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新唐遗玉(VIP完结)第21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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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唐遗玉(VIP完结) 作者:po18.de

    上个月你跑到我这里来发了一通脾气,说是有人写了一篇名为《刁女》的文章在私下流传,上头列举前朝几位泼妇,还将你也列在了其中,说你是个,嗯,怎么说来着?”

    高阳脸色顿时阴了下来,磨牙道:“说我是个蛮不讲理的母夜叉”

    “哦,对,就是这么说的,”遗玉笑眯眯地将书卷又在手心上“啪啪”敲了两下,看起来,竟有几分幸灾乐涡的意思。

    那篇文章几乎是在半座长安的富人手里都传了遍,遗玉后来也看过,里头是将高阳给描述的凶神恶煞,还细数了一些她横行霸道的事实,虽却有其实,可也过分夸大其辞了,总之,高阳刚刚见好的名声,是又被那一片文章给抹黑了回去,每回出门,宴会聚乐,还都要忍受上各种各种偷偷摸摸,又奇奇怪怪的目光。

    “等我找着是谁起的头,你看我饶得了她们,哼”高阳没好气地去瞪遗玉,“你提这糟心事干什么。”

    遗玉撩了撩眉头,伸手指她,“上个月是谁来找我帮她查究的?这下又问我提起来做什么,是谁做的我已帮你查到了,那篇文章确定是从女馆最先传出来的,但你也知道那是长乐公主的地方,现在就看你是要忍下这口气,还是同我一起出口恶气了。”

    “啪”高阳一巴掌扣在茶几上,震的点心盘子都哆嗦了两下,“忍得下气就不是我李玲”

    她鼻子里忿忿喷了几口气,一转头,想起来什么,又问遗玉道:

    “你刚说什么,你要也出气,你出什么气?难道女馆那群臭丫头也惹了你不成?”

    遗玉摩挲手里的书卷,看着她,笑而不语。

    高阳早习惯了她说话藏一半露一半的毛病,是也不追究到底她怎么一回事,抻了抻袖子,狞笑道:

    “早就看她们不顺眼,整天装模作样,不就是拿了几块五院艺比的牌子么,个个鼻子都要仰倒天上去了,有皇姐撑腰,在本宫面前都敢窃窃扭扭的,现在是连诋毁我的事都做得出了,我这次要是不给她们个教训尝尝,保不准过几日就要爬到本宫头上撒野了”

    说罢,她腾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遗玉也不拉她,就在她背后凉凉道:

    “你打算怎么教训她们,拿你的马鞭抽她们一顿,好坐实了你那母夜叉的外号,让人都知道那篇文章不是写假的?”

    高阳脚步一顿,气冲冲地转过头,“那你说该怎么办”

    “你先过来坐下,”遗玉摇了摇手中书卷,示意她回来。

    高阳踟蹰了片刻,到底是不情不愿地回来坐了。

    “你有什么好主意,就赶紧说,反正我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不是正同你说呢么,急什么,”遗玉笑瞪了她一眼,招招手,示意她附耳上前。

    高阳倾身凑近她,就听遗玉在耳边如此这般支招,完罢,脸上登时雨过天晴,拍着腿叫道:

    “好、好,就这么办”

    遗玉抬手摘了发间一枚常带的墨玉簪子,递给了高阳,道:“人你去管史莲要,就说我吩咐的,只管叫她挑最聪明机灵的,不要怕闹大——出了什么事,有我担着。”

    遗玉这最后一句话,要是放在几年前说,传出去是要招人笑话,可而今说出来,是能连高阳这本不怕事的人都觉得添了十足的底气。

    “哈哈好,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这回不好好教训她们一顿怎么够本,行了,我走了,你就只管等着听好消息吧,”

    挨的近,高阳可是清楚着呢,遗玉这个太子妃可不是前太子东宫里那个只会装腔作势的绣花枕头,就是不靠着四哥,但凭她手底下这些年积攒起来的人脉,俨然已是能同她那不可一世的皇姐叫板了。

    高阳将那代表遗玉印信的簪子仔细揣了起来,她迫不及待等着看女馆那群人的笑话,便没再多逗留,这便心急火燎地走了。

    遗玉将书卷又在手里转了两圈,站起身,走到栏杆处倚着,侧头望着高阳走远的背影,吩咐一旁站着摇扇的平彤道:

    “去,让平云到将军府看看,再来回报。”

    “是。”

    快到晌午时候,卢俊从北衙的演武场骑马跑了回来,他平时中午是惯常不回来吃饭的,不是在军营用了,就是和同僚兄弟们上酒楼去打发,门房的下人见他这个点回府,都是惊讶,又见他下了马一阵风似的进了院子,手里还似捧着一团什么东西,都当是出了事,远远地在后头跟着。

    “璐安,璐安你瞧,我给你买什么回来了”

    卢俊兴冲冲地推门进了屋,从客厅找到卧室,又从卧室转到书房,整个院子是都跑了一遍,却没见着晋璐安的人,别说是人了,连平日里服侍她的那几个丫鬟都没了人影。

    找不到人,他的兴奋劲儿适才缓过来,察觉出不对劲儿来,怎地今天院子里,这么安静?

