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第49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出神起来,霍公亮猛地意识到,这个儿子可是进了司天监了!万一他跑到皇上跟前胡言乱语一番,会不会反倒引起皇上的猜忌之心,害了木乔?
“阿三!”他蓦地当头棒喝,神色严肃无比,“你可不许胡来,鬼神之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霍梓文不会胡来但他已经打定了决心,要做些事情了。
“爹,我先回清风观去,你们早些休息。”说完,也不等父母同意,就急急的跑了。
阮玉竹甚是忧心“这孩子,他到底要干什么?”
霍公亮却紧皱着眉头,暗自下了决心。拉着她回房,低低嘱咐,“夫人,为夫跟你交个底,据我冷眼瞧着,皇上只怕是不愿把皇位传给三殿下或四殿下其中的任何一位,他极有可能学那汉武帝。”
阮玉竹博览群书,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汉武帝英明一生,但临老却不愿大权旁落,只待临终之前,才杀其母后,才传位于幼子。
霍公亮现在心里最担心的就是皇上拿木乔做饵,要除去三殿下。若果真如此,无论成败,木乔只怕都凶多吉少。
知子莫若父。霍梓文的心思,霍公亮猜到大半了,“阿三此去,定是想要做些什么了。若是他儆得巧妙-,倒是一个合适的契机。”
“老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阮玉竹确实紧张,霍公亮甚少这样直截了当的点评时政,但他要这么说了,证明肯定有什么重大决定了。
霍公亮渭然长叹,“按理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阿乔是个苦命的孩子,又是咱们带到京城的,这些朝政大事,不该让她一个无辜的小女孩白白断送性命。”
他下了决心,“陛下年迈昏愦,行事乖张暴戾,咱们做臣子既劝不得,只好另想办法了。”
阮玉竹微微颔首,目光坚定,“老爷,您想做什么就做吧,便是抄家灭门,妾身和全家也陪着您!”
霍公亮却苦笑道,“可我却舍不得,你安排一下,让甘成他们带着阿四先行悄悄离开京城,京城有咱们和阿三守着就够了。我会联合其他朝中好友,联名上奏,请求陛下早立太子,以定国本!”
皇上已近暮年,若是此时定了太子,他就是再想反悔也不行了。
“那你们要拥立谁?”
霍公亮微微摇头,“这却不是由我们说了算的,自有那有本事的争了去。”
第196章 折腾
霍梓文从家中出来,并没有回清风观,而是去了一趟隆盛镖局。
展云飞见他来了,虽觉诧异,却也正好有一事要找他相商,“你来得正好,快随我去趟松涛阁吧,那儿出事了。”
佟正恩欠账不还,反而纠结了一拨泼皮无赖,成日上松涛阁去找麻烦。因霍梓文住进了清风观,顾松无法联系,只能来找展云飞求助。
“那管事的话虽没说透,但意思很明确,就是想强占我们这家店,顺便把账赖掉。”顾松这些天又惊又怒,着实气得不轻,“这天子脚下,怎么还有这样无法无天的恶徒?”
霍梓文当即问道,“那店里可有人员受伤?有多少损失?”
人倒是没事。顾松见势不对,立即关门歇业了。便是有些小伙计们起初不明白状况受了些轻伤,也都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他们进不来,就拿我们前头的院子出气,你们瞧,现在都成什么样儿了!”顾松指着被祸害得光秃秃的前院,又是心疼又是气愤。
“真是蛮不讲理!”展云飞顿时拍案而起,“回头我就带人去讨回这个公道!”
“先别忙。”霍梓文想了想,又问顾松,“那咱们手上还欠了多少订单没交?”
“不少呢!”顾松从靴筒是抽出一份名册,拿给他们看,“我昨儿才叫他们清理了一遍,一共有一百三十二宗货要交的。我已经预备让伙计们做好,挨家挨户送过去了。”
“不。”霍梓文摆了摆手,他迅速扫了几眼,便见名单上多有官员大臣,生出个主意来,“你让伙计们还是把货都按时做了,但别给他们送,等他们自己来取。若是有人看到了店里的情形,便只说有人来捣乱,也别提是谁,只说生意做不下去了,你这老板预备上城阳王府讨了欠银,就收拾包袱到别处去。不过这事,得云飞你派几个功夫好的过来帮衬。就是打着你们镖局的旗号也不怕,就让人看看,这守法经营的小商户给城阳王府逼成什么样了。”
顾松明白了,这是示弱扮可怜,把事情闹大,让城阳王府下不来台。他也想出一个法子来,“那城阳王府的地契还在二姑娘手上收着呢,上面写得明明白白,若是到期他们家还不了钱,那房子就归咱们了。横竖现在时限已过,要不要假装去寻下卖家?有字据在手,我们说起来也更理直气壮些。”
这倒也可以,但木乔现在宫里,怎么联络得到她呢?展云飞有办法,“可人还在家中,说不定阿乔会把东西交给她保管。”
那就去问问吧。
可人一听此事,连同木乔最后托付给她的那封信也取了出来,“姑娘说,若是她在宫中有了什么变故,就把我把这封信交给你们。她现在也算是有变故了吧?那我可以把信交给你们了吧?”
