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娘子会煮饭第1部分阅读
阎王娘子会煮饭 作者:rouse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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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恩义负,魂归苦
今日是我大喜之日。
温润的水泡入牛奶,映出微微的白,水面上漂浮的玫瑰花红艳如丝,自从记忆起,我还是头一次这般奢侈,忍不住伸手捞起几瓣花瓣。那柔软细腻的花瓣映衬的我的一双手皮肤粗糙,指节粗大。
这么一双手,和我身上还算白皙的肌肤着实不成比。
幽幽一声叹息,我是靠手吃饭的。
确切的说,是靠手艺吃饭的。
我是一名厨娘,自幼便跟着母亲学艺,家境微薄,自七岁起便日日随着母亲到了各家做膳。起初是母亲做饭,我便做那些刨、洗、切、揉之类打杂的活计。
待到我十二岁时,便换做我上灶台蒸、煮、炒、爆。
如今我已年满一十七岁,算来也是足足做了十年,这双手日日被拿油烟熏着,冰水浸着,糖盐酱茶渍着,又如何不粗糙?
只是家传的手艺尚好,十三岁时,御史做寿,我和母亲去御史府中做寿宴,来客中有一太守,尝了我做的菜后便一掷千金将我与母亲聘往家中做了厨娘,从此免了那走东家串西家的日子。
母亲在我十六岁那年过世,太守待人温和,见我孤身一人又年岁渐长便做主许给府上一个姓杨的幕僚。
我曾在他用膳之时偷偷望过他几眼,确是一面目周正的男子,浅笑温和,望之可亲,不由得心中暗喜。
今日是我的大喜之日,节省惯了的我今日也浪费了些,将自己周身都泡在这玫瑰水里,细细揉搓,只是想去掉那多年不散的油烟味。
洞房之夜,高烛红妆、花钿委地,缠绵不已。一夜颠鸾倒凤让我疲乏不堪。
郎君温柔体贴,轻吻我的额头,持了我一双粗糙的手,丝毫没有嫌弃,“娘子!”他看着我的眼睛轻柔唤道,让我心生酥麻,百感交集。耳边听到父君温柔的话语,甜如蜜糖,“娘子日日操劳,今日娘子大喜之日,为夫为你煮一碗粥。”
不过是一只素碗盛了金黄小米粥。搁置久了摸起来有些微凉。只是我煮了十年的饭,鲍翅燕肚日日经手,伺候得却是百家的膳局。今日却是第一次有人为我下厨,那怕只是一碗粥……
有夫若此,妇若何求?
端起那碗冷粥,两口三口我便咽下肚。
不过片刻之间,郎君温柔的眼唇还在我面前,只是有些恍惚,声音似乎在很远传来:“娘子可要再进一碗?”
我突然神志模糊,腹痛如绞,手中的素碗自指尖跌落,我随着滑落在地,重重压在破碎的碗片上,随后便没了知觉。
正文 一只葱油饼引发的鬼案
再次悠悠醒转来却是发现自己被两个人拘着,周身无力,身体在风中飘飘荡荡。
尚未等我明白这是何等情况,耳边突然听见那两人在谈话,一个人问道:“无救兄方才赢了几多银两?”另一人狠狠的啐了一口:“我呸!上次与日游神吃酒赌钱,输的我几乎当掉裤衩,今日小兄我手气正好,刚赢了日游神三钱银子,却被拖来赶这一趟差!”
我定睛瞧了,唬的七魂六魄都散开,那两人一黑一白,貌似曾在那画中见过,再一瞅我这飘飘荡荡的腿和身子,突然醒悟过来,我怕是已经死了。
心中一阵大悲。新婚之夜,我便被结发夫君给害死了么?为什么??????
无奈我喉咙似乎被哽住,呜咽半天眼泪一滴也流不出来。遂停了这念想,打算弄清眼前情形再说。
我努力的咳了两声,吸引前面两个人——不!是两只鬼的注意,“两位官爷,你们这是要带着奴家往那何处去啊?”
