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娘子会煮饭第5部分阅读
阎王娘子会煮饭 作者:rousewu
,想了一想将这个玉佩重新揣到怀里。
此时念善姑姑回来了,手里的锦盘只剩那个天官赐福的灯笼,“钟小姐和杜公子十分感谢姑娘,这个灯笼要姑娘务必收好,以后有大用处,另外钟小姐和杜公子后日就要返回杜府,以后怕是再难见面了,要姑娘好生保重,注意阎王!”
我接过那个灯笼,笑着说:“多谢姑姑,此时无事,还请姑姑歇息去吧。”念善一福,随着退下了。
那个灯笼我也一并放在包袱里,拎起来是小小一包,无甚重量。我最后一次看了看这个来酆都城第一个住处,轻轻的掩上门,出去了。
庭院楼廊和开的绚烂的彼岸花都那么熟悉,我顺着回廊一直向后门走去,路上偶尔遇见几个小鬼婢,见了我也极为客气。后门看门的两个小鬼正在那里打盹,头一点一点,我轻轻拍了拍他们,这两鬼擦着哈喇子陪着笑站起来,道:“姑娘要出去啊?”
“出去买个腌菜用的料。”
那两个小鬼不疑有它,急忙帮我打开了门。
我在酆都城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因钟小姐的喜宴还不过三天,到处都扎着红花,看起来一派喜乐融融。
一直走到很累了,腹中也有些饥饿,实在是无处可去。想了片刻,我寻到了孟婆,要了碗灵芝茶喝。
喝完之后我赖在孟婆煮汤的奈何桥头不肯离去,厚着脸皮凑上前去,道:“我帮婆婆盛汤好了!”
孟婆也不多言,将那乌黑的木勺递在我的手中,等那些鬼喝完汤以后,将碗收在一个大木桶里。
今天去投胎的鬼比较多,两个人默不作声都在那里干活,遇见有些哭哭啼啼或跳脚怒骂不肯喝汤投胎的鬼,孟婆抬起手指一弹,那鬼就“呜呜呜呜”的说不出话,然后端起碗将汤喝了下去。
我忍不住问孟婆,“婆婆还会法术?”
孟婆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道:“不想去投胎的鬼多了去,老身这法术可是玉帝钦赐的,若非如此,这个差事老身可干不下去。”
我顿时哑然。
孟婆又问我:“你是自己跑出来的吧?”
我点了点头。孟婆叹气:“那三生石上只能看三生,要不老身真想破例让你看上一看,何必两个都这么苦苦为难?”
这话中有话,我忍不住追问:“婆婆究竟何意?”孟婆但笑不语。
远远的来了一个公子,挥着折扇,走路大摇大摆,一身团花紫衣烁烁有光,通身的气派混合了仙气与妖气,凤眸星目流转间带了入骨的魅惑。
他一直走到我跟前,笑嘻嘻的拱手:“小生公孙初白见过碧柳姑娘。”
我一瞧,正是前日被我泼了一身菜汤的偷鸡贼。冷哼了一声,自顾忙着手中的活,不接一语。
谁料这贼人居然脸皮奇厚,绕到我的面前,继续作揖,“小生是特意来寻姑娘的。”
我撇了他一眼,“寻我何事?”
这位公子道:“小生之前对姑娘多有得罪,还望姑娘海涵,小生本是一只白狐,因姑娘弄污了在下的皮毛,家父将小生丢在南极冰水中,一个时辰前才算是洗干净。”
听了这话我反而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一时不知说什么,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公孙初白继续说道:“小生知道之前唐突了姑娘,只因姑娘做的饭实在太过美味,不过小生自南极给姑娘带了礼物,还请姑娘笑纳!”
说完他自身后一摸,竟然拎出来两只一尺多长活蹦乱跳的大鱼,眼睛大圆,鱼鳍粗硬,被青草绳穿了腮,噼里啪啦正动的欢腾。
我呆了一下,旋即开口问:“公子这是?”
公孙初白道:“这鱼是南极所产的鲷鱼,小生在水底洗澡时闲来无事顺手说的,特意送给姑娘做鱼脍,味道极其鲜美!”
这鱼十分巨大,又相貌怪异是我从前未见,也不敢去接,只得立在那里,一时之间等着去投胎的鬼也都往我这里张望。
孟婆识趣的接了我手中的木勺,道,“你去和这位公子说道说道,老身来盛汤。”
我谢了孟婆,走到他面前说:“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他依旧笑嘻嘻的说:“姑娘说怎样,就是怎样了!”
我正色道“公子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种鱼的鱼脍我之前从未做过,那日听说贵府有良厨,请公子拿回去慢慢享用。”
他眉毛微微扬起,“这大鱼既然姑娘不肯收,那么容小生请姑娘用顿膳可好?”
