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妹第5部分阅读
幺妹 作者:rouwenwu
感激和羞惭早已盖过了当初的猜疑。 想起前夜她一心去潭州寻找杨岳,脑子却未想到见着了要如何说,现在细细想来,只要是她去了,便是不开口,杨岳必定也是懂的。她正是知道杨岳一定会懂,才敢那般冲动。
原来,在她的心中,杨岳竟是最懂她的。
杨幺想到此处,心里却是一凉,如此说来,自家耍的那些不入流的手段,难不成早就被他看在眼里?
坐立难安中,杨幺不自觉地甩甩头,自言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无论如何,杨幺也只是个未满二十的青年,哪里会懂得那些个龌龊心思。
她就这样自我安慰着,坐在石头上思前想后,任由时光流过。等她清醒时,天色已是入夜时分,外面的雨却仍未停。杨幺摸出打火石,在洞里拾了几块干树根,点了起来。六年来,她鲜少如此无拘无束地独处,竟是打算住两日再走。
一个人胡思乱想间,突然记起张阿公提起的神功,心里不禁琢磨起来,猛然站起蹦跳,却未发现异常之处,失望之余,慢慢闭上眼睛,依在石头上,回忆着与张报辰惯常相处时的呼吸节奏,缓缓吐息,渐渐地睡去。
独自清静了两日,杨幺身心清爽地走出钟泉洞,向钟山北麓而去。
离营地还有一里路途,杨幺在坡上远远地看见脚下的杨家营地里一阵欢呼,人们突地向水边涌去,杨幺不禁向水面看去,也不禁惊呼出声,只见两艘小船自东面向钟山北麓飞驰而来。
杨幺愣愣地站在树荫下,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从船上跳下,将身后的两人交给杨平湖后,和杨平泉说了几句,便急急地奔出营地,向她所来的方向狂奔。
渐渐地,那身影近了,近得让杨幺可以看得到他锁住的眉头,担愁的神情、抿紧的唇角,还有额上的滴落的汗珠。
一瞬间,杨幺仿佛回到了六年前,小小的她躺在那个少年的怀里,他的汗珠儿砸在了她葛衣的胸口上,那时的感动为什么会忘了呢?
忘了六年。
杨幺泪流满面。
幺妹第14章 一日三秋 【】
杨岳行色匆匆,走到杨幺身前五尺方才猛然惊觉停步,疑惑地端详树荫下的陌生身影。
杨幺却一时情怯,躲在树荫下不敢上前,犹豫不决间闪烁的眼神被杨岳捕抓住,顿时惊喜交集地走了过来,轻轻唤道:“幺妹,是幺妹么?”
“是……”杨幺哽咽着答道,慢慢地将手向杨岳伸去,轻轻抚在杨岳的眉头上。
杨岳何时见得杨幺如此神情动作,却是惊得退了半步,抓住杨幺伸出来的手,慢慢将她牵出了阴影。
阳光一丝丝照亮杨幺的脸庞,泪珠又将阳光反射了回去,杨岳几乎被杨幺脸上的光芒晃花了眼,喃喃道:“你——你长大了……”
两人执手相看,杨岳伸出手来,将杨幺搂近,杨幺缓缓依到杨岳怀里,轻轻叫道:“三哥。”
这一声“三哥”却让杨岳触电一般,立时将杨幺推了开来,杨岳眼神闪动,看着杨幺惊异的脸,勉强解释道:“如今你可是大姑娘,男女有别,不能和小时候一样和哥哥这般亲近了。”
杨幺有些不解地看着杨岳,她忽然觉得,如同自己成长了一般,大半年不见,眼前的杨岳也脱去了少年的飞扬脱跳,透出一股陌生的纯为男性的气息。
杨岳以前虽也讲过这些规矩,但杨幺打小和杨岳厮磨惯了,又怀着恶毒心思,哪里又听过半句。此时见杨岳说出来,她又正想着好生给人家做妹妹,心中不以为然,却是点头应了。
杨岳却越发惊异起来,反而湊近了道:“幺妹,你——你可是生气了?”
杨幺微笑摇头,杨岳却是急了,上前一步,将她搂在怀中,如小时候一般哄道:“妹子,你别生气,你若是不喜欢这些规矩,哥哥再也不说了便是。”
杨幺仍是微笑摇头,脸色却有些不耐烦,杨岳却只是一味哄着,迫得杨幺按捺不住,瞪了他一眼,将他推开,低声叫道:“说了没生气就是没生气,你烦不烦啊!”