    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妙,昨晚上他追在晋璐安的马车后头,陪她跑遍了半座城,她不理他,他便只好涎着脸在后头跟着,后来半夜回了家,他原本还盘算着床头吵架床尾和,哪知到浴间去冲凉的工夫,卧房的门就给锁上了,他别说是挤上床去,就连在屋里打个地铺都没能赶上,只好憋憋屈屈地在书房睡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又要到营地去点兵,是也没能见着她。

    “夫人哪去了?”

    他扭头看见院子门口跟来的下人,就板起脸问道。

    众人这才知道他是要找晋璐安,面面相觑后,有个在门房做事的回道:

    “启禀老爷,夫人她早上出门去了,这会儿还没见回来呢。”

    “上哪去了?”

    门房支吾道:“这夫人没说,不是小的备的马。”

    听这话,卢俊眉毛打了结,仅剩的那点儿兴奋劲儿也没了,垂下了手里的篮子,悻悻地转身打算回房,刚没走两步,手底下那篮筐便晃了一晃,上头蒙着的一层蓝布动了两下,再一摇晃,就见一条斑黄的影子从里头蹿了出来,出溜一下蹦上了窗台,尾巴一摇,爪子一舔,却是条将才成年还不大点的虎斑猫。

    “喵呜”

    卢俊正琢磨着晋璐安上哪去了,等那猫跑出去,才迟觉到,忙放下篮子,伸手去抓,那猫儿警觉,不等他走近,便一蹬腿跳落地上,摇摇尾巴,回过头,还挑衅地冲他抖了抖几根雪白的胡子。

    卢俊可没这么好脾气忍了一只猫,眉毛抖了抖,洪声道:

    “都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抓住它,跑了它,夜里的老鼠就让你们抓。”

    下人们一听,立马就动了起来,涌进院子里,奈何那猫调皮的很,上蹿下跳,动作轻巧,是连根毛都没让人摸到,还耍弄的一群人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在这院子里搅翻了天。

    卢氏的院子里这边近,听见动静,便叫小满陪着过来了,看到满院子的人你追我撵,衣飞帽歪,不成半点体统,再一瞄,卢俊耷拉着个脸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闹腾,想到他干那些糟心事,顿时气了起来:

    “这是干什么呢”

    卢氏这一嗓子并不高,但足够卢俊听见了。

    “娘,”卢俊见卢氏不高兴了,赶紧穿过院子跑到跟前,头一句话,先是问:

    “璐安她出门去了,娘晓得她上哪了吗?”

    卢氏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丢下一句话,留下傻眼的卢俊,便带着小满扭头走了。

    “说要同你和离,回娘家去了。”

    第三五五章踢馆

    “什么?要和离?”

    遗玉手里的小剪子抖了下,一片金屑落下,好好的窗花就这么剪坏了一角,她一手轻轻格开要往上凑的小雨点,把剪刀放回了线框里,扭头去问平卉:

    “是我娘这么同你说的,嫂嫂回了娘家?”

    “是啊,”平卉神情古怪道,“二夫人说是回娘家去等二公子的休书了,老夫人还说,要您别管他们,这是二公子咎由自取,呃嗯,活该他。”

    卢俊那点破事,平彤平卉他们跟着遗玉来回往宫外走了几趟,是都知道了,心里头对卢俊同个不守妇道的女子相好这件事嗤之以鼻,又同情因此受累的晋璐安,但是没想到这对夫妻会闹到和离这种地步。

    “娘说的没错,二哥的确是活该。”

    见遗玉不着急反笑了出来,平卉十分讶异,同平彤对视一眼,问道:

    “主子就不担心么,要是二夫人同二公子真的和离,这可得了,要不要想想法子,去劝劝?”

