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完+番外)第5部分阅读
瑶华(完+番外) 作者:rouwenwu
的看了他半天……
我猛盯着眼前的小太监,想从他脸上发现哪怕一丝他在说谎的证据也好,可却没有。其实我心里明白,这种事他无须骗我,那么结果就不言而喻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在十阿哥跟前伺候的?”我语气阴森的问。
那小太监被我看的头直似要低到地上般,身子轻颤着答道:“回……回格格,奴才……奴才是过完春节后的第二天被调到十阿哥跟前当差的。”
过完春节后的第二天?那胤礻我以前的贴身小厮呢?我仿佛又看到胤禟严厉的斥责胤礻我:“连海跟了你这么长时间,一向忠心耿耿……
原来早在当时,他已想得那么长久。甚至怕我以后问到他们贴身小厮的名字时,对不上号。可他毕竟太年轻,还是疏忽了,还是让我知道了。
我冲仍旧站在我面前不知所措的连海挥挥手,道:“你下去吧!”
他如蒙大赦般慌张的拾起地上的东西后,踉跄着去了。
我一动不动的站着,看着连海在眼前消失,闭上眼。四年前和胤禟初次相遇时的情景清晰到似乎只要伸手就能抓住。
当时,他靠在门边,妩媚中带着冷漠,可望向我时,那种冷漠又化为一种淡淡的关心,虽然不浓烈却让人觉得格外温暖。他的笑声低低沉沉,像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泛起一波波涟漪,让我看得呆住。胤礻我说他的笑容很难得,事实的确如此,他一向笑得很少。
“虽然你把以前的事都忘了,但性子还是没变,一样倔强,所以我想我们只需要重新认识一下。”他这样对回到古代的我说,语气成熟的就像大人,那一年他才12岁。
他总是温柔的陪伴我,虽然话不多,但每一句都很真诚,起码我相信他是真诚的。这些年,我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潜意识里,还是把他当作亲人看待。在这个冷漠的皇宫中,他是我信得过的有限几人之一。可如今这种信任却面临危机,我发现我从来都不了解他,就像不了解这宫中的每个人一样。三年,我在这里生活三年了,难道我还是太天真吗?
我想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我需要长大,并不是身体的简单长大,而是心理上的……
两年后 康熙三十九年
七月夜晚的天气热得好似下火,我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我无奈从床上坐起,苦笑着想,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一定就是我现在这样。
本来今年夏天我应该随驾去热河避暑,但因为旅途无聊,颠簸的马车对我这个习惯汽车、火车的现代人来说简直是酷刑。又觉得承德也没多凉快,所以干脆不去了。没成想紫禁城的夏天竟是如此炎热,让我想睡一个安稳觉都成奢望。
既然睡不着,索性上外面逛逛,也许等逛累了,就能入睡。我穿好衣服推门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生怕惊动喜福或其他人,我可不想连散个步都带着条尾巴。
绛雪轩位于御花园东南,出了院门,我向御花园中走去。想到如果是在现代,自己怎么可能在故宫里一住多年,更何况故宫门票贵得要死,也只能在白天进去,又怎么会像我此时般于夜色中漫步紫禁城内。
暗夜中御花园的景物全都朦朦胧胧,像是罩了层纱。虽然黑暗,却又并不是千篇一律的黑,有浓黑、浅黑、淡黑,似丹青画那样浓淡相宜。
我走走停停,心里思潮起伏。两年来,关于见过那件事的小太监最后的下场,我终是没有问。我和胤禟、胤礻我仍旧像幼年时一样要好,有时想想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虚伪。可怎么说呢?我与他们的关系就好像结冰的河水,表面平静但内里却是急流,如果我打破那冰,情况反而更差。