我纳闷的说,“这酆都城里莫说酒楼,就连小酒也没有,那里用膳?”
“阎王府中可好?据小生所知,阎王大人一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整个酆都城最讲究吃饭的就属他了!姑娘亦是王府中人,容小生借用下灶房可好?”这只狐狸凑上来挤眉弄眼道。
我慌忙摇手,“不可不可!”
他一指我丢在地上的包裹,肃正了神色道:“姑娘请随我来。”说完便拎着那两条噼里啪啦的大鱼先走了。
事已至此,我只得谢了孟婆,拎起我的包裹跟着他去了。
他拎着鱼,走的飞快,过了阎王府,过了圣君庙,穿过酆都的闹市,他突然停了脚,“到了。”
我四处张望,此地处于闹市的前头,不远可以看见酆都城的阎罗殿,回首望去便是熙攘的集市。
他淡淡的问:“姑娘生平除了寻个好夫君,可有什么愿望?”
我略一沉吟,“我自幼学厨,一直希望能多攒些银子,开个小酒,不必过侍奉达官贵人的生活。”
他一点头,“我料姑娘意属于此!”
我心下纳罕,不知他这一问究竟何意,只见这狐狸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地皮微微颤动,空中飞来无数砖瓦石块,我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切,不过片刻之间——
琉璃瓦,朱漆门,雕梁画碧,鎏金溢彩,门前立了两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二楼还有搭好的花架,红色的酒旗在风中烈烈拂动,活脱脱就是一等一的大酒楼伫立在刚才的空地上。
我初次见到这神力,瞠目结舌的站在那里。
这狐狸问我,“姑娘可喜欢花?”不待我回答又继续说:“美女自然要配上鲜花才是!”
接着他口里又念了个咒,二楼的花架上顿时爬满的花藤,片刻之间,鲜花怒放,朵朵娇艳欲滴,迎风招展。这些花并非我在酆都常见的那些彼岸花、白色玉玲珑,竟然是牡丹、蔷薇、还有杜鹃这些阳间最常用来搭酒楼花架用的花,中间用小朵黄|色菊花拼出“迎宾”两个字。
此时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听见这个狐狸轻声的问我,“姑娘想给这个酒楼起什么名字?”
草木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我看着这许久不曾见的姹紫嫣红,柳绿鹅黄,咬了下唇,“芳菲楼!”
正文 闹场子的阎王
他点头,“甚好!”将那蹦跶的已经不太欢畅的鱼交给我,抬手一挥,酒楼门口的额匾上就刻上了“芳菲楼”三个鎏金大字。
公孙初白这番大手笔早已惊动了附近做生意和逛街的小鬼,纷纷围过来看稀奇,不消片刻就密密匝匝挤的水泻不通,对这座突然冒出来的酒楼指指点点。
身处焦点之中的狐狸依旧是面不改色风度翩翩,接过我手里的鱼,道了声:“姑娘请进!”
我随着他走了进去,只见屋内连桌椅板凳都摆放的整整齐齐,他又引我上楼,“姑娘请!”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给我说:“这二楼都是雅间!”
我仔细瞧了,二楼的雅间数量不多,但个个都无比宽敞,雅间之间用镂空的木雕板隔开,木雕板的花纹有山水、花鸟、麒麟、祥云,竟是无一相同。雅间里垂幔拂卷,过道上还摆了些珍宝古玩。直看的我眼花撩乱,目不暇接。
带我走完一圈,这狐狸引我在一楼坐下,道:“姑娘稍后片刻,小生去去就来!”说完他拎着那两条鱼去了。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这狐狸端上来两盘子晶莹洁白的鱼脍片,薄如蝉翼,配了秋油、姜、芥、橙齑和醋。他放在桌上,递给我一双筷子道:“姑娘请用!”
我夹了一箸沾了芥和醋放入口中,肉嫩而爽滑,咸鲜味美,竟是从未吃过这般好滋味,忍不住胃口大开,又夹了几片细细品尝,方才开口问道:“这是刚才那两尾南极大鱼?”
他点头,“正是!这鱼是在下亲自所脍,不知可否适口?”
我放下筷子,取出那个玉佩道:“碧柳多谢公子今日布了这个好酒楼,置办了如此的美味珍馐,如此用心,倒让碧柳惭愧了!这玉佩是碧柳那日一时气愤才从公子那里擅自取过,之前的事情碧柳也多有冒犯,还请公子雅量!”我一边说,一边将那个玉佩递了过去。
他却笑着不取,道:“无妨!姑娘带着,就算是小生赔不是了,这玉佩是公孙家的宝物,日后莫管仙妖鬼神,见了这玉佩就会给三分薄面。”
见我还要推让,他又说道:“莫说这个玉佩,就是这个酒楼,日后也是姑娘的了!”