霍梓文和展云飞对视一眼,二人同时理直气壮的点头,“把信拿来!”
一个大信封里,包着几封信,一封写着他们二人亲启,另一封是给霍梓文的,还有一封是给展云飞的。
二人先看共同部分,上面写得非常简明扼要。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就是我遭逢不测了。别为我难过,我本是该死之人,不过得蒙上天垂怜,才侥幸多活了这么些年,余愿足矣。心头唯一不了之事,便是当日岑家的灭门惨案,未能昭雪,实有不甘。这些年得云飞和师父相助,已经收集了不少证据,但想要扳倒佟正恩,还有一样最关键的东西,就是人和。
我后面写的这封信,已经清楚明白的交待了事情始末。如若有机会,请三哥帮忙递上官府,讨还一个公道。至于云飞,我不是不信你,而是你以今时今日的身份,还是不要让人想起来的好。
至于我名下的微薄银钱,我已经列了份清单,详细注明。你们二人皆是君子,想来可以做个见证。只是有些我没想到的,代我再想得更加周到细致些。大恩不再言谢,来生有缘,一并报之。”
展云飞和霍梓文看完接下来的信,二人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凝重。尔后展开给他们各自的信件,展云飞看后沉默不语,久久不发一言,霍梓文的嘴角却一点一点抿得死紧。
半晌,可人怯怯的问,“嗯,……呐个房契在这里,你们还要么?”
“给我!”霍梓文毫不犹豫的接手接过,铁青着脸吩咐可人,“把你们姑娘那口樟木箱子里放的小黑木匣取出来,连钥匙一起给我!”
可人左右瞄瞄,有点犹豫。那个黑木匣子木乔从前就有过交待,除非她死了,否则不能交给任何人。虽然她现在出了点子变故,但能给
“给他吧。”展云飞终于发话,深深叹了口气,却又什么都不说。
那好吧。可人闭着眼睛想,谁叫姑娘没交待清楚?那她就只好以这一次的吩咐为准了。
木乔在坤宁宫里正百无聊赖的绣着一只小香囊,忽地觉得浑身一个激灵,这是怎么了?天也不冷啊,怎么突然打起了哆嗦?是有人惦记她
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响,有人在打招呼,“汪公公,您来啦,快进屋歇歇!”
木乔难免分神的抬了抬头,却正好从窗户缝里瞧见,有个面熟的大太监趾高气昂的往屋里去。认真想了想,啊,那不是李妃身边的人么?难道今日她入宫了?
肖嬷嬷起身把那丝窗户缝都给关严了,然后静静的坐下,继续绣手上的活。木乔知道这是嗔怪自己不安心,东张西望了。暗自咂舌,低头继续做针线,却越做越心烦,越做越恼火。
这个皇宫真不是人呆的地方,闲得她全身都快长草了!看一眼旁边同样愁眉苦脸的青槐,再看她手下乱七八糟的绣活,木乔在心底哀叹,再这么关下去,只怕她就不是来给人治病的,而是要人来给她治病了。
李妃虽是韦皇后的儿媳妇,但婆媳二人一个久居深宫,一个外居王府,碰面的机会并不多,是以较少寻常婆媳间的口角龌龊,相处还算融洽。
尤其此时她们还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目标,就是辅佐同一个人坐上龙椅,是以婆媳之间更加主动的减少了摩擦,反而三句话不离要害。
“近来皇上身子好些了,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还是得保养为宜。你在家中也时常劝皇儿勤勉些,为他父皇多分分忧,别让陛下太过操劳。”
韦皇后一张口,李妃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皇上好了,当儿子的就要老实下来了,别上蹿下跳的撞到枪口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是,儿媳谨记母后教诲,也请母后多多保重。这时气渐热,蚊虫也多,殿下新得了匣子好香,就命妾身送进宫来,母后让人早晚点上,可避蚊虫。”
韦皇后一笑,脸上露出几分慈母的得意,“难为你们孝顺。”被子女惦记,做母亲的哪有不高兴的?
