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闺秀 夜有轻寒第17部分阅读
一品闺秀 夜有轻寒 作者:未知
!林晓霜浅浅的笑容绽放在脸上,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帮了她,“走,这就走!”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朝林若琴挥了挥,招呼着孟言欣一道离去。
不得不说燕王的气场很强大,他一出声,屋中的闺秀们就走了个精光,没有人敢惹这位脾气据说极不好的王爷,他出了新房,侍女和桑芝夫人也退了出来,新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屋中红烛高烧,留给了一对新人。
等走远了,孟言欣拍了拍胸脯:“哎呀,燕王爷的脸色好吓人,是吧,霜儿妹妹?”
“有吗?不觉得!”林晓霜说道。
孟言欣恍然,是了,林晓霜本来就是燕王的人,又怎么会怕他呢!忍不住心头的好奇,她悄声问道:“霜儿妹妹,你莫要瞒我,你……与他……”
“我与他怎么了?”林晓霜不解道。
“别瞒我了,我知道你他的人,虽说外人不知,咱们家却是知道的,皇上九个皇子中,六皇子燕王是最有钱的一个,他的生意,与咱们孟家只怕是不分伯仲,他不自己做,让你拿那些东西到我家铺子寄卖,想来也是卖贵妃娘娘一个情面,不想与我们家竞争吧,你可别告诉我,你做的那些事不是他授意!”
林晓霜忍不住在心头狂笑,怪不得孟家与她做生意如此放心,而且没有过多追问货源的来历,怪不得孟言轲会与她合作,表现得这么大方,原来他们早就为她的一切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她这才发现,燕王不知不觉中成了她的贵人,有了这层美丽的误会,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没有否认孟言欣的话,也就意味着默认了,林晓霜心想,要不要把这个误会变成现实呢?否则一旦哪天被发现了,也许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再想想,和王爷打交道,还是算了吧,上位者心思难料,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她还要保着这条小命,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两位姑娘不知道某个人一直跟在她们后面,虽然隔得不算近,可是那个自小练武,耳聪目明,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明明白白。
她是我的人?寄卖?这是怎么回事?燕王冷眼看着前方,眉心缓缓扭紧。
祁亮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燕王问他:“刚才她二人的对话,你听见了?”
那么多的人在讲话,但是祁亮很明白这位指的是哪两个,他点了点头:“属下听到了。”
“去查!”
“是!”他领命道,担心地看了看远去的林晓霜,心中不知怎的,不希望她有事。
各人命运
“王爷,这是调查结果。”祁亮将一叠资料摆在燕王的案头。
秦容宣接过,慢慢往下看,他看得很快,一目十行,没几下就看完了。
“就这些?”
“是!”
“这么说来,一切只是巧合?”
祁亮偷偷看他一眼,答道:“确然如此,王爷,林小姐从未提过你的名号,孟家误会了她与王爷……相识,想来也是因为在南临看她曾出入王府的缘故。王爷您看,这件事,需不需要澄清……”
秦容宣十指轻扣桌案,孟家以为他是她背后的东主,但事实上林晓霜背后根本就没有人,她口中所谓的“朋友”,也就是她的幕后老板,其实就是她自己。这么说来,那些东西都是她自己摆弄出来的了?
他看祁亮一眼:“本王需要向谁澄清什么,不必多事,下去吧。”
祁亮领命出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看来王爷并不想追究什么,不向孟家澄清,也就意味着他默认了是林晓霜的幕后老板,他为何这么做呢?在祁亮的记忆中,燕王似乎从来不会纵容任何人,就算是延平郡主也不曾有过这等待遇,这份心思,还真是让人难以猜透。
“接招!”突然一声低喝,祁亮疾退几步,手握住剑柄挥出一剑,打落偷袭之物,再一看却是一把瓜子壳,他无奈地拱手,对着施施然过来的人道:“小的见过王爷!”
潞王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笑道:“好好好,小亮亮剑法不错,有长进。”
听他又唤起儿时称呼,祁亮虎躯一震,直欲落泪:“王爷,您就饶了我吧!”
