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新唐遗玉(VIP完结)第20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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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唐遗玉(VIP完结) 作者:po18.de

    “娘你看,二哥好像是同王爷在一起”

    遗玉写给李泰上一封信时,大军还徘徊在死亡沙漠之外,当时李泰回信上说,卢俊被派去护送军需物资,不好出头但是安全,怎么突然就同李泰走到一起了。

    信上没有说明,卢氏看过,也弄不明白,想到他们俩许是一起遇到的沙尘,差点失去两个至亲,背脊都出了冷汗。

    母女俩手拉手后怕了一阵,方才那一点嫌隙,也就跟着无声消去,谁也没再提起。

    “王爷让我不要回京,但是皇上都下了旨,赐了名,召我同小雨点回长安,这可怎么是好?”

    高兴过了,遗玉又开始发愁,李泰不让她回京是在顾忌什么,她不清楚,可觉得听他的话总没有错。

    但现在不是她不想回就能不回去的,难道要违了旨不成,那不是更给人把柄抓吗?

    卢氏不及女儿聪明,见她都发愁,自己也想不出办法,便安抚道:

    “你别急,先躺着,我去找你韩叔给出出主意。”

    韩厉?

    遗玉因为之前得过韩厉一次点拨,对他印象是大为改观,听卢氏提议,便也生出几分请教的意思,于是顺从地躺下去,道:

    “那娘就去代我问问吧。”

    要说怎么是解铃还许系铃人,遗玉原先还因小雨点被皇上惦记而心神不宁,一日病倒,这下得知李泰平安无事,整个人就又打起了精神。

    “银霄送信回来的事,你们嘴巴都闭紧了,切不可乱说出去。”

    “是,主子放心。”

    叮嘱过几个近身的丫鬟,早点送进,遗玉此时有了胃口,吃饱喝足,就挂记起女儿。

    半天不见,就想的跟什么似的,奈何她热状还没完全退下,怕过了病气给那宝贝,只好叫丫鬟替她去看看,再过来汇报一番,恨不能将女儿吃了几口饭,打了几个嗝都问个一清二楚。

    再说卢氏到了韩厉那里,张口把事情大概那么一说,就向他讨主意,怎么能让女儿和孙女不用往长安去。

    韩厉想了一想,便笑眯眯道:

    “这还不好办么,到了八月,你们只管上路,往京里去。”

    卢氏狐疑道:“你这算是什么主意,要是回去,我还问你作甚。”

    “别急,我只说让你们往京里去,可没说什么时候到啊,这路上万一有个耽搁,停在路上,也不能怪你们不是。”

    卢氏其实不笨,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叫他们在路上拖延,想想也对,与其在安阳城里耗着等违旨,不如老老实实地在路上拖延。

    这便欢喜地谢了韩厉,回去给女儿支招。

    第三一三章 “回京”

    转眼小雨点就有一月大了,满月酒遗玉没像洗三那么简单办了,一来是李泰有了消息,她安下心神,二来是有皇上的赐名,她不愿让女儿受委屈。

    当天就在都督府上大摆了筵席,邀来了安阳城里的各种人物,派人准备了足足三千只红皮蛋在城中发放,又以李泰的名义捐赠了两千石粮食给聚集在城南的新住民,满城皆喜。

    魏王府小郡主的满月酒就这么在安阳城风风光光地办过,事后还在城中被当了好一阵子的话题。

    小孩子都是一天一个模样,小雨点两个月大的时候,已经看不出半点初生时候的皱巴,白里透红的皮肤,乌溜溜的黑眼睛,圆墩墩的小脸,完全是个漂亮的小娃娃,小胳膊小腿肉呼呼的,摸一把手上就跟能搓下粉末似的。

    遗玉最喜欢就是躺在软榻上,把女儿放在一边,侧枕着头,摸摸女儿的小肚子,再拉拉她的小手,夏末还热,遗玉认为,可能是有自己体温偏低的原因,小雨点极喜欢同她亲近,被她逗弄时,常常会舒服地咧嘴傻乐。

    反倒是对小雨点表现出异常关爱的韩厉,十分不招小家伙待见,每每被他招上两下,便会打起哈欠,闭上眼睛一脸困相。

    头几次遗玉还当是女儿瞌睡了,但韩厉一走,小家伙立马又变得精神起来,啃手啃脚,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这点发现,让遗玉觉得既神奇,又好笑,便拿出来同卢氏分享,母女俩乐呵一阵,谁也没有打算要告诉韩厉,以至于很久以后,韩厉还在纳闷,为什么卢氏这小孙女总是犯困,整天一副睡不饱的模样。