可李妃接着又尴尬的笑笑,“还有一份,是殿下让送给索姑娘的
韦皇后顿时笑不出来了,为了木乔的事,她跟杨已经闹了几回不愉快了。现在皇上偏把木乔塞她宫里,更让她添堵。是以木乔来了这些天,韦皇后是一次也没见过,每次请安都让木乔在门外磕了头就回去,想起来就心烦。
这会子杨巴巴儿的派媳妇来送香,难道竟是给那丫头的不成?还是说要提点她这个当妈的,不要虐待了那丫头?
李妃就见婆婆轻哼一声,沉下脸教训,“皇儿行事也该知道分寸,那丫头现在我这中宫,他一个男子,还是该避嫌些的好。你是他媳妇,怎么也不帮着劝劝的?”
李妃见婆婆这态度,心中暗暗欢喜,但面上却一副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的样儿,“此事……让儿媳如何好劝?我若劝了,殿下又该骂我小心眼了。上回淑仪的事情才消停,臣妾实在是不敢。”
提起这事,韦皇后就是一肚子的火!见旁边站着的都是心腹,也开始抱怨,“从没见着哪个当爹的象他那样,自己正经女儿不管,反倒去帮着外人。现在三宫六院哪个不知此事?可怜的淑仪,只怕连宫门都不敢入了!”
“可不是?”李妃说着眼圈都红了,“她现在连府门都不敢出。臣妾来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要臣妾代她来给皇祖母请个安,只是她小孩儿面皮薄,是怎么也不敢来的。”
韦皇后越听越心疼,也就越发迁怒在自己后院的木乔,“正经孙女进不来,倒弄个外人住这儿,这事还真是……”她也说不下去了。
让她对木乔下手?那绝对不可能。皇上特意把人放在她这里了,万一出点子事,国母的体面何在?况且,谁也不知道皇上心里是个什么打算,在他没有发话之前,谁敢轻举妄动?
这个道理李妃也是明白的,但难道就让木乔在宫里这么逍遥快活?这还是不行的。
于是,她微笑着建议,“母后也别生气了,还是依照殿下的意思吧。难得那丫头有福气到您这儿来小住,您就费心多照看着些她,也是她的造化了。”
韦皇后听闻此言,微微挑眉,忽地明白过来。是呀,要那丫头的命是不行的,但折腾折腾她,总是可以的吧?
第197章 粗人
李妃走后,韦皇后开始琢磨要怎么折腾木乔了。
其实宫里整人的法子多得很,最简单一个让她去学规矩,就能揭掉木乔的三层皮。但这丫头名义上却是皇上留在宫中照顾有孕嫔妃的,虽然不过是个幌子,并没有正经差事派给她,但总不好没事找事的就把人家叫过来学习,总得让木乔犯点小过错,她才好挑起这种话头。
于是韦皇后就派人去把宫里几位有孕的嫔妃全都召唤了过来,表面上是要赏她们些补品,再让木乔给她们瞧瞧胎象,实际上是准备挑她的毛病了。
很快,宫人过来传话。木乔接到这样的指示并不惊讶,这本来就是她的本职工作。但这样的指示是在李妃走后发出的,就不能不引起她的警惕。
眼光不由自主的落到肖嬷嬷身上,却见她一脸沉着的道,“姑娘莫惊,只要按平日所学的规矩行事,想来是出不了什么大岔子。”
木乔暗暗咽了口唾沫,坚决不能让韦后抓住把柄。青槐听说要去见皇后娘娘了,吓得腿肚子又开始哆嗦,“那我……我能不能不去?”
“不行!”肖嬷嬷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她,又开始吓唬,“你也要做好准备,可千万别在皇后面前失了仪。
否则,那可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青槐浑身抖得更厉害了,还没出门,魂都快吓飞了一半。木乔看着实在不忍,肖嬷嬷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不好,怎么尽喜欢吓唬老实人。
不过她既然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理由。她们只要依言行事,肖嬷嬷定会想法保她们周全。
时辰一到,几位有孕的宫妃都给请了来,也到了木乔上场的时候了。青槐背着药箱跟在后面,肖嬷嬷居中压阵,三人在传唤之后,鸦雀无声的进了大殿。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韦皇后,比起第一次的好奇与忐忑,这回更多了一份凝重与谨慎。
头也不抬的先跪倒行礼,得到允许后才起身垂首侍立一旁。就听韦皇后淡淡却威严的道,“既然来了,就好生给她们几个瞧瞧,皇裔大事,可得精心着点,知道吗?”
