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路梨花(倚天同人) 完结第40部分阅读
驿路梨花(倚天同人) 完结 作者:rourouwu
恐是无法再在武当待下去。可是……可是我放不下无忌。我想带无忌回天鹰教,然则于无忌来讲,武当是名门正派,众位叔伯又待他好。于他将来前途,武当终是比天鹰教要好上许多。六妹、六妹,武当上下终究多是男子,幸得有你……今年四月初九以后,若是我和五哥夫妇之情终不能保,今后,还请你多多照拂无忌……”
路遥被她这一番话说得有些傻了,“五嫂你……你想得太多了……”
话正说至此出,忽听得楼下有声音传来:“五哥你莫急,嫂嫂和小遥正在五楼说话,没事的。”
路遥和殷素素同时扭头看去,见得张翠山不放心的从楼梯上来看了一眼,见两人正好好坐在窗边软塌上说话,这才微微放心,对殷素素道:“素素,此时这里人来人往,不乏与天鹰教有些旧怨的,你多多小心,不要一人落单才好。”原来是他同殷梨亭说完话,回头却不见殷素素人,一时担心有人寻她麻烦,这才急着找她。此时见得她无事,方自松了口气,嘱咐了两句,又赶忙下楼去了。
见得张翠山离去,路遥这才站起身,拍了拍殷素素的肩:“五嫂,以我看,事情会如何还不好说,你何必这般杞人忧天?这不‘能’离的,怕是不只我和六哥吧?”
殷素素听得她此言,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表情极是复杂的看着张翠山离去的方向,良久无言。
路遥无奈摇了摇头,一拉殷素素道:“当年我便同六哥说过:缘来缘去皆不由人,情深清浅何尝随心?五嫂你在这里想些有的没的,不如下去看看。下面的人如今怕是快到齐了,过得今日,五嫂再看此事,或许又是另一番想法。”
四楼大厅,来者陆陆续续到得差不多了。直到宋远桥同俞莲舟,俞岱言三大弟子联袂迎了少林寺的人上了来,原本熙攘的大厅中忽地安静下来。空闻,空智,空性三僧带了一十二名大弟子同时到场,显然让在场各帮各派都是一愣。少林寺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这样的排场了。四大神僧除了已经圆寂的空见,竟是悉数齐来。于是各派掌门纷纷上前见礼拜会,一时之间又是一阵纷乱。
俞莲舟此时抽得功夫,拉了张松溪到僻静角落,低声嘱咐道:“今日少林来的全是硬手。你同五弟和六弟说,两个弟妹皆与少林寺有所过劫,一会若是兵刃相向,叫他二人只需各自护住五妹和六妹即可,无须下场。这动手的事情,就由你我兄弟们担待了。”
张松溪点了点头,却皱了眉,低声道:“以小弟看,六妹计策若是奏效,不仅今日,以后一段时间,都要小心少林寺的人。四年前的事情,决不能再有第二回。”
俞岱言此时亦在一旁,听得张松溪之语,狠狠一怔,眼中光芒微现,半晌沉声缓缓道:“四弟说得不错,这四年来六弟的事情你我兄弟看在眼里,此等事情,实不可再。”
——
此时宾客齐至,主宾各自落座,宋远桥坐位主方长辈,当先开口:“今日主位江湖同道应邀驾临黄鹤楼,我武当荣幸之至。我宋某人先代武当上下谢过各位。”这一番话声音不高不扬,毫无纵声提气,但是偌大的厅堂,乃至下面两层都听的清清楚楚,仿若说话之人就在眼前。这一番修为,便瞬时让仍旧有些微语声的大厅瞬时安静下来。宋远桥语罢起身,向众人揖首为礼。见得宋远桥行礼,武当诸侠自然起身相随。路遥此时拉了殷素素,轻手轻脚从诸人身后的楼梯上由五楼下来。殷梨亭听得身后动静,便知是她。心下微笑,身形略动替她一挡,转眼间路遥就悄悄溜到他身边。
前面各门各派之人见得武当诸侠同时施礼,各自站起还礼。
殷梨亭把自己的位子给了路遥,自己又拉过一张椅子在旁边,低声笑问:“你和五嫂女儿家的话说完了?”