这一下,杨岳反倒松了口气,嘻笑起来:“咱妹子如今长得天仙似的,不说咱杨家村了,就是方圆百里的姑娘,也没一个比得上的!哥哥简直都认不出了。”一边说着,一边牵着她的手慢慢向营地走去。
杨幺听得他自吹自擂,似又回到了以前,忍不住嗔笑道:“快别说这样的话了,传出去还不羞死人?下德和下礼哪个不比我好看?杨岳,我这回在张家亲眼见着了张报阳,那才是真正的美人儿呢!偏生人家就看上你了!算你有福!”她本性哪里肯叫一个不满二十的少年做哥哥,杨岳不介意,她又开始连名带姓地乱叫。
杨岳摇头苦笑,“你又混说什么?仔细让姑妈听见。”
一提到杨平泉,杨幺顿时想起一事,急急扯住杨岳问道:“杨岳,族里是不是有规矩,咱们家的女儿一定要嫁到东屋长房里的?我可告诉你,我是定不会同意的!”
杨幺一愣,古怪地看了杨幺一眼,问道:“幺妹,你……你可是有意中人了?”
“你瞎说什么?我才多大,就有意中人?这满村尽是没长大的小孩,我就是想也没处找啊!”
“张家的老四,你也不中意么?”杨幺停住脚步,看着杨幺的眼睛问道。
杨幺笑了出来:“咱家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
“要是这规矩改了呢?”杨岳沉声说道。
杨幺一惊,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再想到杨岳暗中与张报宁等人有所交往,玄观又在两家之间奔走,不由掩嘴低呼:“杨岳,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了?”
杨岳见自家妹子见事如此之快,倒也极是欣慰,嘴里却仍是催道:“你且不管这些,只说若是这规矩改了,你要如何?”
“杨岳,你不知道,张报辰可不会中意我。”杨幺俯在杨岳耳边说道。
杨岳瞪了杨幺一眼,“你胡扯什么?他不中意你,会半夜来爬你的窗?他的品性我也还是信得过的。”
杨幺一撇嘴,嘀咕道:“他那是失恋伤心,来和我说说心事儿,排解排解。”
杨岳顿时大怒:“妹子,你恁地好心,你明知如此,还让他进你的房?以后若再有此事,我绝不会饶了他!”突又疑惑道:“张报辰虽是不晓事,这点规矩怎么会不懂?”
杨幺一见杨岳发怒,不由陪笑道:“杨岳,反正我和他是不成的。你可别把我和他湊成堆,我可告诉你,我要是不乐意,什么亲事都成不了!”
杨岳听得她这般又是哀求又是威胁地说了一通,早把怒气抛到九霄云外,摇头叹道:“你这样顽劣,小心寻不到好夫家!”
杨幺半点不在乎,只是嘻笑,追着杨幺问些潭州的情形。
说话间,两人到了地头,顿时有不少人接了出来,除了杨家及附近村庄的人外,杨幺竟看到了刘长净之父刘云天,顿时大喜。
原来这刘家族人也是命大,被水一冲,直接漂到了钟山北麓附近,因都识水性,捱了半天,就被架着木伐四处救人的杨家人救起,倒也没损失几人。
此时,刘云天见了杨幺更是一叠声地感激,说起十几个孩子们无恙留在张家,欣喜若狂,立时动身去接。
杨幺在众人的道谢声中急出一头大汗,急急脱身出来随着杨岳走进了一座木屋,只见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与一个高大的麻衣和尚正坐在客座,陪客的竟是族长杨均天!
“这位姑娘莫非就是侠肝义胆的杨幺妹?”那和尚见得杨幺进来,顿时站了起来,操着一口西南官话,微笑问道,只见他宽额浓眉,身形伟岸,仪表堂堂,只是眉间有道旧伤,添了些杀气,让人心生畏惧,不敢过于亲近。
杨均天听得这和尚夸赞,极是欣慰,连声叫道:“幺儿,快过来让彭教主看看。”杨幺连称不敢,又行了礼,暗地里却打了一个哆嗦,侠肝义胆哪里是那么容易得的?
杨岳笑着说道:“幺妹,这位便是白莲教彭莹玉彭教主!”