听到我突然发问,那两只聊的唾沫星子乱溅的鬼一起回头,方注意到后面还有个我这个物件在拖着。
两人抬手托了一把头上的高高的帽子,我才瞅见那帽子上一个写着“你也来了”一个写着“正在捉你”。我顿时如五雷轰顶一般呆傻住了。
这两位无常爷无暇顾及失态的我,只不耐烦的回了我的问话,“去阴曹地府!”遂转过头去,继续谈论那吃酒的行酒令去了。
看来我真是死了!如此已是坐实了。
两鬼到了那阴曹地府,径直带了我去了那阎罗殿。
想必话本子上说的,大凡死去之人必要让那阎王审一审阳间行的善事或者做下的业障,看来是真。
于是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我仔细的回想了短暂的一生,觉得做的唯一的错事就是犯了杀戒。
杀人越货的事情我倒是不曾做过,只是身为一个厨娘,除了那大只的猪牛不曾宰过,连羊我也是曾经剥过皮的,至于鸡鸭鱼鲜,死在我手里的更是不计其数。
赶紧盘算着这等罪行阎王是否要将我判去那十八层地狱下油锅烹炸,心里顿生恐怖之意,脑子迅速的转了一转,决定阎王若将我丢到油锅,便上前哭诉“奴家新婚被亲夫害死!奴家死的好冤好冤!好惨好惨!”
那怕最终逃不过还是要滚钉板下油锅我都不会去托生转世。
死的如此不明不白,我一定要守在这里,问他个缘由。若是喝了那孟婆汤,这般前尘往事都去的干净,如何让我心甘?!
入了阎罗殿却发现那大堂之上、明镜高悬的牌子之下居然空无一鬼。几个鬼卒抱着杀威棒在角落里打盹。
黑白无常皱了皱眉,踢醒了一个小鬼道:“去喊大人来升堂!”说完便丢了我,两鬼勾肩搭背的去了。
不一会便见穿了官服的一只鬼急匆匆的自后面跑了上来,一手扶着官帽,一手擦了面上的汗,青目獠牙,唬的我心惊肉跳。
突然想起自己死后大事,不打算坐以待毙,便上前两步,“噗通”一声跪下,一遍哭喊一遍向前跪行:“阎王大人!奴家死的好惨好惨!奴家死的好冤好冤!”
大约那一众小鬼都没见过我这等厚面皮的女子,一只一只都瞠目结舌,满面稀奇。
我暗自鄙夷,这些不会见风使舵的小鬼,难怪只能在阴间干鬼卒这等不上台面的差事,奴家可是给太守熬过粥,给御史斟过酒的人,这等八面玲珑的手段还是有的。
孰料坐在台上那只青目大鬼突然将惊堂木一拍:“停停停!”这话自是入不了我的耳,关键时刻,怎能放弃?于是我拿出唱戏的架势只顾在那里哭诉,“奴家新婚被亲夫害死,奴家死的好惨好……”
那鬼再也受不住我,死沉丹田,振聋发聩的大喝一声:“阎王今日不在!我—是—判—官!!!!!!!”
什么?判官?大殿之上,这一声怒吼余音袅袅,绕梁不绝。我当下收住哭不出的眼泪,假意拂了一拂裙摆的灰尘站了起来。
那鬼见我恢复常态便长呼一口气,“今日阎王上天庭去给玉帝送……呃礼去了,本官知你死的冤,明日待阎王回来再议!”
送……呃礼?我满腹疑问。但是当下还是先关注一下我的后事要紧,遂满面堆笑,“判官大人,奴家不想投胎转世,奴家想在这阴间等那亲夫,奴家想……”
突然之间。
“啊啊大事不好了!!”一只小鬼在我身边跑过,掠起一阵腥气,我一边掩鼻一边想到今日死的突然,来不及看黄历,估计应写着——诸事不利!
方一开口说了正题,便被这鬼打断了去。
判官大人重重咳了一声,“公堂之上,你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我趁此时凑到一只鬼卒面前悄悄问道:“阎王给玉帝送礼可是送何物?难道是冥币?如何兑换?”
那鬼卒看了我一眼,嘴里发出“啧啧”不屑的声音,“冥币?阎王送的是阳寿!”
我瞠目结舌道:“玉帝还需要阳寿?”
这个问题似乎问的可笑,这鬼卒已经不耐烦了,“玉帝人间不是还有些亲戚以及子子孙孙么?”
我在这消息的震惊中尚未回转魂魄来,只听那新冲进来的小鬼在大堂之上鬼哭狼嚎的说:“判官大人!夫人难产了!要吃葱油饼!”
判官嚯的一下起身,鬼脸上五官扭成一团,居然有了好笑的感觉,“这葱油饼可如何做的来?本官只会做麦饭!”
歪头一想,指着那鬼问:“可有给夫人试过新鲜人血?”那鬼哭丧着脸说:“夫人不喝,将那碗人血都打翻在稳婆面上了!”
“那那那……”判官一咬牙,“前日泰山杨庄有户人家杀驴,我偷藏了一块驴肉在我房内,你速去书架底下翻出来给夫人吃了吧!”