路遥眨眨眼睛,“眼下说完了,待会没准又有了。”
殷梨亭替她拢了拢耳边发丝,笑而不语。
此时宋远桥朗声道:“诸位朋友今日前来,乃是因为屠龙刀一事。我五弟张翠山夫妇十年前与谢逊在王盘山岛失踪,一同不知所踪的还有屠龙刀。如今我五弟夫妇有幸平安归来,而昔年那恶贼谢逊又已殒命,这屠龙刀下落如何,武当自当同诸位说得清楚。然则这十多年来,单是这屠龙刀三字,江湖之上就由太多人因此丧命,武当自是不敢大意,是已才约诸位今日来此黄鹤楼之会。”
然则便在此时,忽听得少林寺那边有人高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宋大侠有此仁心,老衲实是感佩。昔年屠龙刀一事,江湖上太多人因此殒命。武当如此谨慎,亦在情理之中。只是宋大侠,须得解释的,可不只这一件事情吧?今日除了王盘山岛与会的门派,中原各地有名望的镖局亦是在应邀之列,为的却是十年前龙门镖局上下七十余口被害之惨案。张五侠,当夜有我少林弟子亲眼见得人是你所杀,这件事情不知张五侠要作何解释?”
张翠山上前到宋远桥身侧,朗声道:“空闻大师,因为此事,少林和武当已经争论数次。晚辈一生受恩师训示,虽然愚庸,但却从不敢打诳。龙门镖局和少林弟子前后七十七口的姓名,绝非晚辈所伤。至于是谁伤这七十七口的性命,晚辈原也知晓,可是不愿明示,还请大师见谅。张翠山一生不曾做过半件贻羞武当师门之事,更未曾妄杀一个好人!”
这一番话侃侃而言,中气充沛流畅,混不似谎言。在场群雄纷纷低声议论声中,燕云镖局的总镖头宫九佳却站起来道:“张五侠,你今日一口咬定龙门镖局一事并非自己所为。可是当日我师兄圆业却亲眼看见你以毒针射杀少林弟子慧风,并射瞎三名少林弟子的右眼,这笔帐难道你要混赖么?!”他原本同都大锦同为少林俗家弟子,感情自是好些,又是圆业的师弟,当下便忍不住出头。
张翠山道:“我武当弟子行走江湖,所用的均是钢镖袖箭一类的大件暗器,可有谁见过任何人用过金针银针这样的暗器了?更何提喂毒?”
此语一出在场诸人到是不得不信。武当七侠出手历来光明正大,行正影直,乃是众所周知。若说以毒针伤人,众人确是难信。此时当日里唯一在场的圆心下确是怒道:“张翠山,当日你出手伤人乃是我亲眼所见,怎容你狡辩?不是你,又能是谁?”
张翠山道:“贵派有人受伤,便要着落到武当头上告知是谁,天下间可有这等道理?”
圆心不及张翠山能言善辩,一时竟是接不上话。便在此时,张松溪却是上前一步,“龙门镖局众人性命是否为我五弟所伤,如今却也辩不出结果。可是今日我武当却要问问,蔽派三师兄俞岱言的伤,又是谁所致?这大力金刚指,可便是少林寺的功夫吧?”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元宝,高举示于在场诸人。众人瞧得分明,那元宝上的指印,除了少林的大力金刚指,却是绝没有其它功法能捏得出来。这活生生的物证一放,着实比少林寺空口直断要有力的多。
“阿弥陀佛。”空智宣了一声佛号,“这件事情蔽派已经通寺上下查问过。这大力金刚指除了三位前辈长老,实无其他人会。可是三位长老不离少林寺门已达三四十年之久,又怎能伤及俞三侠?何况……”空智微微一顿,“俞三侠吉人天相,已得治愈,却不若龙门镖局上下七十余口无一生还。”
莫声谷此时却是恼怒,“大师说得不错,我三哥能得治愈,那是他吉人天相。可是以大师之言,少林寺这人就白伤了么?”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身边俞莲舟开口朗声道:“大师,你不提我三弟治愈尚好,如今既是提起,晚辈却是要向少林寺讨问一事。”
“俞二侠请讲。”空闻道。
“在下三弟的伤,乃是六弟妹所治愈。而四年之前,金陵清凉山一会,六弟妹曾当着江湖群雄的面,当众揭出蔽派僧人圆真勾结汝阳王府,意图挑起江湖各个门派自相残杀的用心。这件事情,可不假吧?”