杨幺不由得“啊”了一声,不顾他们几人惊讶,连道“久仰”。不说杨相和他提过此人,便是前世读过各朝的农民起义里,这位彭莹玉彭祖名头也是极响。
杨岳又指着满脸惊异打量杨幺的陌生男子轻声道:“这位是玄观兄,易了容,你心里知道就好。”杨幺不由一惊,也不敢多问,见完礼后,老实地坐在一边,听着几人商量大事。
原来彭和尚端的雄才大略,接掌白莲教南教教主大位后,十多年来奔走于淮南、江南各地,四处联络对蒙元不满民众,建立白莲分坛,只求有志一同,总坛决不插手分坛内务,便是起义的时机、行动也是各分坛自行决定,不需尊奉总坛号令。
如此宽松的条件,使得南部各地的反元势力连成一气,互通消息,南部白莲教势力大增,偏生元帝近年来疏远贤相脱脱,宠信近侍哈麻等人,朝政江河日下,民怨沸腾,反元形势一日好过一日。
岳州地区反元势力以张、杨两家为首,反元立场极为坚定,且又在本地盘根错结,繁衍百年。杨家原是南宋白莲教旧人,张家族人更是遍布岳州四县,历来是白莲教极力要拉拢的地方势力,却因两家百年世仇,无法联手应敌,终是埋了祸根。
彭莹玉先是派了湖广行省总坛主玄观下来调解,年轻一辈如张报日、杨岳等人早已暗中联络,却碍于祖宗的规矩,长辈们的管束无法成事。
这彭和尚当真是个成大事的人,玄观将情况探明回禀后,他便不顾身负谋反大罪,亲自从淮南潜至平江县,在洪水中直入险地,劝合两家。凭他的身份地位和这份诚意,便是张、杨两家的族长也要卖上几分面子。
“杨老,我汉人自北宋年间就屡遭外族欺凌,近百年来又被蒙人统治,苦不堪言。大义当前,可否将两家恩怨搁置一旁?”彭莹玉恳切劝道:“张、杨两家世居在此百年,早已同气连枝,杨家祖上为国抗击金人,为民反抗豪强,如此心胸,如何又容不下一个张家?”
幺妹第15章 联姻结盟 【】
彭莹玉劝说一番,见杨均天仍是沉吟不语,又指着杨幺道:“只看这孩子,危险之时不顾性命告警,哪里又分什么世仇亲人?在大水面前张杨两家都是乡亲,在蒙人面前张杨两家可都是汉人!”
听到此处,连杨幺都热血沸腾,杨均天哪里忍得住,双掌猛然一击,站起抱拳说道:“彭教主说的是!小老儿受教了!我即刻便随教主去张家见那张精文!”
三人顿时大喜,便是杨幺也是欢欣鼓舞,杨岳出门将长房二子和杨平泉请了进来,听得杨均天说完此事,三人面色各异。
杨平湖看了看杨平泉,方要说些什么,却忍了下来。杨平泉面色看似平常,指尖却微微颤抖,倒是杨平泊一脸赞同,笑道:“乡里乡亲,以和为贵,本就是好事!”
众人商议一番,仍是决定先由彭莹玉与张家族长商量后,两家再行见面,方是稳妥。彭莹玉带着玄观欣然领命而去。
待得第二日午后消息传来,彭莹玉领着张家一干人前来拜访。
杨均天大喜,急忙迎了出去。只见张阿公张精文依旧拖着一双破鞋,眯着一双老眼,走在彭莹玉身边。身后跟着长子张忠天,次子张忠地,长房里报月、报辰、报阳三兄妹并两个媳妇,二房张报云和他的两个儿子张国诚,张国意,还有走在张报月身边的张报宁。其余张姓族人林林总总也来了上百人。
除此之外,还有寄居于张家营地的其它小家族的十来位族长、村社之长,一并跟来了杨家。
杨幺远远站在一边,听得杨下礼给她指点人物,不禁说道:“他们家长房长孙去哪里了?这种时候,张报日居然没来?”
杨下礼笑道:“小岳叔一回来,幺姨眼里就没了旁人了!你没见咱们家天康叔和相二叔也不在么?一得到发大水的消息,他们俩就被派着去岳州路各地报灾告警去了,只是没你这般危急罢了。”
杨幺啧啧赞叹:“没想到咱们两家都是如此急公好义。”
杨下礼摇头叹道:“这么伶俐的一个人,不知道小岳叔平常怎么惯着你的,不知世事至此。”说罢转头就走,留着杨幺一个冲自个儿瞪眼,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批评为“不知世事”实在是太有伤自尊。
杨幺却是个厚脸皮的,追上去又问道:“张家怎的和我们家一样,长房里的儿子还小,二房里却是连孙子都大了。”
杨下礼一愣:“我们姐妹只比天康叔晚生了两年而已。他们家只怕也是二房的早得子。”
杨幺琢磨道:“这就是说,平泊叔比大伯父要早成婚许多?或是比大伯父会生?”
杨下礼顿时红了脸,啐道:“幺姨哪里像个长辈,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呢,和侄女混说些什么?”
