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汉迢迢第18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程大哥?程夷非?紫依你怎么知道程大哥随军前来的?”
“惊墨说的呀。 前几日就有信来了。姑爷,他没对你说?”
牧冶摇头。心下忽然对辛追夜夜求欢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早知道程夷非要来,却一句也不跟她说,难道他心里有刺?
牧冶在这种事情上向来是想要追根究底的,晚上等辛追回来,便直接地问他:“我听说程大哥要来,他什么时候能到?咱们出城去接他?”
正卸甲的辛追倏忽转过身来:“小野,谁告诉你的?”
“为什么要问是谁告诉我的,难道我不应该知道这事吗?”
“不是。可是你出城接,现在还是不大稳妥。反正我去接就行了。”
“辛追,你很奇怪唉。你……吃醋?”
辛追大步走过来,将牧冶按坐在床上:“我,我是有点那个。我知道以前,夷非对你也是动了情的,而你,你也有点喜欢他的,是不是?你是怪我没告诉你夷非要来的消息吗?我只怕,我们刚平静下来的生活又起波澜。”
“是,我以前是有点喜欢他,可是他从未对我表白。而且这事已经过去了,我都嫁给你了。”
辛追苦笑:“你那性子,嫁没嫁给我不是一点都没妨碍你逃开我。我实在不知道你心里是不是还在惦记着他。”停了一下又道:“就算你还惦记着他,我也不想放你走。小野……”他的语气中又透出些伤感和企求,牧冶觉得有些难过,不由得站起身来搂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我惦记他,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惦记。我只是觉得他的性子有点象我大哥,又会关心人,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可是,辛追,你竟然这么没自信么?还是,你根本不相信我。我现在,对你怎样,那你觉得我是喜欢你多点呢还是喜欢他多点?”
辛追抬起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说:“也许,是我小人了。可是,小野,为了你,我也是会小鸡肚肠的。你答应过我,不会再离开的。不要给了我幸福又突然拿走。”
牧冶踮脚去吻他的唇:“那我告诉你,我爱你。我会记得给你的承诺,你也要守着你的承诺,你若做不到,我便走,天涯海角的你也不用再来找我。”
辛追听到那声“我爱你”,早已心花怒放,边吻边说:“小野,我也爱你。辛追的承诺,从来没有变过。”
二日之后,龙城的围解了,西路的援军与从南而来的由云逸带领的援军几乎同时到达。辛追出西门冲杀了一阵,西夷的兵马便溃退了。而北狄在得知云阳援军已至时竟不战而退,听说天气炎热后,明王的伤重了,他们于是在某个夜里悄悄退去。辛追派出的兵士只赶上了他们的一个尾巴。
牧冶再一次见到了程夷非,虽然风尘仆仆,可风采依旧,那双明亮的眼睛看向牧冶时依然满含笑意。在辛追为他和云逸举办的接风仪式后,他终于找到机会和牧冶独处。在守备府的花园里,他看着她:“快一年未见了,你还好吧?”
牧冶微笑着回他:“嗯,还好。你在西北还习惯吗?”
他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又继续说:“他,对你还好吗?也许我多问了,你们未成亲前,他对你就颇用心。如今看起来,你的气色比起去年是好了许多。”
牧冶道:“是吗?多亏了你的那些药丸。我是好了许多。还有,他,对我是很好的。”
他又问道:“你又如何来了龙城?”
牧冶不知如何回答,正想着要找什么借口,就听到辛追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是我派人接她过来的,新婚一月便分别了,我有些想她。”牧冶回头,发现辛追就站在她身后一丛月季花边,旁边是七王子云逸。
云逸指着辛追说:“怪不得你作战能常胜,原来靠的是皮厚。居然当得我们的面说想念弟妹,表演郎情妾意啊!”