    进了八月,这两天遗玉开始让府里的下人收拾行礼,准备到月中便启程“回京”。

    中秋节前,从京城送来两大车孩子用的物品到安阳,当中不少墨莹文社还有高阳她们的份子。

    送礼的马车停在前门,遗玉接到通报,就让下人们将东西送到后院,抱着才睡醒的女儿到客厅里坐着看丫鬟们摆置。

    长安到底是当世华首,什么吃的玩的都比别处要做的精致,紫藤木编的小摇篮,一尺来高的红木小马,牛皮蒙的拨浪鼓,各式各样彩色的小巧纱帐,织着各种活灵活现的小动物。

    卢氏上午带了丫鬟到街市上去选针线,到了中午回来,进门时候,遗玉正拿着一面绘着金黄小老虎的拨浪鼓在逗小雨点,鼓面“咚啷”、“咚啷”摇的响亮,小家伙躺在遗玉臂弯,炯炯有神地瞪着一双眼睛追着那彩皮鼓面来回晃。

    卢氏瞅着地上四处摆放的玩意儿,稀罕地弯腰摸了摸那摇摇晃晃的小木马,问道:

    “这么多东西,又是谁送来的?”

    “是小凤和高阳她们,”遗玉把彩鼓手柄一端递到女儿手里,等她伸手来抓,再使坏地拿远。

    卢氏惊讶道:“不是上个月才送了一车,再说咱们就要打安阳走了,弄这些东西,不是浪费么。”

    程小凤听说遗玉生了个女儿,上个月就从长安送了好大一堆玩物来,在她洋洋洒洒三大张饱含了对小雨点向往之情的书信上,遗玉挑选了月子里给女儿画的一副小相送了回去,又挑拣了小雨点几件趣事写成小故事给她看,不想会被程小凤拿去显摆,在墨莹文社好多姐妹手上转看过,这不,才没一个月,就又夹着十几封书信送了一大堆东西来。

    “上个月送的是满月礼,不一样嘛,”遗玉又一次将快被女儿抓住的小鼓举高,低头凑到她的小胖手上亲了一口。

    “那也太浪费了。”卢氏皱起眉,她这大半辈子,前十几年享尽荣华富贵,后面十多年尝尽了人生百苦,由奢入俭,是十分看不惯这种铺张浪费的习惯。

    而遗玉同卢氏不一样,虽说少小时候家境穷困,但自从嫁了李泰,便是一路被好吃好穿娇养过来,也就是到了安阳,日子才过的简单许多。

    对于闺蜜和朋友送来的礼物,她是高兴大过其他,也没想太多,但见卢氏面色不悦,便转了弯儿去哄她:

    “都是能用得上的东西,又不是玩上几日就丢了,咱们出发时一齐带上路就是,娘要实在觉得浪费,等咱们回京后,不用的就收到库房里,等小雨点儿再添了弟弟妹妹,再给他们使不就行了。”

    哪知卢氏闻言,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走到她面前,要了孩子,抱到一边,不大高兴道:

    “你这么早就想着要添孩子,是不是觉得生了个女儿,心里不踏实。”

    遗玉顺利生产,卢氏成功抱上孙辈,心里虽是欢喜,但也未免去一抹愁烦,早先因为婚后不孕,她这小女儿不知受了多少屈,好不容易生了,然没能给魏王府添一子嗣,确是不够十全十美的。

    遗玉一愣,接着便笑出声来,这哪跟哪啊,怎么着在她娘眼里,她都成一个重男轻女的了。

    “您说哪儿的话,”遗玉随手把小鼓放到一边,目光细软地看着被卢氏拢在怀里的小雨点,“娘是不知,当初我同殿下说好了,这一胎就是想要个女儿,果真如了愿,我高兴欢喜都还来不及,做梦都要笑出声,何来的不踏实。”

    卢氏面色好转,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怕是他哄你高兴,哪有男人不想要儿子的。”

    遗玉偷偷撇了下嘴,实难启齿告诉卢氏,当初自己为久不能孕急的头疼脑热的时候,人家魏王爷还不一样该干嘛干嘛,那人就是个冷清脾气,果真她生了儿子,也不见得会有多待见。

    想想她又发愁,李泰那样子,看起来就不像是个会疼孩子的,也不知能不能胜任父亲这个角色。

    卢氏见遗玉愁眉,只当她心里也在担忧子嗣问题,暗怪自己多嘴,忙绕过这件事,换了话题。

    “行李都收拾妥了,你看咱们什么时候上路?”

