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胭脂碎第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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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胭脂碎 作者:rourouwu

    ,诸葛孔明若真的跟了此人,也能一展抱负,倘时机把握恰当,可三分天下,助刘备成一方霸主,但那人却无帝王之资,无法登上极位,诸葛也难免遗憾离世了,就可惜了孔明的满腔才华。 ”

    “诸葛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无所不精。作战时,常常计谋百出,明灯传信……”洛谦突得止住话语,浅浅一笑,竟有一种小孩子的幸福感,“扶柳,等一下,我想到该送怎样庆生了。”说完,人已奔至和墨斋外了。

    我愣在原地,不知是惊于洛谦的变化之快,还是叹于他的洞察力及远见。

    很快,洛谦就抱着几枝细长的碧波翠竹枝,回到我面前,问道:“知道孔明灯吗?”

    “嗯,当年平阳围困,诸葛就是用的孔明灯脱险。”初中物理也曾学过孔明灯的原理,外面以薄白纸密密包围而开口朝下,灯内点烛火,燃烧一阵后产生热空气,孔明灯便膨胀,放手后整个灯会冉冉飞升空。

    “小时候,娘经常给我做孔明灯。娘会哄我,在灯上写下心愿,然后放飞空中。天上善良的神仙们看见心愿,就会施展法术让愿望实现。”洛谦边说边做,取出刻章小刀,将竹枝劈成纤细竹篾。

    洛谦修长的手指在数十根竹篾中上下翻飞,眉眼间带着无比的满足感。

    我很好奇,问道:“你相信吗?”

    “开始是不信的,可后来我的愿望真的实现了。”洛谦已绑成灯架,糊起纸来。

    “孔明灯做好了,可以许心愿了。”

    灯十分粗糙,纸却是上好的雪浪宣纸。

    灯上许愿与吹蜡许愿确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仍有差别,我提笔盈盈笑道:“既是许愿,还望洛大人闭眼,莫要看去了扶柳的愿望,否则,便不灵了。”

    洛谦嘴角噙着笑,依言闭上双目。明亮的烛火照在他的侧脸,投下阴影,更衬得五官立体深邃。

    我瞧得他的眉毛根根分明,眉峰轻轻挑动着,便叹道:“也不必麻烦了,待会儿放灯时一样看得清楚。”

    我思索一会儿,执笔写下,愿诸人诸事皆顺。

    洛谦笑起,似乎十分开心:“原来扶柳生得一副菩萨心肠,愿普度众生。可何不节约笔墨,就写天下太平呢?”

    分明取笑,我的心气也上来了,今日姑奶奶就要整你一小人,便温柔笑道:“小女子才疏,心愿浅薄,倘若写下,洛大人不可取笑。”

    小样,点头答应了,我飞快写下:

    一愿,蕉诞下麟儿,吾视为亲子。二愿,君早生贵子,吾招其为婿。三愿,铃快遇吾之未来媳翁,结为连理。四愿,吾拾得聚宝盆,有足银以养干儿,女婿及媳妇若干人等。

    我斜眼睨着洛谦,看他一张俊脸憋得几乎变形。

    不愧为朝廷重臣,竟让他忍了下来,还问道:“她们是谁?”

    “闺中密友,”看来还得下料,我提起孔明灯向屋外走去,假意焦急道:“时日不早,神仙们就要休息了,再不放飞孔明灯,怕是他们会偷懒,不帮我实现愿望了。”

    刚跨过门槛,身后就传来一阵爽朗笑声,看来洛谦终是忍不住了。可笑声却很特别,不似以往的温和,倒像是将憋了十年的笑声一放而出,畅快不已。

    都说秋日的天空最为澄清,果真不假,此时天空没有一丝云,浅薄浅薄的,如水洗碧泓。在翠竹下,月光里,洛谦旁,我点燃灯芯,看它冉冉升起,至顶空,化为繁星。

    在多年以后,每当回忆起这幕画面时,我的心底都会泛起一丝温柔。

    我常想,也许就是从这一刻,开始了我与洛谦一生的纠缠不清吧!

    [楼主][4楼] 作者: n8800发表时间: 2008/07/24 17:55[加为好友] [发送消息] [个人空间]

    回复修改来源删除  梅花落

    天朔八年,十月初十,洛谦生辰。

    人来人往,府内热闹异常。

    我闲坐在房,平淡地想象着,此时前厅的场景。

    京城大小官员依官阶而站,手捧奇珍,争先向洛谦献宝,口中溢美之词不绝,一切只为求得当朝丞相一句满意。

    想到这儿,我不禁眉心一拧。我,又该送出什么样的礼物呢?轻飘飘的一盏孔明灯?

