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厢情愿第2部分阅读
一厢情愿 作者:未知
把他们送到了这山上,每个月差下人给他们送米粮衣物来。
“唔,你说萧江愿是萧家的大小姐吧?”
萧挽缘一边淘米,拣出一只米虫,一边蹙着眉朝屋里问了一句,庾睦虽然看不见,但也听得出她话里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又补充道:“是长房里正夫所出的大小姐。”
他这一句补充强调的东西萧挽缘可以理解。嫡庶有别,在古代,“长”和“嫡”是十分重要的。大户人家对未来的正室看得重,在娶正室前,就算有妾有通房,也一般不会有孩子。而希望长子由正室所出,除非正室长时间无子,才会让妾室生下长子。
想来在这个女子为尊的时空里,也是这般看重嫡庶和长幼的,庾睦既然说萧江愿是长房的嫡女,又是整个大家族里的大小姐,显然这萧江愿在“得病”前,在家中地位甚高。
然而她家中送来的米粮,竟都是陈年老米;那为数不多的几件衣物,也都是粗布麻衫,只能勉强御寒,完全不见富贵华丽。
“那你妻主……呃,病了之后,家中是谁主事呢?”
“家中虽有两房,但上面有老太爷在,就算是妻主来山上前,也就没有主事不主事的说法,大事总是都要依着老太爷的意思办。至于大房自己房里的事,由母亲和主夫说了算。”庾睦低了头规规矩矩地回着,像是怕她不解,又添了一句道:“老太爷是妻主母亲的生父,当年和老太君一道赚下了萧家的家业……”
萧挽缘了然地“嗯”了一声,看起来这萧江愿家中的关系不算复杂,上上辈里只有一个爷爷在,上一辈也就是父母、姨父母四人。可这萧家既然是大门大户,主子又少,怎么还要以次充好,克扣他们这里的米粮呢?总不见得连萧江愿的亲生父母也嫌弃她,不给她送吃用的东西吧?
她一面想着,手上动作也不停下,不一会儿功夫便把水米下了锅,这才注意到庾睦和她说话的时候竟是一直靠在床头,支着身子的。想到着他还是个病人,就有点不好意思,咳了一声道:“那个……庾睦,你要是身子撑不住,就自己躺下歇会儿,又没旁的什么人在,你心里知道我不是你妻主,跟我说话也不用这么恭恭敬敬的。”
一面说着,便拍拍手到外面院子里挑了一把青菜,蹲到地上摘菜。她虽然也勉强算是八零后的新生代,但毕竟已经大学毕业,在外地工作了三年多,虽还没有成家,但凡举打扫做饭这样的家务小事还是能一把罩的。
一把还沾着湿泥的青菜在她手里拨弄了一会儿就能下锅翻炒了。庾睦听着她利索地打理家务,虽然疑惑她一个女人怎么会做这些事,但也没力气去多问。身体比刚才放松了一些,大概也是实在撑不住了,就闭了眼睛斜靠在床上。
萧挽缘莫名地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他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一定是正支着耳朵听她这边的动静。本想再跟他说说闲话分散他的注意,转念一想,以他这么一本正经的性子,闲话只怕搭不了几句,要是再弄得他心里不自在,反倒是得不偿失。他爱听便让他听吧,左右她也没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这位……小姐……”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萧挽缘听到他犹豫着喊自己,碍于手上正忙着剥豆子,便没有回头,只“嗯”了一声当做答应,随意道:“你可以喊我……唔,我叫萧挽缘,你喊什么都成。什么事?”
她记得原先是喊萧江愿“妻主”的,不过自己毕竟不是真正的萧江愿,让他喊妻主,岂不是轻薄了他。因此便随他喊什么。
“你到底是何方人氏,为何……为何停留会在我家中?”
萧挽缘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毛豆,起身洗了手,才走回床边,无奈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我原先的身体已经死了,照‘理’说,该去投胎转世了,可是偏偏魂被拘在这院子里下不了山,只好留下了。”
“你、你果真不是人了?”
