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笑倾三国2第1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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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倾三国2 作者:肉文屋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华英雄在我身后下了马车,他看了看我,突然反手一抓,我吓得大叫一声。

    一阵天旋地转,我已经被他甩上了背。

    “喂喂!放我下来!”我挣扎着大叫。

    “你慢吞吞要走到什么时候,我扛你过去比较快。”华英雄从从容容地道。

    “啊啊!你抱我也好,背我也成,干嘛要扛着我!”呜呜……我的形象,我在包子面前的形象……(某生:陪笑同学,你还有形象?)

    “我的怀抱只留给我的爱人……”华英雄慢吞吞地说着大步向前走。

    “背我!那你背我!”我扯着嗓子喊。

    “到了。”

    又一阵天旋地转,我已经好端端坐在酒家里了。

    脚上湿漉漉一片,我冻得直发抖,一边抖,一边还不忘瞪着华英雄。

    车夫也已经抱着包子进了酒家。

    “给我一壶酒。”华英雄径直走到酒保身旁,迫不及待地先要了一壶酒。

    “酒鬼!”我啐道。

    拿了酒,他却是转身递来给我。

    “我不喝酒。”我没好气地甩头,喝酒误事啊……我幽怨地瞅了一眼包子,包子就是在酒精的催化下才诞生的……酒后乱性……

    华英雄看了我半晌,忽然伸手。

    我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伸出魔爪,一口酒便灌入我的喉咙里,辛辣的感觉呛得我连连咳嗽。

    “喝点酒去去寒。”华英雄满意地看着我呛出一脸的红润,扭头要菜,“店家,给我们准备一些饭莱来!”

    我头晕目眩,看人都有重影了。

    酒家里十分的热闹,大都是来往的商旅停车用膳。

    “妈妈,你的脸好红。”包子挨着我,道。

    我打了个酒嗝,无语。

    “店家,请问襄阳往哪儿走?”一个十分温和悦耳的声音忽然响起,如清泉一般。

    店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抬头去看。

    好熟悉的声音,我也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去看。

    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丰神俊朗,体貌轩昂,头戴逍遥巾,身穿皂布袍,手摇白羽扇,眉目间温润如水。

    我眨了眨朦胧的醉眼,此人好生面熟哇……

    “襄阳?襄阳离这里可远了……”那酒店答道。

    “在下记性不佳,迷路了,见笑。”那男子笑了起来,有几分腼腆。

    “迷路?!先生好大的本事,居然能够从襄阳迷路到这儿来……这也差太多了不是……”那酒店忍不住大笑道。

    酒店里众人也哄堂大笑。

    那男子也不生气,依然微笑,一脸的好脾气。

    “笑!笑什么笑!”我拍案而起,舌头有些打结,“迷路有什么好笑的!”

    那男子转身来看我,温润的眼里沾了笑意。

    我眨了眨眼睛,醉眼朦胧间,看到一双带笑的温和双眸,好熟悉……

    路遇孔明(下)

    我眨了眨眼睛,醉眼朦胧间,看到一双带笑的温和双眸,好熟悉……

    “孔明?”我抬手,又揉了揉眼睛,踉跄着站起身。

    “笑笑”,他看着我,微笑,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在这里遇见我一般。

    “哇!真的是孔明!”我一脸的他乡遇故知,东倒西歪地冲向他。

    孔明笑着上前扶住我,“怎么喝成这样?”

    “他!他灌我酒!”我转个身,指着华英雄,控诉。

    孔明看向华英雄,微微蹙眉。

    华英雄看向孔明,一脸的讶异,他快步走到我身边,推了推我,问:“喂,他真是孔明?诸葛孔明?”

    我得意地点头,笑得一脸的小人得志,“是啊,孔明!诸葛孔明!哇哈哈……如雷贯耳吧,我认识他哦……”

    华英雄看白痴一样看我,摇头叹息。

    孔明笑着看我,那样的表情仿佛我仍然是在个襄阳的小院里,在遍野如火的枫林间,从来没有离开过。

    酒家里重新又热闹了起来,各自斟酒吃菜。

    “来来来,相请不如偶遇,坐下一起吃吧。”我拉着孔明回座。

    孔明含笑看我一眼,随我入了座。

    “你是谁?”包子好奇地看向孔明。

    “在下诸葛孔明。”孔明居然对着包子抱了抱拳,煞有介事地自我介绍。

    “在下曹冲,字仓舒。”包子也一本正经地回礼,“我知道你,娘经常对我说起你。”

    “你娘?”孔明微微一怔。

    包子扭头指了指一脸无辜的我。

    孔明好奇地道,“你娘说在下何事?”

