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人 作者:po18.us

    脏在恢复……毛孔舒畅的张开。

    腥臭的气味、尖利的爪子、粘稠的毒液……都像上辈子看过的电影，慢慢远去。

    还有章凡熙的背影，苏蒙的吻……

    辰潇下意识觉得他应该马上醒过来，奈何眼皮沉重，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耳旁有轻轻的鸟鸣，伴着悠远的乐声，鼻尖闻到清香的气息。

    是个鸟语花香的环境。

    应该安全了吧……辰潇模模糊糊的想着。

    反正醒不过来，于是他放纵自己睡了下去。

    辰潇不完全在睡觉，渐渐的，他偶尔能短暂的清醒过来，发现周围都是葱翠的绿色。

    有时候，有小鸟在眼前调皮的盘旋，还有蝴蝶……它们喜欢停在他的头上，肩上，胳膊上。

    更少的时候，仿佛还看见有个白色的身影。

    辰潇迷糊中听到过有人说话。

    “嗯，今天又好一点了。”

    “还好你体质特殊，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救你……”

    “别怕，会好起来的。”

    “你拥有生命之源……”

    这个声音很熟悉，辰潇知道他是谁，他就是那个让自己格外安心格外依赖的人。关于那个人，辰潇只在梦中听到过他的声音，但是，却总觉得，他和他上辈子就已经相识。

    他仿佛对他有儒慕之情。

    你是谁？

    你又救了我吗？

    这是哪里？

    是梦里？

    辰潇想开口，但每次那人说话的时候，他都醒不过来。那人总会给他脚底浇水，带来清凉的液体，他贪婪的吸收着，这时候总是睡得格外的深沉。

    而清醒时，却见不到人影。

    辰潇感觉自己恢复得越来越好，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而那个人，就出现得越来越少了。

    最后一次，他清醒了很长时分，强迫自己睁着眼，他在等，他很想能亲眼看看那个人。

    但那人没有出现，终于，他还是睡着了。

    那人又来给他浇水了，浇完了，他听到叹息声，“还是以前好，你天天睡觉，我天天能陪你说话。”

    我不睡觉，你也能陪我说话的。

    那人好像能听到辰潇的心声，“唉，可惜你不能永远陪着我……”

    我能……我愿意……辰潇被自己毫不犹豫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那人在轻笑，“是吗？你真的愿意？永远到这里陪着我，就不能知道情愿为你牺牲性命的人的消息了。你不想知道吗？”

    辰潇一愣，章凡熙，还有苏蒙……他们，他们怎么样了？

    这样一想，忽然之间，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人好像飞了起来。

    远远的，听见那人的低语。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补齐，要是霸王太多我就跟着jj一起抽！！哼哼…………

    总算是补上来了，擦汗

    41 第 41 章

    猛的张开眼，辰潇适应不了外界的光线，差点被刺激出眼泪来。

    他赶紧闭上，缓和了好一会，才缓缓的重新睁开。

    我这是醒了？从梦里醒来了？那么，还是没能看清那人的样子么……心头划过淡淡的遗憾。

    没等辰潇好好看看周围所处的环境，匆忙的脚步声朝身边靠近，一个人几乎是扑到他身上，“辰潇！你终于醒了！！”

    辰潇被呛了一下，好不容易看清来人的脸，“皮阳？”

    “是我！”皮阳紧紧抓着辰潇的双肩，“太好了！我们……我们都怕你会一直沉睡不起……”他看来是太激动了，声音在喉咙里抖啊抖。

    “咳咳……你先放开我。肩膀好痛……”

    皮阳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手，“啊，对不起……呵呵，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辰潇默然，皮阳你不是一直都是沉稳的大叔形象吗，现在怎么这么失常……

    辰潇坐起身来，这才看到，他正身处在熟悉的环境里，这是他之前住了几个月的房间，身下躺着的是睡了几个月的床榻，“我们……回地球了？他们呢？”他问的是章凡熙和苏蒙。

    “还不回？难道你打算在米顿待一年！”

    “一年？”辰潇吃了一惊，“你是说……现在是一年后？！”

    皮阳点点头，“是，你睡了整整一年，我真怕你会像以前那样一直沉睡下去。你要是再不醒，他们恐怕会将你送回地下室，以求神的恕罪。”