“哦?我以为你会很喜欢本王如此叫你,”潞王心情大好,“听说有几个姑娘对你有意思,你看中哪一位了?本王发发善心,索性告诉她们你最喜人如此叫你……”
“王爷,您要打听什么,直说吧!”祁亮咬了咬牙,明明是小时候的事情,却给这人抓住了不放,让人知道小名倒也没什么,谁没个小名,只不过若是他在大庭广众整天这样叫他,不给人笑死才怪,他的一世英名啊……
“啊,祁将军真是爽快!”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原来潞王还记得他有个将军的封号,“我就想知道六弟最近派你干什么去了,鬼鬼祟祟的。”
关于这件事,燕王好像也没嘱咐不让他说,为了不被人毁了名声,祁亮实话告诉了潞王。
潞王摸着下巴嘿嘿直笑:“你有没有觉得,六弟与这个小姑娘还真是有缘?”
有吗?祁亮想想也是,看到潞王笑得一脸暧昧,却觉得有必要给自家王爷澄清一下:“潞王爷,您可别多想了,燕王可不像您,再说了,人家林小姐估计是有了心上人的。”
这下换了潞王惊讶起来:“她有了心上人,是谁?”问罢忽然面上一喜,得意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不会是本王我吧?那六弟可怪不得我了,谁让本王魅力无边,让人无法招架呢!”
“噗!”祁亮忍不住笑出了声,“王爷您可真爱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人家喜欢的不是咱燕王爷,也不是您。”
“那是谁?谁还能比得过本王和六弟?难道是……太子?”
“是边军的一个将士。”祁亮怕他再扯下去,说出些什么不着调的怪话来,赶紧报上实情。
“怪不得六弟总是不见动作!”潞王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君子不夺人所爱,他就是这点不好,要换了是我,只要是我看中的,一定让她死心塌爱上我,眼中除了我再容不下别人,这样就不算我抢了,是她自己的选择……”
看着滔滔不绝的潞王,祁亮心道,平常自己还怪燕王爷话少,现在看来,话少有话少的好处,话多的王爷,真可怕!不过他却没想到燕王会看上林晓霜,毕竟两人之间悬殊太大,别看潞王如此嬉笑,其实他是最了解燕王的,几个兄弟中,燕王与他感情最深,他既然说了燕王看上了林晓霜,那多半是如此,那个姑娘虽然年龄小了些,确实有她吸引人的地方。
燕王看似不羁,其实做事很有原则,他应该察觉到了蔡大虎和林晓霜的关系,强人所难的事,他不会做。
潞王之所以猜林晓霜看上了太子容豫,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太子这段时间正在选妃,从年后起,宫里宫外大小宴会不断,尤其几个宗亲命妇,多半都是受了皇后娘娘的请托,不时开办宴会,请各家闺秀上门,为的就是帮着挑选太子的女人,太子妃的人选,差不多是定了的,只在朝中较有实权的几位大员之女当中挑选,但太子要定下的不光是太子妃,还有几名良娣、良媛、承徽、昭训、奉仪等,也要一并定下,所以甄选的范围就扩大了,太子的女人,当然要的是品貌兼优的,于是皇后将目光落到了国子监女科学生的身上,林晓霜这段日子以来也没少收到邀请出席各种宴会,只不过她一向不喜这种场合,大多数都回绝了。
她不去,自有人赶着上前去,林家的五小姐林玉涵这段时间却迎来了不少风光,场场宴席不落下,却原来二伯母秦氏和大伯母李氏的关系又好了起来,在大伯母的请求下,大姐姐若箐便带着林玉涵四处露脸,结识了不少权贵。
先前为了儿子女儿的前途,二伯母秦氏可没少花银子孝敬大伯两口子,并可着劲儿地讨好老太太,只是大房是个无底洞,填得多了,秦氏也不乐意了,于是李氏再来借钱时,她便打定了主意不借,两人这才把关系弄僵了。如今有了林若琴那一箱箱的聘礼,大房有钱了,自然还了先前所借的银子,秦氏也不怕李氏再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她斟酌再三,不断拿言语去讨好李氏,在老太太面前说她的好话,又时常送些精巧玩意儿给她,一来二去,李氏也被她哄得开心了,两妯娌的关系又热乎起来。
大姐夫王正与陈侯爷家交好,大姐姐若箐便也成了侯爷内宅的常客,而侯爷家的小姐陈嫣,就是太子妃的热闹人选之一,若箐带了这个消息回娘家,引得一帮小姐妹在她跟前时常打听,听到林若箐说良娣等人不一定要选那出身好的,反倒是要选那一般点的人家,不至于压过了太子妃去,林玉涵忽然就动了心思,央求母亲去讨好大房不说,自己也往若箐跟前凑,比人家的亲姐妹还来得积极。