听闻此言,那鬼泫然欲泣,“那块肉夫人临产前已然吃过了……”
“咣当!”判官跌坐在椅子上,痛不欲生的哀叫,“我好不容易藏了一块新鲜肉啊……呜呜呜”
我听了此言心下有了三分主意,向前一福,“判官大人,奴家会做葱油饼!”
那判官立马鬼眼圆睁,“这位小娘子你随我速速回府烙一张葱油饼可好?”
我微笑着答,“自当尽力!”
正文 阎王驾到
听了这话,判官立刻滑到我身边,大手一挥,立刻有两只小鬼上来,一左一右的架住我去了。
小鬼们青黑滑腻的手让我浑身不自在,小声的说:“两位鬼爷请放下奴家,奴家能自己走!”
判官陪着笑对我解释:“初来阴间的鬼脚力都软一些,因此本官才在自作主张让这两个差役扶着,本官心里挂念夫人,还小娘子请忍耐片刻。”
我满腹怨言也只得住了嘴,由着这两只小鬼架着我走的飞快,腾出心思四处张望。
这阴间的路竟似阳间一般繁华热闹,沿途小商小贩支了摊子在叫卖,除了那些卖东西的牛头马面罗刹脸让我有些吃惊,别的居然丝毫无差,只是我还是觉得有异样,思索半刻方才领悟,我有些纳罕的问,“这集市如此热闹,怎不见有卖吃食的?”
旁边一只小鬼将嘴一撇:“人肉生鲜,有什么好吃的?”
我面上顿时露出惊悚之色,判官看着我,额上滑落大颗汗水:“小娘子有所不知,阴间那里弄的到阳间的食材啊?再说做了鬼的大多都忙着去投个好胎,谁还乐意留在这里做吃食?”
一只架着我的小鬼道:“小娘子,这阴间的鬼是不能随便上去的,阴阳两界若要能随便走动,岂不乱了套?若非那些死去之后执怨很深的鬼,或者像判官大人这样有玉帝亲封官职在身的,是断断不能随便上去的!”
我突然想起判官私藏的那块生驴肉,生生憋住了笑,叹息难怪小心仔细的藏到书房里,一肉一饼来之不易啊。
片刻到了判官府上,这两只小鬼将我带到判官夫人临产的院落前,便放下我离去了。此时屋里静悄悄毫无声响,丝毫不像有妇人临产的模样,判官心下也疑窦顿生,不顾男子不得进产房的规矩,引着我轻轻推开门,问:“夫人现在如何了?”
话音未落,突然之间一枚暗器直冲判官脑门而来!
判官伸手一捉,张开手掌,赫然躺着一颗粗大的牙齿。
紧接着听见屋里鬼哭狼嚎,一个粗嗓门的妇人在嚎叫:“给我滚出去!”接着“哐啷”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竟发出嗡嗡的声响。
判官青色的脸居然红了又红,恭敬的在门口低眉顺眼的答:“是!夫人,小的这就退下!”接着拔腿便走。
如此娴熟!如此惧内!震惊的我顿时石化在此。
判官扭头看见在一旁瞠目结舌的我,面上又是一红,方要开口说话,就见房门“吱呀”开了。一个长着嫫母样的鬼姑姑哭丧着脸出来,见了判官急忙下跪,双手高高举起一个物件。
我围过去看,啧啧称赞,从未见过如此好的乌金钢,铸个铁锅应该不错,只是这判官夫人生孩子,弄块钢板作甚?
只听那个鬼姑姑惭愧的说道:“大人,方才夫人要吃葱油饼,小的硬着头皮做了一张,让夫人蹦了牙齿,不过夫人方才将这饼丢到小人头上,竟打出一个包来,还请大人轻些责罚!”说完还凑上前去,指着头上鼓起一块红包要判官看仔细。
什么?什么!
这是葱油饼?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于是再次发出叹息“多么好的一块钢啊!”
判官方才领悟,夫人那怒斥不是对着他的,顿时扬眉吐气,哪里有心思看个婆子头上的包?抬腿一脚将那个鬼姑姑踹在地上,气哼哼的道:“你这个婆子,一个煮汤的还想过来做油饼!糟蹋了本官辛辛苦苦弄的粮食!”
说完大声冲屋里喊:“娘子稍安勿躁,小的请了厨娘,葱油饼即可便来!”
说完躬身将我引向别处:“小娘子,这边灶房请!”
我低头应了,便随着判官一同往灶间去了。
入了那灶间,发觉盐茶酱料具是满的,只是满室冷清,不像日日动烟火的样子,灶台上有些凌乱,白色面粉袋子歪在一边,泼洒了些。
判官见了,大呼一声吗“我的乖乖!”一个箭步上前,将那面袋子扶起,又急忙拿了一个小扫把呼拉呼拉的扫洒在灶台上的面粉,口里不住的说:“准是那个婆子,葱油饼做成个钢板,浪费我的粮食不说,还弄的那么腌臜!”