“呃,这……你要这么说也对。”
萧挽缘为难地想了想,她是一个“肉身死亡”的灵魂,的确是不能算完整的“人”,不过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见庾睦还有迟疑,不由笑他太过小心,一边道:“你先前不也听到过我声音,却看不到我的人么?可见我只是个魂魄。”
庾睦咬了咬唇,半天方道:“可,那是我本来就瞎了,看不到人……”
呃……萧挽缘一时语塞,又窘又气。想想他说的又是实情,一肚子气只好再吞回去,生生咳了两声才稳住声气。幸好庾睦那里没有再说出什么气人的话来,反倒是迟疑着点了点头:“不过,我也一直没感觉到边上有旁人。”
“哎,正是,正是。”萧挽缘连连点头:“这灵魂附体的事的确蹊跷,可偏偏叫我们遇着了,那也没有办法。或许天意自有安排,将来你和你妻主还会再见的。”
她习惯性地开解了一句,在心理治疗中,她这么一句“展望性”的祝福基本上就是收尾的话了。
其实心理医师也只能起到辅助的作用,而真正能让人好起来的,唯有时间。就好比庾睦,从他现下的状况看,也比前两天好了许多,可以想象就算他妻主真的再也回不来,他也不见得会去寻死觅活了。
“你能下来么?不行的话我就把饭端过来。”
“能的。”
庾睦答应了一声,摸索着撑着床边的桌子站了起来,萧挽缘见他扶着桌子稳了好一会儿才挪了几步,有心想扶他一把,又怕他觉得自己“冒犯”了,等他到了面前坐下来,才发现连自己头上出了细汗。赶紧给他盛了碗饭,又堆了不少菜到他碗中:“喏,吃饭。”
庾睦摸索着端了碗,萧挽缘见他还能支撑,心道他果真是被折磨惯了,恢复能力竟也这么“惊人”,正放下了心要开始吃饭,庾睦却皱了眉把碗放下了,捂着唇弯下了腰。
萧挽缘惊了一下,怕他再摔到地上,也顾不得礼仪,忙凑到他身边给他拍背:“哎,你、你怎么了?”
庾睦下意识地抓着她的衣袖借力,却好像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地呕着。萧挽缘脑中嗡地一下,想起之前在脑海里打转的那个想法,问出口才发现自己竟还有点结巴:“哎……你、你不会是怀、怀孕了吧?”
她惊讶还可说是不习惯男子怀胎,可庾睦听了这猜测,倒像是比她还要惊上一分,大半天才反应过来,呆坐着一动不动,回过神却又忽地红了眼眶,水光在眼里打转,眼看就要掉下来。
萧挽缘心道之前看他被折腾成那样,也没见他哭过,怎么听到这消息到掉起了眼泪,心里正在不解,却听得他哑着声音问道:“真的?”
“我……我也就是乱猜一句,”萧挽缘不知他是想要孩子还是不想要孩子,便敷衍道:“是不是真的,也要请过大夫才知道的吧……”
庾睦听了这话,却又消沉了下去,看来倒像是希望有个孩子。萧挽缘有些不解,劝道:“你妻主也不在你身边,你就算真有了孩子……”
“那她就有后了……她就有后了……”庾睦竟似有些迫切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激动:“我也可以不欠她那么多……”
要说欠不欠的,她那么折磨你就不欠你了么?萧挽缘撇了撇嘴,对他的激动有些不以为意,不过这里虽然是她不知道的时空,却也毕竟是古代,对子嗣看得重是无可厚非的。何况即使是二十一世纪,还有人坚持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呢。
“求你……萧姑娘,求你让我找个大夫看看……”
“唔,找大夫是应该的,不过……我对这里的情况完全不了解,而且,就算我下山去给你找,恐怕也没有哪个大夫肯在这种天气上山来看病……”萧挽缘叹了口气,无奈道:“要不我带你下山去看大夫吧?”
庾睦像是很犹豫,攥着衣袖想了好久,才咬着唇点了头:“好。”
一边点头答应,便把一手手掌覆到了腹上,低着头擦掉眼泪。像是十分宝贝腹中的孩子。萧挽缘在一旁看着他,虽然还是不能理解他对萧江愿固执的感情,但这个男人的简单又固执的坚持却让她多少有点感动:“那你养两天,等你身子好点我们就下山去找大夫。”
……
下章开始慢慢揭晓庾睦(榆木?o(n_n)o~)童鞋对原先妻主死心塌地滴原因……
第六章 山路崎岖
因为计划了要带庾睦下山,在他有精神的时候,萧挽缘也尽量向他打听一些这个时空的“常识”。知道这个世界果然像她所猜测的那样,以女子为尊,在外抛头露面,维持生计的皆是女子。男子则要遵从“三从四德”,规规矩矩地在家中待着。
庾睦像是相信了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对她问起的事,大多也都详细地回答了,等到他能稳稳地走上几步,不要人扶的时候,已经秋去冬来,到了小寒。
“你家中可有闲钱?”