先前林玉涵不同意嫁吐谷浑王,并非她不想攀富贵,而是她并不看好那是一门好亲事,毕竟传言太可怕了,她亦不想嫁个风烛残年的老头,还是个外邦蛮子,但是看到林若琴出嫁她就后悔了,若是早知道是这么个英俊王子,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把机会让给林若琴,在她看来,这个机会就是她让也来的。如今太子选妃,可与那番王选妃不同,太子年少英俊,将来便是天下之主,就算当不了正妃,做个最低等的才人也好,只要想法子拢住太子的心,一旦将来他登基,这皇后贵妃什么的,可说不准落到谁手里。
所以林玉涵如今是一门心思地想要进入东宫,而她运气也好,得到了陈侯爷夫人的欢喜,如果不出意外,陈嫣是太子妃的话,她封个良娣估计不成问题,因为陈家需要一个貌美而势微,又容易拿捏的女子陪嫁,好帮衬太子妃,王正是陈侯爷的人,他之所以有今天,都是仰仗陈侯爷,他自己做事也稳妥,一向深得侯爷信任,林玉涵是王正的小姨子,身家又简单,正是合适的人选。
不久后侯爷夫人进宫回来,专门请了林玉涵去家里玩,果不其然,皇后在颜氏女、张氏女、陈氏女几家对比下来,最为中意陈嫣,透露了意思要立她为太子妃,侯爷夫人趁机也递了话,提起了林玉涵,皇后也答应了,预备封她为良媛。
林老太太得知这个消息,喜得合不拢嘴,直道林家列祖列宗保佑,林氏一门昌盛不远了。林晓妍羡慕地拉着林玉涵的手,笑着贺道:“恭喜五姐姐,看来不出几年,咱们家也要出一个贵妃了。”说这话时,她斜瞟了林晓霜一眼,嘴角挂着一丝讥笑。
林晓霜明白她的意思,不外乎是妒忌她认识孟贵妃一家,可认识贵妃家的人,总是比不过自个儿当贵妃,如此提起,想惹她不快罢了。林晓霜压根不以为意,皇上正当盛年,等到太子登基,不知道是哪辈子的事儿了,青春年少时林玉涵能不能在争宠中脱颖而出尚是个未知数,等到多年后太子登位,有了更青春年少的美人,她还能不能当上贵妃,更是渺茫,反正以她的智商,林晓霜不怎么看好,再说了,这太子是不是能稳稳地登上帝位还说不清呢,据她以往的认知看来,许多先封为太子的人,往往下场都很惨,都不是那最后登上皇位的人。
她摇了摇头,各人有各人的命运,若换了是她,绝对不会淌这浑水,嫁个寻常人家多好,找个对自己好的人,若是夫妻恩爱,翁姑心好,说不定连纳妾也不会有,何必非得给太子做妾,他的妾,只怕比别人家的丫环还要多,她不过是当中的一个,将来还不知有多少争端。
林晓霜摇头的动作,看在正注意她动静的两位姐妹眼中,却是不甘心的表现,林玉涵笑弯了嘴,得意地对林晓妍说道:“好妹妹,别担心,我是知道你的人的,不像某些人,将来我定为你找个好人家!”
“五姐姐!”林晓妍不依地跺了跺脚,羞红了脸。
林晓霜吃完饭就匆匆离去,与其听这些人闲聒噪,不如回去多看会儿书。她的外语如今又精进了许多,这得益于吐谷浑姐夫伊加,得知林若琴的决定后,他竟然也跟着来凑趣,不止是他,另外几个外国学生也来了,国子监祭酒专门拔了一间屋子给他们学习语言,燕王还派了那名会吐谷浑语的译官随行。
林晓霜自己的吐谷浑语本来都学得不太好,只是会些日常用语,达不到熟练的程度,这下可好了,有译官帮忙,两个人授课,速度快了许多,在其他人练习的时候,大半时间是她在向译官学,其他人进度慢,她本就有基础,记忆力超强,又有现成的人相伴对话,进度飞快,不过一个多月时间,就熟练地掌握了吐谷浑语。
不光如此,她还跟着卡迪、施洛耶、罗克、波莱卡等人学习了墨赫语、撒尔罕语等多国语言。林晓霜发现,有几个国家的语言本质上差不了许多,都是同样的字母,只是有着不同的排列方法,就好像汉语中的各地方言,当她掌握了规律,记下来后,学起来一点都不难,最让人高兴的是他们几个都会两种以上语言,而且不尽相同,林晓霜跟着他们学习,比从司业夫人那里和书本中得到的指导要多得多。
“林,你真是人天才!”这是罗克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他是几个人中所会语言最多的,除母语外,还掌握了四门外语,他从小专门请得有老师教,还学了很多年才掌握这些语言,他记得初学时,那些不同于母语的字母他不知道记了多少遍,林晓霜在他眼中,完全就是个另类,因为只需要教一遍,第二天再问,她不会答错一个字。
其实林晓霜记忆力再强,也不可能同时记住这么多,关键在于她将他们讲的用英语注了音,回家后强迫自己记住,语言靠的就是强大的词汇量,她深知这一点,所以拼命地学,也许确实有一半是天才,但是有一半,是实打实的勤奋。
她付出的努力,只有家人看在眼里,在她的带动下,林崇严的三个儿子也变得好学起来,只是他们不知道林晓霜不止睡得晚,她还起得早,当他们还在梦乡时,林晓霜已经起床挑灯读书,有时候她催着兄长弟弟去睡了,自己却挑灯夜读,夜里不知多少回张氏披衣起床催她睡觉,有好几次甚至熬夜到天亮。一天她睡的时间,平均下来不到两个时辰,旁人只看到她的聪明,有几人又知道这聪明的背后,她付出了多少汗水!