    “说鱼汤很好喝,梅子酒也很好喝”,包子笑了起来,“我在娘亲肚子里,也有份喝的。”

    孔明笑。

    “诸葛叔叔,娘还说你是机器猫!”曹包子语不惊人死不休,顺便将孔明升极为“诸葛叔叔”。

    “猫?为何说我是猫?”孔明波澜不惊地笑问。

    “机器猫是我娘故乡的猫,它有一只神奇的口袋,什么都能变出来!”包子凑到孔明身边,卖乖。

    “嗯……”孔明点头沉吟,复又笑着看向包子,“那让我猜猜,你想要什么呢?”

    包子嘿嘿地笑,“诸葛叔叔果然聪明。”

    孔明笑了起来,轻摇羽扇,“你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一双鞋子。”

    “什么样的鞋子?”孔明故意又问。

    “给娘穿的鞋子。”包子看了看我脚上刚刚因为踩进污水而湿透了的鞋,道。

    我吸了吸鼻子,心里有了一阵暖流划过。

    “好。”孔明居然点头,一点都不怕会砸了机器猫的招牌。

    “骗小孩子是不道德的。”我摇头。

    孔明笑着,伸手,缓缓从袖中摸出一双崭新的鞋子。

    我大奇,“多年不见,功力见涨哇。”

    换上鞋,我对诸葛先生的敬仰便有如涛涛江水,连绵不绝了……因为这鞋子简直就像订做的一样,十分的舒适合脚。

    孔明仍是好脾气地笑。

    “我跟诸葛叔叔好投缘”,包子直套近乎,“我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就见过你啊。”

    “是啊,好久不见。”孔明摇了摇羽扇,轻笑,眼睛却看向我。

    那一句“好久不见”让我心虚了起来,当初我莫明其妙地出现在他的生活之中,死皮赖脸地粘着他,把他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甚至捆缚了他的手脚,害他背上骂名,我这一身乌烟瘴气的偷儿,把好好的一汪清水搅得一池浑浊,在他身边白吃白喝了半年之久,结果最后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便避着他匆匆离开。

    襄阳一别,便是时隔这么多年……

    我仍记得离开的那一天,那晨光中的小院,曾经温馨明媚得令我挪不动脚步。

    在那个小院里,我度过了最寒冷的冬天。

    最喜欢喝着浓郁的汤,坐在床上,开着窗户赏雪,而他,总是安静地坐在外屋看书,时不时拿些零嘴给我消遣。

    还有院子里的那几株红梅,在那雪落满天的时候,开得如火一般浓艳,美得令人惊心……

    那样的温暖,曾经给我一种错觉,仿佛那里……便是我的家,我的归宿。

    “若是下一次想走,记得告诉我,我会送你,这样,我也比较安心。”孔明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讪笑着点头。

    “想不到,你竟是曹操的夫人。”

    我抬头看向他,发觉他那极轻的声音里,竟是带着喟叹。

    “曹操曾经来找过你。”孔明看着我道。

    我心虚地低头不语,我当然知道,我就是那一日离开的,还曾在路上打了个照面,危危险险地避开曹操,去了丹阳,结果没想到辛辛苦苦兜兜转转跑了一圈,还是回到起点,依然被曹操逮了个正着,最令我扼腕的还是……我居然自投罗网。

    一想到这个,我便想起周公瑾,恨得直磨牙……

    “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没有搜出夫人,自然便离去了。”

    我咧了咧嘴,借着一点酒意装傻陪笑。

    “我很喜欢诸葛叔叔啊!”包子极有眼见地凑上前,化解我的尴尬。

    孔明转身看他,笑着抬起羽扇轻轻拍了拍包子的脑袋,温润的眼里暖暖的。

    吃过东西,一直淅淅沥沥的雨竟然也停了,华英雄便花钱雇了几个人一起帮忙去推马车,包子坐不住,也屁颠屁颠地随着华英雄一起去看推车。

    于是我只剩下我和孔明。

    孔明安静地坐着,看着我,不言不语,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一般。

    “呵呵,我们还真是有缘啊,你在襄阳那么远,居然也能在这里遇见你。”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拿起桌边的茶,喝了一口,解解酒,顺便打哈哈。