忽然,前方隐约传来断续的哭声,在这寂静到连一丝风也无的夜中格外突兀,说不出得诡异,我的心不由急跳起来。不会是闹鬼吧?这座紫禁城毕竟历史悠久,难道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开始后悔没把喜福带出来,两人的胆气总比一个人壮。
心里有些害怕,但又隐隐兴奋,感觉像是要撕裂月夜中紫禁城的神秘面纱。最后好奇心压住了恐惧,我顺着那哭声走去。也许早晚有一天,我会被自己的好奇心害死。
转眼间,御花园中由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堆秀山已经在望。衬着天上的月光、星光,我看见一个不大的孩子,正趴在堆秀山脚下一块大石上抱头抽泣。我皱眉向他靠近,什么人会于夜深人静时跑到这里哭泣,难道是哪个宫里受了委屈的下人?由于我的脚步甚轻,他又哭得太过专心,竟没发现我。
到了那孩子面前,我轻拍他抽动的肩问道:“你怎么了?”但觉触到的衣料甚是柔软,不似一般宫人的衣服。
他浑身一震的抬起头,露出张满是泪痕的脸,迷蒙的眼中还有泪水在滚动,看得我不由一怔,竟然是十三阿哥胤祥……
虽然知道他并没有随驾去承德,但我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间、地点遇见这样的他。
胤祥见是我,一下慌乱起来。他匆忙站起,手攥得死紧,眼中神色全是防备。看得我不由叹气,这就是为什么我见到他很意外的原因。虽然六年前我和他曾抱头痛哭,但那只是一时动情,过后他依旧很怕我。喜福说我以前实在太喜欢欺负十三阿哥,而胤禟和胤礻我又总是推波助澜,别的阿哥一向冷眼旁观,只有胤禛会在看不过眼时,帮他解围。
所以这些年,我和他很少碰面,或者说他总是躲着我,让我连修好的机会都没有。他今年有十四了吧?这种年纪在古代也算成|人了,为什么他还是这么软弱,连一点以后扶助雍正的怡亲王的影子也没有。
不过既然今天让我碰到,还是和他搞好关系为佳,虽说胤禛指不上,但我也不能总和这位雍正朝的重要人物关系恶劣。
“十三阿哥,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不开心吗?”我语气轻柔,尽量和颜悦色的问。
他的嘴唇抖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却没有开口,只是瞅着我发愣。
“如果你有心事,和我说吧!说出来的话,心里会好受些。”我看着他叹气,此时红着双眼盯着我的胤祥是那样可怜,我觉得他实在不是一个适合生在帝王家的孩子。
可能因为我的温柔触动了他的心事,也可能他的确是太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他终于不再戒备的盯着我,而是低下头痛苦的抽噎:“死……了,她……为什么要死?为什么?”
“十三阿哥,你说什么?谁死了?”我不解的问。
他却不回话,只是一个劲的哭,半晌方把攥得紧紧的手举到我面前轻轻打开,那手中竟然攥着一团纸。我默默接过,把已经揉搓得不成样的纸团小心翼翼的摊开,借着月色隐约看到几行凌乱中透着清秀的小字。
“是我……我抄来的……”胤祥边哭边解释。
抄来的……抄的什么呀?我疑惑的拿在眼前看了半天,终于看清那上面的字迹:康熙三十九年七月礼部谕,妃章佳氏性行温良,克娴内则,久侍宫闱,敬慎素著,今以疾逝,深为轸悼,其谥为敏妃。
章佳氏?敏妃?那不就是胤祥的生母吗?我终于明白他哭泣的原因,自己的母亲死了,有谁能不哭呢?一行小字,却道尽一个女人的一生。以前读清史时,也曾看过同样的一行字,但当时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在看,虽然觉得这个女人可怜,却并不能感同身受。可如今看到在月下,她的儿子胤祥因她的死而哭泣,我这才真切的感觉到一个深宫中女人的悲哀。她的死后除了她的儿女,又有谁还会为她而哭,恐怕连她丈夫也不会想起她吧?
我抬起头看了眼如墨色天鹅绒般的天空,一时间除了叹气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沉默良久,听着胤祥的哭声,看着天上无数星星闪着磷色的光辉,织成美艳的图案,我忽然得到了触动。
“十三阿哥,你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好吗?”