辛追但笑不语,上前几步拉着牧冶的手,对程夷非说:“夷非有空时,再帮小野诊诊脉,你上次给她的药丸已吃完了。”
程夷非次日便来给牧冶诊脉了,搭完脉笑说:“这快一年的时间调理得不错,比原来强了许多。我再给你开个方子,或煎服,或象原先那样给你做成药丸。”
辛追在一旁忽然问道:“只是我们成亲已半年了,小野因何还未有孕?”牧冶有些脸红。
程夷非想了想说:“沐野的体质偏寒,是不太容易受孕的。这次我给她开的方子便换了几味药,以改善她的体质。还有,那个,房事过频,也不易受孕的。”
牧冶大窘,恨恨地扫了一眼辛追,又暗底下掐了他的胳膊一把,辛追却象是什么也没感觉到,嘿嘿一笑。
没多久,牧冶便随了辛追回了龙城西郊的大营,云逸留下兵马自己回去了。程夷非本来随西北军前来其实只是找借口来看牧冶,原本想继续边游历边行医,却不知被辛追游说了什么而留在了营中。
虽然还有些战争的阴云,但日子还是逐渐平静起来。
辛追布防议事之外每日带兵操练,这支新兵经历了战争的洗礼,加上辛追严厉的训练,渐渐地显出一股彪悍之气来。辛追果然让牧冶教军士击鼓,倒也不让她起早,只让她辰半时到即可。牧冶便将《点将令》教给了几位负责击鼓的士兵,另外还把她所记得的进行曲慢慢地教给他们。但军师却说,虽说那些兵士学会了《点将令》,他却觉得只有牧冶那日的鼓让人血脉贲张,永生难忘。
地震
下午的时候,牧冶总感觉天气特别闷热,都有点不象是八月中了,人便有些心烦,就是一直静卧在房门外的辛得令也有些烦燥,起先大声吠叫,被牧冶训斥后时不时地小声呜咽几声,但远处村子里的狗也在狂吠,牧冶忽然有一种“大事不好”的感觉,但一时也想不起是什么地方不对。此时天边忽然出现一道诡异的蓝光,蓦然,她想起了一个可能,赶紧叫了紫依惊墨还有辛追留下的一个亲兵到院子里:“是不是要了?咱拿点东西快出门。”惊墨奇道:“夫人,你说什么,什么地震……”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地抖了一下,紫依也惊叫:“小姐,房子晃了一下。”
牧冶只来得及说一句“往空的地方跑。”就看到房屋又开始晃动,头晕得差点站不住,只一会儿又停了。好在惊墨反映快,一手一个拉了牧冶和紫依奔出了院门,那亲兵紧跟在后面。
四人一边往校场跑一边叫营帐中的将士快出来。牧冶奔到校场的点将台上,拾起鼓槌用力敲了起来。听见鼓声,一些本来在门口观望且将士都奔向了校场,军中的副帅也快速赶到,看到是牧冶击鼓,不禁惊诧。牧冶来不及解释,只一味击鼓。校场上的人多了起来,人站得半满时,又一阵剧烈的震动开始了,这次,时间却是比前次长了许多。只一瞬间,地动山摇。鼓架上的鼓被震落前,惊墨一把拖出了牧冶。
大地平静下来时,众人还惊魂未定。过了好一阵,牧冶看看似乎是震过了,才对副帅说:“将军,地震过后怕是有不少人被困,该组织人手援救才是。”副帅点头称是,点了场中的几名偏将,让他们带队先到营区察看情况,顺便救人。
还好这里是军营,房子本来就没多少,大多是营帐。房屋有所毁损,但因为是平房,并不严重。营帐也有倒塌的,压住的人倒不多,救救也方便。牧冶四人回到自己的住所,发现小院并没有大损,只厨房塌了一堵墙。辛得令站在他们的卧室外,毫发无损。但牧冶知道地震过后都有余震,这屋子里并不保险,在主屋内带了一些必要的东西,厨房里搜了一点食物和水,还是带领众人回到了校场。
那位副帅的效率倒是挺高的,派出去察看各营地的士兵纷纷回报,看起来损失并不大。牧冶想起附近还有几个村子,还是建议副帅派人去察看一下,救人。
牧冶在校场终是坐不住的,心里担心着辛追,不知道龙城怎么样了,那里的房屋究竟比这里要密集一些,辛追,不知道会是在哪里。她转向那位副帅:“将军,不知道元帅怎样,我想借几匹马去龙城找寻。”
“夫人,我已经派人去龙城了。”
“可是,我不放心,想自己去找找元帅。”
副帅有些犹豫:“可是,夫人,这路上不安全哪。元帅不在,我得保证您的安全。”
“不碍,我坐在这里也是不安心。惊墨会护着我的。”