    辰潇在米顿出了意外之后，公孙绿悔不当初，来不及向米顿表达谴责，地球一行人就紧赶慢赶的回了自己的星球。外面太不安全了，到处充满不确定因素，只有地球，才会尽全力保证辰潇的安危。因为辰潇是地球所有人心中共同的宝。

    皮阳也不清楚利索星人为什么会出现在米顿的核心地带，他们得知消息时，已经是辰潇被米顿援军解救出来之后。

    然后，所有人都对着昏迷不醒的辰潇慌了手脚，根本没心思去计较多余的事。

    皮阳说，刚一看见辰潇的样子，公孙绿差点疯了，如果不是口里还有一口气在进出，辰潇就像一具没有声息的尸体。大家慌作一团，随行的医疗队无从下手，米顿派来的医生也手足无措。

    于是公孙绿当机立断下令回地球。

    回归的一路上也不怎么太平，受到过几次利索星人的拦截攻击。不过，兽人们曾经残酷的经历让他们痛定思痛，一贯重视武力方面，蓝剑号装备齐全，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回到了地球。

    回来之后，才发现，地球外围，利索星人已经发起了马蚤扰，这一年来小规模战争不断。利索星人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地球早不是当初被欺凌的那个地球。可对于有人口压力的地球来说，就算是小规模的战争，也是件极其糟糕的事。

    领导人们见到昏迷的辰潇，乱了好一阵子，集体进了神殿祈求神的饶恕。

    没有保护好蓝希，让蓝希受到伤害，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责任，是他们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让蓝希去到了危险的地方。好在，辰潇虽然沉睡不醒，但呼吸逐渐平顺，脸色逐渐恢复，大家伙才稍微安了心。

    然而这个心并没有安多久。

    辰潇一直都不醒。

    不久后，大家开始认为，辰潇被神召唤回去了。不然，为什么他一直都不醒过来？明明身体在自身修复慢慢好转，明明经过检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为什么就是不醒过来？

    他的样子，和当年被从地下室里带回来时一模一样。

    ……

    一年过去，辰潇仍旧不醒，兽人领导们已经在考虑，是否需要将辰潇暂时送回地下室，以求取神的原谅。

    蓝希沉睡不醒的消息，只有少数人知道，领导们对群众隐瞒了实情。这个星球饱经磨难，不能再让绝望的情绪蔓延到每个角落。

    辰潇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皮阳一直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他不好打断，等皮阳好不容易把前一年的辛酸史吐完之后，更多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在神殿祈祷的各位部长们得到辰潇清醒的消息，急匆匆的赶到。

    这样一来，光是他们激动崩溃的情绪就让辰潇觉得难以应付，更别说多问点什么了。

    民政部长加纳的表现最为夸张，羊老头子见到辰潇一口气没上来，双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火爆的龙奇客像个孩子似的不断掉泪，雷公般的一张脸一把鼻涕一把泪，看得辰潇满头黑线。

    基德比较理智，却是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只用眼神默默凌迟你……

    如此一来，直接面对辰潇清醒冲击的皮阳，反而是心理素质最好的一个了。至少，他只不过是话多了一点，只是抓痛了他的肩膀……

    好不容易等他们激动完了，辰潇表示自己想休息一下，几个地球高官才抹着眼泪离开。

    他们一离开，辰潇就叫住皮阳问话，“怎么没看到章凡熙？”醒来了这么久，以前寸步不离的贴身保镖竟然没有出现……莫非……辰潇心中一紧，想起那个决绝的背影，辰潇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他没回来？”

    如果皮阳点头的话，他不确定自己会有什么反应。

    好在皮阳只是迟疑了一下，“章凡熙……他现在走不开。”

    辰潇的心提得老高，“走不开是什么意思？他不是我的贴身保镖吗？皮阳你老实告诉我，他……有没有回地球？”

    “他回来了，我们一起回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辰潇的心顿时落了下去，又想到什么，“那么，苏蒙呢？你们回来之间见过他么？”

    “苏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是外星的人，皮阳提起苏蒙的口吻很平淡，“怎么忽然问起他来了？”

    不知道吗……辰潇有些恍神，低声道，“他救了我，我想知道他是否平安……”

    皮阳不在意的道，“应该没什么事吧。他是米顿元首的哥哥，是米顿第一将军，这么个大人物要是有什么意外情况，我们这边不可能得不到消息。现在苏卡还好好的待在米顿元首位置上，苏蒙能出什么事？”