胤祥因我的话稍停哭泣,有些奇怪的望着我,在看到我坚定的眼神后,终于把头向上仰了仰。
我望着天道:“很美丽的星星,对吗?我听人说,人如果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然后一直看着、保护着这个世界上他最重要的人。我想,敏妃娘娘一定会这样做,因为十三阿哥是她最重要的人,她一定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你、陪伴你长长久久。所以十三阿哥,你不要伤心,如果想敏妃娘娘的话,就抬头看星星吧!因为那里面有一颗是在守护你的娘娘。”
胤祥听后,止住哭声大震的盯着我,在接收到我肯定的眼神后,他低下头沉思起来。我在一边默默陪他站了良久,直站到脚发麻、腿发酸,就差大喊救命时,他终于抬头看向我。这一回他的目光变得清亮,好像清澈的小溪,只需一眼你就能望到溪底。
他紧张的问我:“人死了真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额娘真会在天上陪着我、看着我吗?”语气是那样的小心翼翼,生恐我说出他不想听的答案。
我心里对未来怡亲王的幻想彻底破灭,果然书上的东西不能全信。但嘴上却不敢有一点怠慢,点着头肯定的回答:“是的,娘娘一定在天上看着你,保佑你。”
他听了我的话,第一次冲我露出了微笑,有几分腼腆,却是完全发自内心的喜悦。我边叹息边想到他的哥哥们——胤禛、胤禟的手段,更加确信他不适合生在帝王家。
我们不再交谈,只是仰头看天上的星星,不知过了多久,胤祥眼睛闪闪发光的看向我,道:“谢谢你,瑶华格格,你是第二个这样安慰、关心我的人。以前,我对你有很多误会,是我不好,希望你别见怪。我知道皇阿玛要把你指给四哥,本来我很担心你嫁给四哥后会对我……”他说到这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现在都好了,希望四哥能早日和你成婚,我也早点叫你一声四嫂。
我傻傻的看着面前犹如一只摇尾示好的小狗般的胤祥,心里差点气背过气。我想方设法的安慰他,又陪他看了半天的星星。他可好,哪壶不开提哪壶,居然说要叫我四嫂。我……我……有那么老吗?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我根本不想嫁给胤禛呀!就在我还在自怨自哀时,胤祥已完全从悲伤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羞涩的对我笑道:“瑶华格格,今天谢谢你陪我。现在太晚了,我该回去休息,你也早点回去吧!”
我呆呆的点点头,呆呆的目送胤祥的身影消失于夜色中,心里还没有完全消化他说的话。这两年来,康熙没再提指婚的事,其他人似乎也有避讳般没有再议论。而我和胤禛基本上没怎么碰面,起码单独面对面从来没有过。这位未来雍正帝的心思我向来摸不透,他并没有再刻意接近我,看我的眼光也一如当初的无感情。可有时在人丛里被他看见的我,会有一种被猎人瞄准的猎物般危险的感觉,那种感觉总让我寒毛倒竖,浑身冰凉。
这样平静的度过了两年,我总以为大家已经遗忘这件事,也许有时会有人想起,但只会当作酒桌上的一句戏言,轻轻带过。可如今胤祥肯定的声音打破了我的幻想,如果连一个十四岁的孩子都记得如此深刻,我凭什么以为那些人精般的大人会忘记。
想到那双死寂的眼,想到也许今后我将陪伴那双眼睛一生,身体便不由自主的颤抖。忽然,浅笑声飘来,似风铃般清爽的笑在空中弥漫,我大惊的四处顾盼,却连个人影也没看见。
“你在看哪儿?我在这里。”懒洋洋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月光,终于看到了他——胤禩,也终于在我不知的情况下把他完全带入了我的生命。
胤禩独自站在堆秀山顶的御景亭边,他的白衣在夜色中格外显眼,像幽灵在空中飘荡。我在山脚仰头观望,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声音的确是他没错。
我不禁又在心中叹气,发现自己今天叹气的次数实在太多。可谁让这个夜晚如此不平静呢?这次没有随驾去承德且年纪较大的阿哥统共也就三位:太子胤礽、八阿哥胤禩和十三阿哥胤祥。现在一下就让我遇见两个,如果等会太子粉墨登场,我也毫不意外。
“你为什么不上来?不想见到我吗?”胤禩说的话很怪,并不像他平时为人。
我举步走上堆秀山,既然人家连战贴都下了,没道理我不应战。等我上山后,胤禩已坐到亭中的石桌旁。桌上放着一个坛子,阵阵酒香在空中飘散。走进亭子里,我看到胤禩白到近乎透明的脸,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说话怪怪的,原来他醉了。
“八贝勒,天很晚了,我叫人送您回去休息吧!”我不动声色的说。
他定定的凝视我,似乎觉得我说了非常可笑的话,失笑着摇头道:“回去?回哪里?”然后指指旁边的空位又道:“你来得正好,过来陪我喝酒。”
我额上青筋乱跳,他居然让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喝酒。见我不答,他挑眉道:“怎么?不敢?瑶华格格不会连酒都没喝过吧?”