那副帅磨不过她,便又派了几个兵丁跟随着牧冶,让他们去旋风骑的大营挑马。惊墨对旋风骑是很熟的,领着牧冶便去了。旋风骑的营房也倒了两座,马原本都圈在河边马圈内,但震后乱了,圈内的马跑了不少。旋风骑的一个偏将听说他们要去龙城寻辛追,便也派出了一个小队。于是牧冶便领着十几个人,和着惊墨紫依与辛追的亲兵,一起奔向龙城。走出西郊大营,牧冶忽然发现,辛得令竟然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龙城果然震得比西郊严重得多。西门处的城墙已塌了一小片。进城以后,从西门到市中心,一路房屋倒塌不在少数……但情况看上去还不算太坏。牧冶找到守备府,守备自是不在府中,和县丞一块儿去城中救灾去了,留下的小校说,元帅上午曾巡视西门和东门,震前可能是往北门去了。牧冶谢过他,便转向北门。
北城方向城内建筑破坏的程度要严重些,这让牧冶猜测,也许震中是在东北方向的。看着这一路颓败的情景,牧冶觉得有些陌生,几乎要迷了方向。途经东巷头,看到阿凤嫂已塌的小店,不禁停了下来,大声地叫了几声“阿凤嫂”,初时以为无人,再仔细听听,有微弱的应答声,牧冶一喜,忙叫士兵停了下来,挖开坯砖寻人,士兵们除了手中的枪,别无趁手的工具,此时便也只拿枪做了撬棍,惊墨手中无枪,只好拿阿凤嫂原先支棚的木棍来撬开杂物。阿凤嫂这棚是后面用土坯搭出来的,违章建筑有违章建筑的好处,十分容易就挖出了口子,阿凤嫂被压在自己的棚内房门口,幸好只有伤了腿。牧冶命人将她抬出,搀扶到空旷处又留了几人下来,继续搜寻被困的人,让他们找到人后集中到北城前广场去。那旋风骑的一众人却坚持要跟着牧冶,牧冶只好带着他们一路前行,但这一路却是慢了许多。
到了北门,牧冶心里紧张得不行,她希望能在这里找到辛追,却又害怕在一片废墟底下找到辛追。北门的情况比西门又坏了许多,一个城门已全塌陷了,城墙下的街道房屋毁损得也有些严重。北门处已有不少士兵在救人了,想来是守备或副帅派的人。牧冶有些茫然地站在那里,不知何处去寻。
忽然,废墟中两人搀扶着往这边过来,旁边有旋风骑的军士叫了起来:“是军师。”牧冶回首,果然是军师,而旁边扶着他的人是卓青。牧冶大喜,提裙急向他们奔去:“军师、卓青!辛追在哪里?”军师看起来受伤不轻,已经站立不稳了,卓青衣袍破裂,身上俱是尘土,倒没什么血迹。牧冶忙叫人扶军师坐下,又取水给两人饮用。面对着牧冶希翼的目光,卓青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我没找到主子,不知道主子在何处。”
八月的天气里,牧冶只觉得浑身冷嗖嗖的:“你们不是在一起的么?”
“是,当时,主子带领我们巡城,我们在城墙上时,地震发生,初时我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是主子推了军师一把,我还没拉住主子,又一阵震动传来,城墙便塌了,我和军师都摔下来,军师还是被塌落的城砖砸到。主子,墙塌的时候好象站在烽火台前。我下来先找到了军师,再寻主子,便不知何处去了。”
“他,在烽火台那边?”牧冶望向北门处的烽火台,哪里还有烽火台的影子?她却管不了那么多,一下子立起身来,往那处跑去。城墙是由青砖和条石垒成的,比起民居来,是结实许多,但一旦坍塌,挖掘的强度与难度可又非比一般,牧冶心知,在这个没有机械化工具的时代,救援实在是件困难的事。北门的那一段城墙下,许多士兵在那里挖掘,每挖开一处,牧冶都要凑过去看一下,每次却都只有失望。她的心里一直在想,这个不是,他一定会活着。
旋风骑的军士,牧冶已叫他们去烽火台所在位置去挖了,她的身后只有惊墨、紫依和辛得令。
十几次挖掘没有看到辛追,而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整个龙城都陷在一片蔽日遮天的尘埃中,牧冶站在北门的废墟前,是那么地渺小。难道今日,她会失去他么?她的心渐渐地被恐惧填满。她将手拢在嘴边,弯下腰来拼命减着辛追的名字,直喊得泪流满面,身后的紫依早已泣不成声,惊墨也已目中有泪,还强自安慰着牧冶:“夫人,夫人,主子一定会没事的。”
牧冶打起精神,走到旋风骑正在挖掘的一众人前。他们已经挖开了大部分的青砖,并没有有人的迹象。卓青此时也赶了过来,站在了一边。牧冶忽然发现他身上多了辛追的弓,不禁问道:“辛追的弓,你在哪里找到的?”