杨幺笑道:“这会儿又长辈侄女了,平常训我的时候哪里还记得这些?”扯着杨下礼走远几步,凑在一起低声道:“是不是咱姑妈……”
杨下礼急得直跺脚,甩开杨幺的手,红着脸跑开了,留着杨幺一个人无趣地自言自语道:“我只不过是想说,咱姑妈嫁得晚……”
因着人数众多,便围坐于一个大竹棚下,除张、杨两家上得台面的人物外,斧头湖百里范围内所有的家族都有代表列席,其余人等都围站在棚外。若不是地方简陋,衣物脏破,只看各人面上喜气洋洋,还以为是办喜事一般,哪里还记得此时还被围在洪水之中。
杨幺看得如此阵势,早就躲到一边,却被杨岳找到,揪到棚里,自然又是和族长们一番见礼,人人把她夸得天上去了。
待得她灰头土脸地挤到杨下礼、杨下德身边坐下,又被这两女轻声嘲笑了一番。
杨幺一抬头,便看见对面张报宁微笑示意,正要挥手打个招呼,却被杨岳转眼看个正着,连忙转头,正与张报辰的眼光对上,两人均是欢喜不已。
彭莹玉咳嗽一声,棚里安静下来,人人看向坐在正中的张、杨两老和彭莹玉。
“今日请各位族长和乡亲们齐聚,为的是两件事。其一,张、杨两族百年世仇,一朝而消,愿意结为兄弟之盟。特请诸位作个见证。其二,此次水灾百年难遇,如今虽性命无忧,但水退之后的如何恢复家园,也要商量个法子出来。”
彭莹玉说完,众人顿时一阵叫好。待得安静下来,彭莹玉又转向张、杨两人问道:“张老、杨老,可还有话说?”
杨均天站了起来,作了一个罗圈揖,朗声说道:“各位乡亲,我杨家自宋末一直与张家为敌,为私仇争斗不休,百多年来,实在带累了众乡亲。杨某在此给大家陪罪了!”说罢深深作揖。在座的杨家人纷纷起立,站在中间作揖,辈份小的跪在地上叩头不已。
棚里顿时又乱了起来,族长们纷纷回礼不辞,连称:“不敢。”待得行礼已毕,杨均天又转头向张精文说道:“张老哥,小老儿也代表杨家向你赔罪了。”
张精文跳了起来,抬着他的手叹道:“杨老弟,我一向自负武艺出众,与你争斗时却从未能占过上风,今日才明白是何原因,真是愧煞我了。”
两人互握双手,呵呵而笑,两旁的人都甚是欢喜,又听得张精文叫道:“可惜此处无酒,否则,定要与杨老哥和各位乡亲好好地喝上一回!”众人纷纷大笑附和。
彭莹玉趁热打铁,高喊一声:“请两家祖宗牌位,张杨两家歃血为盟!”
两家的牌位都是逃难时第一要紧的东西,早已准备着,一时都抬了出来,两位族长拜天、拜地、拜祖宗,杀了一只鸡,各取了鸡血涂在嘴上,互拜了三拜,兄弟之盟便成。
彭莹玉肃然道:“虽是因陋就简,但两家其心甚诚,从此后,世世代代为兄弟之盟,危难不弃,富贵不离!”
张、杨两家之人轰然应是,一时间互相见礼,男子们把臂而笑,互称兄弟,女人们挽手而言,同唤姐妹。
待得坐定,却有一人站了起来,正是那刘姓族长刘云天,只听他手抚长须,笑道:“既是兄弟之盟,何不为两家儿女定下亲事,如此一来,岂不更加和睦?”
顿时又有王、陈、李几家族长附合,只听他们笑道:“以前的规矩是誓不通婚,如今自然也要改改才是。”
彭莹玉笑道:“在下也是此意,两家长房子孙都已成|人,各位正好做个现成的媒人呢!”
张精文与杨均天互视一眼,低声商谈,却把两家长房的少男少女们惊得不轻。
杨幺吐了口气,暗暗庆幸没有生在东屋长房里,转头见得杨下德眼圈已经红了,泪水将下未下,杨下礼面色有些苍白,却还算镇定。
杨幺却不知要如何劝慰,反听得杨下礼轻声对杨下德道:“姐姐,妹子知道你的心思,可是泉奶奶已经明白叫你断了这个念想,这事是不成了。两姓联姻,是天大的好事,退一步说,平江县里,也只有张家的人物最为出众。姐姐,你且放开罢。”顿了顿又说道:“就是小岳叔也只盼着这事成,断不愿半路出岔子的。”
杨下德听到此处,哽咽道:“妹妹,你放心,姐姐我还不糊涂。”杨下礼松了口气,又叹道:“妹子知道你不甘愿,但是,还有人更不甘愿呢。”
杨幺与杨下德顺着她的目光向张家看去,只见张报阳一脸死白,牙齿紧紧咬住嘴唇,靠在张报辰身上,张报辰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杨下德恍然道:“这样一来,她不是要嫁给天康叔了么?”