我心里怒火狂升,本就因胤祥的一番话郁闷得要命,现在一个十九岁的小毛头居然敢嘲笑我,想当初我喝酒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吃奶呢?我走到桌前,一屁股坐到石凳上,伸手就要去抱酒坛。
胤禩却快我一步的举起坛子,把酒斟入石桌上的碗中,我这才发现桌上竟然摆着两个空碗,难道刚才还有人在这里喝酒?我疑惑的四处张望,可惜四周黑乎乎,什么也看不清楚。
“如果不想喝的话,格格就说出来,我不会勉强你。”他见我不动,笑笑的补充道。
“谁说不敢?”我边说边拿起碗灌了下去。以前在现代时,我酒量虽说不上特别好,但也绝对不坏,等闲点酒醉不倒我。可惜人有失策,马有失蹄,我所谓的酒量好是指以前的那具身体,而不是现在只有十二岁的瑶华。所以当一碗酒全部入喉后,我看见胤禩的身影出现两个时,才为时已晚的发现这身体酒量的浅薄。
“好!瑶华格格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再来。”偏有人在旁边推波助澜,害我当场飘飘然的接过第二碗酒又灌了下去。
胤禩见我喝了酒,便笑眯眯的道:“刚才你和十三弟的话我全听见了。”
“哦!”我大力的点头,心想听见就听见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真相信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他问,我睁大眼也只看到他模糊的影子,所以他的表情完全看不清。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我伸着手想指向他,但因为他的影子太多,也只不过指了其中一个。
“都想听。”
“假话嘛,是真的,每个人死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然后一直守护他最重要的人。至于真话,”我咯咯的笑道:“我刚才说得全是骗人的,因为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哦!”接着歪歪头想了想,又补充道:“起码我以前是唯物主义者。”在经历了穿越时空、灵魂出窍等一系列事后,现在自己的信念正严重动摇。
“唯物……主义者,那是什么?”胤禩疑惑的问。
我烦恼的挥挥手:“你知道那么多干什么?真罗嗦!”
他听了我无理的话竟也不恼,依旧语带笑意的道:“那好吧!咱们换个话题,就说说你和四哥的婚事,如何?”
我听了他的话,心里难受,挪着酒坛又给自己倒了酒,仰脖喝下后,才闷闷的道:“说点别的行不行,你怎么和胤祥一样,哪壶不开提哪壶。”
“嫁给四哥不好吗?四哥人虽严肃了点,但一向都得皇阿玛器重,人稳重,又……”
“啊!”我大叫一声,打断胤禩的话,目露凶光的瞪着他:“八贝勒,你什么时候变成八大媒婆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好给你捧个场。”我的话越来越无理,虽心里也隐约觉得不妥,但嘴上偏没个把门的。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想嫁?是因为你喜欢的是九弟吗?”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平稳,没有着恼的迹象。我觉得他此时的声音倒更像平时的他,一径的温和,不论对方说什么都不会生气。说好听了是没脾气,难听就是软弱好欺。
“我为什么要嫁?这根本和胤禟没关系,好不好?”我翻着白眼道:“他们两个我都不喜欢,再说你知道胤禛有多少老婆吗?你知道以后他又会有多少个老婆吗?一个加强营恐怕都装不下。我为什么要和那么多女人去抢丈夫?”
“你不想和别的女人共享丈夫?”
“对!我要是嫁的话,必须是一夫一妻。我已经够倒霉了,无缘无故来到这里,居然连个婚姻法都没有,我的权益得不到保障。我丈夫要是还敢娶小老婆,我就阉了他,让他入宫当太监。” 我拍着桌子大叫。
他似乎被我的话吓住了,半天也没再出声,古人就是这么大惊小怪,我想。
忽然,大笑声传来,是那种最爽朗的大笑,哄哄的简直像打雷。我不能置信的睁大眼瞪着笑得前仰后合的胤禩——那个平日总是笑得让人如沐春风的少年,酒醒了大半。
他见我如此看他,笑得更是厉害,半晌后方停下道:“瑶华格格,你真是太有意思了。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虽然你说的话有些我听不太懂,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愿望成真。”
“哦!”我呆呆的点头,脑袋里乱哄哄,根本想不起刚才说了什么让他高兴大笑的话。
一时间,亭子里沉默下来,我们两人大眼瞪小眼,刚才酒喝得太猛,我又开始泛起迷糊。
“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这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依稀记得康熙在去年已经为这些成年皇子建了府,没道理大半夜的他自己府里不待,却跑到皇宫御花园来。
第八章 遇险
“因为有喜事,”胤禩回答的漫不经心,但目光却越加晶亮:“我额娘被册为良妃,这里景色不错,正是庆祝的好地方。”
喜事?我歪着头想了想,隐约记起那个神似胤禩的妇人。她被封为良妃,是不是以后就能常和儿子相见了?本该替她高兴的心情,却因为想到胤祥母亲的命运而变得不是滋味。
“你有话就说,别憋在心里,我看着都难受。”他似乎看出我的变化,好心开导。
“我能有什么意见,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这很正常!”我低着头嘀咕。
没想到那么小的声音也让他听见,他叹气道:“新人?你知道我额娘为等这天熬了多少年吗?年华不在的新人还是新人吗?”