这事在座几乎成|人都是亲身经历,时到如今当日急转直下的情形历历在目,如今听得俞莲舟唤路遥六弟妹,诸人目光同时向殷梨亭看去。俞莲舟提及此事,少林众人实在无法否认。空闻道:“阿弥陀佛。俞二侠所言不假。少林寺出了如此悖逆弟子,实是罪过。此事贫僧通传全寺,圆真不再是我少林弟子。此后若再有类似事情,少林寺定然严惩不贷。”
“大师,您这一句通传全寺,严惩不贷,可便是将事情揭过了?”殷梨亭脸色一沉,缓步而出,直直的看着空闻道:“四年之前,圆真被我们师兄弟打成重伤,却是龟息假死。清凉山一会之后,他却是被贵派收走。可是贵派疏于看守,却让这恶贼逃脱。大师,这事,亦是不假吧?”
殷梨亭此言,让空闻空智空性三人心中同时一惊。圆真的尸首不见,他们自是清楚。武当一直未曾上少林讨还此事,乃是因为苏笑之故。然则如今殷梨亭说得出来,却让三人无不讶异不定。只听得殷梨亭沉声道:“内子本是大夫,从不涉江湖。当年乃为了江湖众人能够相安,莫要葬送无辜人命,这才出来揭破此事。却不成想险遭杀身之祸!圆真假死,又因为贵派疏忽而逃得出来,之后却是将在下内子打成重伤,让我夫妇……险些阴阳……阴阳相隔。”他想起四年前竹谷中路遥所受之罪,彼时绝望心情仿如昨日,四年来强抑的无望思念,实在忍不住眼眶微红,声音隐隐哽咽,“若非有高人相助……小遥已然……大师,我夫妇这四年来生死不知,其间所受折磨,却又要找谁去讨?”
江湖群雄见得殷梨亭说至此出情动意哀,无不噤声。武当殷六侠这几年声名愈大,亦有不少传言其已然娶妻,又不见其妻得在左右。不承想其间两人竟有这般拳切之意,更不知道少林武当之间亦有这样一出过劫。
这厢殷梨亭却觉得右手忽地一暖,熟悉的草药香气掠上鼻间,却是路遥悄悄走上来,轻轻拉了他的手,正向他笑得温柔明媚,满是安慰之意。一瞬间殷梨亭因为想起四年来绝望思念的阴霾心情忽地便被路遥晴翠如春日的笑意驱散。路遥踮起脚尖,在他耳边极轻唤道:“六哥。”
只“六哥”两字,其间意味足矣。
这一幕看在江湖群雄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意味:眼见一对璧人如此亲密情意,因得昔日路遥揭穿圆真一事险些险些阴阳相隔,又是四年分离生死不明,这笔帐,无疑须得算到少林寺头上。
果然,少林三僧此时悉数脸色变换不定。路遥拉了殷梨亭得手,站在他身边,抬眼细看了少林寺主人一遍,目光明锐,微微一笑道:“诸位大师好久不见。今日贵寺既然打算把这点陈年旧事论断清楚,路遥就把这几年的旧账和贵寺细细算一算。”
第一一一章 会得凭栏意
四年前的旧事,少林寺并非不知。但是由于苏笑之故,武当和殷梨亭都并未有追究此事。而成昆亦已殒命,是以少林除了通令弟子不得再有此等行径,并未有再做什么,也的确做不了什么。可是少林并未想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路遥。于是当空闻三人见到路遥站出来的时候,心下便觉得不好。无论如何,在成昆一事上,少林的确是失察且理亏。如今只听得路遥开口,声音清脆:“大师,八年前中书省怀川县县城,贵派圆业和圆音两名弟子,曾闯入我医室,杀了我所诊治的两名病人和其中一人四岁的小女儿,还导致屋主因为惊骇而不慎摔死了自己的孩子。空智大师,当年路遥在武当山上讨过这笔债,您那两名弟子也是承认了的,这可不错吧?”