    皮阳并不清楚那天医院中发生的内情，反而暗自疑惑，辰潇关心章凡熙也就罢了，怎么对那个苏蒙也口口声声的问个不停呢？

    对地球来说，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皮阳的话很有道理，然而，辰潇却总觉得有些不安。他记得，苏蒙被利索星人第二次抓伤了，伤口很长很深，要是上辈子的人类，流那么多血早就失血而亡了，而且第二次中了利索星人那种邪恶的毒素……最后的记忆是那个吻，之后，苏蒙做了什么，他是怎么出来的，辰潇完全不知道。

    但能猜个大概。

    苏蒙很可能做了和章凡熙类似的事……

    而现在，米顿和地球相隔太遥远，有些消息，是很难知道了。有些话，也没机会再问了。

    辰潇勉力将心神拉回来，有些疲惫的托住额头，“皮阳，章凡熙现在在忙什么？我想看看他。”

    皮阳笑了笑，道，“你才醒过来，最应该的是好好休息，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你看，折腾了这么久，头痛了吧？”

    “没事，你让他来见我吧。”

    “先吃点东西再说。”

    “我不饿，等见了再吃。”

    “不饿也多少吃点。”

    辰潇发现不对劲，警觉起来，怎么皮阳仿佛总在逃避关于章凡熙的问题？

    “章凡熙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皮阳，别瞒着我。”刹那间辰潇觉得有点恐慌，万一章凡熙因为他而有什么意外……“不是说他跟着大家一起回来了吗？”

    “他是跟着回来了。”皮阳看着辰潇不怎么相信的表情，笑道，“四肢健全的回来的，放心。”

    “是吗？”辰潇依旧狐疑，“那你为什么不想我见他？”

    皮阳无奈道，“不是我不想你见他，而是他现在不在这里，军部有命令给他……你想见也见不到。至于是什么命令，军部下达的是机密，我也不好说……总不能为此就不好好休息好好吃饭了吧？”

    辰潇蹙眉，研究了一下皮阳的神态，确定他应该是没有说谎。

    他发现了，这次醒来，自己的情绪有些漂浮，失去了以往的淡定。在那医院中的冲击，是他两辈子加起来的最高，那些鲜血，那种牺牲性命的精神，像深刻的烙印，盖在他的胸口，永远永远……都是那么鲜明。他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

    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盘旋，使他有种无法自制的感觉。

    章凡熙是军人，服从军部命令是天职，何况目前利索星人很不安分，屡屡挑衅地球。章凡熙有守护家园的义务。兽人人口稀少，在有星球危难的时刻，将一切有生力量都调动起来，是很正常的。

    皮阳说他四肢健全的回了地球，他愿意相信。

    ……

    这次醒来，辰潇感到了周围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

    对于辰潇的清醒，领导们反应很直接，他们感激涕零，神态间更是多了几分期盼，期盼间又夹着恭敬……这在之后的几天里越来越明显。

    辰潇心中明白，他们忍不住了。

    繁衍危机就像一个巨大的阴影，顶在了所有人心头。在极有可能爆发战争的时刻，让每个人都焦躁。

    作者有话要说：千万不要是空白章节，如果空白，我就崩溃给你们看！

    42 第 42 章

    繁衍危机就像一个巨大的阴影，顶在所有人心头，包括辰潇。

    兽人们怕触怒神，完全不敢对辰潇做出什么来，于是他们只能愈加卑微。他们的行为不得不让你感动，辰潇时常会觉得内心萦绕着复杂的感觉……他们将一切所能给的都给予了你，辰潇相信，就算这个时候，你要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双手奉上。

    辰潇的此次意外，还有战争的威胁，让兽人领袖们增添了无数皱纹。

    如果可以，他们多么想匍匐在蓝希脚下……恳求他……

    然而，这种恳求也是冒犯的一种吧。

    有一次，皮阳状似无意的对辰潇提到，“现在外面不怎么太平，我和上面商量过了，应该会再派贴身保镖给你……你觉得行不行？”

    “贴身保镖？”辰潇看着窗外，神情没什么变化，“不用了。”

    “你不可能不需要保镖……虽说现在因为利索星人的马蚤扰，以前的讲课都终止了（这是高官们对民众的官方解释，表示终止讲课和直播是为了蓝希的安全考虑），不过你总需要出行的吧，我认为，贴身保镖还是需要几个的。”

    辰潇转脸看着皮阳，奇怪的一笑，“一个不够？还需要几个？”

    皮阳有些怔住，“你……你别误会！”