“臣女谨遵皇后娘娘凤谕。”重新跪倒回话,木乔尽量做得一丝不苟。这些个肖嬷嬷教了千百次的规矩,她是半点也不敢忘。
韦皇后来回扫了她两眼,没想到这小丫头守起规矩来还很是那么回事。先不苛责,轻轻应了一声,挥手放她开始干活了。
其实不止是木乔紧张,那几个有孕的嫔妃更加紧张。她们也不知道皇后突然把她们召集起来是何意,要说保胎的话也不必这么大张旗鼓
以至于木乔给她们每个人号脉时,分明察觉到几人皆是心跳过速,紧张不已。这样的状态是根本拿不出什么准确的脉象来的,木乔心里开始转着脑筋,一会儿要怎么说话,才能从这位皇后娘娘的眼皮子底下安然脱身。
装模作样的花了大半个时辰,在韦皇后的耐心耗尽之前,木乔终于把手收了回来。
“怎样?”韦皇后开始挑刺了。
木夺重新行礼回话,“回皇后娘娘,几位贵人龙胎稳健,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韦皇后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只要木乔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她立即寻太医来推翻,这就可以籍由木乔的不专心,施以责罚了。
可木乔却道,“只是臣女在给她们号脉之时,察觉她们都颇有些神思不宁,若是长久如此,对龙胎而言,是不大好的。但目前看来,忧思不深,想来是天气渐热,让人神思倦怠。但怀有龙胎,还是得请几位贵人常葆舒心笑颜才好。”
几位嫔妃闻言都会心一笑,有位活泼些的就道,“我平日还是很注意保养的,断不会如此。正如索姑娘所言,就是最近天气热了,有些烦燥而已。”
这有一人开了口,旁边也帮腔,“我们也是如此,自有着身孕之后,身上总比平日要燥热些,有时一晚上都得换两三件内衫,睡不好,难免白日里就有些心浮气躁。”
木乔望着她们微微一笑,“请各位贵人不必着恼,这原也是常事。切不可因天气热了,又有着身孕,就贪食寒凉之物。便是身上不适,还是尽量平心静气,一应入口食物都得御医同意才行。臣女这儿有几道清心降火,又助安神的食谱,可以写给诸位贵人。待问过常用御医,与你们平时的药材饮食不冲突,愿意的话,可以做了试试。”
这样要是再吃出问题来就不关她的事了。几位嫔妃也知其意,“那就多谢索姑娘了。”
木乔很客气,“各位贵人若是还有什么疑问,可以随时传唤臣女。虽说臣女年纪小了些,但好歹也接生了几户人家,些许微薄见识,可以给各位贵人们做个参考。”
当时就有人开始问了,“那我最近晚上腿总是抽筋怎么办?”
“我这可是头胎,生孩子真的有那么痛么?”
有些话,她们平素不好意思跟御医说,但木乔是个女子,问起来就大胆许多。
韦皇后一见这场面不乐意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明明是她召木乔来挑错处的,怎么成安胎生产课了?
清咳了两声,大殿顿时鸦雀无声了。韦皇后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难,只道,“既然你们都有如此之多的题,不如回头再来传索姑娘过去细问。
这会子先领了赏,回宫去吧。”
这是要开赶了。嫔妃再不数多言,默然退下。
木脊心想,她也起身告退吧。可是韦皇后却道,“你且等等。”
就这么把行着礼的木乔先晾下来了,木乔一直保持深蹲万福,一下两下不觉得,时间一长,那可是要人命的。
只觉脖子上开始有汗悄悄的淌进了衣里,起码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了,可韦皇后却半点让她们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这是要故意找茬了是吧?木乔心中正飞速转动着,要如何应对。却听身后低低的闷声一响,是青槐受不住这样陡然寂静下来后的肃杀气息,蹲不稳而摔倒在地。
这一下变故来得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青槐吓得傻了,哆嗦着嘴唇连求饶都不会了。
肖嬷嬷伺机飞快的给木乔打了眼色,来不及多想,木乔已经转蹲为跪,开口求情了,“请皇后娘娘恕罪,小婢年幼胆怯,不是故意在凤驾前失仪的,望娘娘勿怪!”