    “嗯。”孔明微笑。

    “你准备怎么回去?”我继续寻找话题。

    “雇一辆马车回去。”孔明微笑着答。

    “我要去易州。”

    “嗯。”孔明继续微笑。

    “我跟你提起过的,我有一个和你一样聪明,而且喜欢故弄玄虚的朋友,我要去看他。”我认命地继续没话找话说。

    “此人可是曹操的谋士郭奉孝?”孔明终于搭话。

    “你见过他?”我大奇。

    “没有”,孔明摇头,“据闻此人料事如神,是个鬼才。”

    我点头,继续喝茶。

    “只是……”孔明微微蹙眉,看我一眼。

    “怎么?”我疑惑地看他。

    “我近日夜观天象,此星不日即将殒落。”孔明有些担忧地看着我,道。

    “我知道”,我咬唇,侧头看向不远处,马车已经从淤泥里推了出来,“我就是为此才去易州看他的”。

    “我记得你眼我说过,他为了一个女子,病弱至此。”孔明忽然开口。

    “你也说过,情若能自控,便不能谓之为情了。”

    “情若能自控,便不能谓之为情……”孔明喃喃地重复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竟是有一丝惘然,“当时终究是纸上谈兵,现如今哪能说得如此轻松自在。”

    “好生感概啊”,我贼贼地笑,“莫非孔明你……有了心上人?”

    孔明微怔,随即浅笑着看向我,“纵然我不认路,也断不可能从襄阳一路迷失到此处。”

    “哦?那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好奇。

    孔明仍是笑,那笑却变成了苦笑。

    我仍是眨巴着眼睛,不解其中真意。

    “我就缠着你们冰清玉洁的先生,一辈子都缠着他,到死也缠着他,你们能耐我何。”孔明忽然开口,念道。

    喝了一口茶,我傻傻地眨了眨眼睛,这是那一日在枫林,被那一群村民气得发飙,我口不择言说出的话,当是为了这句话,我差点被村民群殴。没想到,居然被他听到了。

    “听到此话,我很开心。”孔明忽然道。

    “噗……”闻言,我一下子将口中的水全都喷了出来,呛得拼命地咳。

    孔明站起身,一边抬起袖子替我拭去嘴边的茶水,一边轻拍我的背,“慢点喝。”

    我闭了闭眼睛,这跟喝茶无关吧……

    “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来见你一面,或许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孔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很是温和。

    我愣住,回头看他,“为什么?”

    “数月前,皇叔刘备来访,感其三顾茅庐之恩,我已许下诺言,助他谋定天下。”孔明道,清润的眼睛里多了些不一样的神采。

    刘备?那只大狐狸?他终于找到他的大智囊了……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应识其主而事之。

    我看着眼前的诸葛孔明,眉目朗朗,隆中对三分天下,他,终于登上了历史的舞台,从此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为刘备谋下三分之一的江山。

    “娘!车子可以动了!”包子一路小跑过来,道。

    “此次一别,恐是后会无期了”,孔明看着我,清润的眼里有淡淡的痛,“我会记得你的。”

    “若能再见,你记得我也好,若不能再见,便忘了吧”,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了郭嘉,记忆之于一个人的折磨,我胆颤心惊。

    “好。”孔明点头,微笑着答应。

    “以后自己小心,不要再迷路了……”

    “好。”

    “一路保重……”我张了张口,终只有四个字。

    “好。”

    “好什么好!”想起即将的离别,我终于没好气地道。

    “什么都好”,孔明依然好脾气地微笑。

    “你啊……真是个好好先生”,我终是失笑。

    “该出发了,也不知奉孝怎么样了”,华英雄也走了进来,道。

    我点点,站起身。

    之前他才说,下一次想走,记得告诉他,他会送我。

    想不到,下一次分别竟是这么快。

    “诸葛先生,后会有期。”华英雄抱了抱拳,倒也古意十足地道。

    “后会有期。”孔明也抱拳道。

    “诸葛叔叔再见。”曹冲也笑眯眯地道别。

    孔明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再见。”

    “我走了。”站在一旁,我看了孔明一眼,道。

    “嗯,一路小心”,孔明抬头看我,微笑,“像现在这样看着你走,我很安心。”

    我转身,拉着包子,跟着华英雄离开,留给他一个背影。

    坐在马车上,我拉开车帘,看向酒家的方向,那一个颀长的身影临风而立,目送我离开。

    很多年以后,我仍是记得今日。

    那一个男子,他有着能够看透世事的清润眼眸,他的眼里常常带着温温的悲悯……

    他说,情若能自控,便不能谓之为情了……

    半仙归去(上)

    “你怎么认识诸葛亮的?”坐在马车上,华英雄好奇地问。

    “我走桃花运,行不行?”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华英雄极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

    “什么叫桃花运?”求知欲极强的包子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

    我哑然,自作自受,怎么跟包子解释“桃花运”的含意?

