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 桩桩第20部分阅读
永夜 桩桩 作者:rourouwu.com
快要院门之时,脚尖一点,竟使出了极高明的轻功,像一片风吹起的杨絮飘上了墨玉院外的一棵樱花树。
她笑了,墨玉公子未时之后笑脸迎客,未时之前却未必在补眠。
院子里墨玉公子正与一人对弈。
雪白的长袍锦衣,高贵的神情,虽到中年仍不失潇洒,不是李言年是谁?
难怪墨玉公子的院子会选在牡丹院最偏远的地方。这里与外面就是一墙之隔。来人自不必从大门进出。
永夜从山谷回到京都,便寻了个机会易容进了牡丹院成了厨房打杂小厮小麻子。
牡丹院没有变化,游离谷就没有行动。
她不止一次这样在树上观察墨玉公子,终于让她遇到墨玉早起接客的时候,这客人还是她的师傅李言年。
“……不出十日……”
话语声随风飘来。十日?是指十日之内还是十日之后?青衣师傅说的鹰羽虹衣与日光又潜伏在何处?李言年又会做什么呢?种种疑问在脑中盘旋。永夜抬头眯缝着眼望天,阳光透过绿叶轻洒下来,这样舒服的春天转眼就要过去了。
“谁?”
永夜一惊,拎着食盒飘落在院门口,手正抚上门环欲敲,墨玉公子拉开了门。
“公子,给你炖的鸡汤。”永夜憨厚的笑着,递过了食盒。
墨玉脸上依然带着温柔的笑容,眼神中却充满狐疑:“是说一大早就嗅到了鸡汤的香味,有劳了。”说着接过了食盒。
永夜很正常的转身,脑后风声袭来,她不闪不避。
墨玉的手掌快碰到她的脑袋又收了回来,目送着永夜悠然走回厨房,这才拎起食盒回到院子:“是送鸡汤的小厮。李执事,要不要喝一碗?”
李言年站身摇了摇头:“多谢公子指点。”
“唉,你去吧。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谷里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些了,听天由命吧。”
李言年黯然离开,那抹背影像水池里泡胀的花瓣,苍白没有生气。墨玉倒了碗鸡汤,吹了吹慢慢喝下,闭目想了想,放下汤碗起身出了院子。
永夜回到厨房院子的竹箕前,懒心无肠的挥动手中扇子,扇开飘落在竹箕上的杨絮。
墨玉出现在院子门口时看到的就是小麻子半眯着眼,打着呵欠似乎疲倦得想瞌睡的模样。他放轻脚步走近,猛的一掌击下。
永夜突然低头,细心拈起糯米粉子上沾着的一点杨絮扔掉,墨玉这一掌落了空,也松了力道,拍在她背上。
“啊!”永夜似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墨玉公子赶紧行礼,“公子什么时候来的?是还要鸡汤吗?”
墨玉瞧着她,微微一笑:“是啊,汤味道不错,想再喝一碗。”
永夜放下扇子,往厨房走,边走边说:“公子何必亲自来,唤人告诉小的一声便是。”
她熟练的从炉头锅中盛了汤装好,拎着食盒却没有递过去,殷勤地说:“小的给公子拎过去吧。”
墨玉也没拒绝,微笑道:“有劳了。”
“公子客气,小麻子长得丑,入不了各院公子的眼,只能呆在厨房打杂。能为公子做事,是小麻子的福气。”永夜唠唠叨叨提着食盒走在前面,背心空门大露,竟似一点也不担心。
墨玉望着小麻子,不知为何心中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到了院子门口,墨玉接过了食盒温和的笑了笑:“回去吧。”
永夜殷勤地说道:“公子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好。”行了一礼离开。
墨玉望着她的背影出了会儿神,摇头觉得是自己多心了。难道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小麻子不是偷窥之人?如果是,她就不会后背空门大露没有防备。
他瞧了瞧院子,在这里呆了七年,明日一过,就要离开了,竟有些不舍。一个从长街上浴着夕阳走来紫色身影在脑中浮现,心头那丝嫉恨怎么也掩饰不了。“李永夜!”他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目中骤现炽热。“等我抓到你,我一样让你站着等,让你执酒侍候,让你学会,忍耐!”