收拾停当以后,转头呲牙咧嘴的看着我:“你说我弄点面粉容易么!糟蹋粮食!”
我掩住口轻笑,看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那饼像钢板,半响憋住笑问道:“判官大人,那个婆子是帮厨的么?”
判官乜斜了我一眼,旋即一拍脑门道:“对了!你初来乍到摸不清情况,你若不急着投胎转世本官改日带你各处去拜个帖子,那个婆子是在奈何桥边卖汤的孟婆。”
孟婆?我微微有些失神。传说中那个毕生向佛,活了八十一岁的慈祥老婆婆么?
还不等我继续发问,判官已经满面笑容的望着我说:“小娘子还请速速烙一张葱油饼吧!”
我取过面袋,发觉面放的有些久了,有些细小的结块,于是将面过了筛,绕圈浇上水,揉成面团,点火煮了一锅水,将面连盆一起放在篦子上,又去寻了一段葱,也不知孟婆在那里弄到的,已经用了一半。我将葱在水里重新洗了,飞快的切成细碎的葱末,只放了一勺素盐。略想了一想,重新架起一口锅,放了两勺油,带油微微的冒起热气,便将热油倒入葱花之中,“滋啦~!”一声,空气里顿时弥漫着葱油的清香。
判官忍不住抽了抽鼻子道:“好香!”我微微一笑,并不答话,看了一看锅里温着的面,已经有些发开,白软膨松,用筷子扎了一下,觉得满意了。将面擀成一张大饼,把热油浇过的葱花均匀的抹在饼上,然后将饼慢慢卷起,切成五份,轻轻一揉便成了面团,沾了些花椒水压扁了饼,拍拍手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了。
将刚才热油的锅重新浇上几勺油,麻利的转了一下锅,那锅的内壁都挂上一层薄薄的油。再将饼胚仔细的放在锅里,用小火慢慢的煎,片刻空气里弥漫起诱人的饼香,和了葱花微焦的气息,引的路过的几个下人都探头不已。
片刻这五个葱油饼都焦黄酥嫩,我用木勺盛了起来,双手奉上呈给判官,作为厨娘,我一直对食物保持应有的尊重,神色庄重的说“可以拿去给夫人吃了。”
判官此时的面上也端正起来,向我拱手一拜:“多谢小娘子今日施以援手!”许是想到娘子还在等着,接过那盘葱油饼就急匆匆的去了。
我慢慢尾随至方才判官夫人候产的房间,闲看满院白花开的娇俏,不消半刻,听见屋内传来妇人“嗯嗯”用力生产的声音,夹杂着判官几声“娘子受苦了”之类安慰的话语。
我回想起短暂的婚姻生活,又一阵悲从心来。孤苦无依的我,在婚前多次想象今后能生十个八个孩子,为他们缝衣煮饭,受苦受累我都心甘情愿,只可惜,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正在愁肠百转千回之间,突然听见“哇!”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接着是判官高兴的声音:“儿子!媚娘,你看,我们的儿子!”
媚娘这个名字让我情不自禁的想起方才直奔判官脑门的那颗粗大牙齿,忍不住扑哧一笑。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判官青面獠牙都透着一股喜兴,“多谢小娘子的葱油饼!”我也微微的一福回礼“大人弄璋之喜,可喜可贺!”判官喜得那蓬松的鬓发都飘在了而上,络腮胡下的嘴巴已经合不拢了:“小娘子是我们崔家的恩人,过几日小儿满月定要请小娘子过来吃碗面的!”
我迅速的抓住了重点,满月来吃面意味着我三十日都可以不离开酆都城,这真是个好消息,不过听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不知这阴曹地府过一日可抵世上几年?
虽思绪翻飞,但礼数丝毫不差,我当下躬身行礼:“奴家先行谢过判官大人,只是不知奴家在酆都城里多留这些时日,可要办些什么手续?”
判官摆手,“无妨,你留不了几日,本官给你发个路引即可,到时候看看能不能给你寻个好点的人家投胎,这个需本官回去查过生死簿再议!”
我笑容满面,“这几日夫人若有什么想吃的,随时传唤奴家即可。”
在这皆大欢喜之时,判官那面上笑容突然僵住了,双眼目视前方,略呈呆滞,有冷汗淋漓之势。我疑窦顿生,顺着视线转过头去,不远处的朱廊画壁下立了一个白衣男子,与今日我在酆都城见的这些凶神恶煞般的鬼不同,玉树临风清瘦儒雅,腰系玉带,足蹬金丝绣龙软靴,手中执了一把收拢起的画扇,那表情云淡风轻,只是眼神扫过判官玉我之时,却如月映寒江之清冷。
我不解此人身份,却因判官失态若此,暗自揣测不知是哪位天官到此。正在我欲回避之时,耳边却传来判官诚惶诚恐的声音,“不知阎王大人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还请阎王赎罪!”