卓青道:“主子的弓箭一直由我背着的。地震后我摔下时被甩了出去。方才我安置好军师去城下寻回的。”
牧冶有些失望,但想到辛追武功高强,也许就象那把被甩出去的弓那样早已到了另一处。她想了想叫过惊墨卓青爬过墙城,来到城外的一侧,开始搬倒塌的砖块。原来在那边挖掘的旋风骑士兵也跟了过来。
砖块一块块地被清走,牧冶在一处青砖下看到一角黑色的衣袍,赶紧叫人过来一起挖掘,初时用锄头铁锨等挖开砖块,后来怕伤到人,就直接用手搬砖。底下渐渐地露出了一双腿,接着是身子,牧冶从穿着上看出应该是个士兵,他的胸口被一大块条石压住了,众人好不容易将条石搬开,将他救了出来,他却只是看着牧冶,吃力地说:“元帅、元帅……”牧冶这才看清他是辛追身边的亲兵,曾跟着他们去过草原,她让他先别说话,让人将他抬到一边,然而他却很着急,喝了一口水后,断断续续地说:“夫……人,元帅,元帅,在左……左边……”话未说完,人就昏了过去。
牧冶流着泪叫人去叫军医,却有人按着她的肩膀说:“没用了,沐野。他活不了的。”牧冶回头一看,竟是程夷非站在她的身后。
她压抑着的恐惧终于爆发了出来,抱着程夷非大哭:“程大哥,我找不到辛追了……”
程夷非安慰地拍着她:“我们会找到他的,那亲兵不是说他在左边吗?”牧冶擦了擦眼泪住左边看去,那一堆高高的象是破碎积木似的东西应该是原先的烽火台吧?她正想叫卓青带人去挖,忽然听到身边传来辛得令的呜咽声,脑中灵光一闪,叫过辛得令和卓青,让辛得令嗅了一下辛追的大弓,然后喝令辛得令去找。其实,牧冶根本就没对辛得令做过任何搜救犬的训练,只是平时叫它拣东西,逗它玩时藏起东西让它找而已,现在让它去找辛追,不过是抱着侥幸的心里。辛得令闻了一下那把弓就跑开了,牧冶、卓青等人都跟了过去。
辛得令围着那烽火台废墟转了一圈,转到东北角上停了下来,又低着头在已塌的城墙上嗅了一阵,忽然朝着一个塌陷的小洞叫了起来。牧冶的心拎了起来,她跪了下去,朝着那小洞叫着“辛追!辛追!”她什么也没听到,但卓青惊墨却忽然欣喜地说:“下面有人,真是主子。”不等牧冶吩咐,便指挥众人开始清理那一块块破碎的砖石。牧冶知道他们耳目比常人灵敏数倍,自然是相信他们的推断的,她只有焦急地等在一边。
那小洞在一点点地扩大,但也很快就到了那烽火台下,再挖,只怕烽火台继续塌下来。好在那烽火台是由土坯砖搭建的,众人将它的顶端一点点地往西推过去。牧冶不顾卓青和惊墨的阻止,开始动手搬砖。渐渐地,她看出来下面好象是烽火台下的那个空洞,如果辛追真在此中,很有生还的希望。
她开始在外面叫他的名字,终于听到他的回音:“小野,是你吗?”
她哭着说:“是我,是我。”
“你别哭,我没事。”他的声音还是沉沉的,却没有原来那么有中气。
众人虽然已经很小心了,但那些镐锹的震动还是让烽火台上的土坯砖陷了一些下去。众人迅速地分成二拨,一拨对付烽火台,另一拨继续搬城砖。当辛追红色的战袍露出一角时,牧冶扔下手中的铁锹,用手去扒那些碎砖。辛追所处的位置果然是一个狭小的空间,他被卡在里面动弹不得,身上还压了一些砖块。卓青、惊墨带着众人将大的砖石搬走,扩大那个空间,牧冶下到那个洞里,清理着辛追身上的碎石。洞外的人已经燃起了火把,牧冶借着火把的光可以看到辛追的腹部压了几块大的砖块,再往上看时,看到的是辛追微笑的脸。洞已经扩大,辛追和牧冶一起将那几块砖搬走。清理完最后的碎块,辛追拉着牧冶的手站了起来,他的人一露出洞口,外面的将士都欢呼了起来。
辛追搂着牧冶纵身出了洞,落地时身形却是一滞。旁边卓青惊墨早已伸手来扶,众人拥着他们来到一空旷处,程夷非赶紧让辛追卸下铁甲,为他检查。牧冶紧张地站在一边,程夷非诊完脉,又小心地在辛追身上东按西按,按到腹部时,辛追轻哼了一声,程夷非又细细地摸了一遍,吁口气说:“还好,将军因为穿着铠甲,只有一些皮外伤,只恐怕是断了两根肋骨。”他要求辛追躺着回营,辛追不肯,还想骑马,牧冶知道断的肋骨可能刺穿别的脏器,于是也附合程夷非的建议,辛追还待不肯,却看到牧冶板着脸,眼中还含有泪水,一下便说不出“不要”两字,早有旋风骑的将士去寻了一辆马车来,牧冶守着辛追回了大营。