我浑身一震,酒醉而糊涂的大脑终于清醒了些,记起历史上关于胤禩母亲的记载,她原是罪籍的宫女,因为康熙一夕风流怀上龙种。可康熙的目光不会在一个宫女身边停留太久,所以她苦熬了近二十年,在儿子长大后,才被册封为妃。
其实,这些皇帝的女人无论幸还是不幸都是相对的,胤禩母亲和胤祥母亲比较,已经可以算幸运,就连我那得宠的姑姑宜妃,表面风光的背后也不过是个孤独的女人,因为康熙的选择实在太多了。
我张嘴想安慰他,却不知该说什么,亭子里又变得安静了。
良久后,他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你走吧!”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他:“我……”
但却突然被他打断:“嘘!别说话!”胤禩边说边警惕的望着山下,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因为酒醉,眼睛模糊又加上天黑,什么也没看见。
我张嘴想问胤禩看到了什么时,他却脸色骤变的拖着我走出亭子,躲到一块大石后面。
“你要干什么?”我生气的挣扎,本就因酒醉而疼痛的脑袋被他猛一拽更是痛得厉害。心里对他的做法也颇不以为然,现在宫里除了那个招人烦的太子,还有谁是我们两个必须躲开的,就算是太子照样要让我三分。
“你别瞎闹,宫里可能进刺客了。”他边说边向山下看,似乎想用这话让我老实会儿。
可惜他错误的估计了形势,和一个醉鬼讲理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我一听刺客立刻两眼放光的探出身子向下观瞧,嘴里还嘟囔的问:“有刺客?在哪里?让我看看!”现下,我只有一个想法:刺客以前只在电视剧里见过,这回说什么也要见个活的。
“天!你别乱动,会被发现!”他呻吟着把我搂回来,叹道:“我真后悔让你喝酒。”
“干什么!别抱那么紧。”我使劲在他怀里挣扎,不是我不乖,实在是他搂得太紧,我感觉要窒息了。没想到这么一动,我脚下乱踢,碎石顺着山坡就滚落下去。
“见鬼!”胤禩低咒,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说不文雅的话,可惜还没等我继续对他的遣词用句做进一步探讨,破空声传来,而我也终于如愿的见到了刺客的真面目。
刺客一共有四人,全是一身黑衣,黑纱蒙面,手持利刃,标准刺客配备。当我见到那被刺客拿在手中闪着森然寒光的兵器时,酒醉混乱的大脑终于彻底清醒,看他们毫不停留的向我们藏身处逼近,我真想暴揍自己一顿,没事撒什么酒疯,嫌命长吗?
万般无奈下,我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胤禩,希望他聪明的脑袋能想出好办法来。可他却只是对我耸耸肩:“你看我干什么?人是你招来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对呀!他只是个养尊处优的皇子,能有什么办法?我垮下脸,看他单薄的身体,我们俩加起来也不够人家刺客一顿消夜。
“你真没办法?”我边说边盯着越来越近的刺客,他们已发现了我们,而且从他们目露凶光的样子看,绝对不是只想和我们谈谈心这么简单。
“没有!”回答的斩钉截铁。
我无奈的道:“既然如此只有用我的办法了。”
“你有办法?”他狐疑的看着我。
“虽不是好办法,却是现在唯一的办法。”说到此,我顿了顿,忽然以绝对是噪音扰民的声调尖叫:“救命呀!有刺客!来人呀!”记得电视上那些碰到刺客的受害者都是这么喊,边喊我边拉着胤禩向另一条下山的小道跑去,期望能跑赢刺客。
愿望虽然美好,但实现起来却有一定难度。我只有十二岁的小短腿且能和动作敏捷的刺客比,没两下他们就追了上来。一剑精准的向我刺来,被我拉着跑的胤禩忽然转身和攻击我的刺客缠斗起来,暂时解了我被刺个对穿的命运。
我傻傻站在一边,看胤禩和刺客互斗而不落下风,原来他的功夫也不错嘛!怪不得刚才气定神闲,害我瞎紧张半天。但还没等我松口气,他就眼瞅着落了下风,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四手里还都握着兵器。
怎么办?不能在这里干等,我紧张的想,必须下山求救。于是,继续向山下跑,可那四个刺客却注意到要溜的我,边和胤禩打边向我靠近。我看他们冲来,干脆又扯脖子喊道:“救命呀!来人呀!有刺客!”