    遗玉道:“过了中秋就走。”

    有韩厉出主意,遗玉“回京”就是做个样子,于是走的时候,没有选择低调离开,而是在中秋宴了客人,告之了他们即将启程回京的消息。

    于是从安阳城走的这天,还来了不少送行的人,除了城内的达官贵人,另有一大群迁居在城南的北方流民,这是遗玉始料未及的。

    那些百姓没有声张声势,只是默默地跟在他们的马车后头,一直送到了城外五里,才在孙雷的劝说下留步,远远地,母亲抱着孩子,青年搀扶着老人,目送他们离去。

    放下车帘,遗玉眼眶不禁有些潮湿,便冲卢氏道:“别人是做了娘亲,比往日要坚强,我却比以往还要爱哭。”

    卢氏将睡熟的小雨点抱给她,笑道:“错了,做了娘的心才是最软。”

    遗玉轻手轻脚接过孩子抱好,摸了摸她脑门上新生出的头发,心底确实是一片软和。

    回程的马车比来时多添了三辆,孙雷带上都督府上五十精兵,亲自护送。

    孙雷是自己人,遗玉不妨将李泰的指示同他说了,言明自己不能归京。

    孙雷便早一步在路上安排了歇脚之处,方便他们拖延时间。

    第一天他们赶路的速度还算正常,到了第二天,白日里走走停停,看看风景,晚上住到城镇店家,护队露宿在城外,天白大亮再继续赶路。

    等到第三天下午,遗玉半路上声称身体不适,一行人便在河南道地界停下,住进了河阳城中,孙雷事先安排好的一间客栈里。

    到了傍晚,还派了于通出去抓药,把戏做的十足。

    要说这戏是做给谁看的,无非是给戚刘二妇,遗玉还是在收到圣旨被召回京之后,才明白过来皇上派这两个老妇到安阳的意图。

    那摆明了是在回来的路上做个眼线,好正大光明地监视她的动作。

    遗玉装着病,忍着没把孩子抱在身边,给秦琳带着,在河阳停留了两日,戚刘二人总算按捺不住,寻了由头到遗玉面前问候,但见遗玉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也不好张口劝她尽快往回返。

    遗玉就让屋里看诊的李太医告诉她们,自己产后厌症犯了,不可赶路,顺理成章地请她们先一步回京,为不能及时折返,向宫里请罪。

    戚刘二人犹犹豫豫不肯答应,最后相互打了眼色,竟是提出要先带着小郡主走。

    卢氏当时就拉下脸,拍了桌子骂道:

    “说什么胡话,小郡主不足三月,怎能离了生母,要是路上有个差池,你们可有命赔?”

    遗玉倒是不气,猛咳了几声,隔着半道帘子,有气无力地对着被卢氏骂的脸红的两人道:

    “让你们先带小郡主往回走,也不是不行,只是我这女儿乃是王爷的嫡长女,又被皇上先赐过名,金贵非常,路上出了岔子,别说是你们,就连我都得担罪。你们看不行就立两份字状下来,到时候出了意外,也好证明是你们强要带走了我的女儿,这要杀头要诛族,你们都得给我担着。”

    话到这份上,戚刘二人哪还敢强求,赔着笑脸告了罪,便灰头土脸地回去收拾行李,准备明天一早上路。

    第三一四章 通缉

    送走了戚刘二妇,遗玉立马就让秦琳把还没睡醒的孩子抱了过来,抱着又亲又搂好一阵子,直到小雨点被折腾醒,抗议地尿了她一身,才舍得放在床上亲手给换尿布。

    秦琳看了,道:“奴婢早年伺候宫里的贵人,也没见哪个妃子这般亲养孩子的。”

    换尿片子的都没有,更别说是亲自喂奶的了,哪个不是生下来就赶紧找太医开了方子断了奶水,整日变着法子修身养颜,只让奶娘同下人们把小主子伺候好了,想起来才会抱到跟前看一看,再不就是皇上来的时候,装一回贤良。

    遗玉没在后宫待过,自是没有秦琳的感慨,不以为然道:

    “姑姑说的是宫里头,这外面自己看孩子的多了去了,我便是娘亲手养大的。”

    卢氏坐在窗边喝茶,闻言抬头瞅她:

    月子病了一场,她这身条倒是瘦的快,沾了一个肤白的光,就是人圆润了许些,也还是个文文静静的漂亮样。

    罢,左右魏王打仗还没回来,不必操心房事这层,也省了个添人铺床暖被的麻烦,她爱带孩子就给她带去。

    遗玉不晓得卢氏心里计较,给小雨点换好了兜兜小裤,哄的女儿高兴了,又凑上去亲一口,笑眯眯地递给秦琳抱,扭头对卢氏道:

    “娘去收拾收拾,待会儿咱们上街上走走去,难得出来一回,这河阳城可得逛一逛。”

    卢氏两眼一瞪,“你这不是还要装病呢么?”