到底是断了肋骨,虽说被程夷非不知用什么手段固定了起来,但辛追回营后还是发了烧。牧冶守在他边上,几乎一夜未睡,端药送水,取了湿巾为他降温。实在困了,便趴在他榻前打个盹。因为怕有余震,他们是睡在帐篷里的。卓青进来送早晨的药时发现牧冶已趴在辛追边上睡去,辛追已醒,正有些艰难地想将牧冶移上榻。他见卓青进来,便往里让了让,示意卓青将牧冶抱上榻,卓青有些犹豫,辛追道:“当初也是你将她从溪边抱上来的,事从权宜,何妨?”卓青称是,小心地抱了牧冶上榻,又除了她的鞋。辛追将薄被覆在牧冶身上,便询问起营地的情况。这地震竟是从北狄境内开始震起的,龙城只是被波及,如此一来,想必北狄近期不会有什么举动了。
回京
牧冶守了辛追几日,辛追没事,她却倒了。到底还是体质弱,因为担心和劳累,一旦放松人便垮了。程夷非和紫依想将牧冶移出辛追大帐,另外照顾,辛追只是不肯,坚持要牧冶留在身边,他两人无法,只好随了辛追。紫依索性就睡在辛追营帐的外帐,以便随时传唤。
牧冶这一病也缠绵了半月,辛追都能下地活动了,她还只有没力气。程夷非在为她煎药的同时,又开始为她制作丸剂。
龙城也有过几次余震,都很小。龙城民众也渐渐习惯了这一事实,已开始灾后自救。据说朝廷已派人前来赈灾,估计不日即到。牧冶却也收到大哥口讯,说是方沐云可能跟着赈灾队伍前来龙城。此前,牧冶到龙城,此处并无方家分号,牧冶无法传讯。遇见辛追后才通过无刃门给方家铺子传递了消息。
忽忽又是几日。这一日,牧冶已觉精神大好,便由紫依扶着在营地里走一圈。走到旋风骑营地附近,迎面碰上辛追。辛追恢复得很快,也耐不住在榻上躺着不动,便叫了亲兵四人抬了肩舆时常出来走动,巡视议事从不耽误,只是不再带兵操练。
看到牧冶出来走动,辛追有些欣慰:“今日感觉怎样?没力气便少动些吧。”
牧冶回道:“多动动才好得快,老躺着越躺越没力气,你现在就回去么?”
辛追点头:“我有好消息告诉你,朝廷的赈灾使后日即到,来赈灾的还是七王子,二哥也跟着来了,你兄妹几月不见,这回可以好好说说话了。”
一听二哥后日就到,牧冶高兴地笑了。
赈灾的队伍是在午时到达的,辛追早上便去了龙城和县丞守备一起迎接来使。牧冶却没去,还是等着二哥办完公事后来营地寻她。傍晚,辛追果然携云逸方沐云同来西营。云逸看到牧冶等在营门前,笑着对辛追说:“患难夫妻,你可是苦尽甘来了。”又对牧冶说:“到西营纯属私事,弟妹不用行大礼了。”牧冶一笑便也不再行礼。他后面的方沐云看见牧冶,早早地便下了马,此时几步走上前来,拉着牧冶上下看了看,说:“还好此番地震没伤着。只是边境艰苦,野儿脸色怎么如此苍白?”牧冶有些后悔没听紫依的话上点妆,只好回道:“我挺好的,只是前些日子病了,近日已大好,否则便不能在营门口等二哥了。”辛追笑说:“先进去再慢慢叙旧吧。”
牧冶他们原先住的小院早已修葺完毕,只是他们一直没住,此时便做了云逸和方沐云的临时居所。
辛追在小院中设宴筵请他和方沐云。云逸此来却不全是他所说的私事。席间,他传了皇上的口谕,皇上听闻辛追此次在地震中受伤,便下旨让他回京休养一段时间。辛追笑笑领旨了。本在席间与方沐云言笑宴宴的牧冶闻此却是有些失神,方沐云叫了好几声她才回了神,方沐云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今日精神如此不济?难道前些日子病得很重么?”辛追见此,便说:“小野大病初愈,恐怕不能久坐。主要是前些日子照顾我太辛苦了。”云逸理解地点点头:“一向听闻弟妹体弱,看来此次是太辛苦了,不如弟妹先下去休息吧。”牧冶乘机告辞。
她却没有回营帐,有些茫然地带着紫依往河边走去。她抱膝坐在河边,望着河水怔怔地发呆,紫依为她披上披风,静静地站在她身后,良久,她有些黯淡地说:“紫依,我真不想回京。”
“为什么?”发问的却是一个男声,牧冶回头,紫依的身边站着方沐云。
“你离京恐怕不是游历那么简单吧?”