当真是越急越乱,本想跑离打斗圈的我,没留神脚下一绊,竟向打斗圈中摔去。
天要亡我呀!我边想边挥舞手臂,期望找回点平衡,但却毫无用处。我一个马趴摔到胤禩旁边,因为突如其来,反把那几个刺客唬得一愣。
就在这时,山下隐约传来人声,我站起来高兴的想,看样子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能得救。眼角瞥到一个刺客挥剑从胤禩身后刺去,我急叫:“小心后面!”光顾着别人,却忘了自己此时也身处战圈,一把大刀向我挥来,我尖叫着向旁边闪去,却好死不死的正撞到一把要刺向胤禩的剑下。再想避开为时已晚,我闭上眼,任那剑刺入身体,听着它入肉的声音,我却连哭得力气都没有了。为什么总是我倒霉?我不想替别人挡剑,我很怕痛的!
我张开眼,看向被刺了一剑的左肩,那里一片殷红,连带我眼中所见全变成红色。我抬头看了看仍在和刺客缠斗的胤禩,他看向我的目光中似乎有些惊讶。
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而来,我歪歪的向地上倒去,但及时被一双大手托住。眼中看到的是张陌生而英挺的脸,似乎还穿着侍卫服,终于有人来救,放心的闭上眼,黑暗随之向我袭来。
我在黑暗中浮沉,一会觉得浑身痛得像针扎,一会又轻飘飘的没什么感觉。渐渐的我越来越喜欢上那种飘然的感觉。忽然一只手猛攥住我,把我硬压入身体承受针扎般的痛,我尖叫着想挥开那手,但完全使不上力。
慢慢的从那手上传来一股温暖的热流,流遍我全身,身上的疼痛似乎因此而减轻。于是,我不再挣扎,任由那手握着我的手,传递一点一滴的温柔,我的意识也变得清明起来。
隐约中听到太子胤礽那傲慢到让人讨厌的声音:“……没死就好……怪罪……我可担待不起。”真是非常讨厌的声音,我闭着眼想,本想睁开眼睛看看的念头被彻底打消,还是继续睡吧!我可不想看到他那张高傲的脸。
不知又过了多久,我终于睁开眼,虽然伤处还隐隐泛痛,但却觉得身体非常放松。
我向四下看看,不想却对上一双晶亮的眼睛。胤禩正在我床边一眨不眨的望着我。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我大惊的指着他叫道,但声音却沙哑得厉害,后来更因牵动伤口,而呼痛起来。
“照顾你呀!”他回答的理所当然,边说还边握住我的手道:“别乱动,会影响伤口。”
那种温热的感觉又从他手上传来,我怔怔的看看他,又看看他的手。难道我昏迷时,都是他在照顾我吗?天!这事要是传到宫中人嘴里,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如果再让我姑姑宜妃知道,我一脸黑线的想着冷冷瞪我的姑姑。上回只不过听胤禩吹箫,就已经让她好一阵数落,这回恐怕……
“这种事情怎么能由八贝勒您亲自动手?有我的丫头喜福就行了。”我边说边打量四周,还好,是在自己的屋里,没把我送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喜福你跑去哪里了?你主子我现在有难,还不速速来救驾。
胤禩一语不发的笑望着我,直看到我发毛时,他才开口道:“三次了。”
啥?我一脸问号的看着他,完全跟不上他的思维速度,什么三次了?
“这是你第三次主动接近我,所以现在想撇清是不是晚了些。”他笑着说明,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像狐狸:“第一次是康熙三十四年在承德,你陪我看月亮,我说过你可以离开,但你说你不想走。第二次是康熙三十七年的家宴上,你替我挡酒,我可没让你这么做。第三次是五天前的夜里,我当时也说你可以走了,可你不但没走,还帮我挡了一剑。”最后他总结道:“我这个人凡事都比较看得开,大部分的事在我眼里都无关紧要,但事不过三!瑶华格格,既然你执意要走入我的生活,那么就一起来吧!我想你一定能给我带来很多精彩。”
“误会!绝对是误会!”我惨笑:“前两次因为时间太久,咱们就不讨论了。但第三次绝对是误会,我当时是想逃跑,只是因为摔了一跤,才阴错阳差的替你挡了一剑,我绝对不是故意想那么做的。”
“是不是误会都不重要。”他大有深意的望着我:“五天前,你对十三弟说的话,还有之后你对我说的话都很有趣,我想我们应该更深入了解彼此,你说对吗?我的救命恩人,或者叫你瑶妹妹更好一些?”