空智双手合十,叹息道:“殷夫人所说不假。不过这两名弟子已被我空闻师兄下令终身禁足少林,不得出寺一步。”
路遥笑道:“这我自然知道。这两人不就是一口断定我张五哥杀了龙门镖局满门的人么?若不是禁足寺中,想来此时以那位圆业禅师的本事,小女子已经不知道被他骂妖女多少回了。连带上的,自然还有我五嫂,闹不好还有整个武当。”
“阿弥陀佛!”空性被她话里软刺刺得恼怒,却又不便发作。
路遥继续道:“这是第一桩。第二桩,自然是俞三哥的伤。少林大力金刚指,这是有实物为证的。就算俞三哥如今痊愈,可是少林寺却始终没有查出这回到底是谁干的。昔年这群人可以因为屠龙刀重伤我俞三哥。那今后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因为屠龙刀重伤其他人?”说着环视了全场一圈,果见得江湖群雄同时脸色一凛。“还是说在场诸位都自负武功高强,不会为其所伤?”这话一出,众人更是面色不豫。俞岱言当年的功夫,在江湖上也已经颇有声名,他既然都会栽在此事上,其他人怕是亦难幸免。一时间,到有不少人几欲追问少林寺,要求找出这用大力金刚指的人。
“这第三桩呢,方才六哥也说了。路遥当年在清凉山上趟了一趟浑水,揭出了成昆的j计。贵派作为成昆的出身门派,这疏于管教的罪过可逃不掉吧?若非武当当日揭穿这件事情,如今江湖上怕已经是被他挑拨的一片腥风血雨,死者泰半了。大师,少林寺作为天下武学之首,却因疏于管教监察弟子品行,而滋生出这许多祸事来,更是极有可能危害到在场诸位的利益与性命。如今却一口咬定我武当张五哥道义品性有亏,却又拿不出证据。大师,您就不觉得站不住脚么?”
路遥言语间,几乎将在场所有人都拖下了水。她赌得就是江湖群豪就算不在乎武当,也绝对会在乎自己的安危和得失。何况今日来得此地的,多有一得屠龙刀的。而俞岱言的伤,清凉山的事,件件都在暗示少林寺对弟子管理疏漏。而这时无论谁得了屠龙刀,极有可能会像俞岱言当年一样遭遇。是以一时间各门各派低声议论纷纷,到有大半置疑少林寺弟子品行一事。
“阿弥陀佛。”空智道,“殷夫人所说却是事实。然则俞三侠如今伤已痊愈,殷六侠和殷夫人亦得团聚。当初怀川县的四条人命却是我少林弟子之错,可是龙门镖局却是上下七十七口人命,这怎能相提并论?”
路遥叹了口气,脸色一沉,“大师,你这是要与我拿人命来算算数字了?”
空字辈三僧沉吟不语。
“既然如此,我就陪大师算一下。”说着一伸手指道,“路遥自诩医术也算精湛,治病救人无不尽力。从至元二年出道到至正初年重伤,六年之间经手病患有医案在录的总共四千一百二十五例。疑难棘手病症四百一十八例。这六年中,路遥治愈的有两千九百八十人,症状得以缓解的有一千零五十二人。其中接手时已然病危的,总共一千一百人整。最后终是不治死亡的,总共一百零九人。这些数目并非路遥空口胡言。六哥这四年来誊录路遥医案论著,这些数目,皆是他一一记录出来的。”说着对殷梨亭眨眼笑道:“六哥,我记得可有错?”