    遗玉摆手让平彤去取衣裳,笑道:“王爷还不知何时回朝,这回京的路上有的要拖,哪能总耗在屋里,娘放心,咱们又不是通缉犯,城里没贴画像,带一层纱幂,谁认得出来。”

    “什么通缉犯,成天胡说八道,”卢氏被她说动,但看了一眼小雨点,又迟疑道,“那小雨点呢,总不能抱到接上去。”

    遗玉上前挽住她,“咱们少说要在这里住上十天半个月,客栈里不方便,我让孙典军赁了一间小院,咱们先过去瞅瞅,小雨点就给秦姑姑看着,又不会丢了。”

    “好吧,出去走走,让人叫上你韩叔,这河阳城他来过。”

    遗玉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声,让人去请韩厉,出去看院子是其次,难得有空闲,她就是想带卢氏出去走走。

    想想遗玉就内疚,从她怀孕到生了小雨点,她娘怕还没有一天散心的时候,她是疼爱自己新生的女儿,但也不会因此就忽略了她娘的辛苦。

    说要住下,遗玉还真就在河阳暂住了下来,且这一住,就是直到了九月。

    孙雷办事很妥,在西街巷子里赁了一间干净清静的院落,家具摆设简单又齐全,有街坊邻居打听,只说是主人家路上病了,停留下来休养。

    虽是没有泄露身份,孙雷也没忽视安全,将带来的精兵分成几班排布在小院周围暗中保护,日夜轮替,遗玉临走前,把李泰事前给她存到安阳私库的现钱都提了出来,扣去女儿办满月酒用掉的,还有用在灾民身上的,剩下的足足还有三大箱子铜钱,足够路上养活这么些人口。

    河阳城比安阳要小上一圈,但贩卖的经商的却不少,人口多,没有长安城横条竖框地规制,白天街上往往很热闹,点心吃食,工艺布染,书文俗曲,在韩厉的导游下,遗玉和卢氏着实见识了不少新鲜。

    白天,遗玉有时就跟着韩厉出去溜达,品味当地的风土,收集一些可以带回去送人的小玩意儿,并且以此为乐,有时就留在家里,抱着女儿躺在床上,逗一天也不嫌闷。

    后来,卢氏会悄悄跟着韩厉两个人出去走走,到了吃饭时候就会准时回来,遗玉看在眼里,只装作不知情。

    这两位长辈,活了大半辈子,才能走到一起,奈何前半世的纠葛,注定他们不能正大光明地嫁娶,甚至朝夕不能在一起,这本该是一个遗憾,可遗玉看着他们相处时温若清茶的点滴,却由衷地感到羡慕。

    等到了他们那个年纪,还有一个人值得守候,还有一个人懂得珍惜,焉非幸事。

    确认李泰平安之后,遗玉表面上豁然开朗,每天哄哄孩子,看看书写写字,好像是没有什么烦心的事,而隐藏在这平静的表面之下的,是她对李泰一日更胜一日的思念。

    看着小雨点一天一个模样,她是如此清晰地感到时间的流逝,逆着时光细数着同李泰有关的回忆,从九个月前他离开的那个清晨开始,到他们在扬州的日子,大婚的那天,在普沙罗城的自在,在大蟒山里的冒险

    数着数着,记忆便会突然模糊起来,偶尔忘却了一两个细节,都会使她烦躁不安,慢慢的,她甚至开始臆测,是否只有她一个人这样思念着,觉得日子难熬,而那个志在千里的男人,根本就没有时间来琢磨这些风花雪月。

    她不想承认,这大半年的分离,让她有些担忧,时间会消磨了他对她的喜爱,日子长了,当这感情平淡如水,他是否会待她如昔。

    想着想着,她又觉得自己有些无聊了,与其担心这些个有的没的,还不如多考虑一下眼下时局,比方说,李泰为何不要她回长安?

    难道说长安城会有什么危险?

    即便是皇上挑了她的小雨点当靶子使,可也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害她吧,魏王府又不是吃素的,李泰到底在顾忌什么?

    她想不通,因而心里就会不安,总觉得要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唉,我要是生了大哥的脑子,那该多好,再不用愁这些个阴谋诡计的,”遗玉叹口气,摸了摸女儿睡熟的小脸,看看外头天色已暗,卢氏还没回来,便对正在床边摆弄花瓶的平卉道:

    “有些饿了,让厨娘先烧菜吧,待会儿老夫人回来,正好能吃饭。”

    “是,奴婢这就去。”

    平卉听话走出去,又过了小半刻,遗玉听见门外一阵马蚤动,有人说话声,卢氏回来了。

    卢氏进门,就先撵了平云出去,韩厉从她身后走进屋,卢氏把门关上,遗玉见到卢氏忧心忡忡的模样,便知有事发生,拍了拍半睡半醒的小雨点,又把她放回床上。

    “娘,韩叔,怎么了?”