    其实,从我生辰之夜后,便很少见到他了。

    我一直扮演着省心质子的角色,既不故意苛责看守之人,也不变着花样地玩逃脱。并不是不想脱困,只是成功几率太小。若无十足把握,我一般不会行动。因为维持现状,我还尚是“夫人”,如果冒险出逃被抓,将是天牢“死囚”。一得一失,完全的蚀本买卖。

    偶尔,洛谦有些空闲时间,也会到书房,与我对弈一局。只是我棋艺仍不够精湛,总是一败再败。有时,他临帖练字,我就会站在一旁研墨,装着红袖添香,附庸风雅一番。更多的时候是,我瞥上一眼他疲倦的背影,感叹,就算这权倾天下的无限风光,也换不来片刻的安心休憩。世界就是这样,得一物必有付出,他得丞相权威,最基本的代价就是这每日每夜的劳神。

    房外响起急促脚步声,接着碧衫推门而入,喘着气:“小姐,老爷也到相府了。刚才我不小心就被逮住,要我传话。老爷说,当家主母逢大事不露面,成何体统,赶快叫小姐去前院陪客听戏。”

    麻烦,不过只是结盟信物,难道就要抛头露面之后,朝中大臣们才肯相信你们文武合并?我懒散笑道:“去告诉老爷,我今儿不舒服,恐怕不宜出门。”

    碧衫不可置信,睁大双目,惊讶道:“老爷真是活神仙,什么事都知道。刚才老爷还说,小姐定是不想看戏的,但这出戏却是极好看的。还要小姐带着流苏一起去。”

    又是威胁,我冷笑道:“既然戏精彩,那我们也不能拂了老爷子的意。流苏,我们现在就赶过去吧。”

    碧衫继续惊讶叫道:“老爷最后还强调一句,小姐肯去,定不会梳妆,可素装出席,却会扫了各位大人的兴。所以要奴婢为小姐打扮的喜庆点。”

    我轻抿嘴唇,看来上官毅之还真了解女儿的心思。

    待碧衫为我插上最后一支金步摇,我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正红宫装,黄金配饰,显得端庄典雅。

    这身装扮该入得了大将军的眼了吧?

    起身微转,袖裙轻摆,倒不想却让碧衫瞧得痴了:“小姐穿什么都好看。刚才就像白莲一般好看,现在就跟牡丹一样漂亮。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能和小姐一样?”碧衫不曾念过书,也就不会用那些文绉绉的雅文词句来形容,只能用最为朴实的话语来说出心中所想。

    焦烦之时听他人夸自己,心里自是受用的,我笑吟吟地望着碧衫的脸道:“其实碧衫也是一美人坯子。等那天有了心上人,我定将你打扮成仙女模样,漂漂亮亮的去约会。”

    碧衫一听脸便飞红,啐道:“小姐又胡诌。”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

    足踏落叶,行至前院月洞门,我却停了下来,瞟眼望去,依稀见得院子中央刚搭的戏台,高约二丈,布景华丽。台上锣鼓喧天,花旦小生,末净丑配,唱的一出好戏。佳人持花,水袖云舒,舞姿动人,才子在旁高和一曲,文采风流。他二人双目对望,心里生了情愫,便传为一段姻缘佳话。

    戏好,唱曲亦佳,只是听戏之人不懂真心欣赏,破了气氛。

    台下围坐着一群官员。他们或低头细语,或嗑瓜喝茶,或埋头浅眠,偌大的人群中竟无一人入戏。倒是伺候官老爷们的丫鬟婆子更懂戏意,随着戏中人物或喜或悲。

    我回头,对着流苏似笑非笑,“不知是请错了戏班,还是请错了宾客?”随后抹起云鬓,便笑意冉冉,娉婷摇弋地走上前去。

    官员们立即停下各自动作,纷纷快速起身,点头哈腰,“夫人安康。”我扫视众人,并未看到洛谦,前排正位上只有削瘦许多的上官毅之。对着群官,我微微笑道:“招呼不周,怠慢了各位大人。”

    “岂敢,岂敢。”这种声音起伏不断。

    直等到我在上官毅之身旁坐下,那群官员方才陆续回座。

    这时,我似乎突然间明白了,男人们为什么如此热衷于追逐权势?那种控制感,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的确让人迷惑。

    上官毅之轻微咳嗽数声,眼仍盯着戏台,低声,带着责备之意,“架子不小啊,姗姗来迟,洛相早已离去。”

    我亦瞧着戏中女旦情意绵绵秋波暗送,浅笑道:“不是爹特意嘱咐女儿要好生打扮一番?可女儿家要穿的得体肯定是要花费时间的。”

    “洛相与几位朝中重臣商议事情去了。”上官毅之略有停顿,眉间显有愁色,“听闻你与洛相关系并不好?”