    “呃……桃花运就是……人见人爱……”在华英雄看热闹的期盼眼光下,我点点头,满意地道。

    华英雄的嘴角微微抽搐起来。

    “嗯,我也要桃花运!”包子笑眯眯地宣布。

    我抹汗。

    “诸葛亮要出山了吧。”华英雄忽然正色道。

    “嗯。”我看他一眼,轻应。

    “他专程来看你的?”

    我点头。

    “看来聪明人也有糊涂的时候。”华英雄忽然感概。

    我怒目而视,“华英雄,你什么意思!”

    “要看也看美女,比如大乔小乔之类的……怎么来看你……”

    于是,我咆哮了。

    天放了晴,我们担心郭嘉的病,便日夜兼程赶往易州。

    马车停在一处府邸前,有些破落的房子,只有几个年老的仆佣在打扫,我们下了马车,进门时也没人阻拦。

    我原以为会看到郭嘉缠绵于病榻,我原以为会看到他奄奄一息……

    所以,一踏进院门,我便愣住了。

    院子里,有一株不知名的树,树上开满了洁白的花朵,纯白如雪。

    树下站着一个青衣的男子,他手执画笔,时而锁眉沉思,时而展颜一笑,复又低头不知在画些什么。

    不时有如雪的花瓣飘下,沾在他的袖上,发上,他也不理,只是极认真地画着什么。

    阳光透过树的枝桠晒在他的脸上,影影绰绰间,衬是他的脸愈发的苍白如雪。

    “半仙!”我开口唤他。

    那青衣的男子回过头来,放下画笔,看着我。

    定定地看了我许久,他一贯淡淡的脸上竟是写着惊喜,“若若,你终于来了……”

    他竟是认不出我来?

    我一惊,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华英雄,却见华英雄锁眉,摇了摇头。

    “怕是熬不过去了。”华英雄开口,声音极低。

    我僵住。

    郭嘉已走到我面前,轻轻执起我的手,“若若,我等你许久了”,他看着我,仿佛眼里只能看到我。

    我知道,在他眼里的,一直是那个叫做安若的女子。

    我怔怔地看着他,张着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明明他已经不记得那个女子的存在了,为何突然又……

    “若若……”他拉着我走到树下,让我看他刚刚在画的东西。

    画上那个女子,美貌倾城,笑靥如花,竟是安若!他居然能够重新记起来?

    这算什么?在面临生命的尽头时,上苍给他最后的恩赐?

    纯白的落花飞舞于四周,那个青衣的男子站在我面前,清亮的眼睛里满是期盼。

    我喉间阵阵发紧,居然不忍心说出反驳的话来。

    “若若……” 他喃喃着那个名字,握着我的手。

    “臭书生,你看看你把自己整成什么德行了!还敢来见我!”我咬牙,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说“臭书生”,以安若的口吻。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高兴得像个孩子。

    温暖的太阳映衬着他苍白的皮肤,他近乎于透明,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化……

    他就那样看着我,脚下忽然一个趔趄,我忙上前去扶他,他却已经颓然坐倒于地,失去了意识。

    黑色的长发垂到眼前,挡住了他苍白的容颜。

    站在不远处的华英雄走上前,扶起郭嘉,送他回房。

    “你陪陪他吧。”华英雄扶着郭嘉躺下,转身从袖中拿出一些药,“包子,你陪我去熬药。”

    包子站在一旁,乖乖的点头。

    我坐在床沿,看着躺在床上的男子,苍白的容颜,瘦削的身形,终其一生,他都在怀念那个女子。

    一生,于他而言,注定只有短短的三十八年吗?

    那双能够洞察人心的眼睛,能够看透世间一切,却为何偏偏执着于这情关?

    靠在床边,眼皮越来越重,一不小心,我竟是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郭嘉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旁的桌上,放着一碗浓黑的汤药,已经冷了,却没有喝。

    他该不会已经……

    我几乎是跳了起来,冲出房门,刚冲到门口,我便吁了一口气。

    郭嘉坐在院子的树下,手中拿着一根罗卜,在喂小毛。

    小毛“咯咯吱吱”地吃着,随即仿佛感觉到我的目光,支愣着耳朵,看向我。

    “醒了?”郭嘉侧头看我,冲我微笑。

    我平静了一下因刚刚的担忧而有些紊乱的心跳,走上前,在他身旁抱着膝蹲下,“臭书生,你在干什么?”