午后阳光正好,晒得人暖洋洋的,萧挽缘瞧瞧庾睦没什么血色的脸,便也要他到屋外坐一会儿。谁料一听她这么问,男人的脸上立马升起了一些警惕。
萧挽缘坐在他对面,自然把他的神色变化看了个正着,便把手里正抓着的衣服塞到他手里,无奈道:“你抓抓看,这衣服可能御寒过冬?”
前两天尚是暮秋,新送来的衣服看着暖和,穿着也还不觉得冷,这两天北风一吹,这棉衣就不怎么顶事了,上头像是有无数个小窟窿,冷风能透过衣服吹得人骨头缝都生疼。她今天坐在这里闲着无事,拆了一只袖子来看,才发现里面的棉絮不但很是稀松,甚至连颜色都开始泛黄了。不由心道她前世没碰到过传说中的“黑心棉”,莫非穿越到“淳朴”的古代,反倒是遇上了?
庾睦手里被她塞了衣服,也就依着她的意思“看”了一番,脸色不由就变了,伸手抓住自己身上衣服的袖子一阵摸索,不由讷讷道:“我这件……像是好的……”
萧挽缘一呆,想起那天看到两件棉衣,出于照顾病人的心态,她的确是拿了一件看起来比较厚实的给了他的,难道这萧江愿家下人对主人家夫妻两个还区别对待?
这一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身上穿着这件,似乎的确有点小,先前她还只以为是衣服不合身,现下看看穿在庾睦身上显得过于宽大的另一件棉衣,心里便一阵雪亮。
想是他们在山上住着,家里虽往这山上送东西,也是“看菜吃饭”的,大概是知道这个庾睦不受喜欢,加之她自己也是个半疯半病的,给他们的衣服,自然也就更差一点。却又因为萧江愿毕竟是长孙女,不敢太苛刻,给她的那件还是能御寒。偏偏自己又歪打正着地把厚的那件给了他,才有了现在的这回事。
“既然是大户人家,何必在这些许小事上这样刻薄人?”
萧挽缘无奈摇头,心道果然是人走茶凉,世情凉薄,萧江愿不再是家中的继承人,就连件过冬的衣服,都会有人来克扣。
“我……在床头的柜子里有首饰,下山的时候可以当了换银子,”庾睦手里还捏着自己的衣袖,站起身来,红着脸道:“我回去换下来……”
萧挽缘一愣,等他到了屋里才明白他是要把身上那件衣服换给她,还来不及阻止,屋门已经在面前关上了。又不好在这时候推门进去,只得讪讪地在门口站住了,扬声道:“别换,你还病着呢……再说,要是你真、呃,真怀着孩子,冻着了可怎么好?”
屋里悉悉索索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庾睦开门出来的时候,还是换上了薄的那一件,把另一件在手上捧了,摇头道:“我不做事,只在屋里待着……”
萧挽缘先是不肯接,在她心里虽没有要对男子“怜香惜玉”的想法,但还是医患有别,庾睦他一个病人,何况,还是她自己救活的病人,她于情于理总是要多照顾一分。然而面前的人似乎也十分固执,虽然看不到她站在哪里,却一直捧着那件衣服不放下来,像是非要她去接了去。
“算了,进屋再说吧,”萧挽缘伸手按住衣服,把他引进屋里,一边叹了口气:“我看你身体也好了不少,那我们明天就下山去,也给你买件能挡风的衣服。”
她说着,随手披了衣服,到外面去做饭了。庾睦没有再说什么,只在桌边呆坐着,他现在虽然看不见,但并不是从小就如此,而是十几岁上病了一场才瞎了的,因此小时候也是学过家务活的,而这十多年在黑暗里摸索习惯了,一般的事他都能做得来。
可是这个萧姑娘却好像很习惯于做这些事,甚至每天做好了饭喊他吃饭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奇怪的女子?就算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贫家女,家中煮饭洒扫这类的活计,也自有父亲和兄弟去做,怎么她做起事情来的手脚倒是比他还要熟练三分?
他心里的疑惑萧挽缘自然是不会知道,等翌日早上做了饭吃了,便依他的话拉开床头的柜子。一看之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她原本以为庾睦说的“有首饰,可以当些银子”是说他自己随身的一两件小首饰,可是眼前出现的,却是满目琳琅的各类链子,镯子,非金即玉,一眼便知极为贵重,而且样样都十分精致,亮闪闪地能闪花了眼。
“庾、庾睦……你这些首饰……”
“不好么?”