正文 地狱盛景,暗器之王
不知判官大人心中作何感想,我只觉的心下一凉,估计方才的谈话阎王已经听了去,我在这酆都城的日子怕是无多了。只是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阎王竟是如此俊秀的男子。
阎王那双靴子必是极软的,在我回转身之际他已经走到了我的身侧,可是我未听见丝毫的声响。阎王伸手虚扶了一把判官道:“本王刚回府衙,就听说判官弃府衙不顾,越门而出,原因是诰命夫人难产了,本王特来探望,意欲赶第一人来恭喜判官大人当了父亲,没想还是迟了一步。”这话说的语气平淡,可连我这等不入流的鬼都听得出嘲讽之意。说到第一人来恭喜之时,他那双清冷的眼状若无意的扫过了我。
还不待判官答话,阎王便转身看着我说,“这位小娘子虽满身怨气,可遮不住自里而外散出的戾气。”说完闭上眼睛,仔细的嗅了嗅,睁开眼睛道:“小娘子可知杀孽过多在酆都城要论何等罪行么?”我摇头,“奴家不知!”
阎王微微一笑,张开折扇唤我,“小娘子请看!”
我望过去,只见那扇面上浮现出栩栩如生的场景,不少人落在一巨大的深坑之中,无数头雄壮的牛双目通红,用硕大的牛蹄将这些人反复践踏,不停的用牛角顶入人的体内,轻轻一挑,鲜血自又长又深的血口子中喷涌而出,只是那些人虽然满身鲜血,有的已经肢体残缺,居然都还活着,无力的忍着一次又一次的攻击。我的耳边似乎传来这些人呼号、呻吟、求救的声音。冷汗顺着我的后颈流了下去,我转头看了一眼判官,他在我身后伸着脖子好奇的看着,却似乎是什么也看不见的样子。
我急忙调转过头,只见阎王那若孤山晓月的面上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小娘子可是看好了?凡人肆意屠杀畜生的,就得入这个牛坑地狱。小娘子看到的这些都是人死去的魂魄,在这酆都城,不去投胎的魂魄,任你在地狱里生生受上百万年的油炸蒸笼,也是不死不灭生生受着,只这等感受却和生前无样。”
看我发愣无语,阎王收起折扇道,“小娘子不喜欢这个,那么,还有以下几个可以选择!”说完再次将折扇打开,画面上出现一个红褐色巨大的臼,一个眼睛长在腹部上的黑褐的巨人手执粗大的石柱子奋力的舂凿,这臼边上立着两个小鬼,正往里不断的丢着人,一个精壮的汉子被丢下去,还未等呼号,便被舂成血浆。片刻那臼里溢满了人的血肉糜,于是那巨人一掀臼,那血肉糜便倒入下面的血海里。这此时,我只觉得那巨人睁了一双眼,向我看来,肚脐一收一缩,似乎在微笑。这血腥的场景刺激的我几乎要呕了出来。
阎王的手指轻轻的摸过扇面道,“容易么?本王花了好多冥币才请来的刑天!”看着我继续说:“你可知刑天一日要吃多少么?这些舂下去的肉糜常不够他吃的。”一边说着一边嘴里啧啧的叹息,“可怜这些魂魄啊,被刑天吃了本王还得重新召回,再入轮回!”
说完收起折扇,再次打开,恭敬的指给我看,“小娘子,这是磔刑!”再收,再开,“这是石磨!”再收,再开,“这是刀锯!”
我已经完全不记得看了些什么,只觉撞入眼中的都是鲜血模糊,耳中鼓膜都被哀嚎惨叫声撞破,阎王轻描淡写的声音夹杂其中,如魔音灌耳,我终于忍不住大呼一声:“够了!”
抬眼去看阎王,依旧是平淡的笑,俊美的容颜此时在我眼里如蛇蝎一般可恶,我气冲冲的说:“世间之人,有几人没有食过鱼肉腥荤?若是奴家的谋生手艺倒成了入地狱的由头,那么奴家想问问,毒杀奴家的亲夫阎王要如何处置?”
阎王“唰”的一声将折扇打开,轻轻摇着,那扇子勾的我心一跳一跳,“他还有六十六年阳寿,到时再说!本王怎可泄露天机?”