    明明已经病弱至斯,他倒好,仍有那闲情逸致来喂小毛。

    “裴儿,我梦见若若了”,他看着我,微笑道。

    我垂下眼帘,揪着小毛的耳朵玩,无视小毛愤怒的眼光。

    他唤我裴儿,他认出我了?他一贯如此清醒,将我和安若的界限划分得十分清楚,若非病得神智不清,他断然不会认错……

    “大概是大限将至之故,我记起了很多遗失很久的记忆。”见我不开口,他又道。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小毛啃罗卜的声音。

    “裴儿,你是来找孟德兄的吗?”

    “嗯。”我应。

    我总不能说,我是来见他最后一面的。

    “孟德兄引兵西击袁军残余势力,不日将返。”郭嘉笑着,似是在安慰我。

    我没有吱声。

    “其实,你是专程来看我的吧。”静默半晌,郭嘉看着我,忽然笑道。

    我愣愣地看着他清亮的双眼,那双仿佛能够洞察人心的眼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是伏皇后让你来见我最后一面的?”郭嘉又道。

    我已经张口结舌了,只顾着怜他病弱,我却似乎忘了他是曹孟德手下的头号智囊,鬼才郭奉孝。

    半仙归去(下)

    我转个身,大踏步走出厨房,懒得理他。

    刚走到几步,便见包子站在郭嘉房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

    “什么叫作‘活在历史之中’?”他仰头,似懂非懂地看着我。

    他听到了?

    我微微惊住。

    包子看了我半晌,忽然笑着扑到我怀里,撒娇,“妈妈……”

    见他如常一样撒娇,我暗暗吁了一口气。

    “我去陪华叔叔煎药!”包子说着,泥鳅一般从我怀里溜走。

    我看他冲进厨房,便推门走进郭嘉的房间。

    郭嘉已经醒来,正倚着榻半躺半坐着,手里拿着毛笔,戴着眼镜,低头吃力地在写些什么。

    他咳着,拿笔的手微微发颤,似乎连笔都握不住了。

    我在房门口,看他用尽全身力气去握那支笔,提笔如千钧。

    忽然,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口中咳出的血溅上了那竹简,他忙抬袖去擦,手中的笔滚落在地犹不自知。

    我走上前,坐地上捡起笔,放在他手旁,“病成这样,还在写什么?”

    “此次孟德兄引兵西征,袁熙、袁尚溃逃,必投辽东”,郭嘉将那信简递给我,道,“替我将此信转交给孟德兄,他日孟德兄归来,若我不在了,也可依计行事。”

    “胡说什么。”看他交待遗言一般,我皱眉。

    “裴儿……”郭嘉仰着苍白的脸,笑得无奈。

    我心里一阵阵的发紧,伸手拿过那信简,随手放到一旁,“知道了,我会转交的。”

    “嗯。”郭嘉微笑。

    话音刚落,门便被推开,华英雄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屋里立刻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药香。

    微笑变作了苦笑,郭嘉轻叹。

    “老老实实喝了。”华英雄将药碗递上前。

    郭嘉摇头,“喝也是死,不喝也是死,何苦受那份罪?”

    “我去拿蜜给你,不会苦的。”我说着,忙转身去拿蜜。

    拿了蜜,我匆匆回去,刚到房门口,郭嘉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喝药也是于事无补,纯属浪费。”郭嘉淡淡地笑。

    “求个心安吧。”华英雄微微抿唇。

    “为谁求心安?”

    “笑笑,你不喝药,她指不定躲哪儿哭鼻子去了”,华英雄撇了撇唇,“那个傻瓜以为这是仙丹,喝了便能续命。”

    “你和裴儿的感情倒是不一般。”郭嘉轻咳着笑。

    华英雄翻了个白眼,“我和她从同一个地方来,她憨憨的,有时傻得令人忍不住替她捏一把冷汗,我不看着她,她指不定就把自己的小命给玩完了。”

    我正要推门抗议,郭嘉笑了起来,“我是不是真的快死了。”

    “怎么?”华英雄扬眉。

    “你这么谨慎的人,居然会说自己和裴儿来自于同一个地方,你是料准了我是一个不会泄密的死人,才如此坦然吧。”郭嘉笑道。

    “这一回你料错了”,华英雄端着药走近他,“我当你是朋友。”