    上官毅之说得含糊,也只是想质问为何新婚月余洛谦不曾在我房中留宿半夜。或许此时在京城官员中已有传闻,洛相并不喜欢新夫人。所以上官毅之才费尽心思,想让我与洛谦成双成对的露个面,止一止传言,也好让他的手下们安心。

    我斜睨着上官毅之,浅笑道:“不劳将军费心,女儿一切安好。不过女儿却有一句话不得不说了,其实爹也不必巴巴地让扶柳出来露面,大将军与丞相结为亲家,天下早已皆知。”

    旁人看得我与上官毅之窃窃私语,定会认为父女长久未见,正在叙家常呢,却不料我俩乃是针锋相对。

    突得相府门口响起一个尖锐声音,“圣旨到,洛谦听旨。”

    我不禁眉头打结,这声音尖锐地紧,恰似一把钢梳划过我的心,不深不浅,正好令我全身神经紧绷。

    见我纹丝不动,上官毅之沉声道:“还不赶快去接旨。”

    匆匆赶至门口,却发现洛谦不知何时已到府门处,我随即站在他斜后,跟着众人伏跪在地。

    最前面的一名公公年约花甲,瘦小精干,一展绣龙黄绸,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洛谦国之栋梁,德行兼备。今日生辰,朕特赐玉如意一对,谨为贺礼。钦此。”

    “臣洛谦叩谢隆恩。”洛谦双手举过头顶,接住圣旨。

    规定的礼仪程序一结束,那公公顷刻间就换了脸,刚才宣读圣旨时的肃穆荡然无存,仅剩满脸堆笑:“老奴在此借花献佛,恭祝洛相福寿双禄!”而后从旁边的小太监手中取过一方锦盒,“略备薄礼,不成敬意。”

    洛谦含笑接过锦盒,又递与洛文,道:“让张公公破费了。其实公公能亲临寒舍,已是洛某的莫大荣幸。”

    张公公瞬间变成诚惶诚恐的样子,“洛相可折煞老奴了。”

    洛谦莞尔,挥袖引路:“张公公请这边看戏。”

    张公公诺诺应答:“劳烦,劳烦。”

    这个张公公有来头,想巴结,却又气定神闲,不做刻意之态。我留意观察,锦服华衣,目光顺直腰间金牌,纹饰清晰,心下顿时了然。原来是皇宫总管,皇上近身公公张德子,难怪颇有架势。

    君臣假意之戏上演完毕,我正欲转身离去,却不想被张公公唤住了:“这位便是洛夫人?老奴有礼了。”

    我微微倾身,还礼道:“公公有礼了。”

    “老奴离宫前,真贵妃要奴才将此物转交与夫人。娘娘说,上次见夫人喜欢,回宫便命人又打了一枚,送给夫人。”张德子伸手入袖,摸索一阵,方掏出一物。

    金莲花,珍珠蕊,是上官家女子特有之物。我婉然笑道:“扶柳上次随口说了一句中意,不想娘娘竟上了心。再麻烦公公回禀娘娘,扶柳很喜欢,谢过娘娘。”

    我欲与取过金钗,不料洛谦半路杀出,抢先拿走金钗。他微微眯眼,端详片刻,随后却将金钗插入我的发鬓,温柔一笑:“很好看。”

    淡定的墨香蹿入鼻尖,我知道那是洛谦身上散发的,一种飘渺的清水香,只有隔的极近,才能闻到。

    我轻抿嘴唇,这可不好,太引人注目了。

    环顾四周,众人皆侧目。

    戏台之上,铁板铜琶红牙拍板复又响,咿咿呀呀声渐浓。

    严妆雍容花旦步步生莲,婷立于台中央,扬袖起舞,行云流水。

    可这等美景佳人却留不住人们的目光,只因戏台角落的清秀少年。他在繁花落尽处,一身翩跹白衣,目光清丽如水,唇却艳似红梅。少年解下腰畔玉笛,横置于唇边,烟眉轻颦,似叹气,吹响玉笛。顿时,清越之声激昂破笛而出,隐隐含着金戈铁马之豪气,至中阙却急转直下,声若雪水初融,柔意缱绻,似女子闺房细语。

    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

    一曲梅花落,淡愁绕心头。

    在潮水般的喝彩声中,我细声自言自语:“再过两个月,梅花就开的正艳了。”

    音刚落,洛谦就蓦然回首:“不喜欢梅花吗?”

