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宣路人甲第28部分阅读
昭宣路人甲 作者:未知
贵的女人。长乐宫门一落锁,任你是天子也不得擅闯。所以,霍家那群人虽然罗嗦,她倒也是不怕的。”
“这样啊。”廉姜这么一说,王蘅君便觉得放心多了,阴云了多日的心情一下子阳光明媚起来。
“赶紧准备准备走吧。出宫前,太后吩咐了,说好长日子没见你,都惦念你了。让你去她那儿多住一阵子,陪她说说话。”
进了宫,上官菀君果然在长乐宫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王蘅君略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歉说道:“给太后添麻烦了。”
“添麻烦倒是没什么。”上官菀君淡淡地笑了笑,说道,“这算是皇帝第一次的请托,又关系到你,我这做太 后自然要为他办好。不过,皇帝对你可真是花了心思。竟然能想到我这儿来。”
“陛下他?”王蘅君好奇地看了看左右,确认的确没有刘病已的身影,便觉得有些奇怪。按照刘病已的性格,既然知道了霍云求亲之事,又私下安排了这些,这会儿照理说应该也在长乐宫等着她才是。
“陛下去金华殿接皇子和公主去了。”上官菀君知道她在找谁。
果然,不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刘奭的叫喊声。人没到,声先至,不一会儿人就扑到了王蘅君的怀里。然后是刘病已抱着小公主雪儿跟在后面。
雪儿长大了很多,不过依旧雨雪可爱,只是对几个月不见的王蘅君有些陌生的样子,王蘅君伸手去碰她的脸颊,她竟然害羞地把头埋到了刘病已的胸口。
“你看看,都是你拦着不让我进宫,雪儿都跟我生分了。”王蘅君不满地冲刘病已抱怨,语气自然。
“对不起啊。”刘病已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女儿的背,让她转过头来,“雪儿,别怕。这是阿蘅姑姑。你认识的啊。她抱过你的。”
雪儿在皇帝老爹的一再鼓励下,这才怯生生地转过头看阿蘅,最后也不知她到底想没想起眼前这个女人是谁,反正在老爹的鼓励下稀里糊涂地在王蘅君脸上香了一口。被亲得一脸口水的王蘅君也就没和刘病已计较之前被拦在宫外的事情了。
第九十六章 好春光
二月春风吹散了冬的寒冷,冰雪消融后,天渐渐放晴,春花处处,绿草茵茵,端是个出游踏青的好天气。
“好春光,不如梦一场,梦里青草香。你把梦想带身上。蓝天白云,青山绿水,还有轻风吹斜阳。一千年,年年花开放,天天好时光,一次人间也匆忙,小风大浪地狱天堂,还有你的灿烂脸庞。开心一刻也是地久天长,痛痛快快向前走绝不回望……”
稚嫩的童声和着笛声,在太液池旁飘荡着。王蘅君抱着雪儿,看着刘病已吹笛,深黑的衣袖随风翻飞,与笛上红色的飘穗相映成趣。他旁边是盘着小髻的刘奭,正仰着头,唱得兴高采烈。
只给刘病已轻轻哼过一次曲子,王蘅君真没想到他竟能全记住,并化为笛音。看着刘病已的身影,她想,虽然相识十数年,可是眼前人好像还有许多自己没注意到的另一面。
那边一曲唱罢,刘奭立刻转身去看王蘅君,一脸等待夸奖的表情。
“奭儿唱得真好听。”王蘅君从善如流,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她举起怀里的雪儿,“你看,雪儿听得眼睛都亮了。”
刘奭看着妹妹雪儿果然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巴巴望着自己,她将原本放在嘴里吸吮的食指□,指着刘奭咿咿呀呀的,似乎是在催促刘奭再唱。
“雪儿喜欢听吗?”刘奭兴高采烈地上前去握妹妹的手,见她眼睛发亮,便高兴地转头对刘病已说道,“父皇,再唱一首给雪儿听好不好?”