步步惊心
夜渐深,集花坊灯火通明。永夜值了白日,晚间有两个时辰空闲。对于打杂的小厮而言,这两个时辰是补眠的最佳时间。
她与同一个班的小厮胖子疲倦的回到屋子倒头就睡。不过多儿,大胖的鼾声响彻云霄,永夜鼻息绵长。她平稳的控制着呼吸,眼睛却悄悄睁开了。她瞟了眼熟睡的大胖,正想轻手蹑脚下床,突然感觉有人向这里走来,永夜马上闭上眼装睡。
门轻轻被推开,来人站在房门口没有出声。
片刻后打鼾的胖子鼾声突然停了,他出声说了句:“睡着了。”胖子的鼾声又继续响起,仿佛他刚才说的是梦话。
墨玉拉上房门转身离去。永夜惊出一身冷汗,她怎么就没发现胖子是在装睡?暗自庆幸自己运气不是一般的好,青衣师傅常年训练的呼吸大法不是一般的有效。
她闭上眼想真的是步步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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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府书房中,李天佑深夜独自前来。
裕嘉帝全靠药物支撑着身体,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撒手西去。然而,裕嘉帝却还是没有下旨行动。
“皇叔,东宫左右卫率这些日子衣不解甲,东宫官员进出往来频繁,这一切都证实他们动手迫在眉睫。”
端王目中忧色更重,却展颜一笑:“东宫越是如此,证明他们心中越是没底。秦河没有消息,羽林卫早己加强禁宫守卫,他们已经感觉到危险。”
天佑深呼吸,也笑了:“一切都在父皇与皇叔的掌控中,天佑太年青急躁了。”
“没有秦河罗将军的大军,东宫只是颗死棋。”端王淡淡的说道。
“天祥才十八岁……”李天佑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三皇子天祥赴秦河边关,能否对付得了长驻秦河的皇后长兄罗将军谁也不知道。
端王却道:“你父皇深谋远虑,非本王所及,他既然做出如此安排,想来天祥会有万全之策。如今到了此等紧要关头,秦河无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我不明白,父皇为何不下旨……”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父皇,也在等。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下旨的。”端王的神情中带了丝忧伤,情不自禁想起了永夜。自开宝寺一别,永夜再无消息传来。说不担心是假的,他轻轻叹了口气。
天佑见端王神色,忍不住也问道:“永夜还无消息?她是不是……”
“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皇叔,我……天佑定不负永夜!”天佑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端王一愣,笑了笑说:“你把她当亲妹妹看,我自是欢喜!”
李天佑沉默了下道:“皇叔不喜欢天佑?”
端王笑道:“三位皇子中,皇上最中意你,天佑天资聪颖,学富五车,在士子中素有才名。本王蔫会不喜?”他负手走到书案前,拿出一份名册与地图递与天佑,“本王会镇守禁内,京都之事就交付于你了。”
天佑见端王左顾而言它也沉住气没有再追问下去,笑了笑:“京都已是外松内紧,明日天佑会去牡丹院查探。天佑告辞。”
端王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忧心仲仲,喃喃道:“不回来有不回来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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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天过去了,永夜伸了个懒腰,大声喊道:“胖子,你去担水我烧火!”
胖子憨憨地担了水桶在院内水井处汲水,永夜望着他的背影冷笑,真想走过去一脚将他踹入井中。
这里没几个不简单的人,自己居然就混了进来,她摸了摸脸,牡丹院开在京都城天子脚下,自己那位狡猾的老爹不安插点人手在里面是不可能的。饶是如此,依然被盯得这么紧。离开开宝寺已有很多天没往王府传过讯息了,父王会很着急。
她懒心无肠的坐在灶台下往炉膛里塞柴,一条黄|色的小土狗温顺的趴在她脚边睡觉。胖子担了水开始切菜。
永夜一直以为胖子只是个非常不错的墩子手,现在换了种眼光看他,菜刀闪过,丝是丝,片是片,刀法不是一般的好。
胖子见永夜撑着下巴看他,得意一笑:“要当大厨,首先要练刀功。羡慕吧?”
“陈师傅说过些日子我可以切点土豆块了。”
胖子呵呵笑了,扔了块肉片给黄狗。见它从地上一跃而起,精神百倍的守着自己打转,笑得脸上的肉一颠一颠。
永夜也跟着笑。
黄狗转悠了会见没吃的,又趴在地上睡了。
“笨笨,吃饱就犯食困!”永夜见黄狗睡着,伸脚踢了它一下。
黄狗动也不动,连头也趴在了地上。
午时末牌,厨房里飘起饭菜香味。永夜嗅着就想起了月魄的手艺,她像被针扎了似的跳了起来,开始机械的洗菜,削皮,递盘子……
牡丹院各房各院的公子姑娘陆续起身前来厨房拎走了食盒。厨房再次变得安静,炉膛里的柴禾偶尔发出噼啪声。
她知道再过两个时辰,这里又将是一片忙碌。牡丹院一天的风情就将在夜色中徐徐展现。
大厨陈师傅在末时准时出现在厨房,几声令下,厨房像开动的机器有条不紊的转动。永夜此时的职责是帮着送饭菜拎食盒。
看似轻松,却一路都是小跑。牡丹院来的客人多,粗使丫头和小厮都怕送慢了挨骂。
永夜给琴院的琴师们送了饭菜喘着气回来,大厨陈师傅的声音已经响彻云霄:“小麻子你这个狗日的,死哪去了?”