    “劝什么,我娘都说了不要我管,我自是不会多事。”遗玉又抽了一张纸去给女儿折青蛙,看样子是真不打算插手了。

    小雨点乖乖地跪坐在遗玉边上看她折纸,听大人说的云里雾里,反正也不懂,就安安静静地不插话,是也不知,最疼爱她的二舅舅,这会儿正在遭罪受。

    贞观十三年建成的女馆,就座落在太平坊内,有长乐公主经营,这间只为女子开设的学府,在短短五年时间里,是成了京人口中,专出才女佳人的胜地,凡为女馆子弟者,皆以其荣,在外统是高人一等。

    朱雀大街的另一头是务本坊,连那天下第一学府的国子监里,都有不少女学生,是同时在女馆里挂号的。

    九月底的最后一天,早晨,女馆门前,来上学的千金小姐们来往聚在门前,衣香鬓影,倩影绰绰,正是风景最为亮丽的时候,是有不少心存倾慕的年轻书生,同风流少年,专挑了这个时间,在对面茶馆二楼租了座位,欣赏每天这一幕的风景。

    正在眼花缭乱时候,却听一阵马蹄奔响,咄咄驭马之音,是坏了那隐约入耳的娇声柔语,侧目望去,就见西边街头上,远远纵过来一群奔马,跑近了,几声嘶鸣,就停在女馆门口外,当当正正地挡在了路上。

    仔细看,竟是一群葱衫墨裙的妙龄少女,十几个人梳着一模式样的衔花垂髻,亭亭玉立,坐于马上,娇俏的面皮,柳抽的腰条,有的背上挽着弓箭,有的腰间缠着琴挑,顿时看花了人眼,那茶馆楼上的看客,一眨眼的工夫,哪还记得刚才的不爽。

    不提那些看热闹的,女馆里来上学的小姐们,见这一群女子骑在马上,将她们的大门给挡了,显然来者不善,就有人领着两个跟班举步上前,娇声斥道:

    “你们聚在女馆门前却不下马,可知这是不敬?”

    领头的女子手里挽着缰绳,髻上别着一根鲜艳欲滴的红翡翠簪子,眉飞鬓扬,神采甚是好看,她左右打量了四周环境,才客气地抬了手,一揖礼,朗声道:

    “我等姐妹久闻女馆大名,故挑了这么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特登门来拜访,顺道请教了。”

    拜访就是拜访,怎还摆了这阵势过来,说什么请教?

    门前众女面面相觑,有聪明的听出来,这怎么像是踢馆来了。

    于是又有人站了出来,板起脸道:

    “既知道这是女馆,就该知道这里不是你们放肆的地方,速速退去,我便不计较你们门前失仪之事。”

    这回说话的,显然是在女馆里有些分量,能担事的,话说出来,是已经带上了警告,可那为首的红簪少女却不畏惧,反而爽朗一笑,再次揖手道:

    “切磋而已,我们这里只有十三人,难道堂堂女馆也会畏怯么,即是这样,我们便告辞就是。”

    说话时,她左右马上的妙龄女子们,是适时发出几声轻笑,语毕,她手中的马鞭在空中一样,玩了个漂亮的花样,就要带人离开,可她丢下那句话,实在是甩人脸面,女馆门前的学生,怎会放她就此离开。

    “站住”

    “且慢”

    “休得走”

    几声留步,四处响起,异口同调,是带着气恼,女馆这群天之骄女,性格多为傲气,遇上这上门挑衅的,岂容她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是生出要狠狠教训对方的心思。

    “你说吧,想要请教什么,我们奉陪就是。”

    那红簪女子听见身后话语声,目中飞快闪过一道狡黠,转过头,再揖手,语调轻快道:

    “那咱们便先从六艺比起吧,不过光切磋,未免无聊,不如我们立个约,输赢才有意思,诸位以为如何?”

    公主府

    凉亭中,两名女子正在对弈,周旁花木丛生,有几枝盛放的月季探入亭中,衔衔露水,百媚千娇,却是折煞于这亭中两名女子的颜色之下,正是人比花娇。

    “大嫂,你身子不便,不宜劳神,不如这盘棋,就下到这儿吧,咱们说说话好了。”

    几年过去,长孙夕是过着深入浅出的日子,一反当日风光无限,鲜少出席酒宴场合,长乐这里,是她少数不多出门会去的地方之一。

    年满二十,这昔日的京城第一美人,青涩褪尽,全是一派成人的丰韵,眉目娇艳,一颦一笑,怕是能将男子的魂儿都勾了去,也亏得她不常露面,才没惹出许多风流韵事来。

    “也好,”长乐将棋子放回玉碗里,道:“我看你最近气色不错,可是休息的好了?”

    长孙夕道:“多亏了大嫂从宫里讨来的圣香丸,我吃这半个月,精神就感觉好了许多。”

    长乐点点头,“即是好了,那就回女馆来,帮我做事,少了你出谋划策,我这些年很不得力。你也闲在宅中这几年了,那件事风头早就过去,有我在,你还怕人说闲话吗?”