    韩厉就站在门口没动,卢氏快步走到床边坐下,面色凝重地看着她:

    “你韩叔接到消息,京里出事了,咱们不继续留在河阳,现在就得走。”

    遗玉心里“咯噔”了一下,“出什么事这么急?”

    卢氏扭头看了一眼韩厉,韩厉走上前解释,脸色少有地露出严肃:

    “西边传来战报,侯君集带兵灭了西昌,他派信疾传入京,在捷报之外,又重重参奏了魏王,指认他同突厥人私通,以致三万精兵折损于碛口。恰中秋节后,皇上着了风寒,一病不起,搬到大明宫中休养,下诏要太子监国,交付了国印,不问朝事。几日前,太子接到前方捷报和侯君集的上奏,当朝痛斥了魏王,说他勾结突厥人,意图谋逆,不顾朝中反对声,强行下诏传往西昌,要侯君集派兵押解魏王归朝,又派人查抄了魏王府,眼下正有大量兵马分两路赶往河阳,预备捉拿你们回京扣押,等待同魏王一起发落。”

    遗玉脑子一懵,头一个反应是韩厉在说谎,毕竟他前科累累,事关紧急,她无法顾及卢氏的立场,冷着脸反问道:

    “这朝中的事,韩叔又是如何知道的这么详细。”

    卢氏怎听不出她话里的质疑,不由急道,“玉儿你——”

    韩厉走上前,轻拍了卢氏的肩膀,坦然对遗玉道:

    “两年前,我韩厉便曾立下誓言,不会再做半件让你母亲伤心的事,如今事关你母亲安危,我现在必须要带你们离开河阳,躲避追兵,不管你信与不信,愿不愿意同我们一起走,都由不得你。”

    这是遗玉第一次直面韩厉的强势,这种容不得她选择的态度,让她瞬间变了脸色,两人互不相让地对视了片刻。

    韩厉道:“我不知眼下西北局势如何,但追兵在即,你若被抓,李泰必成被动,因你受制于人,想想他为何要告诫你不可归京。”

    想到李泰信中叮嘱,遗玉心中一沉,看了一眼满面焦急的卢氏,默不作声地转开视线,弯腰给睡醒了正在打哈欠的小雨点裹着襁褓。

    “一凝,速去城北找孙典军回来。”

    外,一抹人影飞闪而逝。

    “娘,您去让下人们收拾东西吧。”

    “诶,娘这就去。”

    卢氏歉然地看了韩厉一眼,为女儿方才的失礼,见韩厉不在意地摇头冲她笑笑,才匆匆出门去使唤丫鬟收拾行囊,韩厉则是留在屋中,倒了一杯温水慢饮。

    “你可真是不忘提防我。”

    “您也时刻不忘在我娘面前充好人。”

    “哈。”

    九月十八日夜,遗玉母女一行轻装简行,悄悄离开了河阳城,为尽可能地避免暴露行踪,孙雷只在五十精兵当中挑选了二十名死士跟随,其余人皆被遣回安阳,带着两车行礼,一车钱两,还有几名奴仆。

    就在他们离开不久,当夜,便有一队兵马最先抵达河阳,叩开了城门,挨家挨户地搜查他们的行踪。

    第二日,天一亮,安阳城中便如飙风过境般迅速传开了一道震惊全城的消息:

    魏王勾结突厥人意图谋逆,太子下令捉拿魏王在逃亲眷归案,凡有上报其行踪,经查实者,重赏。

    第三一五章 我要回长安

    就在遗玉一行躲避朝中追兵抓捕时,长安城可是乱了套。

    九月十六日,京中有捷报传来,唐军打了胜仗,高昌降唐,这本该是举国欢庆的一件大喜事,却全被魏王谋逆一事盖过风头。

    接到西北战报,太子当日早朝便以雷霆之势,发诏令传往高昌,革除魏王大督军一职,责令侯君集押解魏王归京发落,查抄魏王府,查封文学馆,幽禁魏王府六品以上给事,数十人入狱,通缉魏王在逃亲眷,这一系列举动,引起朝中轩然大,反对声无数。

    河间王李孝恭,太子少师房乔,尚书左仆射长孙无忌,户部尚书唐俭等一干重臣,当朝劝谏,以为此事需得明察,请令择缓,奈何太子一意孤行,国印在手,连发诏令,一朝之间,便将荣宠无数的魏王李泰光环去尽,变成叛臣贼子。