林若琴在林晓霜的科学指导下,很快也掌握了吐谷浑语的学习要领,能够与伊加简单对话了,对这个妹妹,她如今不单单是感激,如今更是深深地佩服,看到卡迪对林晓霜殷勤以待,她趁着只有两人的时候,悄悄问林晓霜:“妹妹,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你听了若是觉得不妥,千万不要生我的气。”
“什么事,姐姐尽管说。”相处久了,林晓霜才发现林若琴其实也有几分真性情,喜欢的便是喜欢,不喜欢的便是不喜欢,这样的人好打交道,不虚伪,姐妹俩的感情反倒建起来了,不似在林家的时候,两人之间只是互相利用。
“卡迪很喜欢你,他希望我帮忙问问你的意见,你愿意嫁给他吗?妹妹,卡迪人很不错,长得又比伊加英俊,你考虑考虑,若是你真的嫁过来,咱们姐妹一处做伴,我也会很高兴。”
这件事,林若琴不说,林晓霜也察觉到了。不止卡迪,罗克也有这个心思,有一回他们的谈话被她无意中偷听到了,之前他们都叫她“霜”,也正是从那时起,她让他们改称她“林”,叫姓,总比叫名字来得好些,叫名字感觉太亲热了。
恨不相逢
卡迪是不错,罗克也不差,卡迪的外表与中原人差不多,所不同的只是生活习性,嫁给罗克甚至可以说是个很好的选择,因为撒尔罕国实行一夫一妻制,不用担心妻妾纷争,只是他是撒尔罕贵族,出来游学也是为了学到有用的知识,振兴自己的国家,在原来的世界,文化大融合,中西方差异缩小了很多,林晓霜尚且无法接受嫁给一个外国人,更何况现在。当然,最关键的是,她已经答应了大虎。
林晓霜觉得,王子也好,贵族也罢,都离她太远,还是蔡大虎那样的青年适合她。她没有幻想太多风花雪月,但是她希望自己能够有一个和和美美的小家,有一个值得她与之相守的男人,一起度过未来的人生岁月。
“代我谢谢卡迪的好意!”林晓霜对林若琴说,“我不能嫁给他。”
林晓霜想,也许卡迪和罗克并不是真的喜欢她,他们或许是欣赏她的,但欣赏不等于喜欢,这两个男人都是成熟的男人,林晓霜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人又偏清瘦,那两国都视丰腴为美,她离美女的标准还很远。
他们想要娶她,更多的可能是看中了她的才华,这两个人,相当于他们国家的外交大臣,而林晓霜在语言方面表现出的天赋令人咋舌,如果能有这么一位夫人相伴,对他们无异于是一大助力。
“可是卡迪……不是轻易会放弃的人,”林若琴有些担心,“我想他还会亲自找你谈的。”
“不要紧,六姐姐,我会让他打消这个念头的,并且不会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林晓霜笑道。
林若琴脸红了:“妹妹,我不是在乎这个,你不用顾忌我,依着自己的本心来就好,就算你不答应,只管回绝他就是,我不会有二话,只是我觉得卡迪真的不错,你应该不要急着拒绝,考虑一段时间看看。咱们女儿家的婚姻都不能自主,都得家中长辈拿主意,我也是怕你将来……”
林若琴没有说下去,摇头苦笑。林晓霜点头微笑道:“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我也不瞒你,其实我已经算是许了人家,只是依着爹娘的意思,没有公开而已。”
林若琴一惊:“府里曾经有过闲话,我还以为是谣传,原来是真的?妹妹许的是哪家?既然如此,先前老太太那里怎么又差点将你……”
“是在南临时认识的,我们是邻居,”林晓霜笑道,“他如今在军中,虽然官职不高,但也算有了点小小的功名,是个七品的都尉,他说了,再奋斗几年,等到功成名就,就回来娶我。”
“啊!恭喜妹妹!”林若琴听到,也衷心为林晓霜感到高兴,“只是以妹妹的才学,我还道三叔三婶会给你挑个读书郎,却不想你中意的是名武将。”
“他是我爹的学生,也知书达礼,并不是个粗人。”林晓霜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蔡大虎虽然尚武,却不是个莽夫,就算在军中,也常常在看书,虽然看的是兵法,说到文化底蕴,他可是比卡迪他们这帮外国人强多了。
“越武侯不就是武将出身,说不定将来妹妹还能成为侯爷夫人呢。”林若琴想到了陈侯爷,“听说五姐姐的婚事这几日也定下了,真没想到,她竟会成了太子良媛,我听姨娘说,她这些日子可高兴了,家里想必很是热闹吧?”