韦皇后等了这么半天,终于抓住一个破绽,岂肯轻易放过?把脸一沉,“奴婢无礼,也是主子教导无方,一并该罚。来人呀!”
还没等她吩咐处罚决定,肖嬷嬷急急原地叩头道,“皇后娘娘,奴婢该死!我家姑娘不是有意疏忽的,她年纪尚小,房中丫头皆由奴婢教导。是奴婢没有教好她们宫规,请皇后娘娘责罚!”
肖嬷嬷的话里含了几层意思,一是替木乔开脱,二是往自己身上揽责。但第三条,也是最关键的一条,她点出木乔青槐都不是宫人,便是没有学好宫规那又如何?难道皇后还能以宫规来责罚她们?那才是笑话!
韦皇后在宫里多年,听了她这几句话,顿时心里跟明镜似的,不由得微微色变了,“你这嬷嬷倒是很懂规矩啊!”
肖嬷嬷也不否认,“奴婢多年前曾经有幸在宫中侍候,是以学到一点皮毛。十几年前得蒙皇上皇后天恩,放出宫后,在官宦人家做个小小教习,能有三餐温饱,也是全赖皇上皇后的余恩福泽。”
韦皇后来了点兴趣,“抬起头来回话,你在宫中时曾叫何名?在何处供奉?”
肖嬷嬷温顺的抬起脸,眼神却仍是敬畏的看着地下,“奴婢初进宫时,蒙太监总管赐名素锦。在浣衣局、织补局等多处供奉过。”
韦皇后有些想不起来了,旁边有个老嬷嬷上前,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韦皇后忽地啊地轻轻低呼一声,再上下打量肖嬷嬷的目光略有不同了。
“原来是你,难怪。”她说完这两句,突然不作声了。只是将目光落在木乔身上,“既然她是你教出来的,怎地还如此不知进退?”
肖嬷嬷答得不紧不慢,“在宫外教习与宫中不同,只学些寻常礼节便罢,是以难入皇后娘娘的法眼。”
就是!木乔心中暗自叫好,她又不是要进宫当娘娘,干嘛要学得跟你一个样儿?俺承认是粗人好了吧?
“回皇后娘娘,臣女自幼颠沛流离,孤苦无依。又因命带煞气,奉皇命这几年都在坤德观修行,奔波于乡野之间,是以连寻常规矩都没学好,行止粗野,心中实在惭愧之极。若非皇上有命,实在是不敢忝居宫中。还望皇后娘娘仁德,别追究臣女的无心之失。”
韦皇后听得心中有火发不出,人家小丫头都这么说了,难道还让她端起架子去责罚吗?她要罚了,岂不就是不够仁德了?
说到底,木乔又不是正经要留在宫中之人,便是失礼些又能怎样?但要这么放过她,韦皇后着实心有不甘,正想寻个合适的借口下台,忽见有小太监急急来报,“皇后娘娘!”
看了一眼木乔,上前掩袖低声道,“皇上在御书房晕过去了。”
韦皇后一听大惊失色,再也没空理会木乔,急急赶了出来。
第198章 内幕
木乔没在皇后那儿听到皇上晕倒的消息,但随后不久,这消息还是传遍了六宫各院。想去探视的嫔妃如过江之鲫,但无一例外全给挡了下来。这时候,就该皇后抖威风了。当家主母是干什么的?就是这种关键时刻派上用场的。
韦皇后哪还有心思管一个小小的木乔,第一时间迅速召来自己的亲生儿子,商议对策。他们在密谋什么,连木乔都猜得出来,更何况是江贵妃了。
一迭声的吩咐,“快!立即派人出宫,八百里加急,请四殿下回京!”
“可是娘娘……”宫内的太监管事畏畏缩缩的上前回话,“皇后娘娘下令宫门紧闭,没有她的手谕,谁也不许出宫!”