刘病已微微颔首,刚放下的玉笛重又放到了唇边,清亮的笛声再度响起。欢快的曲调一遍一遍的重复响起,轻风吹拂脸庞,让人心情不知不觉好了起来,背靠大树,王蘅君不知不觉合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发现已到了黄昏时分,自己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披风,怀里的雪儿不见踪影,倒是腿上趴着的刘奭正淌着口水打呼噜。转过头,是刘病已的背影,他面朝太液池静静站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夕阳西下,余晖映在太液池上,从池面反射的光芒晃得王蘅君眼睛刺疼。只是,这一刻的静谧以及刘病已的背影传来的那种莫名安祥让她片刻也不愿移开眼睛。多久没有在刘病已身上感受到这种安祥了?王蘅君忽然觉得自己的进宫是对的,至少刘病已身上那锐利得伤人的暴戾之气慢慢消解了。
腰间忽然一紧,原来是刘奭打了个滚,靠到自己身边,两手凑上来把她搂了个结结实实。这番动静也惊醒了刘病已,他转过身,见王蘅君已经醒了,便轻轻一笑。
“醒了?看你睡得香甜,便没叫你了。只是怕你累着,也怕雪儿吹风受凉,方才让人把她抱走了。”刘病已背对着夕阳,昏黄的光晕让他的笑容带着些魅惑的味道,有些不真切。
王蘅君这一恍神,再清醒过来,刘病已已经走到她的身旁盘腿坐下,伸手轻触她的额头,“怎么了?发什么呆?”
“没事。”王蘅君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有些发憷,头微微向后退了一点,“你好像,心情不错?”
“嗯。”刘病已并不讳言,他怅然地转头遥望太液池的水面,“大概是因为离开了未央宫的缘故吧。这里让朕感到舒心。”
“你应该常出来走走,可以试着把心思放一点到别的地方。别太苛待自己,陛下。”
“等一切大事尘埃落定,朕就会照你说的,出去走走看看,散散心。”刘病已抿唇一笑,说道,“到时,希望……”刘病已说到此,忽然停住了。
“希望什么?”
“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刘病已凝视着王蘅君,轻声道。
王蘅君有些奇怪他为什么忽然不自称朕了,不过刘病已声音里的专注与认真让她不觉点了点头。“好。只是不知道陛下想阿蘅答应你什么事?不如现在就说出来,阿蘅若能做到,肯定会答应。”
“朕知道阿蘅生性温柔,重情重义,朕的任何要求只要在阿蘅能力范围之内,你都会答应的。只是这件事,朕想留到那时候再问你,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按照本心来回答。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朕都接受,绝无他言。”刘病已缓缓摇了摇头,“现在就让朕保留一个小秘密,好吗?”
刘病已坚持不说,王蘅君观他神色也不便追问,只得转移话题道:“皇子殿下在这儿吹风也不好。陛下不如叫人来把殿下抱回去吧。”
“让朕来抱。”刘病已说着自己动手把人抱起,“其实早想跟你说了,你是奭儿的长辈,又是从小抱过他的。大可以叫他的名字,跟朕一样叫奭儿。总是殿下殿下的,你没发现你这么叫的时候,奭儿的神色都很别扭吗?他是不知道怎么答你应你呢。”
“这……”王蘅君迟疑了一下,其实她倒是没有像纯古人一样,有那么强烈的尊卑意识。一直称呼刘奭为殿下,也不过是随大流,省得被人挑剔,惹来无谓的麻烦。
“要是怕人说闲话,那就私下换个称呼吧?”刘病已了解她的顾虑,退一步要求道。
“好吧。”王蘅君只略一思索,便答应了。
刘病已原本准备了许多劝说的话语,听得她如此简单地就答应了,心中忽然很高兴,脸上的笑容不觉洋溢了出来。“走,回去吧。”
刘奭靠在刘病已怀里,微微睁开眼,看到是刘病已抱着自己,而王蘅君就在旁边微笑地看着他,安心地嘟囔了一声“父皇,蘅姑姑”复又傻笑着沉沉睡去。
“这孩子。”王蘅君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个人并肩而行,缓缓向一旁的宫殿走去。走了好一段路,才见到在外圈守卫的宫女宦官。刘病已的贴身近侍明德正对着几个宫女训斥着些什么,见到刘病已走近,慌忙跪下请罪。
“出了什么事?”