我气的面色青白,只恨自己不是那夜叉嫫母,要不拼了这条鬼命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他。怎奈此时屈居鬼官之下,满嘴银牙咬碎,拎起裙子怒气冲冲的要离去。
身后传来阎王懒洋洋的声音,“小娘子再那么怒气冲天,怕是要多入一次楚江王的铜斧小地狱呢!”听了这话我顿时立住,一口鲜血几乎要喷出来,瞥见围观的诸鬼之中孟婆正拿着那个自己做的葱油饼缩头缩脑的看着,灵机一动,抢过孟婆做的葱油饼三步并做两步向阎王冲了过去。
“老娘和你拼了!”愤怒的鬼发出反抗的怒吼,我用力的将饼向阎王掷去,估计阎王也没料想到我的性格竟如此暴躁,收了面上的笑容,袖袍一挥将葱油饼卷入袖中。
正在阎王得意之际,一把面粉从天而落,扑头盖脸的把阎王弄成小丑一般。周围顿时鸦雀无声,那些窃窃私语似乎也被这面粉湮灭了。
这次轮到我得意的笑,声东击西的计谋看来到哪里都有用。判官睁大眼睛看着我,“你你你,竟然偷了我的面粉!”
阎王轻轻一声咳,判官回头,这才从被偷面粉的悲催事件中醒悟过来,上司还在后面立着,亟待安抚。
急急忙忙跑上前去,在阎王面前顿住,恭敬的自袖中扯住一幅粉红色的帕子,给阎王擦拭头脸上的面粉。
因阎王穿了一身白衣,身上倒显不出了,加之我专冲他头脸去的,阎王的尊首是不能看了。四方髻被染的白一块黑一块,鼻头一块白,那是被我砸个正着的,左侧剑眉连着眼睫毛都被染成白的,随着睫毛的颤动还不停的掉下面粉渣来。
反正是要受那些地狱之苦是么?倒不如我此时先出了这口恶气,不然今日被亲夫毒死,死后被阎王羞辱,我真是生无可恋,死无可惜。
待那张孤月之姿的面被判官擦出个明白,就见阎王左眼皮突突的跳着,眼神从方才的清冷变成喷射着熊熊怒火:“判官!”
阎王怒吼道:“快将这块粉红色恶心兮兮的帕子自本王脸上拿下来,本王已经警告你一千二百六十八遍,不要在本王面前秀任何形式的恩爱!滚!”
说完狠狠的将扇柄抽到判官的手上,判官“哎呀”一声如被烫了一般松了手,那粉红色的帕子飘然而落,正好落在阎王脚下那一片白白的面粉上,我定眼瞧去,发觉那帕子上竟歪七扭八绣了一对戏水的鸳鸯,只是这鸳鸯只能勉强算是一对水鸟,外形更靠近烤鸭一些,针脚之粗大,绣工之粗鄙,竟是我有生之年见所未见啊!
不用深思,必是判官夫人的手艺,才让这位视妻若天的判官视若珍宝的随身收着。
我仰首挺胸的就要离去,方才还待我恭敬的判官竟一下变了脸色,不过瞬间便出现在我面前,张开手臂将我拦下:“慢着!你偷了我家的面粉不说,还当面羞辱阎君大人,还想那么轻巧的走了么?就算是入个畜生道也不为过,你这个杀生无数的狠毒女人!”
得罪一个也是得罪,得罪两个也是得罪,我瞅着判官,冷冷一笑,自怀里摸了一把,随后一巴掌糊在了他的脑门中间,“老娘收拾的就是你这种过河拆桥的小人!”