“是很热闹。”林晓霜想到林玉涵那得意的笑,唇角便勾起了几分,不过是个妾,有什么好得意的,她话里话外的奚落与嘲笑,听在林晓霜耳中,只觉得幼稚。
这些日子吴姨娘和林晓妍与二房亲近起来了,西院里难得见到她们母女的身影,倒是秋姨娘经常上门和张氏聊天,对这位姨娘,林晓霜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看她独守空房,觉得有些可怜,可是若要让林崇严去她那里,就算不想那是她的父亲,为着张氏考虑,她也无法接受。
她隐约听到张氏提了让林崇严去秋姨娘那里,但秋姨娘拒绝了,只说自己一心向佛,不愿沾染俗事,信誓旦旦地表明了心迹。林晓霜总觉得秋姨娘的行为有些怪,说起来她还不到三十,竟然如此耐得住寂寞。
“可惜,我却是要走了,看不到五姐姐出嫁。”林若琴轻轻叹息一声,眼里多了一丝愁绪。
“定了日子了?”林晓霜问她。
“嗯,天放晴了就走,所以想着咱们姐妹多聚一日是一日。”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林晓霜也忍不住一声轻叹,时光匆匆,没想到林若琴这么快就要走了。她看着窗外,已是春天,连日春雨绵绵,空气中的风早就褪去了寒气,带着阵阵暖意,吹醒了绿柳,吹开了山花。
迎着淡如烟的雨雾,她看到了卡迪的身影,他笑着来到廊下,与她隔窗相望,发梢上带着水滴。
林若琴起身与小叔子打招呼:“十弟,怎么不打伞,看你身上都湿了,还不快进屋里来。”
卡迪转身进了屋子,林若琴忙让丫环上前侍侯,很是表现了一番身为嫂子的关心。
卡迪接过丫环手中的毛巾,随便擦了擦头上的水雾,一脸笑容地看向林晓霜,他的眼不似伊加的是纯黑,带着一点淡淡的灰色,就如同窗外的雨,含着一层氤氤氲氲的雾气,就算笑着,也似带着几分忧郁。
林晓霜前世最是萌这一类长相的男子,面对着卡迪却没有生出半分暧昧之情,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九嫂,你说了么?”卡迪问林若琴。
林若琴看了一眼林晓霜,面色微腆,当事人就在面前,她是中原女子,不像吐谷浑的那么大胆,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卡迪见到她的神情,顿时明悟,直接开口问林晓霜:“林,你答应吗?请原谅,我应该直接对你说的,可是九哥说你们中原女子一向含蓄,让嫂嫂先问问你的意见,这样比较好,他一直不让我过来,可是我忍不住了,想听听你的答案。”
林若琴待要开口,伊加出现在门前,对她招了招手,她犹豫着走过去,伊加俯身低语:“让他们自己谈吧,你知道十弟的为人,他不会为难七妹妹的。”
她知道卡迪一向彬彬有礼,可是他也说过不轻易放弃,林若琴摇头:“伊加,晓霜是我妹妹!”