“陈师傅!”永夜喘着气跳进门,“才从琴院回来。”
“前院雪芳斋有客人,赶紧着把菜送过去!”陈师傅狠狠的给了她一个爆粟。
永夜口中呼痛,却麻利的接了食盒飞快的向前院走去。
她站在雪芳斋外,把食盒递给了外面的丫头,指指里面轻声问道:“陈师傅压箱底的菜式都做了,是谁这么大面子?”
“佑亲王。”丫头低声答道,掀起帘子赶紧上菜。
帘子掀起的瞬间永夜往里面看了一眼,正对上李天佑的目光。
她缩回头等丫头上完菜拎回食盒,镇定的想李天佑肯定认不出她来。
帘子一掀,丫头出来推搡了一下她低声道:“王爷唤你进去!”
永夜又想起离开安国时李天佑的举动,身上鸡皮疙瘩颗颗爆响,无奈的低着头进去:“小的给王爷请安。”
李天佑正挟了筷陈师傅压箱底的菜吃得满口留芳,瞟了眼褐色皮肤满脸麻子的永夜有些发怔,片刻才温言问道:“陈师傅还在厨房忙活?”
“是,王爷。”
李天佑站起身笑道:“本王喜欢吃这道菜,这就让陈师傅做给本王瞧瞧。前面带路吧。”
堂堂佑亲王要去牡丹院的厨房看师傅做菜?丫头和永夜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李天佑已走出雪芳斋,对丫头说:“你不必跟着去了,走吧。”
永夜强自镇定,领了李天佑往后院去了。丫头赶紧跑去唤老鸨。
迈进后院的瞬间,李天佑的声音已似贴在永夜耳边在说话:“小夜,你快把人急疯了知不知道?这等下作地方别再待了,嗯?”
永夜惊诧的扬起脸笑道:“王爷是在和小麻子说话吗?小麻子喜欢牡丹院的厨房,以后学到一成陈师傅的手艺就去开家小铺子过活,攒点银子娶媳妇,陈师傅说小麻子很聪明,过些日子可以上墩子练刀功……”
她连声说话,声音喜滋滋的似看到了一个肥头大耳的麻子大厨,仿佛小铺子已经开张了似的。说了一长串,李天佑居然没了反应,眼看快到厨房。永夜紧走几步说:“王爷,厨房到了,小麻子去喊陈师傅。”
话音才落,李天佑已一把扯过她抵在廊柱上,什么话也没说,手指挑着她的衣领往下滑。
“王爷……你不仅好男风,还喜欢麻子?”永夜猛的一缩脖子,汗毛直竖,手抵住李天佑的胸说话开始结巴,这倒不是装的,是被他吓出来的。
李天佑迅速捉住她的手扣在头顶,缓缓说:“本王不信回回看走眼!”
永夜大急,不露武功难道让李天佑白占便宜?她长叹,就这样让李天佑识破身份?见他的手已顺着脖子要滑入衣襟一闭眼变了声音道:“李天佑你再不放开我,我一辈子不理你。”
“呵呵,我就知道,你总会承认的。”李天佑松开手,却将永夜圈在胳膊弯里,微笑道:“小夜,为什么不回家?我真没想到你不仅回来了,还藏在牡丹院里,谁给你易的容?我差点不敢相信是你。”
永夜扭开头:“你还不是认出来了?”
李天佑呵呵笑了:“我认得出你的眼睛,谁见过一个小厮探头探脑的时候还有一双这么亮的眼睛?”
“没时间和你闲扯,你盯好墨玉公子,听他与李言年说,十日之内京都会有事发生。就这些。”墨玉也会认出来?永夜皱紧了眉,有些忧虑。
李天佑也听到不远处走廊传来脚步声,放了永夜见她一溜烟进了厨房。老鸨的声音伴着浓浓的胭脂味道传来。“哎呀王爷,厨房那种地方王爷怎生去得?”
李天佑摇了扇子道:“本王也在想这个问题。不去也没关系,陈师傅明儿就来王府帮厨吧!”