看着他关切的目光,牧冶不由地点了点头:“是有些事让我不舒服,也有些事我没想明白,所以出来。”
“你还是不喜欢辛追吗?可是看起来不象。辛追很着紧你,我看你们倒是鸾凤和鸣,如胶似漆的。”
牧冶被他说得脸红:“我初时并没想到我会喜欢他。侯府里还有二位夫人,其中艳夫人咄咄逼人,让我觉得很厌烦。我不想为了一个不怎么有感觉的男人与人争个头破血流。二哥,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去争。所以我想不如走了,外面天大地大的。我若走了,他也许会休了我。只是没想到在这龙城又遇上了。他对我很好。在龙城呆了那么长时间,我从来不想回京城会怎样,如今,我势必又得回京陷入那个小院,去面对与人争夫的局面。我实在是不愿。”
“他对你是很有情义的。大哥也对我说了你们以前遇见过的事了。他的真心你倒不必置疑。我想回京后他必能护着你的,你不用担心。退一万步说,你若不顺心了,自该记得你还有两个哥哥的。”
牧冶心知沐云对自己的爱护,但她却实在无法与他解释自己的想法。由他护着,终究不能解决他们之间存在了别人的事实。那二位夫人不是泡沫,不是说抹去就能抹去的。
牧冶回帐,辛追已经回来了。看她回来微微地松了一口气:“你去哪里了?夜里风大,小心又病了。”
看牧冶一径沉默,他感觉到了什么:“你怎么了?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
“没什么。我只是,我只是习惯了龙城的生活,有些不想回京城了。”
“京城的气候比这里更适合你养身体。再下来,这儿的天可就会让你冷得受不了了。”
牧冶抬头看他:“我害怕。我害怕回京后我们的日子就变了,会多出很多东西来。”回了京,你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丈夫了,她心里暗道。
辛追轻轻揽住她:“回了京,事情是会繁琐许多。可我们之间是不会变的。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们之间不会有别人的,就我们俩,你始终是我唯一的妻。”
“可她们俩总是存在的。这无法改变,不是你说没有便没有的。”
“你放心,回京后我会想办法安排的。”
牧冶不再说话,任由他抱上床。他抱着她静静地躺着,忽而说道:“这儿的事还没做完,我总要安排好才能回京。”
云逸和方沐云只呆了两天便走了。辛追和牧冶回到了他们的小院。日子如流水般过去,快一个月了,辛追不急回京,牧冶更不急。
其间,辛追与程夷非不知怎么想了想,居然合作了一首曲子。一个月半弯的日子,两人在院中演练,辛追吹笛,程夷非吹箫。牧冶坐在廊下以手支颐静静听着,看着月光下两人的剪影,竟觉得曲子缠绵入骨,让她觉得与辛追的冷硬外表很不符。曲罢,牧冶问道:“有名字么?”辛追瞧见她露在袖外的隐龙镯,心中一动,说“不如叫游龙逐凤吧。”
九月末,辛追交待了手中的事情,准备带了牧冶回京。他的伤好得挺快,但程夷非还是禁止他骑马,他只好备了马车,由卓青驾车,带了惊墨并四个亲兵南下。牧冶、紫依和他一起坐在车里,其余人自是骑马。出发的时候,牧冶惊喜地看到,程夷非也牵了马跟在一边,他笑道:“你们两个我都不放心,不如跟你们一起走。”
这一路走得很慢,等同于游山玩水。牧冶觉得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从阳南到晅城的日子。只是,一样是有辛追的陪伴,但心情是完全不同的。此次,他们不再在野外露宿,辛追对牧冶呵护备至,早早地为她准备了手炉和冬衣,一路上又猎得两只狐狸,剥了皮,又拿出上次在草原上猎的狐皮,让紫依为她做了件披风。
路上,牧冶跟着辛追断断续续地学吹《游龙逐凤》,到京前也学会了。只是有两个音老是错。不过牧冶始终觉得自己就吹得再熟,总也没有辛追和程夷非那韵味,也许只有写音乐的人才能真正表达音乐的意境。
一路上,大概看到牧冶还管了些小小的闲事,辛追就提起晅城救孩子那事来,觉得牧冶需要学点功夫傍身,牧冶一向对武术是远观的,此时就有些不情愿。他便道:“你又不喜人跟着,遇到一个万一,也好有点拖延的时间。”牧冶在学点功夫和身后跟着一串人之间选了学功夫,辛追便选了无刃门的小擒拿教她。可惜啊,牧冶和一千年前的方沐野的身体到底是有些差异的,牧冶觉得自己明明理解了辛追教的那些动作,做出来却总是走了样,边练边自己笑倒。她自己都这样了,一边的卓青惊墨更是觉得好笑,不过也只能是背身而笑。就是辛追也有绷不住的时候,有一次叹息道:“小野啊,看看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这个总也学不好?”牧冶心想,这身体协调性是不太好么,怎么能怪我?于是这场功夫教学便在牧冶马马虎虎地学了大概后结束了,辛追总结道:“嗯,还行,大概可以摔倒个把人了。”
再远的路途也有终点。京城终究是快到了。
牧冶的情绪渐渐低落,在马车上也不大说话了,气氛渐渐地沉闷。
眼看着还有一日的路程便要入京,马车却是直往东南方向而去。牧冶不由问道:“怎么往东了?”