“啊啊!你这个妇人,难道要弄瞎了本官这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么!”判官跳脚道。
得手的人不计较这些口舌之快,我微笑着,拍了拍手,幸亏方才面粉还留了些,作为暗器真是屡试不爽!只不过心情大好之时突然想起明日的口粮又被我拍在判官的面上,不由觉得火辣辣的肉疼。
正待我仰首挺胸准备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出判官府上之时,突然觉得脑后被重重一击,顿时天旋地转,我捂着后脑勺晕在地上,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孟婆那张猥亵的脸凑了上来,手中拿着那块硬如铁板的葱油饼。
正文 婚宴
当我再次有了意识,觉得身子似乎在晃晃悠悠,耳边有吱呀吱呀的声音,意识还是涣散的,浑身没有力气。阿弥陀佛我是再不会念了,倒是在心里默默的用各种我会的方言问候了一遍玉皇大帝和孟婆。
一个有眼无珠,让我这个枉死之人受这等屈辱。
一个凶悍异常,让我这个厨娘居然被食物打晕。
叹息,复叹息。
洞房花烛之夜,我晕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入了地府。如今已经是地府一只冤鬼,怎又被打晕了过去?鉴于方才得罪阎王和判官的表现,实在是不能让我相信,这次昏厥之后会有好事情。
索性就那么晕着,回味了一下昏迷之时出现的场景:有个白面美髯的中年男子慈爱的摸摸我的头,递给我一只吹糖人。
这个场景曾经反复在我梦中出现过,从我记事起一直到我成年,然后到我死去。虽然我不断不断的长大,可是那个男子每次都是这样的动作,摸摸我的头,给我一只糖人,并不随着年龄的增长改变方式。这个人从来不说话,我只是觉得他很亲切,却无从得知他的身份。
想不到死后还会出现同样的梦境,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就在此时,听见有人说,“到了,到了,轻点落轿!”接着便是一声闷闷的轻响,我的身子也随着一震,看了这一路我是躺在轿子里过来的。
面上微风拂过,轿帘掀开,几个奴婢轻手轻脚的把我抬了出去,我闭着眼睛,任由她们抬着我在雕梁画栋之间行走,末了我被放在一张床上。
我心中纳罕,正在激烈的斗争此时是睁开眼睛宣告我已经醒来,还是就那么闭着眼装晕,走一步看一步?
突然听见耳边环佩叮当,一个女子在我榻边娇笑,“阎君说的机灵能干力大无比的好汉难道是个姑娘?”
接着继续说道:“拿点青粉给她嗅一下!”旁边有人应了,旋即一耳勺粉末灌入我鼻孔之中,鼻子顿时酸呛不堪,“阿嚏!”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便无奈的坐了起来。
映入眼的是一个姑娘的面,撇了一眼便夺了我的目光,腮凝新荔螺髻高绾,胜似巫女洛神,月里嫦娥,艳丽不可方物。
见我醒来,那个女子便掩了口吃吃的笑,“还有新娘子将这喜服穿的这般难看!”这一屋子的女子便都随着笑了起来。
没错,我是新婚之夜被害死了,这身喜服因下厨做饭和被殴打蹂躏已经乱糟糟的没有样子了。环视一周莺燕群芳,难道阎王和判官就是为了找这群美女来羞辱我么?
这个层次太低,我整了整衣衫站了起来,毫不畏惧的一笑。
老娘我什么场面没见过,难道今日还惧了不成?
可是这位美丽的姑娘,笑着笑着,突然停住了,看着我的眼神变得怜悯,又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开口道:“这位姑娘应该还有……”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打断:“钟姑娘说的不错,这位姑娘的确是还有许多手艺!”
声音清冷又带着威严,正是刚刚进来的阎王,应该是刚梳洗过,他换了一身紫色袍子,系了犀带,一头乌发散落,方才被我拍上面粉的狼狈之意竟是丝毫不见,瞅我时剑眉高挑,微微带着邪魅之意。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胸脯一挺,“要杀要剐随便你,入个畜生道也随便你,我只求个痛快!”
“痛快!”听了我这番话阎王双手一击,毫不犹豫的答道。
转身看着那个貌美女子道:“钟姑娘的喜宴这位姑娘已经应下来了,请钟姑娘放心!”说完又击掌三声,判官大人双手捧着一张葱油饼送到了那个姑娘面前,指着我吭吭哧哧的说:“这是方才这位小娘子给拙荆做的葱油饼,特意拿来请姑娘鉴尝,还请姑娘不要嫌弃!”
什么特意?分明是媚娘吃剩的好不好?!
多年寄人篱下的生活让我此时生生将这话憋了回去,只在一旁冷眼瞧着。
这仙子般的姑娘嫣然一笑,伸出纤纤玉指撕下一块饼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了半天道:“其中有真意!”
好吃就说好吃,说的那么文雅作甚?本来就是我打算拿去贿赂判官的,自然使出浑身解数。我嗤之以鼻的想。
听了这句话,判官大人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阎王,这位倜傥公子朝他摆了摆手,判官大人识趣的退下了。
那个冷面冷口的阎王看着美女倒是满面笑容,“钟姑娘既然满意,就那么定下了,喜宴的菜式和果品稍后本王会亲自与钟大哥商定!”
完全一副狗腿的调调啊!可是这些人有没问过我的意见?完全视我为无物!
我大吼,“我不干!”
阎王此时才将注意力方在我身上,不屑的问:“你想干什么?不想去投胎的鬼有什么资格和本王谈话?!”