牡丹院闻名,除了公子与姑娘面相生的好,还有一绝便是陈师傅的菜。不少客人来牡丹院不见得一定是看上了某位公子或姑娘,冲的就是陈师傅的菜。顺便再叫上公子姑娘陪陪酒。陈师傅若是一走,生意至少损三成。老鸨当下赔了笑脸道:“王爷,你看这院子里实在离不了陈师傅,要不,明日我便让他去教府上厨子做菜?”
李天佑扇子一收,冷了脸:“本王向来说一不二,陈师傅明日不到王府,牡丹院就不用开门了。”
老鸨平时见李天佑温和,没想到他翻脸会如此之快,只得赔了笑脸称是。
他想起永夜的话,便有心去探探墨玉,正犹豫着什么时候去,李天佑瞧到永夜和一个丫头打扮的人提了两个食盒往墨玉院子去了。
中招
“翠香,公子唤我何事?”永夜路上随口问道。
翠香笑了笑,低声说:“我今晚要去那边……向公子告了假,所以公子唤你去伺候。”
永夜恍然大悟,集花坊青楼云集,总有小厮与丫头相互衷情的。翠香的相好便是怡红院的马三。她看翠香脸都红了,便笑着接过了翠香手中的食盒。
也许翠香真的是去和情人幽会,也许,墨玉公子白天的试探还不够,游离谷的人,宁错杀也不肯放过。永夜望着墨玉的院子不屑地想,墨玉笃定他能杀了她?
想起那日在山上墨玉对她恨之入骨的模样,永夜叹气。都一个地方出来的,墨玉怕是不忿待遇不公,自己当了侯爷,他进了青楼。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尤其是报复心强的小人。墨玉显然是后者。
“公子,小麻子来了。”永夜心中戒备,面带笑容叩开了墨玉公子的院门。
墨玉院中点了数十只灯笼,院中洒下一片朦胧光影。墨玉一身月白长衫站在树下,永夜有些恍神,心底里那丝思念又泛了起来。
她垂下眼帘,把食盒中的菜一一拿出来摆好,恭声道:“公子,还需要什么?”
墨玉回头,眸光在她身上转了几转,淡笑道:“今夜无客,月夜独酌也是雅事。替我斟酒吧。”
“是,公子。”永夜提起酒壶,心里疑惑越来越重。
月夜,灯影,花树疏斜。
晚风吹下落花如雨。
远处远来的笑声似有似无,更衬着院子宁静异常。
这样的美景,男人宁肯独醉也不会让个不相干且丑陋的下人相陪。
永夜想起自己为了月魄解药折腾牡丹院和墨玉的情景,心里冷笑。侍立在一旁不动声色。
墨玉饮酒的姿势很优美,青瓷酒杯拿在手中如在把玩一枝花。三杯下去,他侧过头来看永夜,竟抬头冲她一笑。那笑容娇媚无比,眼光迷离,声音不似从嘴里发出,更像是从胸口从心底里发出来的,带着丝颤音喊了她一声:“星魂——”
永夜一惊,眼前墨玉的脸骤然换成了月魄的。眼前的灯光更为朦胧,仿佛身处梦境之中,而一道白色身影似向自己俯下身来,带着温暖平和的气息,让她情不自禁闭上了眼睛。
墨玉轻笑着抚上她的脸:“你不知道这迷魂灯的威力自然是躲不过的。”看了她的脸半响,倒了点药粉在酒中,用帕子沾着在她脸上一擦,得意的瞧着黄褐色的肌肤褪去颜色。“装的真像,连同屋住的胖子也被瞒了过去,哼!”
片刻后,一张精致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不带丝毫病态,像最纯净的籽玉散发着润泽的光。从眉眼到嘴,无不完美,灯光之下更添丽色。墨玉看了片刻,目中嫉恨越来越重,咬牙切齿道:“就因为这张脸吗?”说着一把抱起永夜往房中行去。
“公子!佑亲王来了!”门外老鸨的声音响起。
墨玉看了看永夜,将她放在床上,心里暗恨李天佑来得不是时候,随手关门出了房间。迅速换掉了两盏销魂灯内的蜡烛。
等他急急迎到院门,一身蓝衫的李天佑清雅隽秀,神色间却有些不耐。“怎么,墨玉公子不欢迎本王?”