“不,不是不好,是……未免也太好了,”萧挽缘惊愕了一会儿,才转头看着他,疑惑道:“既然你们有这么多首饰,为何不变卖了换些钱,请个大夫照料你妻主,两人好好过日子?”
庾睦脸朝着她这边,从表情看,像是听到了她的话,却又很是不解她话中的意思,萧挽缘把他的首饰盘点了一下,依她看来,普通的人家可能一辈子赚的钱都买不了他的这些首饰。
“这些都是你的?是你从家里出来时带着的?”
“嗯,都是妻主从前买的,”庾睦点点头,说到这里,便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低下头去:“还有几样可能是主夫公公赏下来的。”
“唔,看来你妻主以前……手里管着不少钱财?”萧挽缘轻咳了一声,每次谈论到自己的“前身”,两人总还是有些尴尬的。看来那个女人原先对这个夫郎是极好的,不然也不会用心挑这么多首饰送给他,只是后来不知为了什么事,竟会变成那样。
“是,妻主家里在乡下的几个茶庄……”
“好吧,我知道了,”萧挽缘挑捡了几样不起眼的收在包裹里,盘算着把这些卖了,好有钱给他看病,买冬衣,一边看着他把自己收拾好,便道:“那我们这就走吧。”
早上寒气重,他们住的地方又是半山腰,更是比别处冷上三分,萧挽缘见刚出门庾睦就把手缩到了衣袖里,也猜到他冷得有点扛不住。想了想,还是把自己身上衣服脱了下来,递到他手边:“喏,你披在外面,等走一会儿暖和了再还我就是了。”
庾睦秀气的面上冻得都有些僵了,摸到她递过来的衣服,张了张唇要说话,却被她抢先说了话,终于极低地“嗯”了一声,把衣服裹到身上。
走了没几步,萧挽缘便察觉出了麻烦,庾睦对屋子周边的情况摸索地很熟悉,可一到了山道上,就完全不知该怎么走了。毕竟山路不比平道,高一脚低一脚的,就算是明眼的人都很可能一不留神就摔着,更何况他一个目不能视的盲人。
“萧……萧姑娘……抱歉,你能给我找跟个长些的树枝么?”
这要求倒是十分容易,萧挽缘原本正在头疼要怎么带他下山,听了他这么说,便挑拣着折了两根树枝,粗长一些的给他拿在手上探路,短一些的自己一手握了一头,将另一头塞给他:“喏,你抓着这个跟我走,我牵着你,尽量挑平一点的路。”
“谢谢你……”
“没什么,不过,我们下了山,你最好还是别叫我萧姑娘了,还、还按着你原先的喊吧,”萧挽缘见他咬着唇努力用手中树枝“看”路,心里也有点不忍,一面关照道:“要是被熟识的人看到听到,恐怕要多生事端。”
庾睦面上一红,跟着她的牵引慢慢走着,心知她是刻意放慢了速度等他,既有一些感激,可想到自己妻主的灵魂正是因为她才会不知所踪,又不知该以何种心思对她,听了她这话,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心里正矛盾着,一个没留神,脚下就已经踏空了一步。萧挽缘因为和他说话,正回头看着他,见状便下意识地伸了手,把他拦腰接住了:“哎,小心啊。”
两人一时俱是尴尬,萧挽缘想想,自己方说了那样的话,现在又把他抱在怀里,难免要惹人遐想,但放任他这么走下去,恐怕还没到山下,他就要把自己摔个半死了。因此干咳了一声,扶着他站稳了,迟疑道:“山路不好走,要不还是我扶着你吧?”