韦皇后还没傻到这个程度,就算再忙乱,她也知道要先把消息封锁在宫里。
江贵妃气得脸都白了,再也不复往日的镇定优雅,恨恨的在宫里摔了平日最心爱的茶杯,“那个贱人,她这是想谋朝篡位!不行,我们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一定有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已经不仅仅是关系荣华富贵的事情,还很有可能关系到他们母子,甚至江氏一族的兴衰安危!江贵妃想,无论如何她都得想法子把消息送出去。
在宫中经营数年,江贵妃还是有她的不少心腹,想了一想,就让她想起一个人来了,叫太监总管悄悄上前耳语几句,太监总管立时恍然,从她这里接过一些贵重的金银器物,出去办事了。
到了第二天大清早,来宫里收马桶秽物的车离开后,杂役房里没多久就发现丢了一个小太监,这是后话了。
江贵妃此时安排妥当,略微能够沉下心来分析问题时,她就想到如果皇上不能醒来,就此撒了手,她自然要做好准备,拼死一搏。但若是皇上能够醒来那却是最好的情况。但在此之前,她却必须弄清楚,皇上究竟是为什么会突然晕倒的。不是说,前不久才新来了一位太医,很是高明吗?那这个人又是从哪里来的?
木乔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居然跟自己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皇上是被气晕的。
气晕他的是一道奏折,奏折是木乔的干爹霍公亮亲自捉刀写的,而奏折的起因却是霍梓文那小子装神弄鬼的搞出来的。
木乔困在深宫自然不知,但京城里的百姓却都传遍了。
最早是京西一口百姓常用的水井突然莫名其妙-的沸腾了,那水泡冒得咕嘟咕嘟的,好不吓人。当时保甲迅速禀告了官府,可官差也没见过这种稀罕事,难道让他们下井里去拿个井龙王出来拷问?那才是疯了!
后来是闻讯而来的一个老道士毛遂自荐的作了一场法事,丢了几张符咒下去才算是把这口沸腾的水井渐渐止住了。
差役问他原因老道士捋须长叹,却什么也不肯说。这下子可把大伙儿的好奇心全都吊上来了,不说就不让他走。
那老道士这才面有难色的扔下句模棱两可的话“物换星移,日升日落,皆是定数,非人力所及。”
这意思其实不深,便是没读过书的百姓们议论几句也是能猜出个大概来的。天子是太阳,这日头要换了,是不是说要改朝换代了?
如果说这一件事是凑巧,那么过了没几日,又有只不知是谁家的大公鸡居然威武雄壮的飞到城南一处最高的树顶上,慷慨激昂的打鸣生怕人家听不见。
可那么高的树,它究竟是怎么飞上去的?
种种怪现象越传越玄乎,再后来,甚至有人开始传说,据某些专业人士透露,皇上的紫微星黯淡无光又迟迟不立太子,现在十几颗小星星争奇斗艳,看着虽然好看,但一旦紫微星凋零,那必要酿成刀兵之灾,让生灵涂炭。
老百姓们一听这下可人心惶惶了,大伙儿不怎么关心哪个皇子做皇上,却都操心不能让十几个皇子打起来。
你们当官的动动嘴,最后拼死拼活的可都是小老百姓。大伙儿就不理解了,那十几颗小星星不都是皇上的亲生儿子么?你随便捡一个安上去,早些把天下定了,咱别这么提心吊胆的闹内讧了行不?
于是乎,霍太傅的这道奏折恰如其分的递了上去。为了江山社稷,请皇上早立太子,为了安抚民心,请皇上早立太子。
当然,霍太傅私心里也在说,为了早点把我女儿放出来,也请您早立太子吧。
别把她一个小丫头弄在里头做风箱里的小老鼠了,她胆儿小,经不起折腾。
为了宝贝女儿,霍公亮几乎把毕生才学都使出来了,写的那个奏折那叫一个文辞优美,铿锵有力,看得皇上当时一口气就提不上来,彻底震晕过去了。
当然,这里头更有蒋太医的功劳,人家把皇上的身子苦心调养成这样,就等着这烈火烹油的来一下子。
当然,你也不能说人家下毒谋害了皇上,高明的大夫是不屑于用毒的。这就好比是病人原本就朝不保夕了,但如果苟延残喘,也只能病病歪歪的拖个一年半载。但若是把他全部的潜能激发出来,让他痛痛快快活上三个月,这也不能不说是一种人道关怀。
总之病人的要求是要“好”,从这一点上来说,大夫并没有做错什
现在皇上倒了,但大局还未定下,没有他的圣旨,谁敢自立新君?那也是要出乱子的。
不过霍梓文的心已经可以放下一大半了,只要皇上再不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他家的阿乔就暂时安全了。只要等到大局已定,想来她就可以出来了。
不仅他这么想,木乔此时也在这么想,“肖嬷嬷,您说我现在可以去请求皇后,放咱们出宫么?”