    “梅花开时,菊花凋零。”

    “是吗?”洛谦笑着反问。

    望着他的如墨双瞳,我竟道:“其实,我只是怕冷。”然后笑了,“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我乏了,先回房去。”我转身静静地离开。在经过上官毅之时,我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今日洛谦当众为我插钗,是让你挣足了面子。

    快步行至和墨斋竹林中,我拔下金莲珍珠钗,旋转打开,从中拈出纸卷。细细展开,只有小心二字,但字迹凌乱,旁边还有不少墨团。想必真妃传信时突遇急事,来不及写完,便遣人送出宫来。

    “小心什么?”流苏皱眉问道。

    我轻摇头,我也不知。

    这时,竹林中响起笛声梅花落,呜咽之声越来越近,很快,我就看到那如雪少年飘然行来,似鬼魅般诡异。我立即叱道:“你如何能进入内府?”

    少年默默不语,却将横笛竖置,缓缓舒气,眼中无限惋惜,吹气入玉笛,却无天籁笛音,只有暗器破空低鸣,一枚绯红钢针激射而出,直取我的心脏。

    绯红钢针在极速之下,竟发出绚丽光华,像是一种魔咒,蛊惑人心,使人无法移目,也动弹不得。

    我只能怔怔地站在那里,等着钢针穿透我的心脏。

    右臂被人强烈的拽了一把,身子陡移五寸,钢针恰好与我擦身而过,直入翠竹,嗤嗤作响。

    少年神色惊讶,望着我身旁的流苏,面白如纸。

    流苏一锁眉头,已拔出腰间软剑,欺身向前。银剑如吐信灵蛇。狠辣迅疾,直刺少年膻中|岤。少年迟疑,向后疾退,才挥起玉笛挡于胸前。

    激战酣浓,百招过后,流苏的软剑方才抵住少年的咽喉,“是谁指使你的?”

    清秀少年依旧不语,反而清甜笑起,似不知危险的孩童。

    一丝黑血沿着他的嘴角蜿蜒而下,滴在胜雪的白衣上,像是一团污渍。

    我略松气,却发现左臂麻痹,毫无知觉,遂低头望去。正红广袖染上一层黑血,血汩汩流下,顺至指尖,落地,浸透泥土。

    清秀少年笑得更甜,却软软倒下。

    我亦天旋地转,闭上了双目。

    大厦倾

    喉咙如燎火烧过般的燥,一声嘀哝,我撑开沉重的眼皮,模糊中,似看见了碧衫的身影,便干涩叫道:“水……”只说出一个字,再无气力继续,声音就断了。

    碧衫的样子懵懂,呆住好一会儿,方才惊声大叫;“小姐,活过来了。”

    尖叫连连,引得好些人破门而入,冷清的厢房顿时热闹。

    碧衫扑在我的身上,嚎啕大哭:“吓死我了,还以为再也不能和小姐说话了。”同时头还不断地磨蹭,将眼泪鼻涕全抹在我的衣衫上。

    被碧衫压得动弹不得,嗓子哑得又无法言语,我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桌上茶壶。我敢保证,如果我还有一丝力气,肯定会大吼一声,碧衫,扣你一年奖金。

    瓷杯,清水,洛谦的手很稳。

    碧衫这才吸吸鼻子,将我软绵的身子扶起,半躺在床榻。

    我虚弱浅笑,接过洛谦手中瓷杯,微微碰触到他的指尖,手轻抖,洒出几点水,却是暖的。

    洛谦细小的叹气,我不禁凝神望去,恍然间,宛如初见。他依旧俊俦无双,江南才子般气度翩翩,只是现在神情疲惫,眉峰中又透着焦急,血丝早已布满双目。

    我觉得心有些颤了,手却变得极稳,将瓷杯送至唇边。先抿上一小口清水,至双唇湿透,才缓缓咽下,如此重复数次后,问道:“我睡了几日?”