杨下礼点头道:“好不容易盼得两家能通婚,这头一桩的婚事,只怕就是长房长孙的。杨家长房长孙是天康叔,张家长房里能配得上的,也只有张报阳了。”
杨下德不免兔死狐悲,越发伤心起来。
杨幺听得一哆嗦,全身都不对劲起来,偷眼看得杨岳正与张报月、张报宁谈笑风生,忍了又忍,趁着众人混乱一团,悄悄走到杨岳背后,叫了一声:“杨岳。”
三个人的眼光顿时都落在杨幺的身上,杨岳微微一笑,向张报月、张报宁说道:“两位哥哥,这是我妹子杨幺。”
张报月和张报宁大惊失色,一时说不出话来,杨幺不禁笑道:“张二哥,小宁哥,我们又见面了。”待见得张报宁面色忽红忽绿,不由说道:“小宁哥,我可不是故意瞒你,你若是不高兴,我这里给你赔罪了。”
张报宁见她眼睛笑得弯弯,嘴上虽如此说,却半点没有赔罪的意思,心里半是苦涩半是喜悦,只好说道:“妹子说哪里话?以前是哥哥得罪了。”
倒是张报月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杨幺一番,笑道:“不怪我们认不出,实在是女大十八变,小宁,你说是不是。”
张报宁见他又开始打趣,连忙扯着他走开。
杨岳看了看走开的张报宁,又看了看笑得洋洋得意的杨幺,低声道:“你可别笑得太好,张报宁虽不是长房所出,却是张精文格外看重,自小儿带大,若是有什么大事相求,都是应的。”
杨幺一惊一愣,忍不住狠狠扭了杨岳胳膊一把,啐道:“没见过这样的哥哥,只会吓唬自家妹子,真当你妹子是天仙啊?是个人就会惦记着?”见得杨岳又是吸气又是发笑,瞪眼道:“反正你记着,我的亲事我自家说了算,天王老子都别想替我作主!”
杨岳哭笑不得,轻轻拧了拧杨幺的脸,柔声道:“小没良心的,就是爹爹、哥哥们也说不上话么?”
杨幺哼了一声,道:“别人我不管,若是你说上几句倒也行,不过,听不听在我。”临了又恶声恶气道:“若是你为了什么原故,背着我乱来,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大摇大摆离去。
杨岳尚在苦笑,玄观悄悄走近笑道:“你们家的小妹真是个女霸王的脾气,我劝你趁早打算,杨家长房里没有和张报辰同辈份的女儿,我昨日随彭祖过去,看着张精文的意思,倒是对你家妹子甚是中意。”
杨幺变了脸色,冷冷一笑道:“他是着紧他们家天下第一的神功,哪里肯让外人带了去,只是我们家不比杨家长房,嫁或不嫁便是族长也作不了主的!”
“话虽如此,但谁叫你们家小妹人缘好,这满座多的是想知恩图报,把她扶上张家当家奶奶的位置的。”
“张报日虽不算出众,也是中规中矩,见事也算明白,守成足矣。张报辰再得宠,也是老四,哪里轮得上他当家?”杨岳不由侧目道。
“但凡和你妹子有关的事,你都犯糊涂,倒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玄观忍不住讥笑道:“如今这世道,能让张报日安安分分地守成么?”
“我看难说,张报辰武艺虽然出众,见事却未必明白。若是他当了家,守成都未必做得到。”杨岳扫了一眼正和张报阳窃窃私语的张报辰,冷笑一声说道:“他的性子只怕反是个拿不定主意的人!”
玄观一惊,看了看杨岳的脸色,沉吟半晌突然笑道:“我怎么忘了,你们家小妹和他极好,必是有些见地。如此说来,假以时日,这岳州一带终是以你杨家马首是瞻,若是如此——”玄观转头看了一眼杨幺的背影道:“三弟反是要越发与张家亲厚些才好。”
杨岳摇摇头,道:“不成的,我妹子可比不得寻常女子,她要是不乐意了,会搅得张杨两家都不得安生!好不容易等了她几句好言好语,我还想过几天清静日子。”
玄观笑道:“倒不知你如今越来越怕她了,看你在潭州温柔乡里乐不思蜀,我还想你丢了个小累赘倒是越发快活了,怎的又打回原形了?”
杨岳不动声色看看远处的杨幺,低声道:“算我怕了你了,只是这话可别到传到我妹子耳朵里,别给我乱编些混话!”
“我就不明白,你爹和你大哥都没管你,你妹子又不是你老婆,你怕个什么劲?”玄观越发取笑起来。
“你知道什么,不说我大哥了,就算是我爹,要是被我妹子知道他们平日里的行径,也就是两个字——‘不认’!”
“你妹子竟是这样一个狠角色?话说回来,那日我和相二哥回家,若是相二哥不顺着她的意淘汰我,难不成她还真翻脸不认人?”