    “我不是怕人说什么,”长孙夕叹了口气,纤细凝滑的手指抬起,推了推眉尾,只这么一个小动作,便现了风情。

    “你也知道,我表面柔弱,实则是个争强好胜的人,那卢遗玉做了几年太子妃,是已稳压在了我头上,我不愿屈于她人下,还不如闲谈落花,做个自在人。”

    长乐看着长孙夕,如今想起来,还是觉得感慨万千,如果四年前,有人同她说,心气绝高的长孙夕会变成如今这副苟且求安的模样,她是一百个不信,但现在人就在她面前,是叫她无话可说。

    “不说我了,大嫂,家里的事你听说了吗?我三哥有个妾室,同人通j,怀了孩子,闹出这等丑事,最后从家里跑了,”长孙夕折起了眉头,道:

    “我前头听说大哥带人去砸了卢家将军府的大门,怎么这两件事有关吗?”

    长乐目光闪动,面作嘲色,“叫你三哥带绿帽的那个,正是那个近年风头稳健的卢念安。”

    长孙夕早有所料,故而并不十分惊讶,只是生气道:

    “这卢家人,也太不把我们长孙家放在眼里,爹他真是气量大,竟一声不吭地忍了么。”

    长乐隐晦一笑,正待说什么,忽听一声禀报,匆匆然响起:

    “公主,公主,女馆那边出事了。”

    打亭外羊肠小径处跑来一名中年男子,被两名宫娥挡在亭子外头,长乐扭头,见是女馆里教书的先生,就摆手让人放他进来。

    “说清楚,是怎么了?”

    “早上女馆门前,忽然来了一群人,说是要讨教六艺,言辞轻佻,是激将的几位小姐应了邀。”

    听到这里,长乐只是挑了挑眉,并不以为是什么大事,可继续听下去,便让她气地跳脚了。

    “她们先比了六艺,礼、乐、射、御,是连比连输,因先前立有赌约,若咱们女馆不能叫她们败上三场,就要由她们在门前墙上题字,六艺都输光了,小姐们丢了脸面,硬是再多添了琴棋书画,在下是怕她们再输两场,就要丢了这赌约,真让人在女馆门前题字,女馆颜面何存,还请公主大驾,前去拦一拦吧。”

    “废物”长乐低骂一声,就将手里的茶杯重重扣上。

    长孙夕不悦地问那学士道:

    “这群人哪里来的,就敢在女馆门前闹事?”

    不曾听讲。”

    “连人家什么来路都不知道,就这么对上了?”长孙夕顿感荒唐,转头对长乐说:

    “大嫂还是去看看吧,女馆名声是你好不容易建起来的,怎能被人公然折辱了。”

    长乐知道轻重缓急,眼下的确不是生气的时候,先得过去阻止再说。

    “夕儿,你同我一道。”

    她不给长孙夕推辞的机会,要了宫女手中的披风,挂在臂弯上,伸手拉了长孙夕。

    “唉,好吧,我陪大嫂去瞧瞧。”

    两人这边赶去救场,而女馆那头,替闹事者坐镇的人也刚刚到。

    (前面有一章号重复了,不方便改,果子就不改了,大家知道就行了。)

    第三五六章浪得虚名

    女馆这会儿正热闹,对面的茶馆酒楼一大早就坐满了人,掌柜的美滋滋地站在柜台后头记账,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街对面攒动的人影,高兴地合不拢嘴。

    在同一群来路不明的妙龄女子们的比斗中,不到一个时辰里,女馆就将六艺输了个精光,跟着又因接不上对方琴调,将琴棋书画的头一场又给输了,连败七局,女馆的小姐们脸上早无了一开始的倨傲和不屑,个个背后都冒了冷汗。

    不久前才赢了马术的比试,那红簪少女轻扯着马鞭,像是嫌对方不够紧张一样,客客气气地提醒道:

    “先前立过约,说话女馆不能叫我们姐妹败上三场,就由我们在门前题字,眼下这六艺比完了,四技还只剩下三项,女馆若还是继续这么谦让下去,那就别怪我等冒犯了。”

    “你”

    她的话,自然引起诸多女馆学子的愤懑,奈何技不如人,说什么都是惘然。

    “这下面一场要比的是棋艺,”红簪少女伸手向后一引,便有一名个头娇小的同伴走上前来,解下背后布囊,往前一翻,抱的却是一张四四方方,边角磨损的旧棋盘。

    “我这位妹妹,三岁开始玩棋子,六岁读得棋谱,四年前才随家中迁往长安,被棋王温重山收为关门弟子,迄今为止,她学棋是有一十三年,你们中间若是没有摸棋盘超过这个年月的,我奉劝一句,还是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不碍,”那怀抱棋盘的少女谦谦一笑,左掌向前平伸,“若你们实在没人,我可先让你们十子。”