“陛下,方才南婕妤带了宫女来求见陛下。奴婢尊奉陛下的意思,不许她打扰。结果她带着宫女明着退下,却绕了个路,躲过了奴婢们的守卫,进去了。方才从另一侧角落出去,被这几个宫女碰见。”
“朕并没有看到她呀。”刘病已微微皱起眉头。
“南婕妤说是初次来建章宫,里面又没个宫人引路,因此上转了一圈,没找到陛下,才又出来了。”明德吞吐道。
刘病已心中不快,“她倒是大胆。朕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出,她还敢偷偷进来,又大摇大摆出去。你也是个没用了。碰见这种违旨之人,就应该直接拿下,等候朕惩治。”
“陛下恕罪。因为婕妤娘娘她……”明德一听,慌忙跪下。
“是她这个婕妤大,还是朕大?亏朕如此看重你,竟连这点尊卑都分不清。朕给你一次补过的机会,拿了朕的旨意,回去把南婕妤拿下,杖责三十,以示惩戒。”
“是。陛下。奴婢一定尽心尽力。”明德听皇帝肯给他机会,又亲口说是看重他的,顿时松了一口气。
“陛下,南婕妤她……”王蘅君听出了刘病已的恼怒,她知道刘病已说了这样的话,那明德定然不会轻饶了南婕妤。说到底,南婕妤也没犯什么大错,刘病已这般迁怒,她总觉得有些不妥。
“你不必为她说好话。她是个不安分的。朕早想处置一番,这次不过是个由头。刚刚轻松了一会儿,这些恼人的事情马上又卷了上来。真是……”刘病已苦笑着摇了摇头。
王蘅君不明白南婕妤不安分在哪里。她只知道南婕妤分明是近来刘病已最宠爱的妃子,在宫里风头无二,刘病已也是不吝赏赐,各种珠宝玉石流水般地往她宫里送。如今,只为了这点小错,刘病已就对枕边人翻脸无情,她脸上不觉得有些惧意。
刘病已心细如发,马上注意到了。他伸手轻轻搂了搂王蘅君的肩,轻声说道:“你跟她不一样。朕这么做是有原因,以后再跟你解释。相信朕。”
……
“南婕妤,不好了。明德常侍他……”宫女的话来不及说完,明德就跟在她后面进了正殿。
南婕妤淡定地起身,冲明德微微一笑,说道:“不知常侍此来,所为何事?”
“婕妤娘娘恕罪了。”明德面色冷淡,“陛下有令,您违背圣旨,杖责三十,以示惩戒。”
南婕妤听了这话,面色一白,身子略有些发抖。杖责是宫里拿来对付宫人的重刑,但从未上过妃嫔之身。皇帝此举,简直……
“来人,请婕妤娘娘卧倒。”明德见她吓白了脸,直接挥手让身后孔武有力的粗使宫女动手。原本这些事情应该让宫里侍卫来做,只是南婕妤究竟是妃嫔,他便调了些力气大的粗使宫女来。
“一、二、三……”堪堪重重打了五杖,便有一个声音阻断了刑法。
“明德,慢着。”
明德身子一震,慌忙上前行礼。“明德参见皇后娘娘。”
“明德,不知道南婕妤所犯何罪?劳你大驾行刑?”霍成君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明德听她话里有维护之意,心中不禁一凛。
明德将事情的缘由简略一说,霍成君道:“原来是这样。南婕妤虽然违背了旨意,不过到底没有惊了圣驾。陛下这般实在有些小题大做。明德你暂停用刑,让本宫去和陛下说说,不如就饶过南婕妤这次吧。”
皇后如此说话,明德还能如何,只能讪讪地答应了。过了一会儿,霍成君便重新回来,说道:“陛下应了本宫的请求,饶了南婕妤这一次。明德你可以回去了。”
明德乖巧地点了点头,带着人匆匆回到了金华殿向刘病已请罪。
“陛下恕罪,奴婢又没把事情办好。”明德有些诚惶诚恐。
“无妨。”刘病已淡淡扫了他一眼,“往后,朕不想再看到南婕妤出现在眼前。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朕问你,皇后为什么如此维护她?”
“南婕妤是三位娘娘里唯一对皇后执礼甚恭的,每日的请安从无遗漏。大约是因为这样,皇后才对她另眼相看吧。”
“只是这样?她跟皇后没有其他的瓜葛了?”