我唬的跳了起来,“使不得,使不得!”
他望着我,眼中透漏着笑意,“君子好吃!我又是个贪嘴的,这开个酒楼也是在下的想法,日后我来供应鱼菜生鲜,姑娘只需负责做好饭菜就可以了,若得了收益,我俩对半分成即可!”
见我沉吟不语,他有又了一副猛药,“姑娘今日看起来是不打算回阎王府了,在下担心姑娘在酆都城一时寻不到个落脚之处,再说,除非在下这里,酆都城所有的鬼不都是任由阎王驱使,怕是没有鬼敢收留姑娘!”
我一咬牙,“那碧柳多谢公子了,不过这收益不要五五分,公子只需开给我一些工钱即可!”
这狐狸自怀里掏出一把扇子,“唰”的一下打开,一边摇着一边道:“姑娘喜欢怎样就怎样了!”旋即又压低了声音道,“姑娘知道我是个老饕,今日姑娘若不答应,在下可真的担心再去姑娘那里偷吃!”
这话逗的我一乐。他站起来,“姑娘慢慢吃,我去去就来!”
只见他摇着扇子出了酒楼的门,站在门口对那些围观的小鬼双手一抱拳,大声吆喝,“诸位!今日酒楼开张,亟需些伙计杂役,工钱一个二十两冥币!”
二十两冥币应该不算少,顿时这些小鬼们开始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前排几个跃跃欲试,公孙初白手臂一挥,“里面有位姑娘,就是掌柜,只要她点头允了,就是一个月二十两冥币!小哥们若有意,里面请!”
我在里面微微笑着,见他在门口吆喝,即是如此,通身的风流气度,竟是丝毫未减。
起初有几个小鬼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见了我毕恭毕敬的说:“姑娘,我等是来面试的!”
我问他们:“你们从前都做什么营生?可有懂的庖厨之道?”他们一个一个上前来说,
“小的原来是城南做染坊的,生前吃遍了各处美味,应该算是略懂品鉴之道!”
“小的不是给自己谋个生计的,我家娘子擅做鱼生,请问姑娘收不收女伙计?”
“小的是个饿死鬼,那食材生鲜品质如何,一嗅便知!”
来面试的鬼越来越多,竟在酒楼前排起了长队,我听的头昏脑胀,只捡着看的有些顺眼的留了两个。
正在我听的昏昏欲睡之时,听见有个声音道:“小的是在十五层地狱里负责刷洗血池子的”
我惊喜的睁大眼睛,喊了声:“有钱!”
有钱抬眼,四只眼睛此时喜的都忽闪忽闪,“真是姑娘您!外面围的水泄不通,小的看不见,只估摸着敢从这里开个酒楼了,除了姑娘,应该也没用别的鬼了!还请姑娘收下小的!”
一见故人,我亦乐的眉开眼笑,“自然!你要是肯来那是最好不过,只是你那府衙里的营生,你可舍得?”
有钱和我处的久了,说话也直接:“姑娘的为人,小的再清楚不过,与其在那里继续刷血池子,倒不如跟着姑娘过的开心!再说我这样的,姑娘用起来也顺手些!”
我点头,“留下了!”
突然这排队的诸鬼似海水一般涌向两边,中间留出一条大道。有人自楼外负手拾阶而上,闲庭信步,神色悠然,路过门口那只石狮子,冷冷一笑,“我当用了什么厉害神兽,想不到是一只贪食兽而已!”
说完手指一弹,那石狮子竟化成一只无腿粗腰,满面长毛的巨大饕餮,它摇晃了一下身子,长啸一声踏云而去。
公孙初白笑着迎上前去,“不过是只饕餮而已,再招一个又何妨?”说完一挥袖子,一座石狮子重新立在了放才的位置。
他走到阎王面前,眼里收了往日那嬉笑神情,双手拱拳:“酒楼明日迎宾,还请阎王明日再来!”
阎王冷冷的看着公孙初白道:“公孙兄,你到我府中偷面,吓到了我的娘子,我念着旧时情谊,不曾怪罪于你,还多有替你遮掩,今日我娘子一时负气出走,与你何干?”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门口围观的都知两尊大神惹不起,纷纷做了鸟兽散。
我让有钱带着那几个方才选的伙计去后面避上一避,走到阎王的面前,冷着脸道:“谁是你的夫人?阎王说话还请自重!”