    “就当是我误会吧……”辰潇摇摇头，脸上的笑容变得很轻微，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掉，“皮阳，我这个人很恋旧，别人对我的好，我记得清清楚楚。虽然我和章凡熙之间不能说都是愉快的，但是，他绝对尽到了贴身保镖的职责。他什么也没做错，反而做的很好。你说，在这种情况之下，我能接受别的人代替他的职位吗？”

    辰潇的话语有些无奈，皮阳从中听出了一丝试探。

    他忽然觉得心有点痛，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面对辰潇，他却要说些言不由衷的话？为什么要有这么些难言之隐？为什么事情不能照着预期的发展呢？

    如果……如果辰潇不是这么坚持底限，如果……如果他们还可以继续等……

    辰潇轻轻的说，“再说了，熟悉的人总比陌生人好啊……”

    皮阳的拳头悄悄捏起。

    他已经不年轻了，照顾了蓝希几十年，他对辰潇的情感，早就分不清是对地球尽自己的职责，还是针对辰潇本人。

    他一出生，接受的教育就是种族至上，无论什么，也抗不过种族的发展。况且，现在不单只是为了发展，而是为了不灭亡……

    他比年轻的章凡熙更有理智，他的思维早有固定的模式，他心疼辰潇，不想给他分毫勉强，然而有些选择却又不得不做。

    皮阳知道自己卑鄙了，他应该是地球上最了解辰潇的人，自然知道，什么样的方式，才能残忍却温柔的攻陷那层提防。领袖们的态度经过他的暗示，他极尽所能的像往常那样照顾辰潇，无微不至的呵护，但在言谈间，总是无意提及外围的战端，甚至于，昨天还对辰潇说，牺牲了一个战士。辰潇那时的表情，真的是无法形容，总之让他很难受。

    辰潇现在飘渺的神态，无一不刺激着他的心。

    然而那阵飘渺只是暂时的，辰潇很快收敛心神，笑着说，“唉，你说我身为蓝希，为什么没有什么特异功能的呢？要不我去跟神说说？让他赐予我强大的破坏力，到了战场上，什么牛鬼蛇神的全都两下炮灰掉，这样多好！”

    皮阳说不出话。辰潇也是个男人，比起生孩子，男人更愿意征战沙场……

    “能上战场，日子就没这么无聊了……真是，小提琴也掉了，想拉拉琴都不行。”

    那把珍贵的小提琴，应该是掉在米顿最高医院里，辰潇后来昏过去，人被带了出来，琴却是没有。原本以为米顿是他的福地，在米顿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谁知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失去了。

    金贵的小提琴，或许被利索星怪物踩扁，或许被坍塌的灰土掩埋。

    在那样的危机时刻，谁会注意一把琴，就算这把琴是万年的传说。

    皮阳心想，是啊，小提琴没了，压力大了，日子真不好过。

    辰潇拍拍皮阳的肩，“你看看你，我都没多难受呢，你愁眉苦脸的干嘛？时间不会因为你难受就静止不动，该来的，总要来。有时候没办法，只能想开点。”

    皮阳沉默一会，“吃饭时间快到了，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嗯……昨天那个叫什么来着？味道挺不错的，就那个吧。”

    “好，马上来。”皮阳走出去，关了门。

    想开了？你想开了吗？是那种想开吗？多么惊天的大喜讯！然而，他心头却苦涩得厉害。

    皮阳亲自上场，用心的做了食物，看着辰潇吃完，再说了一会话，等着他困了，然后上床睡觉。临走时，皮阳静静的看了辰潇的睡颜很久，他真是好看，皮肤在月光下像白瓷，睫毛不是特别浓密，但很纤细整齐，长发扑散开，黑色的绸缎中带有白色反光……他好像瘦了一些。他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他为了唤起兽人全民的民族意识感，做了那么多努力。

    皮阳做了一个决定。

    或许是第一次，在跟皮阳的对话中用了一些技巧，辰潇觉得很累，原本以为睡不着的，没想到却反而睡得很沉。

    但睡得再沉，那些烦扰，依旧躲在角落中，随时准备出来咬他一口。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皮阳交谈，也要用上手段了呢？

    皮阳的意有所指让他难受，而他自己呢……更让辰潇痛苦。他怎么变成这种人了？有什么难过的，忍一忍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说出一些使别人也跟着不好过的话？