肖嬷嬷难得的点头微笑,“姑娘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咱们试试。”
皇上昏迷不醒的消息可以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太久。
几日不上朝,群臣自然已经知道出了事。有些亲贵权臣要来探视,这却是连韦皇后也挡不住的。否则,若是惹得大臣们起了疑心,那便是拥立三殿下当了皇上,那史官的刀笔也是能动荡国本的。
但韦皇后完全可以利用这小小的时间差,将一切可以布置的事情安排妥当。至于一个小小的木乔,留她在宫中可以,但放她出去更省点
“让她走吧。”一听宫人们来报,韦皇后连见也不想见,就随口打发了出去。
但李妃却因出了这样大事,也以侍疾为由,留在宫中协理,此时正好听见,却心中一动,忙道,“母后,不可。”
韦皇后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挥手让侍从下去,方道,“我知道你跟这丫头有些心结,但此时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时候,何苦为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多生波澜?她是索家女儿,又是霍太傅将来的儿媳妇,此时放过她,便等于赢得了这两家的支持。在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多一个支持者总比多一个反对者强。你素来是个聪明大度的,怎么此时反倒糊涂起来?”
李妃忙解释道,“母后,非是儿臣小气,而正是顾虑到这一层,才要将她留在宫里。索姑娘是父皇召进宫里的人,现在父皇病着,若是母后作主将人放出,这岂不是更让人猜疑?再一个,便是儿臣不说,母后也知道这索姑娘在殿下心中,是怎样要紧的人。若是贸然将她放出,只怕那别有用心之人便想通过她下手,要胁殿下了。是以依儿臣的愚见,眼下将她放在宫中,才是最安全的去处。至于索霍两家,母后可以让索姑娘各自带个信回去,让他们知道母后的回护之意,便能安心助殿下一臂之力。”
韦皇后想想,确实也有几分道理,不觉脸上和缓下来,“倒是你想得更加周到,母后几乎错怪了你。那行,就依你的意思办吧。”
李妃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却另外单独叫来心腹宫女,暗自嘱咐几句,“务必做得天衣无缝!”
时候不长,江贵妃那儿就收到一个惊人的内幕消息。
“娘娘,您可知道那索家二姑娘为何特别得三殿下青睐么?那是因为她生得象极了索家从前的一位云雁姑娘,那可是三殿下心尖上的人儿,当年差点迎娶回来做了侧妃的。只可惜后来不知怎样一番阴差阳错,三殿下娶了现今的李妃,而那位索姑娘却嫁了平凉沈氏,十几年前亡故了。而这位索家的姑娘便生似极了她,是以三殿下一见之下,就再也放不下了。”
江贵妃听得不住点头,“原来如此。我还记得当年正好也是宫里出了事,那时三殿下原本不在宫中,后来急急赶回时,皇后已经作主给他定了亲。当时我就奇怪,为何三殿下娶亲时一点喜气都没有,原来这当中竟还有这段风流韵事。亏得老三成日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儿来,原来竟也都是哄人的!”
她心中忽地想到,若是能够把木乔控制在手上,那么是否可以令得三殿下投鼠忌器,甚至让出皇位?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只要有一分机会,她都要积极争取。
毕竟她的儿子,四殿下还在赶回来的路上,就算是为了他拖延一些时间,江贵妃也必须冒这个险!
第199章 狗急
木乔闲来无事,在坤宁宫寻了笔墨抄写医书。
不意听见外头有宫女闲话,“听说了没,城阳王府欠了银子,连宅子都抵出去了。昨儿说是来探皇上的病,回头就去找皇后娘娘借钱。给皇后娘娘好一通训斥,可从咱们这儿出去,又跑了好几个宫殿呢!”
“郡主娘娘家里的人口也不多,怎么就花用得这么厉害?还有佟大人,不是在前朝为官么?那也是有俸禄的。”
“听说,是佟大人的兄长好赌,在外头欠了不少高利贷给拖累了。但是你看平素佟大人进宫,穿戴之物和宫中也相差无几,就知道他们家是怎样一个胡花海花的法子了。”
“那他们家一共欠了多少?皇后娘娘借了多少?”
“这我就不晓得了,不过这节骨眼都借宫里来了,想是真没法子了,肯定数目也小不了。”
“唉,所以说,这人的命是老天给的,但日子却是自己过的。象咱们,一个月领那几个钱还过得乐呵呵的,闲时攒一攒还觉得自己挺有钱。象人家,堆着金山银山还借债,光这份脸面也亏得她们拉得下来!”
“可不是?可那种人偏要她好命,你知道不?从前城阳郡主嫁的那位死的时候,婆家可把那一房的东西都陪给她出门呢!否则怎么敢上京城来开门立府?”