“怎么会呢?王爷难得来看墨玉,本以为今晚会独自饮酒赏月,没想到……”墨玉低下头,一脸轻愁。
李天佑勾起他的下巴瞧了瞧,温和地说:“今晚陈师傅施展独门手艺,做了招牌菜,本王一人品尝不是滋味,想与墨玉一起赏月共饮。”
老鸨一旁谄媚笑道:“王爷是真心的疼墨玉,可不要辜负了王爷一番心意。”
墨玉睁大眼,睫毛一颤竟挂上了一滴泪水,感激的看着李天佑。竟连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当朝大皇子,佑亲王来他的院子,此事一传出,他自是身价暴涨。十九岁的人了,靠着王爷的青睐还能红下去。墨玉除了感激涕零就只能乖乖坐在桌前任由李天佑挟了菜喂他。
陈师傅用心做的招牌菜入口化渣,满口余芳。墨玉却不觉得美味。他心里记挂着房中的永夜,又不得不应付李天佑,堆了满脸的笑容轻声谢过。
李天佑一笑,手抚上墨玉的脸低声道:“本王一直想来瞧瞧墨玉公子,又恐朝中人多口杂,眼下皇上病了,我这个做儿子的少不得想张罗些美食尽点孝道,这才有机会与公子共饮,墨玉不要辜负了本王才是。”
“王爷——”墨玉声音带了点颤音,显是感动异常。说话间已垂下头去,片刻后才轻声道:“原来王爷对墨玉如此情重……”
李天佑瞟着墨玉,心道若不知他底细这番表情足以瞒过自己了。
他见墨玉唤了永夜侍侯,在外磨蹭良久却不见人出来,心里总是放心不下,借机来了墨玉院子,院子里居然只有墨玉一人。李天佑眼睛瞟着房门,突然一把抱起墨玉:“听说墨玉公子在牡丹院挂了头牌,自然有出色的之处。跟了本王如何?”
墨玉大惊,便想要挣扎。李天佑抱着他,手已点在他腰间,墨玉瞬间全身无力,脸涨得通红:“王爷要为墨玉赎身?”
“这是自然!”
“那请王爷为墨玉赎身之后再……再……”他心中大急,想起永夜在房中,李天佑怎么会如此厉害!说要就要,一时之间竟急得瞠目结舌。
李天佑抱着他眼看就要进入房内。房门突然打开,黄褐色满脸小麻子的永夜出现在门口,一手栓着衣带,埋头打着呵欠嬉笑道:“公子怎的不唤醒小的?没想到公子床上功夫这般了得,嘿嘿。”
李天佑与墨玉当场石化。
永夜这才觉得不对,抬头张大了嘴看着亲呢的两人,突然掩面大哭起来:“公子说的话原来都是哄小麻子的……”说完冲出了院子。
李天佑苦笑着放开墨玉,摇头道:“墨玉公子口味也与众不同,原来喜欢麻皮小子。”
墨玉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又不知道永夜何时醒的,又何时易的容,偏生又不敢辩驳。伫在房门口心里恨不得将永夜剐了。
李天佑望着墨玉叹了口气又补了一句:“墨玉公子既然已有心上人,赎身之事当本王放屁,臭过就算了。”他摇着头负手离开,走出院门嘴角再也忍不住抽搐,举拳咳嗽了两声,望着厨房方向摇头:“小夜,你太调皮了。”
随即一凛,看情形墨玉是将永夜制住了,她不会武功,如何脱逃的?李天佑皱了皱眉,眼神霎时如刀锋般凌厉,想了想,竟笑了。
而此时墨玉正气得浑身发颤,李天佑一番讥讽让他对永夜恨意更深。一拳狠狠击在门上。他大步走到桌前,端起酒一口饮下,转身就要去找永夜。
“我倒的酒你也敢喝?墨玉公子怎的这般不小心哪!”永夜的声音带着笑意出现。
话音才落,墨玉力气尽失,身体一软瘫倒在椅子上,目中怒火腾腾,早失了温润之色:“你没有中迷魂灯!”
永夜大摇大摆进来,摸摸自己的脸笑道:“傻了是吧?这易容术我每天都在用,你眨巴两下眼就弄好了,就怕有人帮我洗了去。不把将我身上的玩意儿全搜走你居然放心?迷魂灯么,院子里这些?挺有情趣。唉,本来还想见识一番墨玉公子的床上功夫,没想到来了个煞风景的。”
她盯着墨玉,伸手扭了把他的脸,啧啧赞叹墨玉肌肤嫩滑:“瞪着我干什么?我好歹也算保了你的清白。告诉我,十日之内京都会如何?”
墨玉冷哼一声,不理。突又问道:“你怎么会破了迷魂灯?”
永夜笑了:“回魂师傅屋子里白天黑夜都点着这样的灯,也不怕耗灯油。你说,我怎么可能会被迷倒?你白天试探于我,晚上叫我独自来伺候,是个傻子也知道你图谋不轨。”她声音一冷,“你最不该穿的就是,这身月白衣衫。想学月魄,你永远也学不来的。”
“你既然现身,谷里还会捉不到你?”