    辰潇带着逃避的心理，深深沉入睡眠，每一根心弦都诉说苦涩。四周都是黑暗，他浮浮沉沉，找不到出口……忽然，前面出现了一道白光，辰潇就像抓住了救命的浮萍，朝白光处飘去。

    出了白光，入目是一大片葱翠的绿色。

    是……是梦中的情景……是熟悉的地方……过去的一年里，他就扎根在这片土地里。

    满满的亲切感充斥胸怀，眼眶热辣辣的，在陌生世界漂泊这么久，终于回到了家的感觉。

    他的腿脚深深的扎进了土地里，从中吸取养分和动力。

    这里的空气那么新鲜，水流声，鸟鸣声，有小鸟，有蝴蝶，还有……那个人的气息。

    他的委屈在这里可以得到释放，他的内疚也可以在这里得到释怀。

    “你在难过？”磁性的声音响起，辰潇觉得自己一个没忍住，有什么从眼眶流了出来。

    声音是从后面发出来的。他想转身，奈何现在处于某种非人类状态，脑袋转不动。

    那人温热的手掌触摸着他的肌肤，带着淡淡的温存感，“怎么哭了？你都多大了啊，还哭……”

    辰潇有些羞赧，连忙将眼泪眨回去。

    “咦？怎么眨进去了？没说不让你哭啊……”

    “……”

    这回是真的不想哭了。

    那人在笑，“呐，还真是个孩子，说不哭就不哭啦。”完全就是对待孩子的语气……

    “……”辰潇觉得自己皮都快冒烟了，忙着转移话题，“我怎么进来啦？”

    那人没回答，反问，“你不愿意进来？”

    当然愿意……这片梦境给他的感觉太舒适，尤其这个人，让他很想依赖，很有倾诉的欲望。辰潇是个喜欢把心事往心里放的人，然而现在，他只想把压在心头的那些事说出来。

    那人能听到辰潇的心声，温热的手掌摩挲着植物的表皮，“有话想说么？说出来，给我听听。”

    “我最近心里很乱，很困扰……皮阳是我来到这里之后第一个对我好的人，可他这段时间跟我说话时总是有些怪异，我知道他在向我施压，希望我能给他们孕育孩子……其实我很听体谅他的立场，但我还是不好受，有什么话，为什么不能和我明说呢？他不需要跟我使用这些手段的……而且，他还隐瞒了我一些事，有关章凡熙的事……章凡熙是他们配给我的保镖，他拼着性命救了我，我还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所以我今天在和皮阳说话时，就故意说了一些话，我想，他能逼迫我，我为什么不能用言语刺激他，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呢……然而，之后我又后悔了，我应该坦诚……我自己都不坦诚，怎么能要求别人坦诚呢……我真是一塌糊涂……”

    那人一直不出声，扮演一个沉默的聆听者，只有他掌心的热度，那细微的摩挲，告诉辰潇，他还在听着，他一直听着……

    辰潇语无伦次的诉说，说着说着，渐渐声音变小……睡了。

    良久，后方那人叹息，“很艰难么……难为你了……”

    ……

    第二天，辰潇在床上醒来，只觉得心神一片清明，困扰依旧还在，但他却忽然觉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一个人的困扰来自于你的心，心大了，开阔了，困扰也就微不足道了。

    只是一番梦中的诉说，带给辰潇的抚慰，却是巨大的。那块梦境的土地，那个呵护的人，都似乎有着魔力。

    所以，当他看到皮阳时，第一句话就是，“我很抱歉。”

    皮阳一怔，“你这么说，我得挖个洞钻进去了。该说抱歉的是我。先起来吃点东西，我带你去见个人。”

    见谁？辰潇心中隐隐有数。

    43 第 43 章

    “神殿？”辰潇仰头望着眼前的建筑物。那古朴大气的雕花大门，他曾经出入过一次，里面有一张玉床，隐隐给了他奇妙的感觉……

    皮阳止住了脚步，“我不能随意进出神殿……你一个人进去吧。”

    “为什么是在神殿里？”

    皮阳笑了一下，带着某种肃穆，“因为需要祈求宽恕……知道当年你是被怎么带出来的吗？上一代领袖们献出了最珍贵的东西，才在神的指引下找到你。而这次你昏迷沉睡，为了得到神的再次宽恕和指点，有些诚意，我们是不得不表示的。辰潇，也许我们的做法有些你不能认同，但是，请你理解，兽人体内有兽类基因，有些血性是自然而然的传承……”