伊加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也应该相信七妹妹,我猜她没有答应,就让她自己对卡迪说清楚吧,否则他不会死心。其实汗王已经给他定下了一门亲事,是王妃的妹妹赛琳小姐,她从小说倾心卡迪,等了他很多年。”
林若琴脸色顿时变了,对卡迪先前存着的好感片刻间荡然无存,她怒瞪了伊加一眼:“他既然订了亲,为何还来招惹我妹妹?别说晓霜没答应,就算她答应了,我也不依,这算怎么回事!”
伊加摸摸鼻子:“这不是……他以前没想到会遇上七妹妹么,如果早知道会遇上她,我想卡迪也不会同意娶赛琳。”
林若琴挣脱开伊加的手,走向含情脉脉望着林晓霜的卡迪,冷笑道:“卡迪,你趁早死心吧,你是订了亲的,我妹妹也订了亲了,你们之间绝对不可能。”
卡迪忧郁的双眸闪过一丝错愕:“嫂嫂,之前你不是这样说的,晓霜,是因为我订了亲,你为了气我才故意这样说的吧?你放心,只要你答应,王兄给我订的亲事不成问题,我会给赛琳说清楚,如果你不喜欢,我退了亲便是。”
林晓霜这才明白,原来卡迪也有婚约在身,看着林若琴一脸维护她的模样,她心中掠过一丝温暖,微笑向她点了点头:“你嫂嫂说的没错,我确实订了亲的,卡迪。你既然答应订亲,对你的未婚妻必然也是欢喜的吧,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辜负了人家,我与你不同,我许了诺,就不会更改。另外请叫我林,中原女子的闺名,外人是不能随便叫的。”
“你把我当外人了吗?林,我是真心的,之前我从来不曾想过,会遇到像你这样的女子,我爱你的华,你的聪明与机巧,希望你能够常伴我身边。”卡迪伸手到林晓霜面前,“这是我送你的礼物,请你务必收下。”
他手上托着的,是一对用丝绦编织串在一起的夜明珠,有鸽子蛋大小,光洁而美丽,泛着淡淡的莹光。他的眼眸如同风吹过的湖面,泛着细细的涟漪,让林晓霜不忍拒绝。
拒绝一个人的表白,尤其是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确实是件残忍的事,虽然不忍,却也只能拒绝。
“对不起,卡迪,我没有骗你,不能接受你的好意。”她将明珠推回去,没有接受。
林若琴松了一口气,她刚才正准备拼着被伊加和卡迪怪罪,也要扑上去制止,幸好林晓霜没有收,吐谷浑的风俗,女儿是家中父母的掌上明珠,男方下聘,必以明珠为礼,收了明珠,便等同于许嫁。她害怕林晓霜不知道这个规矩,冒然收下明珠,中了卡迪的圈套,再难以拒绝这门亲事。
林晓霜不知道吐谷浑有这个规矩,但她知道不能随便收男人的礼物,尤其在卡迪送出明珠时,让她想起了张籍那首名扬千古的节妇吟,大致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就算你订了亲,他有我好么?林,告诉我他是谁,如果他不比我出色,就不配呆在你的身边,让我来守护你。”
“卡迪,你不是喜欢中原的诗么,听说你要回去了,临别在即,我赠你一首吧。”林晓霜没有回答他,执起毛来蘸了墨,就着给林若琴学习拆开的一张空白纸,轻轻落笔,一行簪花小楷出现在纸上,她知道这首诗不算贴切,不过最能表明她的立场。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林若琴轻启檀口,将全诗念了出来,眼眸不由得一亮,“好诗!”
念起来很好听,卡迪捧着诗稿,却不大理解其中的意思,林若琴细细给他解释了一遍,才听完,他的脸色就变得灰败。
“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了么?林?”
“卡迪,我们可以做朋友,做同学,就如之前一样,但是别的,请恕我无法回应。”林晓霜抱歉地说道。
卡迪长叹一声:“我很羡慕那个男人,那么林,告诉我,我其实是输在没有早一步遇见你,是吗?”
林晓霜笑了:“是的,卡迪,你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如果在你未婚我未嫁时遇上,难保我不会对你动心。”
林晓霜这番话,听在林若琴耳中,无异于惊天霹雳,实在是太大胆了,她没想到一贯温和不多语的七妹妹竟有这样的一面,不过她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只觉得这样的林晓霜,身上散发出一种不一样的风采,双眉间尽是自信与坚定。她有些明白了,何以卡迪会对她动心。
卡迪郑重地收好诗稿,向林晓霜伸出手来:“林,谢谢你的坦诚,如果将来他对你不好,你可以随时来找我,虽然我很期盼,可是我还是应该说一声,永远都不要有那样一天,我希望你幸福!”