公孙初白亦道:“转过三世,就连月老的姻缘薄上也都一笔勾销了,阎王大人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这两人的话语让我心中疑窦顿生,但此时这两人对立着,俱横眉竖目,身后青烟袅袅,各不相让。
公孙初白冷笑,“阎王今日不请自来要带碧柳姑娘走,可是有没有问过碧柳的意思?”
我上前一福,“碧柳已经做完了钟圣君家的喜宴,断无继续在王府中住下去的道理,今日有个酒楼让我能自食其力,我是绝不会跟你回王府的!”
阎王猛的扭头看向我,眼里满是伤痛,“碧柳,若是本王有何做的不对,你但说无妨,为何突然将本王拒之门外?”
我惨然一笑,看着他,“王爷今日真要奴家说明缘由才肯罢休么?”
我又向前一步,“你知我留在此地,就是要等我的夫君下来问个缘由,可是我还有十几日的阳寿,为何王爷不让我还阳?”
我的口气咄咄逼人,阎王往后退了一步,我继续说:“若我有那十几日的阳寿,我便可以亲口去问问我的夫君,为何在成亲那日在粥里下毒,我对他不曾有愧啊!”
话到此处,若非是鬼流不出眼泪,我怕是早已涕泪交流,只是也已经话不成声,“我何苦在这里受这等煎熬?”
一时之间阎王和公孙初白都不说话了,只余我一个,忍不住伏在桌上,恨不得痛哭一场。
我活着的时候,被我的夫君欺骗。
可是当我死了,我遇见你,以为你对我是好的,可是为什么你还是欺骗我?
我只愿意得一良人,能与我百年好合,花好月圆。可是为何遇见的,都是谎言和欺骗?
正文 娘子之前三世
生者百岁,相去几何?欢乐苦短,忧愁实多。我干嚎的天昏地暗,不知今夕几何。直到一只轻柔的手抚上我的肩,“姑娘莫哭了,这鬼魂哭久了要耗真气的!”
我抬起有些微肿的眼,竟是念善姑姑。揉着眼睛问道:“姑姑怎来了?”
“王爷见姑娘不肯回府,担心姑娘身边每个可心的人照顾,就让奴婢过来了!”她递上一杯灵芝茶叹了声气,“姑娘这是何苦?阎王为人正直,他这样做必有苦衷。”
听了这话我心中生堵,口气也有些硬,“姑姑是王府中的人,自是替他说好话!”念善摇头,“这事奴婢也不知前后因果,只是私下里猜测,姑娘许是王爷等了十几世的娘子,如今好容易能接近些,必是不肯让你喝了孟婆汤回去了!”
我坐在那里瞠目结舌,似被雷劈。
念善继续道:“如今王爷回去了,奴婢多说一些,还望姑娘莫怪。王爷他娘子前三世老身是见过的。”
“怎样?”我追问,果真是好奇心害死鬼。
“三世前的阎王娘子是个貌美艳极的姑娘,王爷见了大喜,怎奈这姑娘却痴傻不堪,扯着王爷的袖子喊娘。只得让孟婆灌了汤送去轮回了事!”
“二世前的阎王娘子,王爷死活等不来,不得已去孽镜大人那里用镜台寻了下,才发觉他娘子居然投胎转世成了昆仑山上的神兽白泽,足足等了一千年才算是寿归正寝。来地府时腾云架雾、口衔圣书、气吞山河,酆都城内众小鬼纷纷避散不及,一时那魑魅魍魉的门神图可谓是酆都纸贵。”
“……”
“上一世……”
我突然忆起刚来酆都城阎王给我看的扇中情形,灵光一闪接口道:“可是一豹眉环眼的汉子?”
念善抚掌:“正是!姑娘可忆起来了?”
我摇头,念善跟着叹气,继续说道:“那汉子一来就将阎王推了一个趔趄,只道自己是护主而死,让阎王莫耽误他投个好胎,喝了孟婆汤旋风一般的进了轮回。”
我沉默。若姑姑说的是真,难怪王爷不肯让我还阳,比起前几世,如今我算是个齐整的人,不痴不傻,不是神兽也不是男人。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这心思,大半都放在上面活着逍遥的夫君身上,一时只当话本子听过了事。
“姑姑,碧柳累了,改日再叙吧!”清淡悠远的声音随着佩玉叮当越来越近。公孙初白含了一抹浅笑而来。念善见状退下,顺便将门也关上了。
公孙初白手上拎着一包点心,轻轻的放在了桌上,“上次见钟小姐给姑娘带了点心,小生揣测应该是这一种。”
青色油纸蒙了红色签贴,解开一看,一排排雪也似的小点心排的整整齐齐,酥皮上一抹胭脂俏红,缀了些青红丝,正是原先钟藜买给我吃的那种一口酥,心下一动,起身向他一福,“公子有心了!”