    羞辱

    前头连输七局,都不如这一句话来的让人恼羞成怒,女馆众人顿时变了脸色,尤其是擅长棋道的,这便有人不顾同好拉扯,挺身上前。

    “狂妄自大,让我来领教领教,你手底下是否有嘴上这般本领”

    “那就请吧。”

    擅棋的少女收手一引,在四周划出一块空地,也不嫌脏,就将棋盘端正置于地上,一撩裙尾,席地而坐,两手探于腰后,摘下两只悬挂的木质棋碗,分置于棋盘两侧,自先取了一颗白子,捏在手中时,气势陡然变化,霎时间,这方圆半丈之地,竟成她天地一般。

    女馆那名学生懂得门道,就看出厉害来,稍稍压下了愤怒,警惕地在她对面坐下,咬着嘴唇,在对方强大的气势下,几乎是身不由己地捏起了那颗象征着弱势的黑子。

    对面酒楼上,不似茶馆乱糟,独一间的客房,窗前倚坐着两人,是将女馆门前这一幕幕尽收眼底。

    “啧啧,小芜这丫头,下棋时候是越来越有派头了,不枉你当初为她亲自去拜访温重山那个老顽固。”

    “我不过是牵线送她入门,是不是上进,还要靠她自己。”

    遗玉望着楼下那群朝气蓬勃的少女们,眼中满是欣慰,墨莹文社这几年收了不少新成员,多数都是新晋入京的官员女眷,她给她们庇护,免于她们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长安城里被人辱没了尊严,她也提供她们机遇,只要她们勤奋好学,心志弥坚。

    “这一场是稳胜了,我真想看看皇姐看见我们在她门头上题字,会是个什么嘴脸。”高阳眉飞色舞,她同长乐关系一直不算好,四年前李泰被册立为太子,就愈发看不对眼。

    “你很快就能看到了。”遗玉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走向门边。

    高阳见她动作,就往楼下一瞄,见街南驶来一辆彩顶的马车,一道熟悉的人影被随扈搀扶着下了车来,唯恐天下不乱的她顿时两眼发亮,起身关了窗子,上前去搭遗玉肩膀:

    “哈,走走,是该咱们出场了,那群小家伙可应付不来。”

    “长乐公主到”

    长孙夕跟着长乐赶到女馆门前时候,正比到棋艺这一项,公主府的随扈在前头开路,一声声清道的斥响,是叫乱糟糟的街头安静下来,只除了空地当中,正在聚精会神地投入到对弈当中的两名少女。

    “参见公主。”

    “公主”

    聚在女馆门前的学生们见到长乐来了,还来不及高兴,就在长乐冰冷和责问的目光中,一个个羞愧的低下头去。

    长乐不想在人前训斥她们,见那两人还在比斗,便走上前去看。

    下棋,长孙夕是个中好手,她随在长乐身后,观察了盘上有些凌乱的局势,再看下棋的两人一松一紧的面色,当下就将输赢断了个八成。

    “公主。”在人前,长孙夕还是习惯称呼长乐为公主,以示尊敬,她轻轻扯了下长乐的衣袖,待她回头,才递了眼神过去,轻轻摇头,表示并不看好。

    长乐在来之前,是已先闻她们赌约,见比到棋艺,就知道这一局是关键,抬头环扫了四周,又看了看对面街上拥挤的茶馆酒楼,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她岂会容许女馆在众人面前栽这么大的跟头,是以收到长孙夕的眼神,当机立断,就抬了手,怒声命令一旁待命的侍卫道:

    “来啊,将这些无理取闹的人,统统给本宫拿下”

    谁会想长乐一来,问都不问一句,就下令要抓人,见到两列手持长矛的侍卫排开人群,涌上前来就要捉拿她们,那群葱衫墨裙的少女知道不是玩笑,始见了一丝慌乱。

    正在这时,南面人群又起了马蚤动,人群渐渐分出一条道来,一声更比方才响亮的清道声,是叫那群无措的少女面露了喜色,手拉着手,很快就又镇定了下来,纷纷转头向南边,目光落在一道人影上,很快就一个个躬了身低下头去行礼,同方才长乐来到时不同,这是发自肺腑的崇敬。

    “太子妃到高阳公主到”

    “拜见太子妃,高阳公主。”

    “拜见太子妃。”