    眼下,长安城中到处张贴榜文,将魏王李泰私通突厥人,致使我朝三万大军覆没的详实昭示众人,以致短短几日,便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长安城上一片阴云笼罩,城中人心惶惶,又闻皇上病重,以为将要变天,百姓夜不出户,言行蹈矩,竟无胜仗之后的欢庆之喜。

    九月十八日一早,朝中三品大员十一人,齐在大明宫前求见面圣,请示魏王一事,得宫中传话,皇上龙体欠安,卧病静养,一切朝事交由太子处理,未有传见众人。

    这风声一传出去,朝中众臣私以为太子要打落魏王下马,是有皇上在背后属意,仅有坚持帮魏王讲情的几人,都被太子责令回家思过,不许上朝。

    李孝恭,房乔等人无奈,干脆称病在家。

    很快,朝中反对声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对勾结突厥人企图谋反的魏王的一片指责和骂声。

    九月十九日,秘书丞裴善,于早朝时,上书一篇《讨魏王檄文》,全篇细数李泰生平罪状十六则,有理有据,得太子李承乾大赞,升其为谏议大夫。

    一时间,朝中掀起一阵揭举魏王不轨行状的风潮。

    至此,魏王府再不见曾经的风光无限,被封禁的府邸,向人昭示其而今的落魄。

    遗玉不知长安天变,离开河阳之后,便在韩厉的指引下,躲避追兵。

    一天一夜的赶路,他们并未向南方逃离,而是绕了半个圈子,躲开朝廷兵马,继续朝西边行进。

    在抵达下一座城镇之前,遗玉先见之明,派孙雷前去探路,众人停留城外等候消息。

    孙雷往返用了一个上午,带回来了一张新鲜的榜文交到遗玉手上,还有城中茶馆听来的风声。

    遗玉在看过那张通缉魏王亲眷的榜文之后,总算是清楚了他们眼下处境,有关魏王勾结突厥人“谋逆”的罪行,榜文上是写的一清二楚。

    前一刻还在优哉游哉地赶路,一夕之间变成逃犯,不愧一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讽刺难解。

    “这上头都胡说八道什么,”卢氏气愤地将榜文拍在车中的茶案上,“什么狼子野心,图谋不轨,我看太子这么急着抓人,才是心中有鬼”

    卢氏倒不是有多相信李泰不会谋反,她是相信自己闺女,她将这一对小夫妻的热乎劲看的清楚,那李泰真要准备这个时候谋反,她就不信遗玉没听到半点耳风。

    “王爷不会做出这等事,”遗玉比卢氏要冷静,坐在徐徐远离城市的马车上,对车中并座的韩厉和孙雷解释:

    “三万大军覆没,这数目应该有虚头,死伤必是真事,但要说是王爷勾结突厥人所为,实在是牵强,说句不当讲的,王爷真要谋反,也不会挑在这个时候,军功未立,便先图反,人心倾覆,成事不过一九。”

    李泰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又怎会去犯傻冒这种险。

    孙雷点头道:“王爷是肯定不会谋反的,那便是西北传来的战报有误,可这么大的事,候将军又怎会误传?”

    “就是误传又如何?”韩厉倒了一杯热茶递到气愤不已的卢氏手中,微微冷笑道:

    “圣上卧病在床,不理朝政,太子当权,只要死拧了魏王谋反之罪,趁着京中无人坐镇,打压魏王一党,损伤既成,等到魏王归京,往好了想,即便是给他洗了清白,又能如何?高昌一战,侯君集立下汗马功劳,大不了功过相抵,吃亏的还是魏王。最糟糕的,便是证明不了魏王的清白,那你们被抓回去,等待的只有死路一条。”

    一席话,令车中几人面色发紧,卢氏不安地看了遗玉一眼,扭头道:

    “那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这长安城肯定是不能回了,再往西走,临近京兆,城镇上贴有榜文,不能进城,难道我们就要一直这么躲下去,等王爷被遣送回京?”

    韩厉摇头,见她忧恐,声音柔和下来,“我带你们到南诏去住上一段时日,等候京中安定了,再做打算。”

    孙雷一听,立刻衬道:“韩先生若在南诏有安身之所,不妨就先带王妃和老夫人去躲避一阵,属下召集王府死士,埋伏在京城四周,随机应变,王妃以为如何?”

    他扭头去询问遗玉意见,却对上一双冷眼,心中不由一突。

    “我以为不如何,”遗玉知道孙雷是在为自己安全着想,可依旧忍不住想要发火,什么叫“等京中安定了再作打算”,什么叫“随机应变”?