    “三日。”洛谦笑着回道,却带着一丝苦味。

    “好像是久了点。”我揉起酸痛的头,复又笑起:“我可真经得住饿啊!可以三天不吃不喝,也算是修成半仙了。”

    碧衫含泪扑哧一笑:“小姐最会说笑话了。”

    房内的温度开始渐渐回暖。

    我心满意足地喝下最后一口粳米清粥,才慢悠悠地伸出手臂,搭在了秋香色的锦垫上。

    对面老医者长舒眉,脸上的皱纹也好似跟着平展,浅了不少。他狭目微闭,右手二指探上我的脉,即快又准。他的手保养的极好,如同少年般,修长,细腻,柔软,敏感,可以感受到最细微的脉动。

    半晌,老医者完全睁开双目,撤回右手,拈起白须,沉吟几许。

    不等他开口,我抢先说道:“有话直说,不必忌讳。”

    老医者悠悠然道:“夫人豪爽,只是老夫无法做主,还需相爷同意。

    我转头,望着身旁洛谦,嫣然笑语,却是目光坚定:“我想每个人都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吧。”

    洛谦无言点头。

    老医者徐徐道来:“夫人所中乃是奇毒——梅花落。”

    “何为梅花落?”我询问道。

    “梅花落从落红梅蕊中精炼得出,中此毒者,昏迷五日。每日额间长出一枚梅花瓣,直至第五日,红梅绽放,人吐血五斗而亡。”

    “可我只昏迷了三日?”

    “老夫也不甚清楚,可能是钢针仅划过夫人皮肤,中毒较浅的缘故。敢问夫人一句,这段时日内可经常服用丹药吗?”

    我思索一阵:“确实吃过一些药丸。因为小时风寒留下病根,就配了药丸吃着调养身子罢了。”

    “何人开的药方?”

    “医邪,有何不妥?”我疑惑道。

    老医者迭迭点头,赞叹道:“那就是了,天下间也只有神医医邪方想得出,如此古怪偏又具奇效的药方!医邪为夫人所配药丸中含有岭南奇花百步醉。百步醉确为祛湿良药,但也是解毒奇方。正是这难得的百步醉化解了些许毒性,让夫人早醒二日,同时夫人额间也只长出两瓣梅花。”

    我轻抚额间,有两点硬物突出:“百步醉能解梅花落之毒?”

    老医者快速摇头,喋喋道:“梅花落毒性强烈,百步醉最多只能拖延十日。若真要清毒,仍需老夫上次所说的青尾毒蝎不可。”

    “以毒攻毒?”我略有迟疑,这法子太过凶险,稍有不慎,便是两毒齐发,当场毙命。或许还可以让密部传信给医邪,只是他两人神仙眷侣云游四海,不知能否十日之内赶到京城?

    老医者似乎看出我的心思,铿然有声道:“老夫不才,却也敢肯定,就算神医医邪在此,他也只有青尾毒蝎一法。况且青尾毒蝎天下珍宝,极易不得,西华境内恐怕也只有五毒教尚养有几只。”

    我深蹩起眉。五毒教?原来西华亦存有五毒教。

    哗然声响,洛文匆匆进屋,双手捧着一方锦盒,喜道:“爷,青尾毒蝎寻到。”

    洛文小心翼翼地将锦盒放置桌上,然后用一根竹签挑开锦盒。

    老医者顿时连连喜呼:“想不到老夫在有生之年,还能亲眼目睹珍宝!”锦盒内一只巨蝎正上下游走,长约半尺,两只大钳,高高张举,钳内数排森白倒刺,根根锋利。它尾部极长,超过了全身的一半,色泽翠碧通透,竟发出幽幽萤光。“夫人,可将中指放入盒中,让青尾毒蝎吸食体内毒素。”

    盒内的青尾毒蝎张牙舞爪,我犹豫再三,终没敢把手指伸进盒中。倒不为别的,只因我从小就怕这蛇虫鼠蚁的。

    在我举棋不定时,洛谦突得抓住了我的手,拽到了青尾毒蝎前。

    见有猎物在眼前晃悠,青尾毒蝎自是毫不客气,双钳横行,长尾高扬,泛有碧幽萤光的尾针陡现。

    “噗”的一声,尾针直插指心,顿时痛彻心扉。我却咬牙竭力强忍,但怎奈十指连心,还是禁不住地哀声连连。

    洛谦手上用劲,止住我颤抖的臂膀,柔声道:“扶柳,再忍一会儿,就没事了。”可是他哪知道,他手心沁出的汗,早已黏湿了我的肌肤。

    洛谦神情专注,直盯着青尾毒蝎。

    那蝎子正快活地吸食着我的鲜血,不一会儿,蝎身就开始由青转红。蝎子长尾变得绯红透明时,洛谦拿起竹签,重敲青尾毒蝎的尾钉骨。那毒蝎立即将长尾高扬,拔出尾针,然后就跌落在盒中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般。

    随后老医者为我包扎伤口:“待后老夫开出药方,夫人连喝五日,体内毒素也就清尽了。”

    此后数日,我只重复地做三件事,吃饭,睡觉,以及喝药。是故一场大劫下来,不见消瘦,反而添了几斤肉。

    第六日终于在床上躺不住了,和碧衫在园子里散步。

    园子清静,我指尖抹起石桌面上一层灰,道:“最近府内可冷清不少啊!”