哪个都不好!我只想仰天大叫。明明我比这些古人看得更远、更长久,但为什么他们就不肯按我安排的剧本走下去?前有拍胤禛马屁失败险些陪上自己的惨痛经历,接着好心安慰胤祥又被叫四嫂,现在扯上个未来惨死的廉亲王胤禩。我期望的混吃混喝的好日子呀!我看着在我床边笑得如春风、如浮云的男子,眼中却全是安逸生活向我挥泪告别的场景。
我坚持不住了,真的坚持不住,眼前一黑,我继续好眠,只希望等我醒来时,能有人告诉我刚才的一切都是恶梦。
我清醒后的第六天,康熙便从热河匆匆的赶了回来,下旨抚慰我自是免不了,补品更是送来一堆。听喜福说,这次留在宫中的侍卫、官员个个全被康熙骂到臭头,停职、撤职的也有不少。就连身份尊贵如皇太子胤礽也被好一顿呵斥,以胤礽的为人,想必一定会把这笔帐记到我头上,恐怕对我更恨之入骨了。
而因这件事受益的也有,比如那几个及时赶到救下我和胤禩的侍卫就因此升了官。而那四个刺客,三死一逃,总之是没抓着活的,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潜入防卫严密的深宫。
“格格这次遇险,还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私下里,喜福如此笑谈,仿佛这件事在她看来已经是个茶余饭后的笑料。可我听后,却连一丝也笑不出来。
这次随康熙回宫的宜妃,以我有伤在身需人照顾为由把我接到她宫中。派她的贴身侍女对我进行二十四小时严密防守,绝不肯离开我身边半步。而宜妃自己更是有事没事便盯着我猛瞧,现在如果你问她我有几根眼睫毛,恐怕她也能照答无误。
相对于宜妃的小心翼翼,甚至歇斯底里,宫里却是诡异的平静,据喜福探听的消息看,没有任何人议论我遇刺那夜的事。仿佛一切根本不曾发生,我既没有被人发现和胤禩半夜在御花园,也没有被他衣不解带的连续照顾好几天,时间似乎回到康熙没去热河之前的日子。
这样的平静虽然诡秘,但在我看来却最理想,如果能这样混过去未尝不是件好事。可惜我心中怀着的侥幸很快就被频繁来探望救命恩人的胤禩打破,随着胤禩出入我房间次数的增加,宜妃脸越拉越长,绝对和黄瓜有的比。
如果胤禩还非常不会挑时候的找了个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礻我和十四阿哥胤禵都在的时间来,那天肯定是我的受难日,因为胤禟、胤礻我绝对没好脸,而一向惟恐天下不乱的胤禵也有样学样地摆脸色给我和胤禩看。而胤禩却一幅八风吹不动的样子,永远老神在在,脸上挂着的笑标准规范到无可挑剔。我有时会想,被他三个弟弟那样明确的表明讨厌,他还能一幅不在乎的样子,他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又或者他根本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不得不说的还有胤禛,他曾奉康熙旨意来看过我一次,话没说两句,但眼神却冰冷的足可冻死人,让我彻底享受了次夏天的寒冷。
他不会这样就把我归入八爷党吧?我胆战心惊的想。但仔细想想,不管此时个人意愿如何,我这里还真成了未来八爷党的聚集地,胤禩、胤禟、胤礻我和胤禵,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如果让他们这么阴错阳差的走到一起,那我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日子就在我的提心吊胆中一天天过去,天气渐渐转凉。终于,一场雨后,秋天不在像害羞的小姑娘般半遮半掩,而是完全向人们展露出她的美丽。
一入秋,宫中便开始忙碌起来,起源于康熙的一道旨意,入秋后,去位于河北省北部的皇家猎场塞罕坝狩猎,同时命内大臣费扬古考察随行宗室子弟骑射。