林晓霜伸手与卡迪相握:“也谢谢你,卡迪,祝你和赛琳小姐幸福。”
不过隔了一天,这首诗便被人抄录在了燕王的案头。冷面王爷对着诗看了半晌,缓缓念道:“恨不相逢……”便再没了声息。跨出门去的祁亮掏了掏耳朵,要不是那人的声音他听了几十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祁亮!”
“王爷,属下在。”祁亮匆匆进屋。
“西北大营战事已歇,该换防了。”
“王爷的意思是……”祁亮狐疑地看着眼前人,虽说上回立了功回来,王爷就交了兵符,可皇上没有收,仍旧让他管着西北边军的调防,可是燕王不是只在战场上调兵遣将,一旦无战事就不管军中事务么,这次怎么突然变了?
“你和你那些手下,也该去边关锻炼锻炼了。”
“啊?王爷,您这是要调属下去守边?”祁亮脸都绿了,什么叫锻炼,大大小小打了这么多的仗,他也才跟着燕王从边关回来不久,哪里就需要锻炼了,他都没来得及好好享受一番呢。
“明日本王请旨,你带骠骑军三千人准备,随本王去西北大营。”
祁亮一脸颓废地出了门,半路又被潞王截住。
“小子,如何一脸郁色?”潞王心情似乎不错,背着手含笑问道。
“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屁股还没坐热呢,燕王爷却要请旨前往边关守边,王爷您说我能不郁闷吗?”
“奇怪了,边关又没有有趣的小姑娘!”潞王摸了摸下巴。
“没有小姑娘,可是有小姑娘的心上人。”祁亮没好气地说道。
燕王爷该不是专程去边关对付蔡大虎的吧?他忽然打了个冷战。
燕王的诗
说起来,林晓霜与燕王算得上熟悉了,之前就认识,何况在他们的学外语小组里,这位王爷也曾露面,虽然次数谈不上多,但足够让人记住那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竟然也像罗克一样,会四门外语。
林晓霜有一次与司业夫人谈起此事,司业夫人很是惊讶,她说竟不知道燕王如斯好学,在大多数人眼中,这位王爷除了带兵打仗是个能人,没人发现他还有什么优点。从司业夫人口中,林晓霜还知道了燕王秦容宣没有娘,他的生母出身低微,原是个丫环,今上还未称帝时,一次醉酒后抱错了人,这才有了后来的燕王。
丫环因子受宠,从奴婢变成了主子,奇怪的是她并不高兴,做母亲的都疼爱自己的儿子,她却对小小的秦容宣不闻不问,甚至可说是厌恶,秦容宣从小是奶娘带大的。他十一岁那年,今上起兵称王,家人在老家潼关受制,设计逃出时,越夫人——也就是秦容宣的生母主动要求留下制造假象稳住敌人,这之后就再没了她的消息,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今上称帝后,遍寻无果越夫人无果,认定其已死于乱中,感念其恩义,追封其为皇贵妃,皇六子秦容宣亦封为燕王。
初听这个故事,林晓霜觉得这个越夫人真的很传奇,她很狗血地想,说不定越夫人有个情郎,对当今皇上她根本就无爱,秦容宣也是被迫怀上生下的,所以她很有可能恨着当今皇上,这才连带对儿子也冷淡无情。事实真相到底如何,这是个秘密,除了越夫人自己,谁也不知道真相,只是事隔十几年,越夫人再未在世上出现过,说不定真的死了。
“你最好离燕王远一点,那可不是个善茬。”司业夫人警告林晓霜。
“为什么?姨母,只听说燕王战功无数,却也没听过其他的呀。”林晓霜有些好奇。
“你没听别人都怎么称呼他么,叫他冷血王爷,当年敌军围困云州,他不过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守城的是樊将军,前朝太子抓了云州百姓近千人作肉盾,攻打云州城,樊将军顾忌百姓性命,下令不准弓箭手射击,他以皇子身份压制樊将军,夺了他的指挥权,下令弓箭手将在前面开战的百姓全数射杀,虽然最后云州城等到了援军到来,守住了,可百姓死伤惨重,城外的云河都被血染成了红河……当今皇上以仁义治天下,打天下时也是不堪前朝暴政,为民请命,六皇子此举,无异于与今上背道而驰,今上当时为百姓落泪,欲斩子于马前,幸得延平郡王力保,这才允他戴罪立功,后来六皇子战功赫赫,令敌人闻风丧胆,倒也创下了名声,只是有了之前的事,虽然被封为燕王,皇上却不怎么喜爱这个儿子,他很少进宫,延平郡王夫妇待他不错,他往延平郡王府去的时候还多些。”