    碧衫也似深有同感,不住点头道啊啊:“是啊,好些当差的大婶们都走了。特别是厨房的李婶子昨天还答应给我做杏仁酥的,可今天一大早的就背起包袱回家了。”

    裁员可不是个好兆头,我轻拍手掌,将指尖灰尘尽数弹下:“碧衫,明儿我们自个做些杏仁酥来吃吧?”

    碧衫没有意料中的欣喜,反而一脸惶恐,屈膝行礼道:“相爷安好。”

    我缓转身子,回首便见得洛谦一泓深潭的眼,带着几分关切:“不在屋里养着,怎么还跑出来了?”

    我吟吟笑起:“又不是什么金贵身子,养了几日早就好了。在房中憋了许久,气倒还不顺了。”

    一名细瘦太监急急行来,刚至园子门口就放喉高宣:“圣旨到,洛谦接旨。”

    尖锐刺声压挤耳膜,心里一阵慌闷,我叹了口气,随着洛谦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淮南赈灾银两贪污弊案经大理寺查明,淮南刺史王安贪污灾银,证据确凿,今打入天牢,秋后问斩。丞相洛谦纵容下属为非作歹,现将其贬为朔方太守,朕小惩大戒,望百官以儆效尤。钦此。”

    “臣洛谦叩谢隆恩。”

    难怪府内冷清,大厦将倾,谁不为各自前途奔波?

    忽的,暮钟唱晚,沉厚压抑钟声涛涛袭来,一声逐一声,不绝于耳。仿若古钟就在身旁重敲,又似在天际回响,如泣如诉。

    小太监脸色猝然刷白,双腿一软,匍匐在地,痛哭流涕:“皇后薨了。”

    北风疾刮,卷起地上落叶,漂浮空中,形成无数哑黄漩涡。

    洛谦却以极其轻柔的动作,转身面朝皇宫。大风吹鼓起他的白袍,展若白羽,枯损残叶就这样跌撞的穿过他如雪衣衫,漫天飞舞。“拖了大半年,终究是撑不住的。”

    而后洛谦十指松张,随风拈起一片黄叶,同时,圣旨也坠落泥地。卷轴歪斜的滚开,一方朱砂红印跃然锦缎。风大,很快腐枯落叶就覆盖了圣旨,仅透出几点儿明黄。

    “是树叶终归入黄土,强求不得。”洛谦忽的放开手中黄叶。叶飘零,入了黄土。

    洛谦缓缓而行,踏过被落叶掩盖的圣旨:“洛文,府内全数铺上白绫吧。”

    我亦缓缓而行,跟着洛谦,进了碧波翠竹林。

    在一株翠竹前洛谦止住脚步,碧泓的竹节上盯着绯红钢针,针尖处已染成一团紫黑,恰似一滴干涸血泪。

    洛谦回身,眸深如墨,微微笑道:“跟我到此,是想安慰?或是取得休书?”

    我亦舒眉,浅浅笑道:“皆不为二者。府内下人几日前就遣走,可见洛大人早已料到今日结果,故扶柳也不必自作多情安慰大人,说上几句酸溜溜的假话。其次,我本就盼着离开京城是非之地,此时正好,倒也不急需这一纸休书。扶柳前来只是想替碧衫讨个人情,请洛大人将卖身契给她,也好让她落个自由身。”碧衫随我陪嫁入府,这卖身契也移到洛谦手中。

    “嗯,今晚让洛文将卖身契给她。”

    随后,洛谦幽幽念道:“昔日植柳,扶风江南;今朝移柳,怆然西北。边疆风沙侵人,可受得住?”

    听得洛谦清声诵起哥留下的这句话,我不禁一怔,随即婉然笑道:“久闻塞外风情更胜长安景致,能亲眼一睹大漠黄沙的豪迈,扶柳荣幸之至。”

    洛谦敛住笑意,盯着竹中的绯红钢针,突转话锋:“知道谁想要你的性命吗?”