“噗!”我忍了许久的一口老血就此喷了出来。一句话击中命门,堵的我喘不上气来。
那位姑娘也是个机敏的,见此情形向阎王微微一福,带着这一众女子都散了去,临出门回头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
只是我在气恼之中,未细察深意,恶狠狠的盯着阎王道:“什么叫喜宴我应下来了!你就算是阎君能做的了我的主么?”
阎王轻轻一笑,“都要杀要刮随便本王了,更何况做几桌区区喜宴?”
“几桌?”我问。
他竟然掰了指头算了一下,“大约三千四百五十六桌!”
我反复告诫自己要忍住,按下胸口翻涌的气血,用尽量冷静的声音告诉这位阎君大人,“我不干,因为我干不了!”抬起腿便想出门寻孟婆喝口汤图个痛快。
一把折扇挡住了我,“三十三年!”
我扭过头,“什么意思?”
“本王许你在酆都城等他三十三年。”
这个条件太诱人,我住了脚,仔细的考虑了一下问:“那么三十年之后呢?那日你说我夫有六十六年阳寿,那剩下的三十三年改如何办?”
阎王狡颉的一笑,“这就要看你的表现,本王不是每次都那么大方的,你也知道,本王吝啬惯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当即向他一福,“这个喜宴奴家接下了!”
正文 一份契约
话说的太快,我咬了半截舌头,当下疼的我从舌尖到心尖一阵烦乱,让我对刚才的决定顿时起了悔意,还不等我细细咂摸,一份契约书已经递到了我的手中。
阎王带着一脸正经慢条斯理的说,“即是如此,请小娘子签了这份契约,你我也有个保障,这份契约是本王仔细斟酌过的,小娘子大可以仔细看了之后再签。”
鉴于阎王的表现,这个语气和态度实在太反常,我满腹狐疑的接过那份契约,仔细的看了两遍。上面写着:本着平等无欺的原则签订此契约,契约双方须格尽职守各尽心力,如有另人争论需交保人定夺。若有倦怠职守者须奉缴千两冥币作保,私下不得串通保人。该契约系两家情愿,无至反悔,效至钟氏喜宴结束。
下面又详细列了几条,比如我应努力挖掘新菜式,力求好吃又喜兴,阎王应给我配十五名杂役,三名帮厨,不得短缺食材之类,相当细致周到。我仔细看了几遍,说不出那里有问题。这契约有三份,立贴人处阎王已经签了名字,工工整整的写了秦广辉三个字。我此时才知阎王的名字。这几个字写的铁画银钩遒劲有力,让我欢喜的多看了几眼。
看见中见人那里还空着没有人签字,此人兹事体大,我便开口问到:“敢问阎君大人这保人可找好了?”
阎王抚了一下掌,“此人选还得小娘子同意才可,小娘子初来乍到还不认得几个鬼,再说这保人也需在酆都城有点地位,本王想着判官做保可好?”
我冷哼,判官是你的手下,那里会向着我?口里还是曲折迂回的问,“请问判官大人跟着阎君有多少时日了?”
这个问题有些棘手,阎王于是又皱起眉头想了片刻道:“不长,才二百四十三年。”
我微笑不语,取过一杯茶端到嘴边慢慢的喝,阎王看着我的脸色顿时明白过来,“当然,跟小娘子比,判官与本王相识是时日多了些,要不换个鬼可好?”
思索了片刻试探着问我,“要不孟婆?虽说这个婆子腌臜了些,好歹还是有官职的,这层次不能再低了!”
我用茶盖撇了一撇杯中的浮沫,浅笑着说:“不过是想寻个有品级的,判官夫人可好?四品诰命!”
此事是我的私心,不知哪位唤作媚娘的夫人会不会看在葱油饼的份上帮我一把。可比起被我揍过的判官和揍过我的孟婆,我的确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悲哀,这就是新鬼的悲哀。
听了我的提议,阎王笑了片刻,直到笑的我毛骨悚然之时才将扇子往桌上一拍正色道:“好!本王这就去知会一声诰命夫人!请小娘子先将名字签了。”
说完将桌上的笔墨往我这边推了一推,便起身去唤人去了。我将笔饱蘸了墨汁正想签名,瞥见三十三年之期觉的格外刺目,趁此时四下无人急忙将三添了两笔,改成了五。于是,三十三年便成了五十五年。
我狞笑着,不是我的亲夫还有六十六年阳寿么?如此还有一十一年,说不定那时我在酆都混发达了,亲自上去收了他也未可知。
早早的拘他下来问个究竟,这才是我的目的。
凭什么老娘在这里给一群鬼卖身,他在上面落的痛快?
抱着这样的念想,我工工整整的在契约书上签了我的名字:碧柳。
阎王进来时,我正在最后一份契约书上写我的名字,看着他过来瞅着我写字,顿时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