“只是这样。陛下命明德注意宫中三位娘娘的动向,明德一直命人盯着呢。”
刘病已听后略有些放心,嘱咐道:“这南婕妤是个难办的。你多注意她和皇后的动向,想个法子分隔了她们。别让她们再来往了。”
“是。陛下。”
另一厢,霍成君冷冷地扫视着躺在榻上的南婕妤,问道:“你说有要紧事向本宫禀报,是什么事?若没有让本宫一救的价值,本宫可以让宫监再把那剩下的二十五杖补上。”她也已看出刘病已对这南婕妤并没什么怜惜之心,也就不愿在掩饰自己心中的厌恶。
“皇后娘娘心中对我们这些夺了陛下宠爱的妃嫔,想必是厌恶得紧。女人嘛,将心比心,臣妾也能理解。”南婕妤躺在榻上沙哑地笑着,“可惜,娘娘的这份怒气却放错了地方。臣妾等人不过是陛下放出来的烟雾弹而已。陛下心中另有其人。只要娘娘肯放臣妾出宫,再赠黄金千两,臣妾就告诉您那人是谁。”
“你嘴皮子上下一碰,本宫就要相信你吗?你若是眼看着失了圣宠,信口雌黄,本宫若放纵了你,岂不是白白惹天子恼怒。”霍成君挑了挑眉,说道。
“臣妾可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陛下从未宠信于我,他所作的一切都是演给外人,不是演给皇后娘娘你看的。娘娘大可找几位老宫人来检查臣妾的身子,臣妾仍是清白之身!”南婕妤倒也光棍,阴阴一笑,直截了当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新工作。忙碌了一阵子。
第九十七章 讨好
本始四年夏四月,霍光呈表请求病休。
刘病已拿着奏折,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心中有着一丝特别的快意。
“魏卿,你看看这个。”刘病已将奏折递给侧立在他身旁的魏相。
魏相恭敬地拿过奏折,一目十行地扫完之后,抿唇说道:“臣以为,大将军虽然谦虚请退,不过他辅政多年,经验丰富,依然是陛下不可或缺的臂膀,还须再三挽留才是。”
刘病已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的愕然之后,他便冷静了下来,很快就明白了魏相如此谨慎的原因。
“魏卿说的是。朕的确不应该马上就答应大将军病退,否则朝中大臣十之六七都要在家中惴惴不安了。”刘病已冷笑一声,“朕且留他一留。”
“陛下,大将军一日未去,霍家一日不可动。”魏相略一犹豫,进言道,“陛下不要忘了,长乐宫中那位是有废立之权的。”他可以看得出刘病已收到这份奏章之后的心情变化,实在担心他会克制不住,提早动作而导致功亏一篑。
刘病已上前拍了拍魏相的肩膀,说道:“放心吧。若不是顾虑这个,朕何以要隐忍这么久。待霍光去了,霍氏土崩瓦解,便无人敢再提废立之事。长乐宫中那位与霍氏余人素不往来,朕从此远远地敬着她便是了。”
“陛下圣明!”魏相见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松了一口气。
“对了。老夫人的身体还好吧?前日阿蘅还与我提起,说想抽空去你家为老夫人看看,也和嫂夫人叙叙旧。”刘病已话锋一转,气氛顿时不再凝重。
“家母的身子尚可。有劳阿蘅姑娘记挂,她若要来探望,臣扫庭以待。”魏相微微一笑。
闲话毕,刘病已又与魏相说了一些边关如何防范匈奴入侵,去年大旱的灾民如何救济之类的问题,君臣相谈甚欢,都忘了吃饭的时间,直到阿蘅派人来催,他才放了魏相回去。
回到金华殿,看到阿蘅正照顾两个孩子吃饭。刘奭已经可以自己动手,雪儿却吃得满嘴都是饭粒,阿蘅为了照顾她,自己怕没吃几口。
刘病已上前把雪儿抱过来,想让阿蘅安心吃几口饭。
“让宫女照顾雪儿吃饭便是了,不是有奶娘吗?”刘病已一边喂饭,一边说道。
“大忙人,你啊。”王蘅君摇着头,瞅着他,“自从不再吃奶,你见她在奶娘怀里待过几日?除了你、我、奭儿之外,这孩子根本不喜欢亲近别的人。若让奶娘给她喂饭,她非哭得惊天动地不可。”
刘病已仔细回想,还真是那么回事。他笑着低头点了点女儿的鼻翼,说道:“小丫头片子,这么难伺候。”
刚长了几粒小牙的雪儿只呵呵傻笑,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地撒娇。
“这样妹妹就不会像姑姑说的有些小孩那样,被人一根棒棒糖就拐走了嘛。”刘奭还是护着妹妹说话。
“反正妹妹怎么样你都夸。她以后不被我们宠坏,倒要被你这个当哥哥的宠坏了。”刘病已责怪儿子道,只是语气却严肃不起来,实在不像是责骂。
一顿饭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让宫里人烧了开水,两人一人负责一个,陪着两个小的洗澡。且不提王蘅君这边,单看刘病已与刘奭父子共浴。
刘奭舒服地眯起眼睛,任由老爹在他身上头上清洗折腾,他最喜欢每天跟父皇一起洗澡的时间了。这个时候,父皇是完全属于他的,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不会有先生或宫人说他什么举动不合礼法。
“好了。”刘病已拍了拍儿子的小屁股,“该你给爹擦背了。”
“嗯!”刘奭兴奋地点头,回答的声音又脆又响。他拿着丝瓜筋在刘病已背上东擦西搓,像在玩一个有趣的游戏,兴致勃勃。
洗完澡,父子俩换上新的衣衫走出来,见王蘅君已经带着雪儿在外面玩耍。雪儿刚学会走路,正是最好动的时候,她牵着王蘅君的手步履蹒跚地走来走去,发出清脆而响亮的笑声。刘病已带着刘奭过来后,兄妹俩很快玩到了一起。刘奭做鬼脸搞怪哄得雪儿乐不可支,兄妹俩手牵着手一起看花花草草去了。
两人跟在孩子们后面,笑着对王蘅君说:“坐着说说话,今天都在忙什么呢?”
