他笑了起来,笑得酣畅淋漓,随即站起身,转身离去。
我瞪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
第二日一早,我便拖了狗儿去辞行。
刘备坐在庭院之中,正下棋,他头戴漆纱笼冠,身着宽袖长袍,端坐于石凳之上,右手执子,“啪”的一声,子落,棋定。
“你输了。”刘备微笑,温温吞吞地开口。
那般温和内敛,仿佛我昨天见到的那个张狂男子只是一个梦境。
坐在刘备对面的男子频频拭汗,显然已经惨败。
我刚要开口,转眼间,却是又一局杀上了。
刘备微笑着注视棋盘,神情专注,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一片丹红的枫叶自枝头飘下,轻轻落在他那漆纱笼冠之上,他也仿佛浑然未觉。
“曹操攻来了。”忽然,他淡淡开口。
我没有太过讶异,《三国志》上早有记载,这是必然发生的历史桥段。
“你说,他为什么会这么快便来攻徐州呢?”没有看我,观望着棋盘,他仿佛仍然专注着那盘残局。
再投罗网
又一片枫叶颤悠悠地从枝头飘下,在风里轻舞着,如一只蝶般,然后落入土中,悄然无声。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曹操,来得可真快。”刘备搁下手中的棋子,轻轻开口。
“大人杀了他的心腹车胄,他自然恼怒。”我笑道,理所当然的口吻。
“你并不惊讶。”侧头,他终于看我,温和的眼睛依然没有波澜,如一潭死水。
不是疑问句,我便没有回答。
“真棘手。”他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背对着我。
我站在他身后,思量着怎么开口辞行,才能避免那城门口的火,烧到我这尾无辜的小鱼(小生:文盲,那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陪笑:伪文学青年,我喜欢拐着说话,我乐意!)。
“你说,如果我把你绑上城楼,曹操会怎样?”
“啊?”我呆呆地张口,随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一旁的狗儿已是握紧拳头,一脸戒意地望着刘备。
转身,刘备看着我,淡淡笑了起来,“还真是不惜一切呢,明明袁绍在后方虎视眈眈,他竟然还敢精锐尽出,举兵攻打徐州。”
不惜一切?
我失笑,曹操是何许人也?宁可负尽天下之人,也决不会让一个人有负于他。那样的人,会因一个女子而大失方寸?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大人乃人中之龙,非等闲之辈,如今又得了徐州,声势日益浩大,若我是曹操,也会趁大人立足未稳之时加以平定,否则将来必将成心腹大患,至于袁绍,虽然兵多将广,亦素有大志,但却多疑而寡断,定不会轻举妄动,兵贵神速,稍有迟疑,他便已失去先机,于此次战役并无补助。”
《三国志》中,记载曹操所言:“夫刘备,人杰也,今不击,必为后患。袁绍虽有大志,而见事迟,必不动也。”
我只是在告诉刘备,曹操攻打徐州,与我并无半分瓜葛。
刘备扬眉,诧异地看着我。
“这只小蜗牛可不一般呐,见识颇多”,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会儿,他温吞地开口,“此次一战,我恐是要原气大伤了。”
那样带着兴味的眼睛让我有些不安,斟酌着,我开口,“大人非池中之物,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借你吉言”,他笑,“裴姑娘可是来辞行的?”
“是。”我点头,思量如何说服他放我离开。
“一路保重”,淡淡说完,他竟是拂袖离开,留我站在原地,傻眼。
就这样简单?
“不过首先,裴姑娘似乎得先逃出曹操的掌心才行”,远远地,刘备抛一下句话。
我再度傻眼。
且不说曹操兵临城下,即便是顺利逃出徐州,我的画像也早已遍布各州,想要逍遥自在,谈何容易?
“姐姐,我们去襄阳吧。”狗儿走我面前,看着我道。
“襄阳?”我讶异。
“嗯,我爹的家乡,爹生前常说,那是一个很好的地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了一丝期望,狗儿看着我,“姐姐,我们去襄阳吧。”
“好,就去襄阳。”我点头,笑。
回房拎了包袱行李,没有再向刘备辞行,我们便出了府门,现在一个曹操已经够他头痛,估计也没有那个时间再来刁难我们了。
雇了一辆马车,匆匆便要出城。
天色渐暗,我靠着狗儿迷迷糊糊地睡了一阵。
“车内何人?”马车猛地停下,车外有人大吼。
掀开车帘,原是到了城门口,我忙掏了些钱币塞进那守城的侍卫手中,笑眯眯地道,“请军爷行个方便,家中老父身体不适,在下急于回一趟家乡。”
掂了掂手中的钱币,那守卫咧嘴,扬手,“放行!”
我心里暗暗诅咒了一句,车轴又“咕噜噜”地向前开始滚动。
走了不出两三里,马车再度停下。
“车夫大哥,又怎么了?”我皱眉,扬声道。
四周一片安静,没有一点声音。
“车夫大哥?”我弓着腰站起身,伸手去掀车帘,“车夫大哥?”
忽然,外面有些亮了起来,似是有火把照着,然后一个颀长的影子缓缓走近马车。
那影子投射在车帘上,微微有些变形。
我下意识地坐回原位,瞪着那人影,心里开始有些不安。
那人影在车门前站住,并没有急于掀开车帘。
是谁?会是谁?
强盗?土匪?劫财劫色?
真是鄙视那样下三滥的人……(小生斜眼:你似乎也属此流。陪笑怒:不要污蔑我!我是梁上君子!是小偷!小生好奇:好何不同?陪笑一脸正气地答:那是有技术含量的!非蛮力可比!小生绝倒。)
狗儿早已按捺不住,起身一把掀开车帘。
火光跳跃下,那一袭明紫的长衫微微泛着红,透着妖异的色彩。
“阿瞒?”狗儿讶然。
那双狭长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看不出喜怒。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我猛地站起身,冲出马车,看到那车夫打扮的男子早已站立于一旁,躬身听令。
他是曹操的人?从徐州开始,我便一直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我有些不敢置信地转身看向曹操,一股寒意袭遍全身。
狗儿急急地跑到我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