“李言年没教过你?要想保住秘密,就只能一个不留!”永夜见墨玉不说,袖刀一挥便要下手。
院子里的一盏灯突然破了,飘出一阵淡淡雾气。
永夜只吸得一口便知不妙,脚尖一点,人如流星迅速退走。
黑暗中出现几道人影,将同时迷晕的墨玉抬起离开。有两人则紧追永夜而去,看身法竟也是一流高手。
那种眩晕越来越重,竟是永夜不懂的迷|药。她踉跄着出了牡丹坊,见路边有小厮牵着客人骑来的马,她顾不得许多,翻身骑上一匹马拍马就跑。
永夜看到牵马的小厮惊惶失措的脸,看到无数人从身后追来。那些人喊了什么她通通听不见,脑袋发出阵阵嗡鸣,心想,这回栽了。
她只有一个信念,绝不能落入游离谷手中,双手死命地抱着马脖子。马长嘶一声冲出了集花坊。
永夜朝着端王府的方向跑去,只坚持了片刻便在马上摇摇欲坠。
风声掠起,一道人影跃上马背,稳稳的搂住了她。永夜没有力气回头,惨然一笑就晕了过去。
他把她卖了
鼻端似嗅到一丝香气,烧烤的香气。夹在花香中,说不出的诱人。
睫毛一动,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温和地说:“醒了?”
永夜打了个呵欠,脑中迅速回响昨晚的事。中了迷|药,冲出牡丹院,抢了马,然后不行了,他救了她?他会杀了她吗?
她慢慢睁开眼,想起身上的飞刀。只轻轻动了动,便感觉刀还在。
暗器自然是暗中的武器,不论是藏在身上还是攻击敌人,永远都处于暗处,不让人发觉。永夜的暗器也是如此。如果你搜她的身,除非把她剥光了,你永远不会知道她的飞刀藏在什么地方。
只要风扬兮看不到她的刀,他就不会知道她是刺客星魂。她现在出刀有把握杀他吗?永夜打着呵欠判断着形势和差距。
林中升了堆火,上面架着一只兔子。风扬兮专注的烤着兔子头也没抬:“你是牡丹院的小厮,怎么突然疯了似的去抢马?”
永夜一呆,他没认出自己?想起脸上的易容不用药粉是洗不掉的,人要衣装,佛靠金装,穿了小厮的衣服,与一身华服的永安侯从身形上看也会有区别,永安不安的心慢慢平静。她想,以风扬兮大侠的名声,他不会搜她的身。
她松了口气,飞刀从掌中消失。永夜低下头哑了嗓子道:“我只是个打杂的,只求糊口,不打算卖身……”
她似难过的说不下去。有时候说半句话比说完了好。集花坊是什么地方,牡丹院又是什么地方,抢了马跑出来,还中了迷|药。永夜想,这省下的话可以让风扬兮联想到足够香艳的画面。
风扬兮很同情的看了她一眼,将兔子撕成两半,把大的递给了她。
永夜也没客气,接过兔子大口吃了起来。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集花坊,就这么巧救了自己?永夜边吃兔子边想。
吃过兔子,风扬兮扔过来一个荷包:“有点碎银子。”
永夜接过荷包心思一转哽咽着说:“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小麻子无以为报,愿跟随大侠,为大侠作牛作马……”
风扬兮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侠义之辈的本分,你言重了。拿了这些碎银早日回家吧。”
“大侠义薄云天,救了小麻子,还赠送银两,小麻子……没有家了,愿跟随大侠行侠仗义,请大侠收留。”永夜顺嘴一溜话吐出了口,说什么也要跟住风扬兮。
她反正现在没地方去,游离谷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就算她回端王府,游离谷也会找上门来,不如跟了风扬兮。他武功高强,游离谷的人找上门来也不会有好果子吃。更何况,永夜想,风扬兮从陈国回到安国,多半是想找星魂报仇吧,灯下黑最安全。
永夜泪眼蒙胧,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风扬兮看着她,似乎有点对付不来她的眼泪,摊摊手为难地说:“我是江湖浪子,四海为家,跟着我会吃苦。”
“不怕!小麻子出身穷苦人家,当下人当习惯了。大侠,那马还在,我给你牵马!”永夜跳到马前拉住缰绳讨好的回望风扬兮。
“这马是别人的,自当送还回去。”风扬兮微笑地看着她,一身黑衣依然落拓,那双眼睛闪动着正义的光芒。
送回去?回集花坊?永夜马上拉下脸来:“我不敢回去。”
风扬兮大步走到她身边,严肃的说:“错了不怕,改了便好。把马还了,我就收你做我的下人。走吧。”
永夜突然有点后悔不该跟着他,听了风扬兮的话,她想翻白眼。
“对了,我叫风扬兮!你叫什么?”