    这群少女异常整齐的声音淹没在人流当中,引起了长孙夕的注意,她看看她们,再看看来人,瞳孔紧缩了一下,将太多的情绪隐藏在眼底,她侧头低声对长乐道:

    “这群人应当就是那墨莹文社的了,看来我们是都低估了她。”

    这下街头的人群都俯身去拜,从人群里走出来的遗玉和高阳,就显得鹤立鸡群了,长乐一眼看见她们两个,眉心狠狠地一颤,又听长孙夕耳语,顿时知晓了今天这出麻烦是谁找的。

    “只是相互切磋一番技艺,公主何需发这么大脾气,”遗玉两手交在宽大的金滚边袖口中,像是没看到她身旁微微低头行礼的长孙夕一样,似笑非笑对长乐道,“知道的是公主心情不好,不知道的,传出去还当是女馆输不起。”

    若是放在四年前,长乐会毫不客气地当着遗玉的面抓人,可是现在,她就不得不考虑更多了。

    长乐眯了眯眼睛,挥手让那群侍卫退下,皮笑肉不笑地对遗玉道:

    “我说怎么会有人敢在我女馆门前撒野,原是有所仰仗,既然太子妃来了,就请你把人领回去吧,我也不多计较她们冒犯我女馆之事了。”

    长乐是个聪明人,知道再继续下去,她在遗玉手里讨不了好,就想给双方个台阶下,先将眼下的难堪揭过去再说,毕竟维护女馆的声望最重要。

    “皇姐若是怕输就直说,”高阳在遗玉身侧闲闲地开口道,“大不了就算个和局么,只是女馆顶着这么大的门户,连输了七场还好意思要和局,皇姐你不觉得这事丢人就行。”

    同高阳说话,就是给自己找气受,长乐不理她,只盯着遗玉看,她料定遗玉会见好就收,不会真敢坏了她女馆的名声,和她撕破脸皮。

    果然,遗玉肩膀一松,语调软和下来:

    “公主既然开口,再比下去,倒是我不识相了,也罢,今天就到这儿吧。”

    她就知道她不敢

    长乐心中冷笑,正要说几句场面话粉饰太平,却见遗玉举步,同她擦肩而过,走向了女馆大门处,停在了门头下面,一手伸向背后。

    “拿笔墨来。”

    “是。”

    那群葱衫的少女里头,有个是挎了一只写大字的巨毫在腰上,解下来,就兴匆匆地跑上前去递,有遗玉和高阳在,是没人敢阻拦她。

    长乐见到遗玉接过笔,由少女拿墨筒洒上了墨汁,抬手在女馆门外当正的一面白墙上比划着,这才缓过神来,愤声道:

    “你这是做什么?”

    遗玉动作一顿,转过头,倩然一笑,调侃道:

    “愿赌服输,你说我做什么?”

    长乐还在困惑,长孙夕最先发现了不对,急忙拨开了挡在左侧的人,上前去看,就见地面上,四四方方一张旧棋盘,黑白双方,半盏茶前还胜负未分的两盘棋,高下已见。

    赢棋的少女已经退回到同伴身边,而那输了棋的女学生,则是一脸茫然地瘫坐在那里,满头大汗,像是不知方才经历了什么。

    刚才遗玉和高阳来时,是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竟是没人注意到,这两个人不知不觉就把这盘棋下完了

    “小芜。”高阳冲着那个正被同伴挤弄的腼腆失笑的少女竖起了拇指,一群小姑娘笑嘻嘻地搭了肩膀,有个调皮的还冲高阳吐了吐舌头。

    见这一幕,长孙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转过身,面带苦笑地冲脸色铁青的长乐摇了摇头。

    遗玉再没理身后那群人,举起那支沉甸甸的巨毫,在墙头唰唰落下:

    浪得虚名。

    第三五七章劝和不劝离

    看着跟随在马车后头远走的那一群葱衫墨裙的少女,长乐还没能从气愤中平静下来,在她有生这三十年里,仅有的两次羞辱,都是拜同一个人所赐,尽管她不想承认,但那个看似温和有礼的女人,早已不是当初可以任她捏圆搓扁了。

    其实在刚才看到遗玉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自己在长孙家那个姨娘身上动手脚的事,被发现了,只是她没料到她会有这个胆子公然和她叫板,在人前给她难堪。

    “公主,这墙上,是不是现在就派人重新粉上一遍?”