“多谢……多谢妻主……”
庾睦闹了个大红脸,再抬头的时候,终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轻声道了句“烦劳”,感觉到她抓了自己的手,下意识里要缩,听到她一声轻咳,才又止住,一步一步跟着她往下走。
……
我擦……为毛我会忽然想到类似“妹妹你大胆滴往前走”这样粗犷滴。歌曲咧……
咳咳……我承认我抽抽了……
ps:昨天家里来了n多亲戚,于是一个字木有写,今天晚上10点前俺尽量再补上一更……
话说……为鸟即将要双更滴俺……撒花花吧……嗷……
第七章 初入家门
即使是这样行来,等到了市集,也已经是晌午时分。两人走了一路,自然是饥肠辘辘,萧挽缘又没有提前准备干粮,因此到了市集中先买了吃食与庾睦吃了,才寻了一间看上去挺气派的当号,问过了首饰的价钱,却并不当了,反而又带着庾睦寻了一家水粉首饰行,把那首饰拿出来让掌柜的瞧,开了比当铺高出三分的价钱来。
那掌柜的像是十分喜爱她手上的两样首饰,虽然犹豫了好一会儿,却最终还是点头让学徒到后面库房拿出钱来买下,称了足斤两的银子给她。萧挽缘有些得意,心有炫耀地对庾睦说了成交的银钱数,见他浑然不在意,才有些讪讪的,带着他到了街上最大的一间医馆“慈心堂”。
进门便是一面高高的牌匾,上面书了“圣手慈心”四个大字。端坐在后面的坐堂大夫看起来有些年纪了,慈眉善目地给人把脉,边上自有人忙忙碌碌地抓药包好。
“我们恐怕要排上一会儿,”萧挽缘看了看庾睦,又看了看站在前面等的十来个人,一面扶他到边上给人休息的地方坐了,关照道:“一会儿我排到了再喊你过来。”
庾睦坐下来,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萧挽缘便去排队了,倒是边上坐着的人呵呵笑道:“这位小姐真是体贴人,对相公这般上心。”
萧挽缘其实也刚走出去没几步,听了这话脚下步子一错,差点左脚绊右脚地摔倒。她其实只是按着现代的“常识”,让病人歇着,自己去排队,怎么到了那老人嘴里,就成了体贴庾睦?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庾睦白皙的面上透着绯红,想来是不知该怎么回话,只得朝边上那老人的方向笑了一笑。
这一来,那人也发现他眼睛似乎是看不见的,面上顿了一下,惋惜道:“哎,小相公生得这么好,怕是连老天也嫉妒,要让你受点苦呢……不过老头子看你妻主知道疼人,你就多宽心些吧……”
萧挽缘在队中咳了一声,心里埋怨着那老人的过分热情,一面还要装出不经意的样子,好不容易等着排到了自己,忙过去把庾睦扶了过来。那老大夫伸手在庾睦手上按了一会儿,已经皱起了眉。再过了一会儿,抬头看了萧挽缘几眼,又要庾睦换了另一只手。后面的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那大夫却反而站了起来,低头对萧挽缘和庾睦说了几句,带着他们两人进了内堂,而换了掌柜了出来临时看诊。
庾睦不知情况如何,听到大夫吩咐进内堂,竟无意识地把握着萧挽缘手腕的手收紧了,萧挽缘察觉到他脚下步子都变得错乱起来,知道他心里着急,反手把他牵住了,低声道:“没事,进去看看就好了。”
谁知她话音未落,老大夫中气十足的声音便呛了过来:“你是大夫么?我什么时候说过没事的?”
“呃,那……老大夫,我、我相公他怎么样了?”
“怀了孩子。”老大夫丝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地说了,然而还没等庾睦开心,却又一盆冰冷冷的水泼下来:“已经保不住了。”
“什么?”萧挽缘惊讶道:“既然怀了孩子,又没有流产,怎么会保不住?”
“你们成亲几年了?”
“啊?”
萧挽缘不明白她的话题为何忽然跳到了这里,但既然大夫发问,她也就忍耐着想要回答,张了口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正在尴尬,就听得庾睦低哑的声音道:“四年多……”
唔,这样算起来,他和萧江愿原先也过了两年多正常的“夫妻生活”?一日夫妻百日恩,难怪他会那样念着旧情。萧挽缘心里暗自算着,那大夫却不管她在想什么,对着她便恼:“才不过四年功夫,到底也是有过新婚燕尔的时候吧,既然还念旧情,又何必这么折腾自家相公?”
萧挽缘猜她大概是指萧江愿对庾睦的“虐待”,虽想辩解,但又实在说不出此事与自己不相干的理由来,只得垂着头任她说,只问道:“那……孩子……”
“还谈什么孩子?”老大夫眉目倒竖,怒道:“他身子虚亏成这样,这一胎想必是保不住了,想要孩子,至少将养三年再说。”
萧挽缘叹了口气,对她而言,这孩子不过是个还没成型的胚胎,不过看庾睦这两日在乎的劲头,倒像是把它当成了寄托。情知他心里肯定不好过,便想开口安慰他。谁知还没张嘴,庾睦却从椅上软软滑了下去。
“哎,庾睦、庾睦……”
那大夫也似吓了一跳,立刻从位置上弹起来,和萧挽缘一道把人扶了,安置在一边的塌上。见萧挽缘倒像是真的着急在意,便皱着眉道:“你不像是凶残心性的人,这孩子是保不了几天了,你往后既还想要孩子,就别那样待他了。”
“哎,我知道了。”
“嘴里说晓得了,心里不知听进去几分,”老大夫抱怨了一句,开了一张药方给她:“到前面抓药,给他喝一个月……哎!你们什么人,怎么胡乱闯进来?”