王蘅君瞧了他一眼,说道:“整日困在宫中,能有什么事?只是陪着雪儿玩玩,等着奭儿放学了,陪他说说话。”
刘病已听出了她话里话外的抱怨意思,觉得有些歉然,但是如今这个形势,他实在不敢放王蘅君离开自己的保护范围片刻。万一出了什么事,他怕是要追悔莫及。
“等一切结束,朕便不再拘着你。朕保证,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刘病已连声承诺道。
“很快?”王蘅君一愣,看着刘病已,“你是说……”
“霍光病危了。”刘病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微弯,难掩得意,“他一去,霍氏将再也不是问题。”
王蘅君虽然早知会有这一天,却也没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她怔怔的,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吧。孩子们在叫我们了。”刘病已趁她发愣,牵起她的手往前走,趁机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
夜深人静,刘病已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一字摆开的礼物,明德小心翼翼地上前禀报道:“这些都是皇后娘娘今日送来给阿蘅姑娘的礼物。”
刘病已随手翻出一件玉如意,似是怜悯又似快意,“她倒是舍得下本钱。”把玉如意丢回原地之后,刘病已又道:“阿蘅知道这些礼物的事吗?”
“王姑娘并不知道。按照陛下的吩咐,所有椒房殿的消息都没有透给阿蘅姑娘知道。”明德答道。
“如此便好,也省得她心软。”刘病已轻声说道,“知不知道皇后为什么忽然着急讨好阿蘅?”
“奴婢查过了。”明德答道,“可能与那位南婕妤有关。皇后虽在陛下杖下救了她一命,不过随后就把她放逐到了永巷为奴,命人日夜看管。此后,皇后就不再和张夫人针锋相对,转而不断地给金华殿送礼。”
刘病已心中一凛,霍成君转而讨好阿蘅,看来并不是单纯的想让阿蘅在后宫之争中为她说好话。那个南婕妤莫非……
“看来,得给皇后找个地方待着,度过这段时日。”刘病已沉吟道,“你去唤太医令过来。”
椒房殿内,霍成君听绛紫禀报完去金华殿送礼之事,面沉如水,也看不出什么神情。
“娘娘,绛紫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绛紫怯怯地看着霍成君。
“说吧。”霍成君闭上眼,显得很是疲惫。
“为什么要送礼给那王蘅君?娘娘是一国之母,难不成还要去讨好她吗?再说,她还是从娘娘府中出去的,有什么事,娘娘一句话吩咐下去。谅她也不敢不从。”
“今时怎同往日?我有求于她,当然要讨好她。”霍成君自嘲般地笑了笑,“可惜,你连面都没见到就被堵回来了。看来你是见不到她了。还是得本宫亲自去,金华殿的人才不敢阻拦。”
“娘娘,奴婢办事不利。可是,您怎么能亲自……”绛紫有些惶然地看着霍成君。这些日子,绛紫都搞不清楚霍成君心中的所思所想,只觉得她身上的悲凉感越来越浓重,令人不安。
霍成君挥手挡住了她要说的话,让绛紫退下。“不必再说了。明日我亲自去一趟吧。”
第二日,霍成君梳洗完毕,就命绛紫带她去金华殿。
赶到金华殿,门口的郎官十分客气地说道:“皇后娘娘来迟了。陛下一早带了殿下和公主去建章宫玩耍,说是要到晚间才回来。”
霍成君没料到皇帝的动作如此迅捷,忍着气问道:“这么说,阿蘅姑娘也不在?”
“阿蘅姑娘也跟着去了。”
霍成君身形一个踉跄,若非绛紫在一旁扶着,怕是要当场倒下。
“娘娘!”绛紫惊呼。
“没事。”霍成君自嘲般地笑了笑,说道,“看来有的人连这个讨好的机会都不给我,存心让我坐困愁城。”
“娘娘,我们怎么办?”