“你猜呢……”
杨岳与玄观两人正嘀咕着,那边张精文与杨均天站了起来,棚里的声音渐渐低了。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杨天康和张报阳定了亲,杨下德、杨下礼两姐妹分别与张国诚、张国意两兄弟定了亲。
众人纷纷上前恭喜,长辈们为这三对未婚了聘礼,倒真是让杨幺吃惊,没想到乡下人家底子如此之厚,逃难之中拿出来的居然均是有来历的珠宝古玩,真不愧是官、匪之后,百年大族。
长辈们互相恭贺,当事人却站在一边不言不语,张报阳的苦楚无人可解,杨幺只能为之叹息,转眼看那张国诚、张国意两兄弟,确实一表人才,看着性情也佳,倒也堪配杨家两朵姐妹花。
又热闹了一阵,张精文忽然又高声说道:“杨老哥,小老儿知道你们家的规矩,所以方才未曾提出,现下却想和你商量一二。”
杨均天眉头不经意的微微抽动,笑道:“张老哥请说。”
“我还有两个得意的小孙儿,一个武艺出众,一个饱读诗书,不是老哥哥我吹牛,确实出众。小四,小宁,出来拜见杨家阿公。”
张报辰、张报宁不敢怠慢,急步上前见礼,杨均天笑呵呵地受了,夸了两句“少年英雄”便等着张精文说下文。
“这回大水,乡亲们都承杨家的情,尤其多亏了你们西房里的幺娃。我看这女娃娃,品性容貌都是上等的,就想替我这两个小孙儿求亲,让她随意挑,她中意谁,就是谁!老哥哥,你看可好?”
杨均天虽早有准备,倒也被张精文这番诚意打动,张报辰和张报宁其实是张家最出众的两个子弟,若是作了别家的女婿,他实在也眼馋,忍不住回头叫道:“小岳,幺妹,你们过来。”
就知道会出这种狗屁事!杨幺肚子里暗骂一句,一步一蹭跟在杨岳身后,走到几位主事之人面前。
杨均天笑道:“幺儿,原本你们婚事自是由你们爹爹作主,如今你爹爹、大哥、二哥不在,就只好让你三哥拿主意了,他年纪虽不大,却是亲手把你养大的,当作得主的。”转头又向杨岳问道:“小岳,你看挑谁做你的妹婿。”
幺妹第16章 以诚换诚 【】
饶是杨幺觉得杨均天说得甚是在理,仍不由在肚里骂了一句,明着是挑她的丈夫,谁不知道是为了替杨岳增加一条臂膀!张精文老j巨滑,自然看得出张家孙子里没有人能越得过杨岳去,早早就留下了退路,没有再多一个孙女儿拴住杨岳,就拿她来作筏子,实在是让人不服气。
杨幺心里不由愤愤,抬头扫了一眼对面的两人,却是一愣,只见张报宁虽是竭力控制,仍压不住一脸的欢喜与紧张,一直盯在她身上,见杨幺看了过来,眼睛里的渴望顿时表露无疑。
杨幺起先未留意张报宁的心思,此时却明白了过来。顿时把眼神一偏,躲了开去,心里却开始打鼓。转眼看到张报辰,这孩子却是一脸凝重,眉头深锁,不知在考虑什么。
就听得杨岳恭敬说道:“张阿公对妹子的错爱,小岳替爹爹拜谢,只是杨家西房里,百年来但凡生有女儿都是嫁到长房里的。小岳不敢违了这个规矩。”
杨幺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大骂“烂借口!”张精文就笑呵呵地开口说道:“小岳儿,长房里只有一个杨天康成年,现下已做了我张家的孙女婿,天健还只有七八岁,你要你妹子嫁给谁去?”
杨岳镇定自若道:“我妹子品性贞烈,十年也是等得的。”此话一出,满室顿时哗然。
杨幺一时喜得满心开花,暗暗拿定主意,以后杨岳叫她向东,她绝不向西,叫她打狗,她绝不撵鸡,实在是聪明绝顶,体贴人意的好哥哥啊!
没料那些受了恩的族长哪里肯让杨幺受这种活罪,反对之声四起,纷纷站起劝说,倒是让杨均天、杨岳受了不少埋怨,正不可开交处,突听得两人同时叫道:“请杨阿公作主,侄孙一定要娶杨家妹子!”
众人一看,却是张报宁与张报辰都跪了下来,向杨均天求道。
杨幺目瞪口呆,自觉杨岳的本份也尽了,她实在也躲不了,不由上前一步说道:“小宁哥,我们还是做兄妹吧。”
张报宁猛然回头,面色苍白,凝视杨幺,慢慢站了起来,轻声道:“妹子,你可是怪我当初——”双手握拳,青筋暴起。
杨幺连忙摇头,“小宁哥,那时候大家都小,一处玩闹罢了。我——我一直把你当哥哥看待。”
张报宁缓缓点头,又慢慢说道:“我们家小四也是极好的,你若是与他成亲,我也是替你们欢喜的。”声音虽艰涩无比,却极是焦灼。
杨幺听得心里难受,知道他怕自己要嫁小天健,做那望门活寡妇慌忙说道:“我和报辰也只是玩伴,我们都不曾……”
“幺妹!你如果不中意小宁哥,当然要嫁给我!”张报辰跳起来大声说道。
这一下,不少人都笑了出来,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顿时被打破。
张精文看了张报宁一眼,微叹口气,转脸笑道:“小岳,你看,我的小四儿可是真心想娶你妹子。难不成你还非要强着你妹妹等上十年?”