林晓霜听说了这些前尘往事,这才明白延平小郡主何以经常跟在燕王身边,延平郡王看来是欣赏燕王的,其实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林晓霜觉得燕王当初的决定并没有错,如果听那个樊将军的,说不定云州城就破城了,云州百姓是支持今上的,对前朝太子来说就是叛徒,破了城,焉知他会放过百姓吗?前朝太子屠城之举,又不是没有听说过。
怪不得燕王脾气那么怪,总是对谁人都没有好脸色,想来是因为他从小没有得过多少温暖,林晓霜不仅没有害怕,反倒对他生起一分同情来,帝王子看来也不是好当的,她庆幸,自己不是生在帝王家,平民百姓自有平民百姓的好处。
她没有想到燕王会亲自来找她。
这一天,也是外语学习小组的一次告别会,因为伊加夫妻两个与卡迪就要回吐谷浑去了,这是他们的最后一课。卡迪提议大家学完后到摘星楼聚餐,得到了众人的响应,匆匆收拾了课本正要出门,斜阳的余辉映照下,一个身影在门口出现,却是偶尔会露面一次的燕王。
“见过王爷!”众人齐声呼道。
秦容宣点了点头:“免礼。”
“王爷,明日伊加与卡迪便要回吐谷浑了,咱们决定在摘星楼进行最后一聚,可否赏脸同去?”罗克操着他那半生不熟的中原话说道。
原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秦容宣很快便应了下来,嗯了一声,他让罗克等人先行,他随后就到,转向林晓霜:“你留一下。”
林晓霜略微惊讶,待其他人出了门,仰起头问道:“王爷留小女在此,不知有何事相告?”
“你要带什么,不管多少,准备好,明日送青河县主时交给我。”
“啊?”林晓霜听得莫名其妙,疑惑不解地看着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站在门口,一缕斜阳从天空飘迤而落,映在她系了络子的纤腰上。
秦容宣的目光落在那淡绿的印花襦裙上,那纤腰一动,好似河边的杨柳枝,嫩嫩的、绿绿的、软软的,要是两只手这么轻轻一合……秦容宣皱了皱眉,很突然地冒出了一句:“太瘦!”
是在说她吗?我瘦干卿底事!林晓霜嘴角疑地一抽,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容宣。
秦容宣说罢似觉不对,难得地以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说道:“明日我会带军护送伊加他们离开,而后驻军甘州。”
甘州,他要去甘州?林晓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丝喜色飞快地浮现在眼底,唇角勾起,她急切地说道:“王爷是说,您……您要去西北大营?”甘州,便是蔡大虎所在的西北大营驻地。
秦容宣点头:“忘了提前告诉你,今晚准备,来得及么?”
在外面的祁亮对着天空翻了个白眼,什么忘了,明明他在王爷进宫请旨前就说过,只是那人却不许他前来找林晓霜。
“来得及来得及,谢谢王爷!”林晓霜向秦容宣鞠了个躬,喜色满面,蔡大虎是燕王一手提拔,上次的信也是他带来的,自然提过她,没准这带回信也是蔡大虎嘱咐过的事,她没有半点怀疑,根本没想过眼前这位是自请去的西北大营,离来那里时,他压根没想过要回去。她也没有注意到,秦容宣在她面前没有说“本王”,他一直说的都是“我”。
“那么,现在去摘星楼。”
“嗯!”林晓霜跟在秦容宣后面往摘星楼而去。
这一幕落在三三两两还未出国子监的学生眼里,他们眼中的意味有了不同,看向两人的目光,有尊敬,有羡慕,也有妒忌。
严紫薇拉着曾芙的手瞟着林晓霜与燕王离去的方向:“小芙,你看她与燕王走那么近!”
“不就会几句番语么,这点小计量,根本入不了贵人的眼,且让她得意几天。”曾芙使劲绞着手中的丝帕,脸上却带着笑。
“你们俩在说什么呢?”颜可久带着温婉的笑容走过来,身旁跟着孟可言孟可欣姐妹。
严紫薇正待开口,曾芙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袖,抢先答道:“没什么,颜姐姐,咱们一起回家吧。”
颜可久的目光在两人脸上睃了一阵,含笑点头:“好!不如曾小姐与我同车,咱们正好商量一下今年的捶丸比赛。”
曾芙笑着答应,上了颜可久的车子。
燕王人高腿长,步子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