辛追道:“咱们先不回京。先去我在逸阳山的别院住上几日。逸阳山风景颇佳,你肯定会喜欢的。”
牧冶听到“逸阳山”,心头不禁一动,原来这里也有逸阳山呐。心下也知辛追是看出她心情不好,带她去逸阳山别院也是一个缓冲,倒也有些感动于他的细心。
牧冶初以为逸阳山的别院是清平侯府的产业,没曾想倒还真是辛追自己的,是他十八岁那年西征归来皇上赏的。辛追先遣卓青去别院通知人打扫了,他们一众人却是慢慢的上山,别院在逸阳山的半山腰,但上山的路还算平缓,马车也能到,只是略艰苦一些。
出门来迎候的是王管家,牧冶开始还以为是辛追特地派过来的,无意间瞥到辛追看到王管家时微扬的眉,才知道竟不是辛追的安排,心下便疑惑了起来。
入了大厅,辛追果然问了王管家到此的缘由。王管家苦笑道,因为丛夫人不爱管事,现在定远侯府当家的是艳夫人。艳夫人自已又寻了一人来协助管家。前几日,他因为要迎侯爷回京的事不小心触怒了艳夫人,便被打发到这里来了。
辛追皱眉道:“她可真多事!”
王管家道:“她只打发小人来此,已是很宽松了,府里被她责打的下人也不在少数。”
辛追冷哼道:“这府里什么时候轮到她当家?!”
牧冶心想,艳夫人果然很有权利欲望,好在自己无此心,也少淘点气。见辛追有些不快,便说自己想逛别院,寻了个因头转了话题。
别院并不很大,却胜在清幽。屋舍依山而建,后花园的一座小亭更是临崖而建,坐在亭内眺望山景,别有情趣。
在别院的几日算是过得平静,但总是要回京的。临走的前一天,辛追看牧冶有些厌厌的,便问道:“身子又不好么?”
牧冶摇头:“我只是有些担心回京后的日子。大半年前我……就这么走出来了,如今回去,京里又不知会说什么?”
辛追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现在想起来回京不好办啦?”又正色道:“你放心吧。你不是留书说是来寻我的么?我早就跟他们交待过是接你去北疆的。找到你之前就已遣人送书接你了。”
牧冶嘀咕道:“我倒宁愿不回京呢!”
封王
回了侯府,牧冶迎接了各种眼光。丛华的是淡淡的喜悦,而迟艳,包含着浓浓的不甘,牧冶不能再无视她的目光,心中唯有叹息:你再是对他有情,而今时势不同,我再不会放弃。
眠风居众人见她归来,自是喜笑颜开。兰铃笑道:“小姐回来就好了,咱们再不用看流芳馆那位的脸色。侯爷也真是,来接小姐去北疆怎么事先也不打个招呼,从庵里便将人接走了,害得王管家一通好找。”提起王管家,她脸色微变:“可是王管家到底是被艳夫人寻了个错打发到别院去了。”牧冶点头:“我们回京前先去过别院了,也见到王管家了。”众人又围着牧冶紫依讲了一些别后的闲事,牧冶紫依也说了些北疆的见闻。
次日,丛华便过来眠风居拜访。两人还是来到湖边假山上的小亭坐着说话。
丛华看着她微笑道:“出去大半年,倒比以前好了许多。看你去了青莲庵,我还以为你被迟艳气着了,躲出去了。原来倒是侯爷安排了去北疆。看样子,你究竟是知道他是对你好的了。”
牧冶远眺着云湖:“是,出去了一趟,觉得舒畅了许多。都不想回来了。这段时间也仔细考虑了一下,理了一下头绪。”
“那你想清楚了?知道自己对他的想法了么?”