    通通都是在叫她明哲保身,这和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鸟儿有什么区别。

    “到了前面,我们休整一番,兵分两路,韩叔带着娘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卢氏闻言,忙抓了遗玉的手急声道:“那你呢?”

    “我要到洛阳去。”

    “你去洛阳做什么?”

    遗玉沉下目光,“我去找平阳公主,请她同我一齐回长安。”

    “回长安?”卢氏拔高了嗓音,失声道,“你这孩子,是傻了不成,他们正在抓人,你这是打算自投罗网?你韩叔不是说了,你现在回去是给魏王添乱,他信上不是说过,要你无论如何不能回去,你就是不听娘的话,总该听他的劝吧?”

    卢氏不提李泰的信还好,一提起来,遗玉的火气就蹭蹭地往上蹿,李泰显然已经料到京中会有此一变,故而在信上叮嘱她不许回长安,说好听些,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说难听些,就是没把她当一回事。

    她不是头一回发现李泰出了事喜欢把她往高处放,打个比方,通常人家里着了火,最先救的肯定是最宝贵和最值钱的东西,李泰现在就是在这么做,可关键在于她不是一件物品,不是一箱金银,是一个有头有脑的大活人。

    搁在平时,被他小心保护着,她会高兴,会窃喜,但不是在他逢难的时候,更不是在他身涉险境的时候。

    同甘苦,共患难,这是夫妻最基本的要求,连这点都做不到,她还求什么一心一意,干脆一个人老死得了

    “我现在回长安,有平阳公主作伴,太子最多将我幽禁,他们还敢害我不成?”遗玉冷笑,“皇上是卧病不起,他们忘了这朝中还有位三公主呢。”

    平阳公主手上握有兵权,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朝中老一辈的人物从骨子里敬畏这个女人,有平阳公主做盾,无异于是捧了一份丹书铁劵,她就不信,谁敢动她。

    韩厉嗤笑一声,“平阳为何要卖你这么大的面子?”

    韩厉同卢氏一样,是平阳从小的玩伴,三人关系极好,当初韩厉背井离乡,就是卢氏和平阳一同筹集了银两助他东山再起,哪想那钱被他做生意赔了一大半,自此走上西北商路的匪道,做了山大王。

    他了解皇室子女的身不由己,不认为遗玉可以请到她帮忙。

    “我救过她一命,公主承诺还我一份人情。”

    遗玉抿起干涩的嘴唇,平阳中毒,危在旦夕,是她同姚晃换了一张解药的方子,被姚晃索去小半瓶血,这事连李泰都是一知半解,她更没有对卢氏提过。

    韩厉愕然,扭头去看卢氏,见她也是惊讶,便信了遗玉不是在说谎。

    “即便平阳能陪你回长安,可你现在回去有什么用?”韩厉想带走卢氏,可他知道卢氏放不下女儿,便只能劝说遗玉同行。

    孙雷也不愿让遗玉涉险,便配合道:“是啊,王妃,您现在回去也无济于事,不如同老夫人一起躲上一阵。”

    “我回长安许是没用,”遗玉沉下声音,熠熠的目光里,是毅然决然的坚持:

    “可是谁都能躲,只有我不能。”

    她相信李泰不会勾结突厥人谋反,就像她相信他会平安归来一样,既然他没有做,那她就必须死死地站在他这一边。

    作为李泰唯一的女人,她要做的不是乖乖地待在最安全的地方等他来接她回去,而是站在最显眼的地方,迎接他归来。

    更何况,谁说她回长安没用,托韩厉的福,早在安阳城,她便明白,她能做的很多。

    看出她已下定了决心,最先出声的,不是韩厉,而是卢氏:

    “娘不去南诏,就同你韩叔先四处躲一躲,等京中安定了,再回去。孩子你带着,娘相信你们母女会平安。”

    “娘,”遗玉看着卢氏宽容的眼神,理解她这份体贴和尊重,不止一次庆幸自己是她的女儿。

    卢氏开口,韩厉松了口气,自是不会再强求遗玉一起,至于孙雷,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心情复杂地看了遗玉一眼,对卢氏拱手道:

    “老夫人放心,下官定会护好王妃和小郡主的周全。”

    “有劳孙典军了。”

    事已定计,众人便不再多耽搁,出了树林,便隔道分开,一个往北去,一个往西走。

    有道是,前途未卜,不得而知。

    第三一六章 人生总有高低时

    “真是烦死本宫了要粮的、要钱的、要免赋的,当这国库是天上下银子冲的吗,不准东涝北旱,天灾人事,什么都要问本宫,这是哪省的官员,简直是一群饭桶”