    皮阳的神情太过异常，辰潇感到了不安……巨大的高门，像是兽类的大嘴，散发着让人心神不宁的气息。

    “原本是应该瞒着你的，可我不想欺骗你……至少，尽最大的可能给你选择的余地吧……你进去之后，如果有怒火，就朝我发泄，部长们只是为了种族考虑……千万不要迁怒所有兽人……”

    皮阳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然而他叹了口气，顿住不说了。沉默一会，转身离开了神殿。

    辰潇望着他的背影，站了好一会儿。

    一瞬间，心里做了很多不好的猜测，他知道，以兽人严苛的军法来说，事关自己的安危，章凡熙身为贴身保镖，着实难辞其咎。如果说章凡熙确实上前线去了，那为什么，连公孙绿都不再出现了呢？至于皮阳，他态度方面的改变，肯定也和自己的昏迷有关。

    他拥有着这么一个特殊的身份，兽人们围绕着他制定了一系列政策，记得当初皮阳只是提前透露出自己身体的异常，就挨了很重的一顿鞭子，更何况这次生命垂危，差一点就把整族的希望给断送了，地球上的兽人们怎么会善罢甘休？就算事发经过错不在随行人员，他们也必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几天来辰潇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实在忍不住了，才故意对皮阳说了那些话……就是希望，能得知章凡熙的真实情况。

    虽然，他地位崇高，其实很多事，却是不得自主。

    高官们可以将你搞搞捧起，但自有一套他们的行事风格，你无从干涉。

    现在看来，果然被自己料中了，章凡熙……情况很不好。

    眼前浮现出，坚决转身时，那个英气勃发的背影，辰潇对着大门，忽然望而却步。

    为什么是在神殿里？

    当然是……赎罪。

    赎罪需要怎么样？

    拿最重要的部位作贡品……

    章凡熙最重要的部位是什么？胳膊？腿？对了，他兽人，他是什么品种？

    在踌躇中，辰潇推开了神殿的大门……

    大厅没有人，和以前一样，大而空旷，脚步声在里面传出巨大的回音，空荡而寂寥。如果这是神的住处，那么，神其实很可怜。正前方有一些痕迹，显露出近段时间经常有人光顾。据说一年来领袖们每天都来祈福，向神恳求忏悔……辰潇走近前去，在地上，发现了几点黑红的印记。

    心中立刻一沉，是血迹干了的痕迹……这几点血迹深深渗入了地底，像是地砖原本就有的晕染。

    要不然，也留不到现在。

    辰潇低头静静的看了一会，开口唤道，“章凡熙？你在吗？”

    大殿里回音阵阵，却没有其他人声。

    等了一下，辰潇提高了声音，“我知道你在，皮阳都告诉我了，他没必要骗我……你是少胳膊了？还是少腿了？出来啊，我不笑话你。你小子扮酷的留了个背影给我，怎么，现在知道后怕啦？躲起来啦？”

    辰潇边说话，边在大殿里走动，大殿里除了几个估计是以前人类留下来的柜子，一片空旷，没什么藏人的地方。

    还是没有动静，辰潇又道，“那时你是怎么说的？说以后保证都听我的，我现在想马上见你，你想食言吗？”

    依旧没动静，辰潇牙齿一咬，扔出杀手锏，“你不是想让我生孩子吗？现在我压力很大，要是没有你，我就只能跟别人生了！”

    然而炸弹丢出去……没动静。

    辰潇的心沉入了谷底。

    他实在不愿意，却不得不慢慢的走到一个最大的柜子前，颤抖着伸出手，拉开……

    章凡熙坐在柜子里，仰着头没正行的笑，“哎呀……被你找到了，原本还想多玩玩的……”

    辰潇板起脸，“躲在柜子里很好玩吗？”

    章凡熙高大的身影蜷缩着，长手长脚缩在一块，显得有些可怜，然而，脸上的表情却很可恶，辰潇一阵恍然，仿佛再现了初见时的情形。

    “偶尔玩玩也不错啊……这不你还亲自来找我了吗？”

    辰潇淡淡的一笑，“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嗯，没听完全，有些困，眯了一下。”

    辰潇捏紧了拳头，“关于生孩子的事。”

    “啊……生孩子啊……我没听错吧……”章凡熙干笑，“辰潇你怎么变得这么主动啦……我太受宠若惊了……现在生？还是等到晚上气氛好点的时候？”