“去建章宫。”霍成君潮红着脸,也不只是气的还是闷的,她咬了咬牙,说道,“我非见到阿蘅不可。她是现在唯一能帮我的人了。霍家生死都在陛下一念之间,阿蘅若能代为说话,便可救我霍家上下数十口人的性命。再难再苦我也得去求她。”
绛紫无法,只得又命人准备銮驾,一行人又匆匆往建章宫赶去。
只是行到半道上,绛紫忽然发现霍成君的情况不对。
“皇后娘娘!你这是怎么了?”绛紫一摸她的额头,发现烫得惊人。
“娘娘,您病了,来人,停车。快回宫,宣太医。”
不久,皇后因为生父重病之事忧思成疾、陷入昏迷的事情就在宫里内外传开了。皇帝对此事关切非常,委派了数名亲信太医亲自照料。
霍氏众人数次探望,都未见皇后病情转好。家族中的两大主心骨都卧病在床,其余众人都没了主心骨。少数脑子好使的,开始不断向长乐宫递牌求见。可惜,太皇太后无心外事,宫门深锁。
第九十八章 繁华散场
诡异的平静朝廷内外弥漫着,大将军的病退请求虽然未被允许,可是因为他病重在床,始终也没能再上朝视事。皇帝命人流水般地往霍府送去的奏章,也未见他批上什么处理意见。这导致了事实上的皇帝完全亲政,一应军国大事都由皇帝决断。
虽然如此,皇帝却依然对霍氏族人保持了足够的尊重。在霍光病重后,多次优容,给霍氏族人的赏赐也如流水一般。皇帝更数度亲临霍府,以半子身份,为大将军亲奉汤药。所有人都为霍氏烈火烹油的富贵而目眩神迷,朝中内外于是盛传陛下不忘霍氏扶立之恩。
不久,郡国四十九地震,情状之惨震惊天下。全部人的注意力都从大将军患病一事上转移到了祭天与救灾上。赈灾过程中,朝臣们渐渐熟悉了皇帝的做事方式,习惯了遵从他的命令行事。关于赈灾事宜的安排有条不紊地完成后,朝中上下一片赞颂皇帝贤明的声音。从前对皇帝个人能力的些许质疑都在这一次的突发事件中湮灭了。
朝廷处理完了堪灾和赈灾安排后,已到了六月。在霍光病重的敏感时刻发生地震,实在让刘病已冷汗了一把。这种地动山摇的天灾,很容易被有心人拔高到皇帝失德的高度,若霍家有心,他只怕是危险了。幸而,霍光和霍成君先后病倒,让霍家上下六神无主,并没有任何人想到此事。
不过,他依然十分紧张,一边处理赈灾的同时,还要分神监控霍氏一党的举动。而今尘埃落定他也总算松了一口气。仿佛是一直等着他放松下来,是日入夜,霍府派人夜叩司马门,报说,大将军病危,请陛下与皇后前去相见。
刘病已刚放下的心,又端了起来。他一直让人用药控制着霍成君的行动,就是怕她回家与霍光相见,胡言乱语些什么,坏了他的大事。而今,霍光病危要见女儿,若不让她去,只怕霍氏反有疑心。再三思虑之下,刘病已咬牙带着霍成君回了霍府。
一路上,霍成君都很是沉默,卧病在床两个月使她的脸色蜡黄,看起来很不健康。
到了霍家,二人在下人的引领下,直奔霍光的卧房,果然昔日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如今看起来有气无力,已是病入膏肓。
“爹。”霍成君见父亲这般情状,眼泪立刻流了下来。
霍光强支起精神,冲他们笑了笑,转头对身旁的霍显及霍禹等人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想跟陛下和娘娘单独说说话。”
霍显脸上余泪未干,她握着霍光的手不愿离去。她这一生都是以夫为天,万没有想到霍光会有离她而去的一日,而今只觉得天崩地裂,旁的什么事情都听不进耳,入不得心。现在巴不得日夜跟在霍光身旁,片刻不敢离开。
“去吧。莫忘了我刚才吩咐的话,不管今后如何,还是要谨遵家训,好好度日。”霍光叹息着摇了摇头,对霍禹说道,“带你娘出去。”在儿子的半拉半扶下,霍显才哭着离开了。
霍显去后,霍光才把目光转向刘病已。刘病已站在逆光处,他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得招了招手,说道:“陛下,老臣动不了,你过来一下可好?”