他急忙过来扶我,不小心碰到我的尾指,冰凉的指尖传来一丝温热,我急忙抽回了手,退了两步,公孙初白有些赧然,那手还来不及收回,楞在那里,紧闭的房内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两人半响无话。
直到门外传来打更的声音,“邦邦邦~!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及时行乐,莫负时节!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我立起身,我走到窗前,透过窗棂望去,此时正是三更天,酆都城里鬼来鬼往,月上梢头灯市如昼,正是众鬼行乐的好时候,看着成双成对的鬼,心里一时怅然若失。
公孙公子踱步到我身边,瞅了瞅我的脸色又瞅了瞅窗外,笑道:“看这些作甚?酆都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些纸扎的灯笼纸人,姑娘若是喜欢,明日我拿鲛绡纱给你做一个,放在姑娘床头,日日照明可好?”
我知他有意岔开我的心思,便也承了笑,“多谢公子美意,大凡茶楼酒肆开张,最讲究个人气,芳菲楼明日迎宾,时间有些紧凑,我倒是有个主意招揽些人气,公子不妨听听看!”
公孙初白抚着袖口滚边兰花,笑的黯淡了一街的花灯,“酒楼的事情,但请姑娘做主!”
我望了一眼翩翩佳公子,微微一笑,答道:“我倒是有几个拿手的,只是腌、渍、煎、炸颇费功夫,明日不如我多做些粥、汤、面点、煎食只供个晚茶可好?可以一直卖到五更天,你看这酆都城里多的是行乐到天亮的鬼,想必人气也不差!”
他立在那里,颔首浅笑,“好,就依你!小生先依着阳间的酒楼将食材炊具都置办齐了,姑娘歇息好了,明日可以去灶间看看,缺什么,小生马上去买!”
不待我答,他向我拱手施礼,“姑娘好睡,小生明日再来!”
一直目送他走远了,我才上楼去歇息。推开我的房内,只见床头果真有一盏鲛绡纱灯,里面放了婴儿拳头大的一盏夜明珠,照的屋内明亮如昼。
世间从未有男子这般诚恳待我,心里一暖,上前摘下那个夜明珠拢入袖中,房内顿时一暗。
正在灯下忙着收拾被褥的念善转过身,问我:“这灯是公孙公子刚刚送来的,只说是送给姑娘的,不待奴婢答话放下就走,若是姑娘觉得不妥,奴婢这就给公孙公子送去!”
我摇头,他越是这样待我,这贵重夜明珠我便越不能收。世间难得的是情谊两字,而不是一只千两黄金可买的珠子,更何况我一个鬼,指不定那日就投胎去了,这种东西,何必放在我这里?
“姑姑也早点去歇息吧,这鲛绡纱里点个蜡烛就好,珠子明日我还给公孙公子便是!”
念善依言点了蜡烛,又往熏香炉子里丢了两块梅花香,这才退了下去。
我在这满室清甜中睡了过去,竟是一宿无梦。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收拾停当下楼。发现有钱正领着我昨天选的那两个名叫旺财和发财的鬼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打了井水洗刷灶台,锅碗瓢盆都已经洗的锃光瓦亮。
见我笑吟吟的过来,有钱几个急忙问安,我扫了一眼,新来的两个鬼低眉顺眼的立在那里。我不知他们品性如何,只是初来乍到,也需立个威的,便开口说道:“以后都是自家人,只要你们勤恳干活,自是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可我这里容不下j猾懒馋的鬼,若是叫我发现了,那里来便回那里去!”