杨岳在众人的瞪视下,还是一幅从从容容的样子,慢慢道:“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张四弟,还请阿公方便。”
张精文笑道:“你只管问,我们家小四儿最是老实。”众人顿时哈哈大笑。
杨幺此时对杨岳已是信心十足,倒也有些闲心看戏,只见杨岳走到张报辰对面,抱拳问道:“张四弟,虽说长辈们在此,没有小辈自行作主的份,但我家妹子自小被我惯坏了,我这做哥哥的只好厚着脸皮来说两句,你可别见怪。
张报辰是个实在人,哪里介意这些,直愣愣地道:“小岳哥,你问吧。”
杨岳点点头,突然问道:“你可是有中意的人?”
张报辰一愣,偷偷扫了易了容的玄观一眼,眼睛看天,低声答道:“有!”
杨岳点点头,又问:“这个人是我妹子杨幺么?”
这一回张报辰答得极快,“不是!”众人顿时大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张精文不慌不忙道:“婚姻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过去的就过去了,杨老哥,你说可是?”
杨均天略一犹豫,微微点头,室内又安静下来。
杨岳又是一笑,向张、杨二老行了一个礼,继续问道:“你现在中意我妹子么?”
张报辰又愣住了,吞吞吐吐了半晌,蹦不出一个字来,眼神闪烁,扫到杨幺身上,被她狠狠瞪了一眼,吓了一跳,不由叫道:“中意!”
这一下可大出杨岳和杨幺的意料之外,杨幺忍不住蹦起来叫道:“张报辰,你骗谁呢!”身边的杨下礼一时措不及防,没拦得住,只得在下面猛扯杨幺的衣角。
张报辰被杨幺怒气冲天的样子吓得倒退一步,叫道:“妹子,你别生气,我不愿意你受罪啊!”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大笑。张精文笑着向正看着热闹的彭莹玉道:“这两孩子感情一直甚好,想是小孩子性子还没有定,有了误会,如今看来倒是都有些意思了,还请彭教主做了这个大媒,说合一二。”
彭莹玉哈哈大笑,看向杨均天,杨均天左右为难,眼睛不由看向站在身边的杨平泉。却听得杨平泉向张阿公柔声说道:“张伯父,侄女倒觉得合适,不过两个孩子都小,等他们都满了十五,方订亲如何?”
张精文皱皱眉,正要反对,就听得一直未出声的长子张忠仁在一旁说道:“爹爹,如此也好。”眼睛向张平泉看去,张平泉只是低头,眼皮也不抬一下。
张精文扭头瞪了长子一眼,却也不便再强求,眼睛一转,又笑道:“幺娃,你过来。”
杨幺给了张报辰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示意他不准再说话后,慢慢走了过去,张精文抚着羊角须道:“当初阿公答应过你,你陪着小四玩一个月,就给你半匹布,如今布是不用给了,阿公给你这个。”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莹润的小玉块,叫道:“小四,还不过来递给你家妹子。”
张报辰走了过来,接过张精文手中的白色小玉块,送到杨幺面前,喜滋滋道:“妹子,这玉块冬暖夏凉,还能助香避疫,你收在我送给你的小花囊里,随身带着,总是有好处的。”底下众人顿时又是一阵窃笑。
杨幺此时已是无力,张报辰招人误会的话也不只这一句了,反正不是正式的订亲礼,她也不敢再驳张家的面子,赶紧接过,收在怀里。
到此是皆大欢喜。
眼见得天色已晚,山风吹过,钟山上密林连成的绿海,随着山风波涛起伏,似也是欢快无比。
虽是灾难之中,杨家仍是重新布置竹棚,送上热粥山菜。不过棚子里到底无这许多位置,乡下人家,没什么规矩,众人捧着饭碗挟了几筷菜,四散开来,寻着相熟的人边吃边谈。
杨岳早早被杨幺拖到一边林子里,并排坐下,杨幺一脸讨好地把自家碗里的菜挟到杨岳碗里,笑嘻嘻地道:“哥哥,三哥,你多吃点。”
杨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毫不客气,吃将起来。杨幺哪里吃得下饭,尤在吹捧:“我常听人说,杨家老三武艺高强,智谋出众,是这平江县里头一号的年轻英雄。可惜妹子我眼界小,没出过这斧头湖,识不得哥哥的本事!今天真是长了见识,什么叫临危不惧,什么叫胸有成竹,什么叫智计百出,什么叫——”
杨岳哈哈大笑,极是受用地拧着杨幺的脸,打断道:“小丫头,平常我掏心扒肺地疼你,你全不当回事,今日此事未竟全功,你倒是嘴上涂了蜜一般。为了选女婿的事这般用心,女生向外果然没错!”