萧挽缘抬头,正看到丫头打扮的女子走进来,后面还跟了一个中年的女子,那女子一进来便四下打量,浑然不管那老大夫的斥骂,看清楚床上躺着的人,又看看她,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大小姐,竟真的是你……”
萧挽缘一阵错愕,脑中飞快地闪过庾睦对自己讲解过的情况,想想会称呼自己为“大小姐”的,想必是萧家的下人。但她脑中并无对这个人的印象,庾睦却又恰巧昏倒了……
“大小姐,您怎么会在这里……少相公是怎么了?”见萧挽缘只是紧紧皱着眉不说话,来人的眼神便看向床上,疑惑道:“莫不是病了?”
“唔,是啊。”
萧挽缘含糊着答道,一面转到塌边,一伸手便把庾睦抱了起来,打算取了药回去。那跪着的女人也已经飞快地立了起来,一看她要走,连忙去拦:“少相公既然有了身孕,大小姐如何不搬回家去住?也好有人照顾着少相公呢。”
萧挽缘目中微微一闪,这女人方才还问她庾睦是怎么了,现下却对他怀了身孕的事一清二楚,可见心思绝不简单,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来的,她都不想叫她如愿。想着便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拉扯,取了银子让店中小二去抓药,抱着庾睦退开一步,道:“不必了。”
“大小姐,大相公也让你回去呢,还有老爷身边的钟叔,也跟着来了,都说要接您回去……”
女人又拦到了她身前,甚至殷勤地接过了小二递来的药包,指着门口的轿子躬身说着。萧挽缘迅速看了一眼,已经看到了几个类似护院的人,看来若是她不走,这些人就要押着她回去了。她不知“自己”身手如何,何况现在手里还抱着人,与其在街上闹得难看,倒不如先随了她们回去,好歹那家中也是萧江愿的血亲家人,哪怕里面有些不坏好心的,总也还有她身生父母不至于会害她。
庾睦被她抱着上了轿,还是沉沉地昏着,萧挽缘伸手轻轻摇他,才算把他弄得清醒了一些,忙压低了声音道:“我们要回萧家去,你最好保持着清醒,不然我可就要被拆穿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不经意地伸手在他眼角擦了一下。庾睦方才在昏迷之中,却还是止不住眼泪,直到她提起萧家,才像是从孩子的事上暂时摆脱了,惊醒了一般,急促地出声问道:“萧家?”
“嗯,”萧挽缘简短地描述了一下来人,轻声道:“不知是真的恭敬,要接我们回去照顾,还是有人别有用心。”
庾睦听了这话,却忽然一僵,紧紧皱起了眉,哑着黯然声音道:“我不知道……不过,那是大相公身边的人。”
“大相公……是萧江愿的父亲?”
“是……”
“那还算好,‘我’总是他亲生女儿,他不见得想害我吧?”萧挽缘微微松了口气道:“不过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回去了之后,你就暂且把我当做萧江愿,可好?”
庾睦一言不发,攥紧了手,萧挽缘看得出他内心挣扎,想来要是说了真相,只怕鬼神之说无人相信,他自己反而要被按上诬陷妻主的罪名;若和萧挽缘一起演了这出戏,又怕他真正的妻主就真的再也无人去寻找……便一伸手把他的手握住了:“我可以对你起誓,如果你妻主真的能回来,我绝不眷恋这个身体,一定会立刻还了她。可在此之前,我们恐怕只好演一场戏了……”
庾睦脸上的神情依旧是复杂的,耳听得轿子似乎是停了下来,萧挽缘又轻轻问了一声,才终于一点头,缓缓伸出手勾住她的腰,乖顺地让她抱着下了轿。
先入目的是一对石狮,然后便是高高的大门门槛,前面的人一挥手,便有人把门开了,复又请他们上轿。萧挽缘对眼前所见一概不闻不问,依言上轿,挑起轿帘看到过了中庭,进了小院,甚至还过了一座架在水上的石桥,才停住轿子,有人拨开了帘子请他们下来。
“老爷,大相公,二相公……大小姐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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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偌大家族
庾睦是被萧挽缘抱着进了屋的,耳听得有许多人迎了上来,一时便觉得十分无措。他虽然瞎了不少年,但这两年来都是在山上那间小屋里摸索,忽然要“面对”这么多人,他止不住觉得有些害怕。
而萧挽缘只听到带他们进来的那仆人“老爷”、“相公”地叫了一屋子的人,却分不清这些人与萧江愿的关系,不敢妄自行动。
“江愿,快、快过来,让爷爷好生瞧瞧……”
坐在最中间太师椅上的老人须发皆已花白,从她一进门便盯着她和庾睦看着,见她手里还抱着庾睦,视线立即扫过下手处站着的几个男子,斥道:“都愣着做什么?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难道叫大小姐一直抱着少相公么?!”