“嗯。我想我也是喜欢他的,既有缘,已经在一起了,就想好好过下去。”
“恭喜,倒也不枉他对你一番情意。”
“你呢?你还好吗?他……还来吗?”
“我,就那样。他来过了,也提起过‘走’的话。可是我若私逃,未免不磊落,也怕连累两家大人。”
“哎哟,姐姐,这事,不私逃如何处?要磊落,那才真难。就算辛追可以放你走,又如何走得磊落?”牧冶又偏头想了想:“也许,有合适的时机,我可以跟他提提放你走的事。可是这事其实也难。要他放你走,必然要说出你的私事,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丛华咬唇道:“他看似手段狠辣,倒还从未用在身边的人身上。如果你有机会提,当然要提。不过如果提了,不管他什么反应,我势必都要走了,那时就算是私逃也只能逃了。”
牧冶拍拍她的手:“也许没那么坏,可能他会有办法让你安全地走呢!”
辛追名义上是回来休养的,自然不用象以往那样日日上朝,便有了许多空闲陪牧冶。晚上都在牧冶处,逐云院倒成了个朋友聚会谈天的地方。他虽是养病,但过府来拜访的人却是络绎不绝。牧冶几次想跟他提丛华的事,终究觉得时机不成熟,张不开嘴。
眠风居又恢复了说书的节目,卓青惊墨雷橙有事没事常往眠风居跑,看到他们,牧华难免觉得有点对不起远在深山的白涛,到底还是自己连累他受罚了。
程夷非跟着来京,却没有住在定远侯府,到了京城后他便住到了朋友家里。自去龙城后,他不再叫辛追辛公子,一直称他为将军。来京后几日,他便过府来拜访,顺便也将制好的丸药带给牧冶。
滕毅也来过侯府一次,除了与辛追寒喧,他也是来看牧冶的,辛追自然是知道他的意思,便将他带到眠风居,自已又转身接待别的朋友去了。
滕毅笑嘻嘻地打量着她:“不错,不错,看来身体健康,身心愉悦啊。谈恋爱了?被我说中了?”
牧冶回道:“你不是国师么?哪有你不知道的?是,我喜欢他了。”
“哦,说说是什么改变了你?”
“国师,你改行当娱记啦?”
“国师也有八卦的权利的嘛。叫我说,你去北疆,不是辛追要你去,而是你跑错地方了吧?”
牧冶不好意思地点头:“被你说中了。是我点子背,一跑又跑到他地盘里去了。你倒猜得准。”
“猜?我是推断的。我认识你多少年了?我还不知道你的性格啊。不管你喜不喜欢人家,在这种环境下,我估计你总要跑一回,跑不掉才会心甘情愿地回来。辛追不错啊,不计较你逃婚,还帮你打掩护。”
“切,你又知道了。你就一江湖术士。”
滕毅乔张作致道:“虽然你是定远侯夫人,也不能诬蔑本国师为江湖术士!”
牧冶大笑,推了他一把。
忽然一把娇滴滴的声音在半挂的帘外响起:“妹妹,你们在做什么?”
牧冶一看,竟是迟艳。自牧冶回京后她一次也没来过,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来。恰巧,牧冶为了和滕毅说话方便,将人都支了出去,她此时来倒没有一人通报。本来牧冶还没觉什么,却看到滕毅忽然严肃起来的脸,才猛地想起,这是在云阳,迟艳估计看到了刚才两人的动作,而自己的举止似乎有些孟浪了。她灵机一动,对着滕毅道:“对不起,先生,沐野一时站立不住,唐突了。”
滕毅顺着她的话道:“不碍。只是你,是不是又头晕了?”
迟艳的眼睛滴溜溜地在滕毅身上打转,脸上竟浮现出一种妒色,半晌才娇声道:“打扰妹妹了,不知这位公子是……”
紫依此时端着一碗药出现在门口:“小姐,今日的药好了……”忽然看见滕毅,高兴地说:“滕先生,您来了!”忽而又想起了什么,急急改口道:“噢,该称国师!紫依无礼了。”说着放下药便行了个礼。
滕毅笑笑:“今日来拜会侯爷,顺便来看看沐野。”
迟艳方知眼前的这位美男子便是当今国师滕毅,急忙行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