这几个鬼急忙喏了一声应下,便自顾去忙了。我去灶间一看,油盐酱醋、粉面鱼鲜一样都不少。瞥见屋角立着一袋子黄澄澄的豆子,心里有了主意,决定今日就做个茶汤粥和薄脆饼。
正文 茶汤粥和薄脆饼
茶汤粥本是市井小吃,可生平遇见的不少达官贵人,多是布衣科举出身,那怕后来官居高位仍这种街头巷尾的粥品念念不忘,三不五时我的便做上一回,自有一套改良之法。
我先将黄豆那些不太饱满的、有伤的都挑拣出来,淘洗干净,取井水泡上,竟是满满当当一大木盆。又舀出一大勺糜米,一大勺大米,让旺财发财就着后院的石磨磨成粉,我让有钱看着,这面粉务必碾到细如妇人用的脂粉才算好。
薄脆饼可以等一更的时候现炸现卖,我想了下,需得准备些配粥吃的小菜。
翻看了下灶间,除了些现成的豆豉、腌肉、糟笋,只有豆干还算多,这腌渍之物,需得腌的时候合适才好吃,趁着时候还早,将那一大包豆干都洗了一遍,切成小丁,用秋油、酒酿浸透,上面压了块大石,一直到下午,我才用笊篱将豆干丁都捞出来,拌上虾米、熟香油,下锅又炸了一遍,一个个鼓鼓的如小包,咬一口酥脆咸香,到时撒一把在粥里,粥润豆酥,方才美味。
这酒楼开的实在是措手不及,一些酱汁糟卤都是平时常用的,少不得今日都先做上,过段时日就可用了。
娘亲在世的时候,曾经教过我如何做米醋,只是这米醋若想酿的好,需得六七四十二日,如今用的急,我便偷了个懒,将大麦蒸了一斗,又炒了一斗,平摊开晾着,待摸得有些微温之时,拌上陈醋曲八两。彻底凉了以后将这些麦子拢入大陶罐里,让有钱煮了四十斤沸水倒入,将陶罐挨着灶头一角放妥,借着灶头的温热,约莫三至七日便可成醋。
有钱机灵手巧,我有心栽培他,到时好帮我打个下手,不管是制醋还是腌鸡腊肉,都让他在一旁看仔细。有钱也是个有心的,拿了个纸笔将做法都一一记了下来。
忙活到傍晚,这小鬼们都觉得累了,我便下锅煮了一碗素面,配上刚炸好的咸豆干,喊着念善大家一起吃了。旺财一边哧溜哧溜的喝着面条一边说:“在这酆都城里饮毛茹血久了,都忘了世间平常饮食都有如此美味!”
我笑着说:“以后日日都有,我这里可是管饱的,吃了这面我们就准备晚上开张了!”
待大伙吃的锅碗干净,就见公孙初白走了进来,今日他带了文士巾,穿了身粗布短衣长裤,竟是那百姓装束,我惊异的问,“公子这身打扮作甚?”
他却肃正了神色,向我拱手:“小生过来帮厨,但求小娘子赏碗饭吃!”
话语未落,惹的一众小鬼都掩袖吃吃的笑。我忍住笑意将那汤都不剩的锅底给他看,“喏,你瞧,今日没有面了!还请公子回去换了装束再来罢!”
公孙公子面露遗憾,“这可如何是好?我算着时间巴巴赶过来就是为了吃面!”
我笑了一下,“等下我就熬粥做饼,好了你先尝尝便是!”
他笑嘻嘻的凑上来,“甚好!小娘子给我派个差事罢!我这粥饼吃的也心安理得!”说完在我身边将裤脚轻轻一拉,“上次烫的伤还没有好!”他小声的说。
我顿生歉意,便道:“公子只管收钱,我们这些个都不通那髀算之理!”说完便起身去灶间熬粥去。
黄豆泡的已经微微膨大,发财旺财帮着磨磨,有钱一勺一勺的将黄豆浇上去,片刻雪白的豆浆如瀑布般流了下来,这些黄豆足足出了五大桶豆浆,我又用细纱网一一过了,将这些豆浆都放在大锅里用小火慢慢熬煮。这灶头让有钱看着,趁着时间去做薄脆饼。
按着每斤面粉四两糖、五两油的分量加沸水将面活好,揉成一条,飞快的揪成一个个小面团,将这面团擀成半指厚的圆饼,便又热了一口锅,整个锅壁上刷了油,将圆饼蘸上黑白芝麻贴到锅壁上慢慢烤。
此时外面一更天的打更声响起,突然听见有钱唤我,道那豆浆沸了,我又急急将上午磨好的大米面和糜米掺了水搅拌成面糊,慢慢的浇了进去,豆浆顿时散发出混合了米面的清香。
这是茶汤成败与否的关键时刻,我不敢假他人之手,不停的搅拌,生怕这茶汤做糊了,一直到茶汤白滑黏香,我才住了火。那边的薄脆饼亦微微焦黄,火候正好。
忙活了这半天,灶间水汽氤氲,我胸中觉得有些闷,吩咐有钱将新做好的粥饼给公孙公子送去,便打算出门透口气,回来再继续烙饼。
念善见我出来,面上不大好看,端了一碗黄精茶过来,我不疑有它,接过手便一饮而尽了。
忽见念善面露难色,我开口问,“姑姑可否有话要给我说?”
念善道了声佛号才说:“王爷在后门,想请姑娘移步出去说几句话!”
我冷着脸,“不见!”
姑姑叹气,“王爷自下堂就在后门等着了,已经候了两个时辰,奴婢一直没找到机会给姑娘开口,今日王爷怕是不见姑娘不肯回去呢!”
我沉默不语。不管姑姑说我是阎王之前的娘子是否是真,只是此时,我只想守好我的心,做为一个前途叵测的鬼,我只能将我现在拥有的,尽可能的把握好,比如酒楼。那些不可预测的,我只能由他去了,比如候在门外的王爷。
见我这般强硬的态度,念善继续劝道:“姑娘就算是看着王爷给你熬的这碗黄精茶的份上,也不应该绝情至此啊!”