她这一声呵斥,便呼啦啦拥上来一堆或年轻或上了年纪的男子,七手八脚地要从萧挽缘手里把半晕迷的庾睦接过去。
萧挽缘暗道不好,心知若是庾睦离开了,自己被拆穿的可能性恐怕高了十倍都不止。脑中飞快地回想着进屋后诸人的表现。知道说话的老人定是这家中辈分地位最高的“老爷”,从她们进屋开始,他就一直盯着她看,眼里似喜似悲,倒像是真的满怀感慨。而庾睦似乎也曾说过,这位萧老爷,当初是十分宠爱萧江愿这个长房嫡孙女的。
想来若是要在这家中立足,她首先就要得到这个老人的认可,引出他的关怀怜惜之意。想到这里,便一横心扶着庾睦朝坐上的“老爷”跪了下来,低声道:“孙女不孝,回来给爷爷请安了……”
“好、好……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啊……”萧老爷张了张唇,话音里已有点颤。一边早已有年轻的侍从递上了帕子,他拿了在眼角按一按,见萧挽缘二人还在地上跪着,竟从椅上起了身,像是要亲自过来扶。
他一动,侧边椅子上坐着的两个中年男子连忙上前拦着,一个高一些的扶着他安慰,另一个早已沉下声音一迭声地吩咐下人把他们扶起来,搬椅子来让他们坐下。
“大小姐快请坐下……”中年男子引着她到一边坐了,面上神色很是和蔼,看一看她一直抱在手里的庾睦,更是堆上了满面笑容,示意自己身后两个侍从上来扶庾睦。
“不用了,他前些天病了一场,如今又怀了身孕,大夫说尽量不要再多移动,”萧挽缘轻巧地侧了侧身体,把庾睦和那两个侍从隔开了,只说是大夫的吩咐,笑嘻嘻道:“待老爷问完话,我就带他先回屋里去。”
“我们大丫头可真是与老爷贴心,叫我这个做姨父的也眼红得紧。巴不得叫我家鸿飞也赶紧地给我添个乖孙女。”
萧挽缘只知道这家中有两房,现在一听,才知道这便是她的姨父。余光看过去,便猜到那个与他相似的装束,现正站在萧老爷边上的,应该就是萧江愿的父亲,大房的主夫。
她心里还在暗自盘算,萧老爷便截住了话头,笑着朝她看了又看,和善道:“我听说你身子像是大好了,过会儿叫廖大夫去给你瞧瞧,要果真是好全了,我这个老头子也就少了一桩大大的心事。哪怕是死了,也有脸面去见你奶奶了。”
“叫爷爷替孙女担心,实是孙女不孝……”萧挽缘注意着几人的面色,见二房主夫露出不尴不尬的表情,而站在萧老爷边上的“父亲”却像是松了一口气,便也猜到这两人定是在这萧老爷面前明争暗斗着什么,而“萧江愿回来了”这件事,似乎对二房打击颇大。
萧老爷眼里蒙蒙的,像是有眼泪在,一边点头一边道:“现在好了,哎,老大家的,你紧赶着给他们多指派些丫头小厮,还有,一定记得把廖大夫接过去给江愿看看……”
萧老爷说着,看到她怀里还一直抱着庾睦不放手,便呵呵笑了起来,挥挥手道:“我看江愿丫头人坐在这里,心里也放不下夫郎,不如早点回去把安置好,休养两天再过来陪我这个老头子说话。老大家的,你带丫头回去吧。”
他这么说笑着,边上的两个女婿,并着一些上了年纪,多年随在老爷身边的仆从都笑了起来。萧挽缘虽是面上一红,但心里正巴不得早些回去,自然不会推拒。忙起身朝萧老爷俯身一躬,又朝二房主夫点头致意,才抱着庾睦,跟在父亲身后走出大屋。
“主夫大人姓庄讳瑶,在外面,你要叫他大相公……”
萧挽缘一愣,脚下步子顿了一下,才察觉这低弱的声音是庾睦发出的,他伏在她肩上,声音压得很低,乍一看是睡着了,实际却是闭着眼微微皱着眉,像是在担心什么。
前面引路的人敏感地回了下头,疑惑道:“怎么了?”