    郭嘉微笑,“谢谢。”

    “喝药。”华英雄将药碗递给他。

    郭嘉苦笑着接过药碗,一口喝完,“好苦……”

    我推门进去,瞪了华英雄一眼,将蜜罐递给郭嘉。

    华英雄耸了耸肩,走出房门。

    “还记得我教你做的胭脂糕吗?”郭嘉忽然笑道。

    “记得。”

    “我有些饿了。”苍白着唇,他微笑。

    我没有开口,只是闷闷地转身,去厨房。

    “蜜的份量要刚刚好,太少则寡淡,太多则太腻,咳咳……还有赤豆,要制成很细的豆沙,这样入口才会细腻……”郭嘉不放心地在身后道。

    “我记得。”我没有回头,径直去了厨房。

    “怎么了?”正在厨房的华英雄看我进厨房,问。

    “半仙要吃胭脂糕。”我转身去找食材。

    “你做?”华英雄扬眉。

    “嗯。”

    “半仙真有勇气,不怕被毒死……”华英雄笑道。

    我低头调蜜,破天荒的没有和华英雄抬杆,我也不知我为何那般争分夺秒,仿佛怕他连吃胭脂糕的时候都没有……

    做了胭脂糕,我便急匆匆地拿了回房,推开门,看到半仙仍然好端端半躺在榻上,我吁了一口气,端着盘子走上前。

    “好吃吗?”见他拿了一块放入口中,我问。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郭嘉轻咳着笑。

    “那你说假话好了。”

    “很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我想笑,嘴角却牵不动。

    “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我扶他躺下。

    “裴儿”,他躺着,忽然拉住我的手,轻唤。

    “嗯?”。

    “你说,就算我死了,九泉之下,也不会见到她,是不是?”如秋水一般的眼睛看着我,他问,声音很轻很轻。

    我咬牙,恼自己当初为何说出那样残忍话的来。

    他却是笑,不带一丝哀伤,仿佛得了什么秘密的孩子。

    如秋水一般的眼睛缓缓合上,房间里陡然暗淡下来,他没有再开口。

    我不敢吵他,起身离开。

    推开房门的时候,屋外阳光灿烂,刺得我的眼睛有些痛。

    我在房门外的台阶上坐下,坐了很久,直到包子来喊我吃晚饭。

    推开房门,郭嘉依然躺在床上,月光洒在他苍白的脸上,他一动也不动。

    “吃饭了,起来。”站在他床前,我道。

    他仍是闭着眼,一动也不动。

    屋外,一颗星辰殒落。

    建安十二年,郭嘉病故。

    同年,诸葛亮出山。

    遗计定辽东

    曹操领军回到易州的时候,我正蹲在那颗开满了白色花朵的树下喂小毛。

    小毛怏怏地趴在树根下,不理我。

    我揪着它的长耳朵,手里拿着一根罗卜,塞到它嘴边。

    它晃了晃脑袋,居然无视我。

    “喂,民以食为天,你节哀顺便。”我拉着它的耳朵,循循善诱。

    它仍然耷拉着那颗驴脑袋,不理我。

    “莫非你想绝食殉主?”我斜睨它一眼,“拜托,人家绝食殉主的都是忠烈好马,你是头驴子耶!没事干什么学人家绝食……”

    “这样,以后你跟我混,我保证给你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

    “我保证不剃你的毛。”

    “我给你吃肉,怎么样?”

    “你再不吃东西,我就杀了你吃驴肉!有没有听过一道菜,叫做活叫驴……我把你送去春风得意楼,然后活生生从你身上剜下一块肉……听着你的惨叫,前厅的客人正美滋滋享用你那新鲜肥美的肉……真正是色香味俱全哇……”我阴森森地凑近小毛,“如果你喜欢,也可以尝尝自己的肉哦?”