刘病已这才缓缓走到他的身旁,屈膝跪坐下来,与霍光平视。看着须发皆白的霍光,刘病已忽然想到假太子案那一年,自己偷入中央官署,碰见的那个信步走来风度绝佳的当朝第一人。
霍光,果然是老了。
“这次赈灾听说陛下处理得很好。”霍光握住刘病已的手,“如此,老臣也有脸见先帝于地下。自从病了之后,老臣常想起先帝。回忆往昔,才明白先帝是一个多么有容人之量的君王。得遇先帝,是霍光一生之福。人之将死,老臣就说一句不知轻重的话。先帝八岁登极,武帝命臣为辅政大臣。臣与先帝名为君臣,实际上情同父子。先帝薨逝后,老臣之痛也与丧子无异。陛下登基后,老臣不免将您与先帝比较一二。陛下自幼长于市井,自与先帝不同。可老臣总拿先帝的标准来衡量您,操之过急,对您也多有无礼。所以,老臣之心固然是好的,所作所为却不免骄横,让陛下受了许多委屈。”
刘病已看着垂垂老矣的霍光与自己细数过往,心中百味杂陈。若无许平君之事,霍光今日这番话说罢,便是霍家在骄横百倍,他感念霍光扶立之恩,辅国之功,也会将所有一切一笑置之。可是如今……罢了,平君之事之事霍显这毒妇一人所为。看在霍光的面子上,只清算她一人便是。
“老臣要走了。先帝曾与我说,希望他与我君臣相知,善始善终。而今,老臣把这句话也同样送给陛下。”霍光看着刘病已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我君臣,善始善终。”
“大将军放心。”刘病已低头,眼观鼻,鼻观心,“朕自不会负你。”
霍光见他这般,知他心中终有不甘,他握着刘病已的手紧了一紧,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但是,刘病已是一诺千金的性子,既然亲口承诺不会负他,霍氏其他人又不曾与他有什么干碍,想必也无事。只是……
霍光有些歉然地看向一旁的女儿。只是这个女儿,占据了中宫之位,只怕今后的日子会不好过。
说了这么多话,本就油尽灯枯的霍光更加乏力,他勉强伸手把霍成君的手又拉过来,与刘病已的手交合在一起。
“成君我儿,好自为之,好自……”话未说话,手上一松,两眼已没了神采。
“爹!”霍成君尖声大叫,顿时泪如泉涌。
刘病已跪坐在一旁,怔了怔,随即伸手为霍光合上的双眼。
霍光一去,一个时代结束了。
……
大将军宏大的葬礼持续了整整两个月。在这件事上,群臣看到的是皇帝毫不怜惜钱财,为大将军在茂陵起了不次于霍骠骑的陪陵。加上霍氏多年积攒的钱财也不断花费在霍光的葬礼上。这个葬礼在霍显夫人的主持下,很多地方逾越了为人臣子的礼制,最终竟然不输帝王。而对于这件事,皇帝由始至终保持了沉默。
葬礼完毕后,皇帝大肆封赏霍氏众人,更让霍山领尚书事,霍禹为大司马。只是,他同时也诏令吏民奏事,可以不通过尚书,直奏皇帝,大臣亦可直接参见皇帝,尚书被彻底架空。不久,又把掌控着兵权的霍光的几个女婿以各种借口调离了宫廷,同时又封以厚赏,令霍氏一族不明真相。
混乱之中,霍家人便聚集到了霍府,商议对策。
“陛下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霍山大哥,你年纪最长,你觉得呢?”二女婿邓广汉问乐平侯霍山。
霍山也是唉声叹气,说道:“霍家秉权二十余年,陛下要收回也是正常的。其实大家也不必太过恐慌。我们霍氏有拥立之功,陛下虽然收了我们的权,可赏赐却也没有停,想必也是安抚我们。”
“是啊。爹爹去逝前,也吩咐我们,不可贪恋权势。最好能主动放手。而今陛下有心收权,姐夫和兄长们何不顺势退让呢。”霍禹虽然年轻,但是作为霍光唯一的儿子,在这种家族内部的议事会议上也颇有话语权。
霍禹此言一出,他的几位姐夫均是面有难色。他们当初娶霍氏女正是为了一逞凌云志。而今竟然要他们退,正当壮年,对权力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要他们退,哪有这般容易。
“禹弟所言虽然有理。可若我们就这么退了,只怕今后有些人会以为霍氏可欺。这般软弱反而连累了泰山大人生前的赫赫威名啊。”五女婿范明友忙出来说话。
“是啊。便是退也得缓缓来才是。若任由陛下施为,那就不是我们霍氏明理识趣主动退让,而是陛下强行夺权了。”四女婿赵平也是附和。
众人一番对谈下来,却也没人能拿个主意该如何应对。毕竟原先霍光是个一言九鼎的性子,家族中的大事都有他一言而决。二十年来,其余人都已经养成了附和跟随的习惯。
正纷扰的时候,霍显忽然带着几个女儿闯了进来。
“都要大难临头了。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说闲话。”霍显心急火燎地闯进来喊道。