    算了！

    辰潇有些泄气，在大殿中转了两圈，只觉得心慌得厉害，这小子脸色红润没缺胳膊少腿，但是就是让人心慌……他很少有这么惊慌失措的时候，就连之前的昏迷，也是带着认命的心态，而现在对着这样的章凡熙……

    这小子在装……辰潇心头发凉，就像以前那样，他在装。可惜他毕竟年轻，还很嫩，要装，却也不装得像一点。

    辰潇在柜子们外蹲下，看到章凡熙手边隐约露出一些工具，便指着它们问道，“这是什么？”

    章凡熙一笑，“讨你欢心的东西。”

    辰潇一挑眉，“讨我欢心的东西？你知道什么东西能讨我欢心？”

    章凡熙撇撇嘴，扒拉一下头发，“还有什么，不就是个葫芦嘛……哎，你在米顿的葫芦没有了，我寻思着再给你做一个呢，反正闲得无聊……我被罚守神殿，不得命令不得外出，这里面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就只好在柜子里将就将就咯！还好柜子够大……”

    “你能做得出来？”

    “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在米顿时我趁你不注意，可是将那东西研究了个透彻……当然，速度方面就有点难度了……本来想做出来以后给你个惊喜的，哼哼，那米顿人以为一个葫芦而已，就能收买我们地球的蓝希吗，我就不信做不出来。”

    提到苏蒙，辰潇的脸色变了一下，“对了，回来之前你听说过苏蒙的消息吗？”

    “没听说，你怎么只关心他，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保住一条命的，你就不问问我怎么样？”

    辰潇笑了，“你现在完完整整的在我面前，还用问？”他顿了顿，又说，“再说了，就算我问，你会如实告诉我吗？”

    章凡熙一怔，逃避似的垂了下眼，“我，你不都看见了吗？我好好的。苏蒙那小子，要是有个什么，也是他能力不强，哼哼……”

    辰潇淡淡的看着他，“别哼了，章凡熙，这一点都不像你。”

    章凡熙困扰的摸鼻子，“不像吗？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啊……后来压抑了一段时间，那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我现在想通了，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要是不喜欢，我有的是办法感动你，等我做好了……”

    “葫芦？”辰潇伸出手，拿起有一丁点葫芦形状的木块，笑了，笑纹在眼角荡漾开来，很是温柔，“你打算用这个来感动我？”

    章凡熙看得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懊恼道，“完了，没惊喜了……效果大打折扣……真是。这玩意我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做出来呢，恐怕有得等了。”

    “哦，要等多久？”辰潇抚摸着还带着毛刺的木块边缘，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惊心动魄的美。

    章凡熙呆住了，“大，大概一，两百年……把？”

    辰潇手一抖，“一两百年？”敢情以百年为单位记的？

    “是啊……所以你得等我一两百年哦，可是你肯定不愿意等吧，但你可不能选别人啊，除非有人能在我之前做个葫芦给你……不然我可不服气，凡是都有个先来后到的规矩是不是……”

    辰潇终于忍不下去，叹了一口气，“行了，凡熙，别东拉西扯的，你以为能瞒住我吗？你现在，站出来给我看看！”

    44 第 44 章

    轻缓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室内回荡，像单薄的利刃，一寸一寸，不着痕迹的凌迟。

    辰潇死死注视着章凡熙，看着他脸上的神情，由错愕，转为惊慌，再到无奈……看着他低下头，藏起了脸上的变化。

    辰潇努力用平淡的说道，“站起来，章凡熙，站起来给我看看啊……”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怎么可能真的为了玩，蜷缩在柜子里……好吧，退一万步，他就有这么无聊这么幼稚就爱蜷缩在柜子里跟你玩，但是，为什么在被找到了之后还一直蜷缩在里面呢？除非，除非他……

    辰潇深吸一口气，“是不是站不起来？他们从你身上取走了什么东西？”

    章凡熙抬起头，苦笑一下，“我现在……的确不怎么方便站起来……”见辰潇脸色大变，他连忙补上一句，“不过你放心，以后会恢复的。”

    辰潇问，“多久恢复？”

    章凡熙沉默了一下，笑道，“你别生气，军部有军部的规矩，我自愿在神面前求得宽恕。看，不是有用了吗？你不是醒来了吗？”

    “这哪是什么神的宽恕？”分明是睡梦中被那人浇水护养好的，“我看根本就没有神，如果真是守护你们的神，怎么忍心眼看你们自残？！！”上一代的领袖说在神殿里听到了神的声音，辰潇实在有理由怀疑，是他们疼得太厉害了，所以产生了幻觉！

    章凡熙垂着眼不出声，他侧靠在柜子里，半张脸躲在阴影中，竟然显得俊美无涛，然而蜷缩着的身躯，又是那么的刺眼……

    辰潇仿佛被石头击中胸口，有一瞬间，他感觉到窒息。

    那么好动的章凡熙，身手不凡的章凡熙，面对利索星人的围剿，慷慨赴死的章凡熙……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只能蜷缩在柜子里，为什么这么狼狈!