    长乐回过头,看着背后的雪白门墙上,四个无比扎眼的黑色大字,一如在嘲笑她的自以为是。

    她目光一刺,沉声道:“不必了。”

    闹到这一步,又岂是粉饰的了,再去遮羞,只有更惹人嘲笑罢了。

    “夕儿,你随本宫来。”

    孙夕将目光从那走远的马车上收回来,跟在长乐身后进了女馆。

    “我看今天这事过后,咱们墨莹文社的名号算是打响了,你看是不是要在朱雀东大街上挑一处好地界,也修一座文馆什么的,到时候肯定能招罗来更多人入社。”高阳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没这个必要,”遗玉摇头,“墨莹本来就同长乐公主的无双社不一样,她们是为了结党集权,我们则是求个互助自保,人多反而容易涣散,就现在这样挺好。”

    “你说怎么好就怎么样。”高阳这回是靠遗玉出了气,想起来女馆那群人五颜六色的脸就觉得浑身舒畅,现在自然是遗玉说什么就是什么。

    遗玉这会儿心情也是不错,长乐用了一个宋心慈,祸害了卢俊,又引爆了长孙无忌和李泰埋藏已久的矛盾,这样的一石二鸟之计,不光是将李泰逼上战场,同时彻底将朝局的平衡打破。

    这些年,长乐背地里做了不少小动作,靠着女馆那群小姐夫人,走后宅政策,煽动人心,致使李泰做了四年东宫,依旧在朝中屡屡树敌。

    碍于长孙无忌,李泰不好动手料理她,遗玉也就跟着无视长乐的拉帮结派,可这一下平衡被打破,长孙无忌已然站到了李泰的对立面上,遗玉恼怒之余,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待会儿上魁星楼喝酒去吧,今天是月底,我就知道这事能成,提前包了二楼雅座庆功。”

    “你先同她们过去,我还得上将军府去一趟,稍后再去找你们。”

    “好,那我们过去等你。”

    遗玉点头,撩了车窗,朝外面正在欢声笑语的一群少女叫了一声:

    “依依。”

    那正和同伴嬉闹的卢依晴回了头,阳光打在她头顶的红翡翠簪子上,折出鲜亮的光彩,见到遗玉趴在窗口,忙扯了缰绳凑上去。

    “姐姐。”

    “一会儿先让她们同公主到魁星楼吃酒,你回莹园去一趟,要看你史姐姐她们在,就都喊上,统让在魁星楼等我,难得有空闲,今天咱们且聚一聚。”

    卢依晴乖巧地点了点头,也不过问遗玉等下是要去哪,听完遗玉嘱咐,就又退回到后头,去和其他人交待。

    高阳在车里看到,搭了遗玉肩膀,笑道:“你这个堂妹做事还算牢靠,她今年是有十七了吧,可是订过亲了?”

    “还没有呢,”遗玉狐疑地扭头,“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别说我没提醒你,年底下宫里可有阎选,九弟和十弟府上都缺着人,你要是有这个心思,我就去贵妃娘娘那里探探口风,早将她安排进去,也是送她一份前程。”

    九皇子李治是长孙皇后的遗子,十皇子李慎则是韦贵妃所出,不管是卢依晴进了哪个府上,凭她一个下官之女的身份,都算是飞上了枝头。

    遗玉回过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少乱出主意,我又非她父母,这事还得听她家里安排。”

    高阳撇嘴,“你不乐意就算了,当我没说。”

    遗玉手指搁在窗沿上,轻轻敲了几下,卢依晴同她走的近,私心上她是不希望她像卢书晴一样,为了长辈的权欲,搭上了后半生,可人各有志,她看得出来卢依晴的不甘平凡,所以要走哪条路,还是得她自己选,最多她可以在事后帮她一把,就像是现今已是爬到了婕妤一位的卢书晴一样。

    遗玉到将军府,正赶上吃午饭,她一打听卢俊在家里,算算晋璐安是回娘家有三天了,便笑着去后院找她娘。

    卢氏正在院子里树下同韩厉吃饭,见到她,头一句话便是问孙女儿:

    “小雨点儿呢,怎地没一起带来?”

    “我是出来办事的,哪好带着她,韩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遗玉在卢氏身边坐下,就着她的汤碗喝了一口豆腐羹,早上看着李泰吃不下饭,于是上午在酒楼里喋了一肚子的点心,怕上茅房错过好戏,茶都没多喝一口,渴的她够呛。

    “昨天夜里。”韩厉比卢氏年长,加上他身体底子差,这些年老的快,两鬓已经生了白发,额头添了皱纹,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慈祥许多。

    因他在各地留有产业,并不是一直住在将军府里,每年总有一两次外出办事,但通常是不到半个月就会赶回来,继续守在卢氏身边。

    卢氏把碗从遗玉手里抢过来,又让小满去取了干净的碗筷,叫厨房再添几道她爱吃的菜。

    “二哥呢?不是在家里么,怎娘用饭也不在旁边陪着,太不像话了。”遗玉故意数落卢俊。

    卢氏哼了哼,“是我不愿瞧见他。”