杨幺一摆头,哼了一声:“哥哥错了,选夫婿事小,手足之情事大。今天这满屋子里的人,就算是姑妈,也心心念念替杨家、替哥哥的将来打算,哪里又管我的想法。只有杨岳你由始至终,皆是以我为重。”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杨岳,道:“这么多年来,是我对不起哥哥。”
杨岳怔怔地看着杨幺,山风吹过,将两人的发结吹乱,几根凌乱的长发随风纠结在一起,难舍难分。
杨岳不知不觉伸出手来,一根一根替杨幺理着飞扬的发丝,带着厚茧的指尖不时落在杨幺的额头、耳朵上,带起点点飞红。道:“真不知你这样用心思,于你自家究竟有益无益。哥哥未必没有私心,其实我看着,张报宁对你到是真心实意……”
杨幺一愣,想了想道:“第一,我实在未曾想过与他如何。第二他品性不及张报辰,如果非要我选,我宁可选张报辰也不选他。”
杨岳一愣,喃喃道:“难得你倒也看得清,张报宁出身旁系,自幼父母双亡,不免备受欺凌,习武也不成,若不是张精文的几个亲孙子都不是读书想事的料子,只怕他也不能出头。只是——”杨岳沉吟道:“你为何说他品性不好?他能在大水前不畏危难,追随于你,也是可敬可佩了。”
“我没说他不好,我只说他不及张报辰,若是张报辰,便是没有我,也会出村报信的。”
“但是,这次出村的是张报宁,而不是张报辰。”
“既然有了张报宁和杨幺,就不需要张报辰了。”
“你这是胡搅蛮缠。”
“才不是,张报辰才不会想出抓一个五岁小白痴来威胁她哥哥的法子!”
杨岳顿时大笑,“你嘴上说得好听,说来说去,还是记仇。”见得杨幺一脸不快,眼睛微微地眯着,乌黑透亮的睫毛轻轻颤动,透出以往不曾见的少女娇媚,心里突地升起光阴似箭的感慨,不由叹道:“你是不是也怪我当初不告诉你这事的底细?所以才五年不理我?”
杨幺听他提起旧事,不由想起当初自家那些龌龊心思,心中一虚,哪里还敢翻旧帐,勉强笑道:“那时是我不懂事,其实只要我开口问,哥哥总不会瞒我的。”
杨岳见杨幺变了脸色,也不多问,只是久久地瞅着她,慢慢说道:“你也知道这个理,只是以后千万不要忘了,白白折腾自已。”
幺妹第17章 天生媚骨 【】
洪灾持续了整整七天,到了第八天,围山的大水才慢慢退去。此时田里的庄稼早已是颗粒无收。土墙彻成的村庄早就泡成了黄泥。土地被浸了这么久,一时也不能栽种。
下山的人们望着一片破败的家园,纷纷痛哭失声!平江县城被淹没的消息,更是让大家大惊失色,满脸凄怆。
此时,派出去报信的张报日、杨天康、杨相带来了湖广行省潭州、武昌、岳州、鄂州、澧州等六路皆受洪灾,农田村舍被淹无数,流民无家可归的消息,已是让众人相顾无言。
杨幺看着十里八乡逃难过来的流民,在斧头湖一带越聚越多,一边挖沟排水,一边低声问身边的张报阳:“别处的水没有退么?岳州的也罢了,怎地外地的人越来越多,我昨日还遇上几十个武昌口音的人。”
张报阳弯起胳膊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回道:“这些人原都是自耕民户,水一来,种田的自然得跑,那些蒙古王爷、郡主、寺院还不趁机报了逃民,把他们的田地没入官府,暗地里又贿赂官员贱价收了,作了自家的封地。他们若是不跑,一家子就是老爷们的驱口,子子孙孙都逃不了这个命!若是跑了,抓不着便好,抓着了不过也是剌配!你说他们是跑还是不跑?”说罢,更加卖力抡着锄头,张、杨两家女子除了杨幺外皆身怀武艺,这种粗活比杨幺干得顺手得多。
此时,杨下德探过头来,“我听说,封在湖广的威顺王爷就住在武昌路江夏城里,武昌受灾本就不轻,逃跑的人自然多了。”此时的杨下德与张报阳反倒如亲姐妹一般融洽,两人皆是直肠子,反是杨下礼与杨幺更亲近些。
杨幺暗暗摇头道:“他们成了流民,难不成还有活路?”心中却是佩服张、杨两家消息灵通,教育成功,便是这帮嫡系女眷心里的头等大事也是反元举事,订婚当日的悲伤与惆怅似乎已经随着时间而消逝。
站在杨幺身后的杨下礼接道:“每年灾后举事的民众是哪里来的?各地的盗贼流寇是哪里来的?彭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