    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再加威胁恐吓……

    小毛依然是有气无力地趴着,看都不看我……

    “爹爹!”包子从屋外飞扑出来。

    我转头,看到曹操正站在门口,一身戎装,看着我。

    我扶着树干站起身,脚有些麻。

    曹操抱起包子,看着我。

    “祭过奉孝了?”张了张口,第一话,竟然是这个。

    “嗯。”曹操点头。

    我回房取来郭嘉写的信,递给曹操,“他临终前写的,他说若按此计行事,辽东之事可定。”

    曹操放下包子,接过书简,“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恨不能看孟德兄成就大业之时。”

    曹操握拳,久久才松开。

    低头打开书简,曹操细细看过,半晌,紧紧握住书简,“知我者,莫过郭奉孝。”

    “相爷”,夏侯惇从屋外走了进来,抱拳禀道,“袁熙、袁尚溃逃,已投往辽东。”

    曹操点头。

    “辽东太守公孙康,一向不服于相爷,今袁熙、袁尚又去投靠,不如乘机一举攻下辽东,以绝后患。”夏侯惇又建议道。

    “此前远征,虽然侥幸得胜,但军困马乏,大家先休整一番吧。”曹操不紧不慢地开口。

    “可是若不趁此机会将袁军残余势力一举消灭,此战有何意义?”夏侯惇执意道。

    “元让无需担忧,数日之后,公孙康必然将袁熙、袁尚项上之人头送上。”曹操微微眯起眼睛。

    夏侯惇皱眉,随即看了我一眼,抱拳离去,摆明了不信曹操的话。

    我被他仅剩的一只眼睛盯得浑身发毛,他该不是认为我的到来消磨了曹操的斗志吧……

    我可不认为自己对曹操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发什么呆呢?”曹操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回过神,见曹操正盯着我看。

    “啊!华叔叔说要教我辨识草药的!”包子忽然一惊一乍地说着,转身便跑,一边跑着,还回头冲着曹操眨了眨眼睛。

    曹操居然也眨了眨眼睛。

    我目瞪口呆,莫非这父子两个当我是瞎子?

    曹操极其自然地牵着我的手,回房。

    我被他拖着一路回到房中,他一身戎装,与平日有些不一样,我仿佛可以看到那戎装之上,还渗着无数的鲜血。

    回到房中,他松开我的手,倒头便躺在榻上,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我靠墙站着,感觉到他似乎疲惫至极,便静静的,没有开口。

    “奉孝一死,我便折了一臂。”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开口。

    我诧异地转身,他的眼睛仍是闭着。

    “此次远征沙漠,天气寒旱,二百里无水,粮草不足……”

    “我下令杀马为食,凿地三四十丈,方得水……”

    他闭着眼睛说着,声音淡淡的。

    想象着那样恶劣的环境,我缓缓走上前,坐在他身旁。

    他覆上我的手,猛地一拉,我一个不察,已经趴进他怀里。

    “喂!放开我。”我挣扎起来。

    他抱着我,不放手。

    我只得僵着身子,感觉颈边被他的胡渣刺得隐隐有些疼。

    “头好疼……”他的唇动了动,在我耳边轻喃。

    他的手箍着我的腰,我只能有些费力地直起身子,看他。

    他闭着眼,眉头皱得紧紧的。

    “放开我”,我道。

    他动也未动,完全无视我。

    “放开我,我帮你揉揉。”我低叹,又道。

    他的手微微松开了一些,我的眉毛抖了抖,这个家伙……

    起身替他脱下战甲,我坐在榻上,轻轻替他揉着太阳|岤,动作轻柔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一直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他盯着我看。

    “回来能看见你,果然很好。”他轻轻开口。

    我磨牙,这个家伙只是为了回来能够看到我,就一意孤行地完全藐视我的意愿,将我强行留在身边?

    我正欲破口大骂,低头却发现他竟然枕着我的腿睡着了,双眸微闭,呼吸均匀。

    都说曹操多疑,且为人狠毒,那一句“宁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令人心生寒意。

    只是此时,看着他睡着的模样,我微微有些恍惚。

    不自觉地抬手,轻轻划过他的眉眼,他动了动,我吓了一跳,忙欲抽回手离开,他却捉住我的手,握在掌中,放在胸口。

    他没有睁开眼,继续睡。

    他果真是累了。

    门口微微一阵响动,我抬头,见昭儿也是一身戎装,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显然是听到我在易州,匆匆从营中赶来的,只是他原本欣喜的神情在见到睡在我怀中的曹操时,微微僵住。

    “昭儿?”我笑着刚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昭儿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我无奈地低头看了看睡得安然的曹操,叹息。

    曹操屯兵易州,按兵不动,果然未征辽东。

    夏侯惇、张辽等人皆劝之,唯恐荆州刘表生异心,若不征辽东,应速返许都。

    曹操吩咐传令下去,只待袁熙、袁尚二人颈上人头一到,便即刻回兵许昌。

    一时军营之内,流言纷纷,自古哪有不攻自破之理,皆暗笑曹操。

    结果不出十日,忽有人来报,称辽东太守公孙康派遣使者来求见。

    接到消息的时候,曹操正在教包子舞剑。

    使者带来一个大匣子,里面并排放着两颗人头,正是袁熙和袁尚。

    曹操欣受之,并重赏来使,封公孙康为襄平侯、左将军,于是皆大欢喜。

    众官员皆讶然。

    曹操一脚踢飞那木匣,看着匣内滚冬瓜似的滚出两颗人头,仰天大笑,“果然不了奉孝所料!”