“什么?这茶是王爷拿来的?”我竖目。
“是又如何?王爷即使之前对姑娘有些不妥,但并无半分恶意,姑娘为何待王爷如此绝情?若非王爷允了,姑娘此时能不能在酆都城里呆着都未可知!”见我这样强硬,念善的口气亦非常不快。
“王爷就是太心软了,姑娘喜欢怎样就怎样吧!奴婢唐突了!”念善说完便拂袖而去。
我只觉得太阳|岤突突跳的生疼,想不到出来透气,却愈发觉得心里呕了。有些一闪而过的不忍和心软,咽下一口气强自压了下去。
有钱见我久久未归,出来喊我,“姑娘,发财旺财已经将门面的桌椅板凳都支好,公孙公子说,就等姑娘这饼一烙好,我们扯挂鞭炮就开张了!”
正文 阎王寻妻
我按捺下心里不住起伏的波澜,道了声:“就来!”去后院石缸里勺了一泼水洗了脸,心情觉得平复些,便回屋继续烙薄脆饼。
此时还有些不快,一句话也不说,自顾在炉前忙活。无意中瞥见有钱被火光映的青青红红的脸,四只眼都流露出担忧的神情,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快去帮我把烙好的饼送到前面,告诉公孙公子可以开张了,我这里剩下不多,应该跟的上卖!”
见有钱端着那一箩饼还踯躅着不肯离去,便一笑,“粥凉了就不好卖了,要是有客人需要,记得撒上一把豆丁。”有钱不放心的看了我两眼,方才离去。
片刻听见前院里鞭炮礼花噼噼啪啪的响个不停,接着便是喧天的锣鼓和各种喝彩声、鼓掌声。我抿嘴一乐,白狐一族,从来就不是甘于寂寞的,即使这样一个仓促开张的酒楼,也要弄的像模像样。
一直到我手中的饼都烙完,还没见个人过来帮忙,晓得应该是生意太忙了,便自己端着新出炉喷喷香的小脆饼去了前面。
撩开前堂的帘子我就吓了一跳,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今日鬼肯定不少,可没想到会如此热闹,前堂里都坐的海海漫漫,每个鬼手里都托着一个碗,哧溜哧溜的在喝粥,要么就是把豆丁嚼的嘎嘣脆,还有些鬼见没有地方坐,买了粥靠在饭店门口的墙根上,一手端碗,一手拿饼吃的正香。
有钱脚边已经空了两个桶,正忙着吆喝,“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酆都独一份的脆饼独一份的粥啊!”
拉住一个扭扭捏捏穿了花布衣裳的小女鬼,道:“这位妹妹,喝了我家的粥,皮肤青里又透红,吃了我家的饼,酆都帅哥任你选!”说着一碗粥和一张饼就递到姑娘手中,末了一把豆丁补了上去,“今日哥哥我多送的,妹子你就偷着乐吧!”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饼放在门口支好的桌子上,看看眉飞色舞的有钱,又看看忙的满头汗的发财旺财,跑到正数钱的那只狐狸面前,敲了敲桌面,道:“他那么胡诌八扯,你就不说他两句?”
那狐狸不接我的话,算完之后将算盘一撂,笑嘻嘻的说:“伙计能揽客,我说什么?”
也是!想来我生前总是在别人家里做厨娘,哪里知道酒楼里这些门道?看着吃着开心的鬼,心里还是十分高兴的,以往做了再好的美味珍馐,顶多博个彩领个赏钱,不合那些贵人的口味整盘丢了的也不是没有,如今那么多小鬼们不过一碗粥一张饼就吃的津津有味,喜形于色,让我胸中顿时澎湃起从来没有的成就感。
我拍了拍正在盛粥的旺财肩膀,“看你满头汗,快去歇息吧,我来!”不由分说接过他手中的木勺,让他去后面喝碗凉茶。
这一碗粥一张饼卖了不过五钱冥币,要知道,在这个随便一支珠花就卖到二两冥币,一碗新鲜驴肉就要三十冥币的酆都城,五钱!纯粹就是白送价。随便一个乞丐家里烧烧纸钱的灰末末就够了。想来这狐狸也不缺钱,必定要今日博个满城喝彩才遂了他的心。
过来两只小鬼,一男一女,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穿了粗麻布衣服,花了五钱冥币买了一碗粥和一张饼,在我手中接过去的时候,小姑娘眼睛闪亮,对我说了句,“谢谢姐姐!”