    “唉,”遗玉叹口气,同情道,“瞧二哥这人做的,嫂嫂要同他和离回了娘家,如今娘也不待见他,我这当妹妹的心软,是有些可怜他了。”

    “可怜什么,”卢氏没好气道,“这人都走了,他去找过一回被亲家撵回来,就不再去了,就生了个榆木脑袋,活该没人理睬他,亏得璐安怕我伤心,每天都亲手做上一篮点心,悄悄差人送到家里来给我,是说做不成婆媳,将来也会一直敬我做母亲。”

    遗玉嘻嘻笑了笑,亲热地挎着卢氏的胳膊,“即是这样,那干脆娘让二哥写了休书,认二嫂做个干女儿好了。”

    “胡说八道什么,”卢氏戳了戳她脑门,“只你会卖乖,既然来了,就去瞅瞅你二哥,帮娘骂他一顿也好,把你二嫂给哄回家里来是正要,女儿终归是别人家的,还是儿媳好。”

    “哎哎,娘有了孙女,又盼望儿媳,女儿在您心里怕不知被挤到哪个旮旯里去了,真叫人好生难过。”

    遗玉唉声叹气地捂着心口,一副伤心模样,卢氏伸手在她腰上拧了下,骂道:

    “娘心上就差没全刻成你的名字了,还不快去”

    得了卢氏这一句话,遗玉眉开眼笑的去了,她人走远,韩厉才夹了一片炸的金黄的莲藕放在卢氏碗里,笑着问道:

    “那可有一处是刻了我名字的?”

    这把年纪,早是过了甜言蜜语的时候,卢氏啐了他一口,却是低头就着碗,细嚼慢咽起那片多心的莲藕。

    遗玉带着平卉去找卢俊,进了院子,并没让下人通秉,而是直奔了他屋里。

    卢俊一个人坐在地毯上喝闷酒,边上还有个眉目漂亮的女子在温声劝说:

    “老爷,您先吃些东西再喝酒吧,这么下去,非得伤了身子,夫人要是知道,也该心疼您的,来,妾身扶您到榻上去坐,地上凉。”

    “走开,你念了半天,烦是不烦。”卢俊大概是喝的有些多了,一手拨开了那女子的搀扶,把人推的狼狈倒退了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遗玉立在门前,看见这一幕,倒是不意外,那女人是卢俊头一个纳回府的小妾乔氏,父亲是个从六品的国子监丞,说来可笑,还是晋璐安祖父的下属官员,卢俊也不知是怎么相中了这乔氏,最后是通过晋璐安在卢氏那里说通了情,好死不活地纳回了家里,在遗玉看来,这乔氏不能说是个没心眼的,要不然怎地能给卢俊生了长女,还在晋璐安前头。

    乔氏是听见有人进来,转过头,见到遗玉,便慌里慌张地拢了头发去拜见。

    “太子妃。”

    “你出去吧,我有话同我哥说。”因为自己就有洁癖,遗玉对卢俊内宅的女人,不管有没有名分的,除了晋璐安,一贯是不冷不热的态度。

    “是,妾身这就出去。”同是女人,更加敏感,知道谁好惹,谁不好惹,下意识的,乔氏在遗玉面前,就不敢用对晋璐安那一套,只绷紧了嘴,不多话,提着食盒躬身退了出去。

    卢俊也看见了遗玉,揉着眉心,冲她招手,“小妹,你来啦,过来坐,同二哥说说话。”

    身为一个女子,遗玉虽觉得卢俊可恶,但作为亲兄妹,她见卢俊这落魄模样,还是不免软了心肠,也不嫌他身上酒臭,走过去坐下。

    “你二嫂要同我和离。”卢俊怅然道。

    “我知道。”

    “我不想同她和离,”卢俊灰心丧气地抓了抓下巴上纠结的胡子,这个动作让人高马大的他显得有些滑稽,“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真没想过要伤她的心,可我还是害她伤心难过了,小时候我同大哥一样,最痛恨负心的男子,我以为让她过上好日子,不亏待她就行,可结果好像不是这样,我那天看见她哭,我这里就跟扣了一口铁锅似的,闷极了,憋的很。”

    卢俊用力地捶着胸口,砰砰作响,一下下,胡子拉碴的脸上,露出些鲜见的无助。

    遗玉看的是真的心疼了,毕竟是十多年感情的兄长,哪忍再一旁继续看他笑话,便伸手拉住他手腕,免得他真把心口敲开了。

    “二哥,你这回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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