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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生·孤暮朝夕 作者:辛夷坞
着装扮相似的白乌人中,时雨仍然能够一眼将灵鸷从他们中间辨认出来。
绒绒不无同情地说:“在灵鸷三百岁以前,无论男女皆有可能成为你的敌人,我都替你觉得累呢。”
时雨怏怏将玄珠吞入腹中:“想不到他还是个处处留情的家伙!”
失落之余,他竟忘记了身边的小结界已撤去,以灵鸷的敏说,说不定这句话已被他收入耳中。
果然,正站在霜翀身边的灵鸷忽然扭头朝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灵鸷神色如常,薄唇微抿,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抵抵御时雨的窥心之术。
时雨如愿倾听到了灵鸷的心声——“孽障,待会儿再收拾你。”
当白乌人也离去后,福禄镇一隅又恢复如常。轰轰烈烈的一场恶战紧跟着一场好戏,各路神圣你方唱罢我登场。可当这些都已结束,他们才发现天色尚未破晓,原来连一个夜晚竞然都还未过去。
枯井还是那个枯井,周遭半点打斗痕迹也无,皮货行管事的鼾声还是那样平稳悠长,唯一的变化只是来时的四人只余三个,谢臻成了一具冰冷的尸身。
比起那些“无关紧要”之事,时雨以为灵鸷更有可能在谢臻之死上耿耿于怀,毕竟时雨曾说过定会保住谢臻平安。话犹在耳,人却在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地没了。
时雨对谢臻从来谈不上好感,甚至想过这凡人死了才好,弄不死他,也可以用几十年光阴轻而易举地熬死他。可是他没有想到,当谢臻真的死在他面前,他竟毫无畅快之感。他倒希望灵鸷能怪罪于他,怎么样都行,只要灵鸷能好受一些……或许,他也能从心里坠了铁似的沉重中解脱出来。
“是我没用,考虑不周……都怪我!”时雨对沉默立于谢臻尸身旁的灵鸷说。
“跟你有何关系。”灵鸷看上去反而平静得多,“我在想,他死前若尚存清明,会留下什么话。”
他定然会说:‘还好不是很痛……太麻烦就不要救了。’”绒绒扑哧一笑。她已经为谢臻哭了一场,眼睛还是红肿的。这声笑过之后,她又觉得有些不妥,惴惴地瞥了灵鸷一眼。
灵鸷竟也微微笑了起来:“你说得没错。”
按时雨的话说,这蜃眼已被谢臻的血唤醒过一次,虽然半途而废,但是换作另一个人的无怨之血恐怕难以再起作用。好在谢臻的魂魄终将坠入轮回,距离灵鸷三百岁还有百年光景,他迟早还会找到下一个“阿无儿”。只是这一世的莲又错过了。
灵鸷在葬龙滩用无尽之火将谢臻的尸身火化,亲自把骨灰送回了金陵谢家。他并未在谢家人面前现身,只是将谢臻生前的那块玉佩与骨灰放在了一处。
谢家人在看到玉佩之后果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个苍老的妇人当场昏厥了过去,匆匆从外赶回来的长髯男子也扶着门老泪纵横。他们应该便是“阿无儿”这一世的父母。
谢臻对灵鸷说过,他自幼体弱,宿疾缠身,又长年在外漂泊,他父母早已不抱期望,应该也有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预料。可到头来,落入灵鸷眼中的仍是两老的刻骨悲恸。
谢臻出殡的前夜,灵鸷站在他生前所居院落的飞檐之上,看到了一池残荷,断断续续的悲泣声不时入耳。灵鸷不解凡人的情感,至多不过百年的匆匆之身,在他看来犹如朝生暮死,浮云泡影,何来那么多牵挂与悲喜。莫非正因此生短暂,故而难舍情浓?
转世后的阿无儿还是阿无儿,但人世间、至亲前再也没有了谢臻。
灵鸷忽然对凡人的一辈子好奇了起来。白乌人不入轮回,若无外力干扰本可长生,就算是被抚生塔消耗,难逃灵衰而灭的宿命,通常也能撑过三千年。
抚生塔下的三千年也算得上漫长了,爱恨皆是奢侈之物。
他想,下一世定要瞧着阿无儿完完整整活过一遭才行。
绒绒和时雨在长安城等着灵鸷。不用迁就谢臻,天地之大他们来去自如。灵鸷回到鬼市的那座宅院,时雨偕三个绒绒出来迎他。
饮了青阳君指尖血的绒绒修为大有精进,她可以一化为三,而且皆为实体,可以各行其是。为此绒绒颇为得意了一阵,常常将三个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招摇过市,也热衷于自己跟自己玩投壶、闲磕牙。
时雨对这可笑的法术倍加嫌弃。三个绒绒三张嘴,六只眼睛六条腿,可脑子还是她原来那一个脑子,因而这三个分身的用处显然有限。时雨让白蛟与绒绒切磋了几回,三个绒绒依旧不能在白蛟手下讨到便宜,最后白蛟因为太过眼花缭乱而主动弃战。
灵鸷回来后,一个绒绒端茶送水,一个铺床叠被,一个跟在身后说笑解闷。她喜滋滋地问灵鸷可还受用。
灵鸷嘘了口气说:“一个已多……够了!”
时雨于是幻变出火浣鼠,三个绒绒都怕得要命,逃命时快如三道闪电。从那以后她稍稍收敛了一些,对这法术的新鲜感也退去了,非到必要时不再劳心费神地放出另外两个分身,整个鬼市的妖魔鬼怪都松了口气。
说起来,自从灵鸷暂居于绒绒酒肆中养伤,白蛟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