“没事,”萧挽缘笑起来迎上去,有礼道:“大相公,紧着回去吧。”
一路走回大房的知闻院,便有不少仆从迎了上来,两个十分年轻的少年指挥着叫人抬上一张软塌来,朝萧挽缘笑道:“大相公、大小姐回来了,听说大小姐把咱们少相公抱了一路,可该累坏了吧,我们便抬着这湘妃塌来接了……”
“去,就你们碎嘴,没大没小没个正经的,叫旁人见着了该以为我这个主夫没管教好你们了,”那两人似是庄瑶面前十分得意的下人,这么笑闹了一阵,他也只是随口训了他们一句,挥挥手让萧挽缘把庾睦在湘妃塌上安置好了,叫了两个年轻力壮的粗使小厮上来,把那卧榻抬了,进屋里去。
萧挽缘放下了庾睦,就分了一些心思去看这庭院。看起来像是典型的江南园林,布局精巧,有土石垒成的山,还有引来的活水穿过院子,一眼便能看出绝非小户人家。
庄瑶由那两个少年一左一右陪着进了屋,朝萧挽缘看了两眼,见她时不时朝庾睦那里看,面上到底不好看起来,冷下声音道:“江愿,当着他的面我也不避讳说这话,当年你执意要娶他,我就没赞同过,后来他又害得你重病至今。以我的意思,是不想他再进咱家的门了,只是他如今既怀了身孕,偏偏老爷那里又知道了。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盼着他真能给你添一点血脉,好偿报你这些年待他的好。”
这些年待他的好?那样往死里折磨也叫好么?
萧挽缘几乎要目瞪口呆,克制了一番,才稳住声音应了一句。一想起大夫斩钉截铁说这孩子已经保不住了,心里也替庾睦犯难。古来最难处的恐怕就是婆媳关系,而庄瑶对他的印象看起来很是糟糕,过几天他要是没了腹中的孩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回来了就罢了,你还在这儿说什么呢?快些找大夫来给孩子瞧身体才是正事,”门口一阵动作,一个身穿暗褐色衣袍的女子打了帘子进来,眉目间看得出与萧江愿有许多相似,一进门便朝庄瑶抱怨道:“这天儿这么冷,你就一直让他们这么干坐着闲话不成?”
庄瑶的话被打断,原先还有些不高兴,一看清来人,却忽地站起身来,迎上去替她拍打着肩头:“妻主,不是说要明晚才到么?您怎么今天就回来了?怎么,外头下雪了?”
“是啊,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下得挺大了,”女子点点头,把束手恭敬站在一边的萧江愿看了几眼,声音倒是温和了不少,笑道:“怎么出去了两年,连我这个当娘的都不认得了么?”
“孩儿不敢,”萧江愿知道她就是自己的母亲,萧家的现任当家人萧柏青。连忙迎上去,单膝跪了下来,口中道:“给娘亲请安。”
“好了,快快起来吧,”萧柏青拍拍她肩,一把把她扶了起来:“我才进门给老爷请安,就被老爷一迭声地赶回来了,说是你身子见好,今天归家来了。”
“是,让娘亲和爹爹记挂了……”
“唔,我也是糊涂了,怎么和你爹一样,拉着你们在这里说话,”萧柏青一拍脑门,朗声笑道:“你快些先回屋里去歇歇。等用过了饭,咱们再好好说话。”
萧挽缘如蒙大赦,跟着两个抬着湘妃塌的小厮转回侧边自己的小院落里,见院中洒扫一新,丫头小厮站了一排,却也顾不得去管他们是谁,只叫人把庾睦抬到卧房,便把人都屏退了。
庾睦像是也知道她的想法,还没等她开口,便伸手支起了身子,轻咳了一声:“我……能让我喝口水再说话么……”
萧挽缘听他声音嘶哑,早已倒了一杯水凑到他唇边,庾睦刚开口,便觉得唇上温温润润地已经触到了水,面上一红,奈何实在渴得厉害,只好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
“老爷姓杜,不过底下一般就只称呼他为老爷,家里的事他虽说已经脱开手不管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