    “不知道。”我亦正色道。

    洛谦回瞟我一眼:“难道大将军没说?”

    我如实回道:“爹只说杀手是鉴魂楼的人,至于买主就无法得知了。不过我既命大逃过此劫,以后就无事了,因为鉴魂楼从不杀同一个人两次。”

    鉴魂楼一直以来就是西华最为神秘的杀手组织,从不透露买主身份,常可以杀人于无形,鲜有失手。可一旦失手,就决不再杀,传言鉴魂楼中之人都信命数,如果杀人不成,就表明此人命不该绝,不可再动杀机了。

    “哦,是真不知道买主?还是不敢说出呢?”洛谦挑眉反问。

    我神色如常,懒懒笑道:“扶柳卑微,犯忌讳的事不敢出口。”

    洛谦嘴角逸出一丝嘲讽:“他可以雇杀手行凶,我们就不能说说他的名字?”

    “何必逞口舌之快,丢了性命?”我淡然道。

    “将帅世家上官一族也会怕?”洛谦笑得有些狂魅。

    我不由地轻皱眉心:“上官家若是懂得害怕,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事情还远没有结束,你我都不能抽身,所以……”洛谦忽的幽叹:“准备一下,明早离京。”

    洛谦离去,仅留我一人在竹林,盯着涂有落红梅的钢针,怔然长久。

    晚上,我将卖身契递与碧衫。碧衫自是哭着不依,说是要陪我去朔方。我轻抹去碧衫的眼泪,叹道:“碧衫,最爱你的父母兄弟,他们都在长安。父母在,不远行,你若是真的为我好,就赶快找一个好人家嫁了,免得一天到晚黏着我,害得我为你操心。”

    碧衫眼角尚挂着泪珠,嗔道:“小姐,又胡说了。”

    我笑起,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道:“日后若遇到困难,就拿着信去找汇通钱庄的当家,她定会帮你的。”

    碧衫不免又一番落泪。

    遇杀

    天朔八年,十月二十,长安,风大起,残叶浮空。

    两辆青帷小车停在相府门口。车粗简,马却是极是神骏,黑鬃乌蹄,膘肥体壮。几个零散下人正在搬运行李,陈旧的棕木箱子在灰蒙蒙的天地中缓慢移动着,更添萧杀。

    我站在府口的汉玉高阶上,倚着冰冷威武石狮,斜眼俯览着这一切。

    一抹苍白笑意漫上我的脸,昔日全倾朝野的丞相离京,全长安竟无一人相送,人间冷暖官场炎凉怕就是如此了。

    洛谦倒是清爽,脱下繁复官袍,换上一身简逸白衫,反更显风流。

    人极少,很快便启程了。

    两辆车,洛谦与洛文,我与流苏,各占了一辆。每辆车配上两名车把式。

    一行八人就在淡冷的朝阳中驶出了崇武门,远离长安。

    迢迢西行,却也安静,各地方官员好像都不识得前任丞相,月余之久,并无一人前来拜访。

    进入西北,城镇渐少,处处荒凉。

    一日正午,我们在官道旁的一家小茶馆打尖。

    可能是道上客人少,店小二很是无聊地趴在柜台,数着小碟中的花生米。

    洛文上前询问道:“小二哥,打听件事,从这里到关山城还需要多少时辰?”

    店小二麻利地倒起茶水来:“依客官的脚程,估计最快也要第二天清早才能到关山城。”

    洛文掏出一些碎银,塞到店小二手中:“可有什么近路吗?最好今晚就能抵达,我家夫人熬不得夜。”

    店小二乐呵呵地将银子揣入怀里,伸手指着前方岔道:“倒是有一条小路,从岔口向右拐,可以在半夜赶到关山城。只是最近这路上不安宁,有个山大王拦路抢劫,还杀了好几个人呢!我劝一句,客官们还是走官道安全些。”

    “不对。”洛谦眯眼眺望西北,沉声打断店小二:“今晚官道可要比小路凶险千万倍。”

    店小二忙摇头:“客官,你听错了,是小路上出了强盗。”

    洛谦从容淡笑,扔出一锭银子:“你又错了,强盗只劫钱财从不杀人,所以并不可怕。”

    店小二忙乱地接住银子,随即哀叹,目露同情之色:“怪人!”然后转身,对洛文私语道:“你家老爷是不是脑子摔坏了啊!”说罢又连连摇头离去。

    洛文黑脸更黑,但仍恭敬道:“爷,今晚要准备些什么?”