“但眼下,不也只能眼看着新欢把旧爱的东西败光了?这就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接下去,就只听见宫女的细碎笑声和低低耳语声,再说什么,木乔就听不真切了。不过这已经足够了,看来佟正恩当真是给逼到山穷水尽了,居然都不顾体面的让杨婉真来宫里借钱,想来他此刻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只怕日子都不能好过吧?
佟正恩现在的日子岂止是不能好过?简直是难过之极!
他也不知道那松涛阁的老板是何方神圣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把他欠钱赖账一事宣扬得满城皆知。
有好几位御史都递了折子,上书弹赅他,要不是皇上病重,这些小事无人料理那他现在只怕早就遭到斥责了。
要依佟正恩素来的气性,定要找人把松涛阁一把火烧掉不可!但是眼下真不行,人家已经拿了他们王府的房契四处宣称愿意折价变卖,他若是一动手,别人就得怀疑。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他现在根本找不到人来干这档子事!
之前纠结的那帮子地痞无赖也不知怎么回事,竟一个个的都销声匿迹再不敢帮忙了。
而佟府里虽也趁黑派了些青壮丁去松涛阁打砸抢,但回回都给人揍个半死扔出来。半点便宜没占到不说,光这些家下人的医药费都花了不小的数目。
佟正恩这才意识到,人家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把生意做得这么大,真不是一点背景都没有的。
他只好来找杨婉真,但杨婉真不理。
她原本以为自己有那个封号,就算是欠了钱,也没人敢上门来问她追债。但自从院子不知道被谁扔进来几条刻噫拔了毒牙的毒蛇之后她就坐不住了。
什么东西能要紧过自己的性命?人家分明是给他们个警告,这回是无毒的,下回说不准就是有毒的了。本来就是他们家理亏难道还指望别人把欠债一笔勾销,既往不咎?那未免也太天真了。
在家中和佟正恩大吵几架,两人最后只好各退一步,拉下脸面四处求人借钱。杨婉真往宫里跑,佟正恩就往官宦人家跑。
可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杨婉真在宫里被皇后训斥一顿,半文钱也没换出来。杨婉真也真是急糊涂了,忘了眼下正是新皇要登基,要用大钱的时候。皇后一点体已全给儿子去筹备粮草兵马了,哪里有余钱能分给她?就算是宫里的贵重首饰不少但那些东西全是存了档有记录的,总不能把一国之母的穿戴之物送去当铺,贻笑天下吧?
所以杨婉真这个钉子碰得不轻,从皇后娘娘的宫里出来,又去其他几个相熟的宫殿,可人家见皇后娘娘都不借了谁还愿意借?
便是朝臣之中,佟正恩也一点办法没有。
在索光弼似有心似无意的传播下,众人都知道郡马爷欠了笔巨款,眼下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这笔钱若是借了出去,只怕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而前段时间佟正恩为了给哥哥佟正义操办丧事,已经收了不少的礼,人家凭什么还借钱给你?做人也别太不知足了。
看那佟正恩身上穿的戴的,哪点不比他们强?这借钱又不是真有什么难处,而是欠了高利贷,谁家有那个闲钱给你填补这个窟窿去?
于是乎,一向自以为左右逢源的佟大人是左右碰壁,有些实在抹不开情面的,也不过拿个三五百两给他就当是破财消灾了。
可佟大人这些年官升脾气长,一看借不到想要的数目,拂袖就走,是以连这点小钱也就没有了。
而佟家院子里的蛇虫鼠蚁跑得越来越欢,有天晚上居然听到了狼嚎。一家子吓得毛骨悚然,别说天黑了,就是大白天都得三五成群的结伴而行,就怕冷不丁的蹿个什么东西出来。
杨婉真气得无法,也着实受惊过度,自己带着两孩子,顾不得避嫌的躲到京郊别苑去了。
佟正恩逼得无法,不必等人来提醒,赶紧让管家变卖贵重衣裳和家具,先付点利息,把事情稳住再说。
他自己又屈尊去了京城一些大钱庄,想找那儿借债。原本官员找商户借钱,他自觉已经很放低身段了。没想到,京城大小钱庄,一律笑脸迎人,但坚决不借!
要借的话,必须拿东西来抵押,而且抵押值往往低估许多,把佟正恩怄得哦,脸色铁青得简直想杀人。
走投无路之下,他想去找索光弼借那种来历不明的高利贷了。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