“岳母大人!”“母亲!”“老夫人!”的称呼此起彼伏,众人对霍显的焦急都是一头雾水。
霍显刚从宫中探望霍成君回来。她见女儿脸色不好,心情郁结,便刨根究底询问。霍成君本就心里压力极大,被母亲死缠着追问,不免把心中的责怪与怨恨说了出来。她一面哭泣一面责怪母亲,为何当初要对许皇后下毒手,累得她如今无论如何都没法取得皇帝的原谅。
霍显得知此事后,心中的惊涛骇浪自是不提。她满以为当年之事神不知鬼不觉,全没想到皇帝早已知悉一切。霍显知道,杀妻之仇不共戴天。皇帝与许皇后夫妻情深,只怕对这件事不会等闲视之。想到皇帝这些年来的隐忍,她不禁越来越害怕,脑海中不断想象着自己会被如何报复。
这么一想,她连未央宫都不敢待了,带了几个女儿,叫嚷着回家。坐上马车后,霍显在极端的恐惧中拿定了主意。皇帝既然要杀她报仇,那她就先下手为强。
于是,一到家,她就闯到议事厅,问几个女婿和霍云霍山。
“皇帝既然要夺我们霍家的权,那我们反了他便是。”霍显说这话的时候,神情狠厉。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其他人虽然烦恼权力的失去,可毕竟这么多年都被灌输着忠君爱国思想,根本没有人想到造反一条。况且,一旦造反失败,那可是抄家灭族的罪过。没有退到悬崖边上,谁又会想到那里去呢。
“岳母大人慎言!”范明友第一个反应过来,忙高声喝止,“陛下要夺权。我们退下做一富家翁便是。”
“只怕,你们要做富家翁也不可得。”霍显冷笑一声,十分光棍地把自己做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时,轮到霍家众人白了脸。有了这个原由在,皇帝这一步步的进逼,都变作了报仇的前兆。若霍氏不反击,就真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岳母大人,你这是害了全族人的性命啊。你怎可如此胆大妄为!”赵平愤怒了。他实在不能理解,霍显怎么会有如此的胆量,杀害当朝皇后。难道她做事之前,没有考虑过事发之后的下场吗?
“现在说这些话都迟了。”霍显这时倒很是决绝果断,“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与其责怪我,你们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沉默在大厅里蔓延,所有人都红着眼睛,没有一个人说话,每个人的脑子都在高速运转。
“时也,命也!”许久之后,不知道是谁嘶哑着喉咙说了这句话。
……
地节三年九月,大司马霍禹谋反。诏曰:“乃者,东织室令史张赦使魏郡豪李竟报冠阳侯霍云谋为大逆,朕以大将军故,抑而不扬,冀其自新。今大司马博陆侯禹与母宣成侯夫人显及从昆弟冠阳侯云、乐平侯山、诸姊妹婿度辽将军范明友、长信少府邓广汉、中郎将任胜、骑都尉赵平、长安男子冯殷等谋为大逆。显前又使女侍医淳于衍进药杀共哀后,谋毒太子,欲危宗庙。逆乱不道,咸伏其辜。诸为霍氏所诖误未发觉在吏者,皆赦除之。”
十月,皇后霍氏被废,移居昭台冷宫。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最后一章,陌上花开
第九十九章 陌上花开
本始三年,皇帝以霹雳手段镇压了霍家的造反之后,其个人的威望达到了巅峰。随后大半年,整个朝廷都忙着平复霍氏倾覆后留下的余震。忙忙碌碌一直到本始四年春,所有一切回归正轨,刘病已才可以稍稍让自己轻松一点。
这一年的清明,刘病已带着两个孩子,邀请已经回家的王蘅君一起去鸿固塬拜祭许平君。摒退了一应跟随的宫人,只有四个人简简单单地为许平君燃上几柱清香。刘病已上完香后,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嘱咐道,“奭儿和雪儿来给娘磕头。好好跟她说几句话。”
刘奭听了这话,立刻跪下来,规规矩矩地回禀道:“娘,爹一定好好听爹的话,听蘅姑姑的话,好好读书,您在地下不要担心我。”
已经能够走路说话的雪儿却没动,她巴着王蘅君的腿,仰着头问道:“雪儿为什么要给她磕头?蘅姑姑不是说,雪儿只需要给父皇磕头的吗?”
王蘅君蹲下来,看着雪儿,笑着说道:“这是你娘呀。她生了雪儿,雪儿才可以在这个世界上呼吸生活。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心疼雪儿的人。雪儿要尊敬她,孝顺她,当然要给她磕头。”
雪儿滴溜溜地转着眼睛,想了一会儿?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