“叫我小麻子就好了,生下来我爹娘就叫我小麻子,没有别的名字。”
“你多大了,小麻子?”
“十八。”
“跟着我始终不是办法。将来你还要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不比我浪迹江湖之人。”
永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谁肯嫁一个又丑又穷的小麻子?风大侠不必替我担忧。”
风扬兮停了下来,认真的看着永夜道:“你看我长得如何?”
永夜仔细地打量他,他没有李天瑞深刻俊美的五官,也没有李天佑清秀的外表,更没有月魄英俊的脸。遮了一半脸的大胡子说不出的邋遢,唯有浓眉下一双眼睛锐利蛊惑。要说他帅不如说他落拓邋遢。
风扬兮叹了口气,一本正经的说:“你不用自卑,其实你不过是皮肤黑了点,脸上麻子多了点,只要心是善良的,好姑娘都会争着嫁给你,说不定还有名门千金看上你呢。前些日子巷口钉马掌的李瘸子还娶了个十八岁的大姑娘呢。”
永夜想起集花坊背后那个修钉马掌的老瘸子,黄牙还掉了几颗,说话直漏风,他娶了个十八岁的大姑娘?永夜顿时有想把兔肉吐出来的冲动。
她使劲点头,感激的看着风扬兮道:“能跟着风大侠,实在是小麻子的福气。小麻子明白了,风大侠虽然脸脏了点胡子邋遢了点,但是心地好,就连墨玉公子都不及风大侠好看。”
风扬兮尴尬地咳了两声,这是什么比喻?将他和牡丹院的头牌墨玉公子相提并论?他转开脸说道:“集花坊到了,你去还马吧!”
“我怕啊,那种地方小麻子再也不想去了!”
“没关系,有我在,不会有事。你堂堂正正的还马,怕什么?”
永夜干笑两声,心里犯了嘀咕,怎么她觉得风扬兮在整她呢?她慢吞吞的牵了马走进集花坊。
身上还穿着牡丹院小厮的衣服,集花坊里的人瞧疯子似的着她,都知道昨晚这个小厮发疯抢马的事情,不由得叹息,跑了还回来?不死也会被剥成皮。
走到牡丹院旁,无人理睬她。永夜回头,风扬兮站在不远处用眼神鼓励她。她叹了口气,大声喊道:“这是谁的马?!快来领了回去!小麻子昨晚酒喝多了不好意思骑走了,今日前来送还!”
她的声音很大,相信集花坊人人都能听见。可是站了一会儿,竟没有人出来认领。永夜大步走到牡丹院门口把缰绳往守门小厮手中一放,大声说:“有丢了马的,来此认领!小麻子多有得罪了。”
说完大踏步便要离开。
才走得几步,听到身后一声怒吼:“小麻子!你卖身契还在老娘手上,你往哪儿跑?给我回来!”
卖身契?自己何时签过卖身契?永夜惊诧的回头,牡丹院老鸨叉着腰站在门口横眉竖眼瞪着她。
“妈妈,我不要这个月的工钱了,我好象没有签过卖身契吧?”
“这是什么?白纸黑字还按了手印!安国律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老娘花二两银子买了你,你居然敢跑?给我抓回来!”老鸨的声音比永夜大十倍,肥手一挥,牡丹院冲出五六个护院将永夜围了个起来。
永夜心想,游离谷出的馊主意烂了点却很效,眼下可不是讲理的时候。她又不能当风扬兮的面露武功,只好扯开了喉咙放声大喊:“风大侠救命啊!我没有签卖身契!抢人啦,救命啊!”
“小麻子,我在这里!”
永夜被两个护院捉着手臂,拼命扭了头去看。“风大侠救命!”
“哎呀!这位可不是名动江湖的风大侠?你看看,白纸黑字写得明白,小麻子自愿以二两银子卖身给我牡丹院,风大侠一定要主持公道啊!”老鸨把卖身契送到风扬兮面前。
他瞧了瞧,叹了口气道:“小麻子,你既然签了卖身契,我如何敢带你走?帮你赎身我又没有银子!”
“风大侠,你就算有银子也要问问老身愿不愿意!签的可是死契!”