    好半天，眼前的黑暗才消失，光线重新进入，他看见，章凡熙正担忧的瞧着自己，张着嘴巴欲言又止。

    辰潇勉强一笑，“我带你出去。”

    章凡熙摇头，“我不能出去，神殿的忏悔时间还没到。”

    “你要忏悔多久？”

    章凡熙不敢出声，辰潇的表情实在非常严厉，他只见过温柔淡雅的辰潇，好像永远没有大脾气的辰潇。他这么严厉的站在自己面前，竟然增添了凌厉的气势……但是，这种气势，却使得他更向一个普通人靠拢，好像两人之间的距离，被什么拉近了……

    不，没有拉近，那是错觉……如果，如果他还是一年前的章凡熙的话……

    辰潇不等他回答，转头面向门口，厉声喊道，“进来！我知道你在外面！”

    章凡熙错愕的看向门口，就见门慢慢开了，皮阳的身影走了进来，章凡熙张张嘴，“你怎么……不行，这不合规矩，你也会被……”

    “他会被怎么样？”辰潇冷声道，“像你这样？我看谁敢？！”

    如论如何，他愤怒了，法律不外乎人情，兽人们太不近人情，太封建！连带着，辰潇对那个所谓的神，都产生了类似于怨恨的情绪。

    “皮阳，先帮我把他弄出去。”看章凡熙蜷缩着不动的模样，辰潇心里明白，他根本就站不起来，更别说行走了。单凭他一个人，没办法把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男人搬出去。

    章凡熙究竟怎么回事，到底怎么样，他现在不想去猜，或者说是不敢去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能让一个忠心耿耿的军人，如此没有尊严的蜷缩在柜子里？必须出去，必须！马上！

    皮阳一声不响的将章凡熙背起来，章凡熙的两条长腿软绵绵的达拉在他腰际，更让辰潇咬牙的是，他的整个腰背，也是绵软的，就仿佛，失去了支撑的轴心。

    他的肩膀也显得无力，两只手，只能勉强攀在皮阳脖子上。

    手上还拿着那块类似于葫芦的木板……难怪，难怪他说可能需要做上一百年，两百年。

    因为他似乎承重不了木板的重量，手还在微微发抖……

    辰潇眼睛都发红了，撇过头不忍心再看。

    章凡熙反而自然的趴在皮阳身上，轻笑道，“这幅狼狈的样子，真不愿意让你看见……这下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辰潇嗤笑，“你本来就没什么面子可言。”

    章凡熙惆怅道，“那不一样，有哪个男人，愿意在喜爱的人面前显露出废物模样呢。”

    原本，辰潇很排斥从兽人嘴里听到喜欢二字，而此时听章凡熙用自然的口吻叹出来，却只觉得心里面酸胀难耐，而且，多了一股悲凉的意味。

    他忽然意识到，也许，有些东西，是自己一直没有费心去了解。

    当你看什么都被蒙上一层纱时，视线就会被纱蒙蔽，你所认为的，也许总是与真相有一些距离。

    辰潇站在神殿中央，看着皮阳背负着章凡熙出去，发怔。

    大门打开，又关上。

    出了门，章凡熙道，“你告诉他的？为什么？”

    皮阳淡淡的道，“我想告诉他，隐瞒他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章凡熙道，“你想尝尝我的滋味么？嗯，你应该不同，拔象牙？太轻微，那么，是割鼻子咯？这个大个鼻子，割下来，那得流多少血，留多大一个疤？”

    “你少说废话，留点力气吧。”

    “公孙绿被撤职查办流放了，随行人员没有一个逃脱，只有你还能安全的留在原地，因为辰潇昏迷了，你毕竟有照顾他多年的历史，才让你逃过一劫……但你今天的所作所为，简直是自掘坟墓。”

    “不用你操心。”皮阳加快了脚步。

    章凡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