这两个鬼接过东西便立在门前花架下,小哥将粥和饼都塞在那小姑娘的手中,只在一旁笑眼弯弯的望着她小口小口的吃掉,自己却一点未尝。待还过空碗,他们便说笑着携手走远了。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真好。我望着她们的背影,不由一笑。
五大桶粥和几百张薄脆饼很快就见了底,公孙初白笑着倚着门,声如箜篌碎,“明儿起酒菜就都备齐了,还要仰仗乡亲们多多捧场!”
一朵珠花咕噜噜的滚到他脚下,公孙初白弯腰拾起,递给面前立着的一个俏生生的小媳妇:“这位娘子,珠花可是你头上落下的?”那珠花上一圈洁白的珍珠,映的那小媳妇生生红了脸,扭头一把扯过他手里的花捂着脸跑了。那狐狸却眼神微斜,笑得摇曳生姿,生生碎了多少美人心。
我一边在木桶里将那见了底的粥盛给面前一个婆婆,一边打趣他:“分明人家是有意将珠花丢在你脚下,你怎么当面戳穿人家,多好的一个画皮鬼。”
那狐狸不答话,凑过来看了看木桶里的粥,正色道:“收摊了!”夺过我手里正要递出去的一碗粥,转身进了屋,临走不忘从箩筐里拿了几张饼。有钱和旺财扛着门板就要过来关张。
我哭笑不得,赔给面前正在等粥的婆婆两大包豆丁才算了事。眼前的鬼都散去,只剩下三三两两在围着我问着问那,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含笑作答。
一双黑色绣了金龙的靴子停在我的面前,我一楞,顿时明白过来,也不抬头,咬了唇道:“这位官爷,今日小店的吃食都卖光了,还请明日再来。”
立了许久,那人还不离去。半晌听见他哑着嗓子问:“那,一包豆丁可好?”
我低头包了一包豆丁,念善姑姑的话响起在我耳边,“想必你就是阎王寻了十几世的娘子!”顿时手微微有些颤抖,系了几次才算是将豆丁包好,一只手递了过去,“给!”。依旧低头不看他。
谁料我的手却被一只大手紧紧的包住,灼热的感觉让我的手心开始发烫,我抽了几下,纹丝不动,突然被他轻薄,无明业火腾腾的就上来了,心也不颤了,手也不抖了,抬头肃正了神色问:“天快亮了,王爷趁此更深鬼静之时唐突奴家,可为何事?”
“跟我回家,碧柳!”他的声音似乎有无限哀伤。
“我只想你跟我回家,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之前的事情,你想不起来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是你许过生死不弃的夫,而你~”
他望着我,深深的眼睛似乎想望进我的心底,“你是我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
正文 阎王碰壁
我扶膝长跪于地,他急忙松了手扶我,那包豆丁咕噜噜跌滚下来,散了一地,我冷着脸说道,“王爷,奴家生平只许过一个夫君,奴家虽是蓬门小户出身,但也懂得好女不侍二夫的道理,听说再嫁的女子,死了要将身子活活从中间锯开,莫非王爷想处罚奴家不成?”
他听了我的话又气又恼,“本王为酆都之主,本王不允,谁敢动你一个指头?”话语竟是隐隐带了雷厉的威严。
我梗着脖子,将头转向一侧。耳边一缕坠子,摇摆中刮在我脸颊上,竟是生疼。
见我这般,他慢慢底下身子,头上垂下的丝绦在风中飘扬,玉面朱唇近在眼前,“碧柳。”他一字一句艰难的说,“你怎样才肯跟我回去?你喜欢这个酒楼,本王必不会拦着你来经营,只要你肯回去住,本王日日能瞧见到你,也就心安了。”
我不为所动,仰起头,眼神越过阎王,一直落到不远处那一街灯火上,“很简单,你放我还阳,我要我那十几日阳寿!”
他扳着我的肩,强迫我望着他,“那十几日的阳寿就那么重要么?你回去又如何?可知太守府上已经变了天?太守被言官弹劾,背后指使的是当朝丞相,如今那太守尚做困兽斗,只是那些幕僚察觉形势有变,早已做了鸟兽散,即使我放你回去,你也未必能寻的到你的夫君!”
我冷笑,“王爷身为酆都之主,阳间的事情还如此了如指掌,碧柳佩服,只是碧柳尚有一问,这样的王爷怎会不知我夫君的去向?”
听了这话,握着我肩的手顿时多了不少气力,我只觉得肩头一紧,只见他的额头青筋根根爆出,正是一幅恼急的模样,“即是你这般冥顽的样子,也休怪本王先礼后兵!”
我只觉得肩头一松,阎王已经撩起衣摆,立了起来。
“今日小爷我算了一卦,只道是野狗寻食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