永夜望着他俩一唱一和,心直往下沉。风扬兮难道认出她来了?她在他面前一直装病弱,最怕他知道自己是刺客星魂。想起在陈国从背后刺他的一刀,功夫无论如何不敢当风扬兮的面使出来。他认出她来了,她就只好想办法逃了。永夜并不惧抓着她的两个护院,她在想怎么在风扬兮面前逃脱。或者,进了牡丹院,风扬兮人走了,会更轻松一些。
风扬兮慢慢走到她身边,叹道:“你拿了别人的银子,卖了身,怎么可以出尔反尔,不守承诺?亏我还想帮你做个好人。”
永夜眼珠一转哭丧着脸道:“对不住,风大侠,小麻子虽然长得丑了点,却实在不愿意呆在牡丹院里,这才骗了你。”
风扬兮摇摇头,满脸难过:“我真心帮你,你居然欺骗风某!”
永夜低下头满面羞愧,只盼着风扬兮快点滚,滚得越远越好,她越来越相信风扬兮是那种满嘴仁义道德,肚子全是坏水的伪君子。谁知风扬兮话风一转:“风某最恨别人欺骗于我,陷风某于不义的小人!”她听到风声骤起,没等她甩开护院的手,风扬兮的掌已重重击在永夜后颈,将她打晕了过去。
风扬兮冷冷的看着她哼了声,对老鸨一抱拳:“这种人千万别再放出来害人了!风某告辞!”
老鸨如获至宝,连声对风扬兮称谢,使了个眼色,几名护院赶紧架起永夜拖进了牡丹院。老鸨目送风扬兮离开这才拎起裙子急急走进院子。
片刻后,牡丹院飞出了一羽白鸽。
风扬兮盯着那只鸽子,耸了耸肩,喃喃道:“小麻子,把你卖给牡丹院其实也不见得是坏事。”
跟着那羽白鸽风扬兮一路往北追去。他一定要查出游离谷在安国的窝点。牡丹院是摆在明处的,游离谷一定在安国另有秘密据点。听说墨玉公子病了,不见客。风扬兮想,墨玉一定离开了牡丹院,今天冲出牡丹院的护院也是寻常壮汉,牡丹院显然已成摆设。
小麻子既然重要,就暂时还不会有危险。风扬兮眯缝着眼跟着白鸽决定回头再去救她出来。他不知道,白鸽放出的同时,牡丹院后门三辆马车同时离开。
白鸽终于飞进了一座茶楼,停在一个胖子手中。
风扬兮愣住。
胖子惊喜的叫道:“小白,你居然回来了!”
旁边一群提着鸽笼的人围着他笑道:“王员外三日前丢了你,茶饭不思,没想到居然回来了。”
风扬兮没有再听下去,他觉得自己犯了个大错。当他赶回牡丹院时,这里一片慌乱。
他扭住一个抱着包袱要离开的护院问道:“这里怎么了?”
那护院认出是他,惶惶然道:“妈妈说牡丹院不开了,让我们瞧着院里有什么值钱的自己拿。”
“她人呢?”
“走了,一个时辰前就走了。”
风扬兮望着三道车辕印心跳加速,他仿佛觉得他丢失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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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佑与端王分兵三路顺着车痕追踪至城外后,发现了三辆丢弃的马车。
端王定定地望着马车肃然下令:“关城门,京都戒严。”
天佑望着端王正想说什么,端王瞟了他一眼道:“皇上的意思,牡丹院一旦有变我们就动。”
宫斗
京都的空气骤然紧张。
骁骑、熊渠、豹骑、羽林、射声、次飞六卫迅速掌控了京都四门。京都在一片鸡飞狗跳之后安静的可怕。空寂的长街上只听到一队队士兵往来巡视的脚步声与门缝内孩子偶尔传出的啼哭声。
三千羽林卫封住了各处宫室。一切不过瞬息间就完成了。
敲锣沿街传令的士兵口中吼道:“奉端王爷令,尚营业者杀!擅出门者杀!窝藏j细者杀!”
有东宫太监仗着皇后与太子宠信,自告奋勇出宫探听消息,脚步才跨出宫门,就被羽箭穿喉。
而东宫左右卫率只到齐了一半,硬着头皮关闭了宫门,护着太子。
身披甲胄的李天瑞根本没有想到事情会在瞬间变化。不论是端王府的消息还是佑亲王府的消息并没有半点异常表明,端王李谷会突然下这样的命令。而病重的裕嘉帝还在龙翔宫好好活着。
“李谷是要造反吗?”牙缝里崩出一句话后,李天瑞抽出了雪亮的宝剑,阴沉着脸对东宫左右卫率道,“李谷自持功高权重父皇信任,竟然抽调禁军封锁宫禁。他居心叵测,竟想趁父皇病重逼宫。与其在此束手待毙,不如冲出东宫以清君侧。”
东宫左右卫率自然以太子马首是瞻。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们拥着太子缓缓打开宫门正想质问禁军之时,宫门口竟一字排开了十门攻城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