    洛谦烫上一壶清酒,自斟半杯,微抿小口,尔后目光似醉漫离,瞧着洛文,雅笑道:“洛文,仍不明白吗?”

    洛文头垂得更低:“小人愚昧,还是无法参透其中原委。”

    “在去朔方的路上,如果是你会选哪里下手?”

    “关山碍,是从关山城通向西北诸关的唯一通道。羊肠小道,两旁高丈悬崖,为伏击的最佳地点。”

    “是啊!世人都这般认为。洛文,你有几分把握能过关山碍?”

    “爷,倘若准备充足,小人有九层把握可过关山碍。”

    “怕是十足的信心吧!所以如果是我就会选择今晚下手。人人都认定是关山碍,那在抵到关山城的前天,精神肯定是最为放松的,因为大战还在后面。”

    “他料定我素来谨慎,听闻小路有强盗,必会走官道,所以今晚官道凶险重重。洛文,记住,攻其不备才是上策啊!”洛谦持杯之手突然松开,粗瓷酒杯落在桌上,杯却未碎,只是顺着桌沿缓缓滚动,泼了一桌的酒。

    顿时,酒香溢屋。

    洛谦像是被酒熏醉,双眼朦胧,游离点点,声音却是清澈无比:“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终不过,假亦真来实为虚!”

    草草用完午饭,便登上马车,拐向右边小路,匆匆赶去关山城。

    夕阳落山,不毛之地陡起阵阵阴风,直吹得车帘翻飞,猎猎作响。

    窗外渐渐阴沉,几丈之外就瞧不清任何物体了。

    见周围冥深,心中便升起一股不快,我叹气轻声道:“流苏,我有些心神不宁,入夜后小心点。”

    流苏略疑惑:“相爷料错了?”

    “很对。只是想动手之人恐怕也不敢肯定我们会走哪条路,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伏在每条路上。”我拉扯住车帘,幽幽笑道:“其实我也只是预感而已。”

    入夜后愈发地安静了,只听得到车轱辘闷厚的压地声。

    忽地马车停下了,我心头蓦然一紧,手向前探去,抓住了流苏的手腕。

    车外响起雷鸣般的粗壮叫嚣声:“今日你猛虎寨的爷爷们在此,还不乖乖的将钱财交出。否则惹恼老子,可要叫你们个个缺胳膊断腿的。”随后一阵乱通哄笑,声震树摇,颇有气势。

    车帘被挑起,车夫道:“请夫人下车,以免待会儿不小心伤了马,惊到夫人。”

    我依言与流苏一同下车。是夜,寒气侵身,弦月偏沉,晦暗无光,当真倒是个月黑风高杀人夜。

    借着车顶上挂吊灯笼的昏昏烛光,我抬眸向前凝望,依稀见得二十多名健壮汉子挡在路中央。为首的是一名虎背熊腰的络腮胡壮汉,肩上抗着一把明晃晃的大斧,想来就是所谓的山大王。他也瞧着我与流苏,嘿嘿笑起:“爷儿们今天运气好,竟有两个漂亮的小娘子,抢了回去做压寨夫人正好。”

    他身后的一群莽汉跟着哄哄大笑。

    流苏哪受得这般挑衅,柳眉倒竖,拔出腰间软剑,疾刺向那山大王的心窝。

    山大王并不为意,仍旧啧啧笑道:“好个泼辣婆娘!不过老子就喜欢这股子辣劲,够味!”

    流苏薄唇抿得几乎不见,手腕急抖,剑快如电,削落了山大王半边眉毛。山大王顿时痛得嗷嗷大叫,将银斧挥得如流星,一丈之内不得近人:“臭婆娘!兄弟们,给爷上啊!”

    后面二十多的汉子应声而动,纷纷亮出兵刃,直砍奔来。

    洛文立即低喝一声:“操家伙!”

    四名车夫快速从车底抽出长刀,提起掠起,占据四方。

    山大王脸色倏变:“大伙儿当心,是五才参阵。”

    洛文横刀挺立于阵中心,赞道:“好眼力。”

    刀起剑落,瞬间就战成一团。

    数十招过后,流苏的剑上已沾上一串血珠,猩红凝结,再也甩不掉了。

    突得,眼前斜窜出一条汉子,他胸口手臂已被砍伤,伤口血肉翻卷。我心里堵闷,正要启唇,却发现根本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劝他放弃,还是鼓励他坚持?我只能苦涩一笑。

    那汉子似被激怒,口中嗬嗬叫起,却不知说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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