    只是不知为何,我竟是从那笑里听出了悲怆。

    众官员皆不解其意。

    曹操从怀里取了郭嘉临终前写的书简,递给众人。

    那书简之上,犹有一抹暗红的血渍,是那一日郭嘉伏案而书,口中吐出的血。

    众人细细念来,“今闻袁熙、袁尚往投辽东,明公切不可加兵。公孙康久畏袁氏吞并,二袁往投必疑。若以兵击之,必并力迎敌,急不可下;若缓之,公孙康、袁氏必自相图,其势然也。”(出自《三国演义》)

    我忽然想起那一日,那一个病弱的谋士,他虽然卧于病榻之上,无力随军远征,但他却始终冷静地纵观全局,冷静地谋划一切。

    袁绍在时,曾有吞并辽东之意,如今袁绍已死,袁熙、袁尚兵败,只能投靠辽东,但辽东太守公孙康必疑其有鸠夺鹊巢之意,欲杀之而后快,但若此时曹操举兵攻打辽东,公孙康便没有选择,只能与袁军合力对抗曹操,届时,即使曹军获胜,也必然有所损伤。但若曹操按兵不动,公孙康没有后顾之忧,自然便会先除二袁,将首级献于曹操。一来可除却心头之患,二来也可取信于曹操。

    那双明澈的眼睛,看透了一切。

    此次一战,曹操大破乌桓,消灭了袁氏的残余势力,统一了北方。

    只是,那一个病弱的谋士,那一袭青衫的男子,却未能亲眼见证这一切。

    得了二袁的首级,曹操领着一众官员设祭于郭嘉灵前。

    “军祭酒郭嘉,自从征伐,十有一年。每有大议,临敌制变。臣策未决,嘉辄成之。平定天下,谋功为高。不幸短命,事业未终。追思嘉勋,实不可忘。可增邑八百户,并前千户。”(出自《三国志》)

    漫天白幡,几柱清香。

    谥曰贞侯。

    次日,曹操便准备领兵返回许昌,一路遣人扶郭嘉灵柩同回许昌安葬。

    如此,也算同去同归了?

    大军齐备,准备出发了。

    “夏侯叔叔,你的马好漂亮!”包子跟着夏侯惇,拍马屁。

    夏侯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便翻身上马。

    “夏侯叔叔,你的马好威风!”包子仰头看着夏侯惇,一脸的崇拜。

    夏侯惇被包子看得有些坐不住了,俯身看他,“你有何事?”

    “夏侯叔叔,你带我骑马好不好?”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还闪着光,包子满脸的期盼。

    “不行,请公子和夫人坐马车。”夏侯惇摇头,冷声道。

    包子一脸落寞地看着夏侯惇,一脸的可怜兮兮,仿佛被人遗弃的小狗,就差一条尾巴摇啊摇了。

    夏侯惇和他对视半晌,脸开始抽搐。

    我坐在马车内,从车窗里看包子缠着独眼的夏侯惇,坏心地窃窃笑。

    “起程!”有人大吼一声。

    包子毫不妥协地依然可怜兮兮地望着夏侯惇,于是,夏侯惇妥协了,伸手将包子拎上马。

    包子欢呼一声,赶紧拍马屁,“夏侯叔叔最好啦!”

    夏侯惇脸上微微一红,赶紧一夹马腹,随军前行。

    我笑着靠着垫子坐好,随即看向骑马护在马车旁的昭儿,他这些天一直很忙,忙到都没有跟我说话。

    华英雄也骑着马,远远地随军而行。

    我只能依稀看到他的身影,来时,我们曾同车而行,只是此时,他却是又刻意避开我。

    我想到他曾说过的避嫌。

    在郭嘉的灵柩旁边,有一辆小小的推车,车上放着一个小木棺。

    那小木棺里躺着的,是小毛。

    那头没毛的小怪驴……

    它是活活饿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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