这次,我当然也在随驾的行列,喜福因此忙了好长时间,反而是我这个格格做了甩手神仙,由得她去张罗,只要不来烦我一切好商量。整个皇宫在忙碌了大半个月后,终于在一个晴朗的早晨,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踏上去塞罕坝的路。
我气闷的坐在颠簸的马车里,透过窗帘缝隙羡慕的看着四周在马上驰骋的身影。以前在现代时,我就从来没骑过马,到了古代马成了主要交通工具,不禁让我有跃跃欲试之感。可惜我现在只有十二岁,而且还是个格格,就算康熙再宠我,也不会允许我在大庭广众下骑马赶路,有失身份呀!我当初怎么会回到个女子没人权的时代,正想到懊悔处,车窗的帘子一挑,十四阿哥胤禵嬉皮笑脸的猴脸伸了进来。
此时那脸上正挂着洋洋得意的欠揍表情,自从此子无意间发现我非常羡慕有马骑的他们,就总是三不五时的来向我炫耀。
我撇撇嘴的转开头,决定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今年和我一样大(只是身体年龄一样,至于心理年龄当然是我比他大),才十二岁的胤禵也不过骑了匹小马驹,和我羡慕的那种在高头大马上挥洒若定的身姿实在差得太远。想让我艳羡的话,等他二十年后当上抚远大将军再说不迟。
“小瑶子,你看我今天骑的好不好啊?刚刚八哥还夸我越骑越好呢!”偏偏有人不懂什么叫看人脸色,非要撩拨到我才甘心。另外,胤禵这个叛徒,也不知道胤禩对他灌了什么迷魂药,没几天的工夫就变节的八哥长八哥短,再过两天他都恐怕要变成鹦鹉八哥了。
我无奈的回头看他道:“好是好,可惜骑的是匹马驹子。”
“那也比骑不上好,你说是不是?”他依旧笑得灿烂。
我的脸皮抽动,眼角正瞥到躲在车厢角落偷笑的喜福,脸更是黑了下来。我的人权,我的自由,谁能把这些还给我!我不要待在这见鬼的古代,我死盯着脑袋露在车窗边的胤禵,考虑是不是拿他先出出气。
我不是圣人,如果一个小鬼天天早、中、晚,外加宵夜的来戳我的痛处——自由、人权,我实在无法再忍下去。
“我……我还有事,八哥还等着我呢!先走了。”胤禵边说边把头又从车窗边缩回去。总算此小鬼还不太笨,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
我郁闷的看着他离开,干脆把车帘一挑,探出半个身子来透气。触目所见的是无穷无尽的车辆马匹扬起一路烟尘,仿佛要把一切都笼罩进去。
“瑶妹妹,你怎么跑到外面来了?”胤礻我的声音在一侧响起,我望过去,只见胤禩、胤禟、胤礻我和胤禵正骑在马上看着我。
望着他们在马上英姿勃发的身影,我心里更是堵得慌,不经大脑的话冲口而出:“我也要骑马。”
“这怎么行!你……”胤礻我大惊小怪的声音很快被另一个插入的声音打断。
“好啊!我看瑶妹妹就和我共乘一骑吧!”胤禩温和的声音却有平地一声雷的效果,胤禟、胤礻我的脸色变得难看,胤禵则一幅有戏看的表情。
“谢谢八贝勒抬爱,我……”我皮笑肉不笑的想拒绝这个提议,和他一起骑马,我又不是嫌命长,不想活了。
“八哥,表妹的事有我操心就行,不劳你费心了。”胤禟冷着声,近乎无礼的对胤禩道,他话虽然是和胤禩说,但目光却紧紧盯着我,直盯得我寒毛根根倒竖。
胤禩不在意的笑笑,也不反驳,只是看着我。胤禟却忽的策马到我车前,伸手把我扯到他的马,坐在他怀中。
“啊!”我惊呼,手死死的抓住马鞍,生怕摔下去。身下的马动来动去,坐在上面一点都不舒服。还没等我抗议胤禟粗鲁的行为,他猛夹马腹,加速向前冲去。离去时,我看到胤禩依旧不为所动的笑着,以及胤礻我莫名其妙的脸。
胤禟的马速度越来越快,起初我还能看到四周或探究、或看戏的眼神,但后来除了迎面吹来的风,和我身后的他,什么也感受不到了。我仰头看向沉着脸却仍旧有着俊美到妖艳容颜的胤禟,心里忽然升起种古怪的感觉。似乎天地间,他是我唯一能能依靠的人,只有他能信任,只有他是真理。
颠簸的感觉开始惊人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