    李承乾在奏折上胡乱画了几笔,心情烦躁到了极点,猛地将手中看了一半的奏本甩在御案上,不偏不倚地砸倒了案上厚厚一摞公文,哗哗啦啦散落在地上,内侍连忙跪地拾取,却没一个敢出声劝慰。

    “钟照南呢传钟照南进殿,让他来见本宫,抓个人也要这么多日,真是白升了他做北衙的统军”

    李承乾本就不耐处理公事,奈何皇上病卧大明宫,不光交给了他监国之权,还有每日阅不完的公文和裁不完的奏本。

    为了不让谏议大夫找茬,借着这一次难得的机会巩固手中实权,自从掌握了监国大权,他每日除了上朝,便强迫自己闷在御书房里,一开始还算过得去,但他生性躁动,怎耐得住这般单调又枯燥的日子。

    他想念夜夜笙歌的生活,可在这之前,必须先捏住李泰的脉门才行。

    “回太子殿下的话,钟都尉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

    新晋的北衙禁军统军钟照南躬着身,进到殿中,小意地瞄了一眼太子脸色,恭声拜道:

    “参见太子殿下。”

    “钟照南,本宫原以为你是个应事的,才破格提拔你,但你连本宫交派的一件小事都做不好,实在让本宫失望。”

    钟照南诚惶诚恐地跪下求情:

    “太子殿下息怒,是下臣办事不利,还请殿下宽容几日,下臣已追缉到魏王亲眷下落,不日便能将其带回京城,定不负您信任。”

    李承乾冷哼一声,脸色稍有好转,正打算让他下去,打殿外进来一名内侍,却是东宫的内侍总管胡德,匆匆忙忙小跑进殿内,也不通报,直接凑到龙案后,附在李承乾耳边低语了一阵。

    钟照南见他密语,便低下头去,隐约听到有“平阳公主”的字样,正揣摩着是有什么事端,忽觉迎面一股风来,他闪避不及,被一本奏折正砸到了面门上。

    “废物要你有何用,滚出去”

    三公主每年回京,总要有那么一群人事先打听到消息,好准备上门巴结,但这一回,平阳回来的却是有些突然,事先半点风声不露,只在抵达公主府后,才派人到宫里送了信。

    昭华府

    平阳换好了一身宫装,来到安置遗玉主仆的偏院,对遗玉嘱咐道:

    “本宫已让人送信到宫中,同太子说明你在本宫这里,至于追捕你们的榜文,本宫先去大明宫探望皇上,明日就进宫去见太子,要他撤销缉拿。不用担心你母亲,你且安心在公主府住下,若要出门,还需几日,不然那榜文未揭,难保你走在街上,不会被哪个不开眼的阻拦。”

    遗玉行了一拜,带着七分感激,三分歉然道:“多谢公主相助,有劳您走一趟。”

    四天前,她几次险险躲过追兵,赶到洛阳城外,派孙雷进城给平阳公主送信,很是顺利地见到了平阳。

    “皇上龙体欠安,便是不陪你,本宫早晚也要到长安探望,不必过多言谢。”

    在见到平阳之前,她原本还有一丝忐忑,担心平阳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卖人情给她,哪想平阳不但亲自领了她回长安,还执意要让太子撤销对他们的追捕,尽管平阳言明这是报答她当日救命之恩,但遗玉还是多承了她一份情。

    平阳轻描淡写了她对遗玉的帮助,扭头看见秦琳抱着孩子站在一旁,便走过去伸了手,秦琳会意地将哈欠连连的小雨点抱给她。

    小雨点这一路上没少给平阳抱,见到她并不认生,撅起湿乎乎的小嘴,吐出个口水泡泡,这是她惯来自娱自乐的方式之一。

    平阳素来严肃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就抱着小雨点多留了一会儿,才起身出门。

    平阳走后,遗玉给宝贝女儿喂了奶,心疼小家伙连日来跟着自己颠簸赶路,故而亲自哄了她睡下,才简单洗漱了一番,上床去休息。

    躺在干净整洁的床铺上,没有熟悉的香薰,没有嘘寒问暖的奴仆,遗玉也没有认床的毛病,累了多日,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只是唏嘘了一下今非昔比,半个多月前她怎么都没想过会有“寄人篱下”的一日,后来裹严实被子,一眯眼就睡了过去。

    反正现在她也出不去,正好养精蓄锐,先把气存足了再说。

    魏王妃跟着平阳公主回京的事,很快便在长安城上流圈子里传开。

    要说魏王妃以前是一个招女人眼红的位置,那么现在已成了众女茶余饭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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