殷梨亭上前拉了她手道:“没记错。另有五百一十二例,是和同僚会诊或联台的病例。”言罢抬头冲众人道:“诸位若是求看证据,自可去书局医馆查阅这几年陆续刊印的《普济医案校勘》。”这些医案资料他亲手汇总整理,到比路遥还清楚些。
路遥站在他身侧,朗声道:“我既嫁给六哥,便算是武当的人,这帐自然也可记在武当名下。大师你到是算算,是这些年路遥救的人数,可比这七十七人多?”
“阿弥陀佛!殷夫人高义,救得这许多人命。然则这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所在,何能与杀人相提并论?”空智道。
路遥摇头笑道:“原来大师眼里,救回的人命不算人命,被杀的人命才算人命?”
“这……”空智被路遥噎了一句,心中明明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时却又找不出来是哪里出了问题。路遥也不等他,紧接着道:“大师如此想路遥也没有办法。然则我们再算一笔帐,路遥四年前重伤在贵派圆真的手上,不久前方才痊愈,回归武当。如非如此,这四年间,路遥又能多治的多少病患,多救得多少人性命?这些数字,可要路遥一一算一算,然后比较一番?”
“这……”空闻又是一顿。
“大师,这些鸡毛蒜皮的细账,路遥本来便不愿同贵派计算,是贵派非抓住这些数目不放,非要用一个数字来衡量人命的。路遥虽是女子,可是是非还是辩的清楚的。武当诸位叔伯们和六哥在江湖上历来立身清正,大师若说人是张五哥所杀的,就请拿出证据。可若要跟武当计算人命多少得失,路遥倒是愿意奉陪。不过计算清楚以后,还请大师将那几个以大力金刚指伤了俞三哥的僧人查到并交出来。就算不为了俞三哥寻仇,也需当让在场诸位江湖通道放心,省的那日糟了暗算全身筋骨俱断却又投诉无门,大师说是吧?”
路遥一番话,把这事放到了江湖群雄的利益安危之上,又拿出昔年旧事来换一个理字,空闻等人再是如何,当此际者却也不能说出一个“不是”来。原本还算理直气壮的事情,如今却被当着江湖群雄的面说得是“己身不正,何以正人”。
少林寺一时哑然,当此际者却听得江湖群豪之中有人大声道:“龙门镖局的命案,是张五侠做的也好,不是也罢,少林寺你们且自去查证据或是凶手去。今日大伙来,要听的乃是屠龙刀的下落。”
此语一出,应和者立时无数。
宋远桥站得起来,向众人道:“宋某自是晓得此事。诸位还请静下来,听得宋某与五弟翠山讲得清楚。”
这一下场子里一下安静下来。宋远桥这才缓缓开口道:“首先,宋某人向诸位保证,这屠龙刀决计不在武当,亦不曾由我武当任何人经手。不仅过去如此,便是将来,若我武当有任何人觊觎甚至取得此刀,一律以逐出门墙论处。宋某人今日当着江湖诸位同道之面允诺,此事如为我武当任何人所违,犹如此案。”说着微微抬手,以衣袖仿如不经意间拂过左边一个红木雕花方几。这一下看似混不着力,极轻极慢,仿似拂去案上灰尘一般。然则刚拂过去,诸人便听到哗啦一阵声响。定睛看去那一张红木的案几竟然瞬间碎裂成无数碎片,落成一摊。而那碎片残骸竟也是半点不乱,亦未四溅,规规矩矩的聚成一堆。
这一手看得在场众人皆是惊讶得非同小可。这拍碎一张案几得功力,在场诸人几乎都有。然则以袖风击碎一张案几的功力,却是极高的。更何况是以袖风如此不动声色的“拂”碎一张案几,此等功力,武林当中自是极少有人能及。而这随便还要大小均匀,毫无四溅,轻巧落成一堆。这样的劲力却是难以想象。而在场只有少林和其余几名高手才看的清楚,宋远桥除了拂碎一张案几,方才袖风过处,案几上放置的一只茶碗,却被袖风以柔劲向后极速带出,正巧被斜后的殷梨亭一转手接个正着。
这次全场更是鸦雀无声。便连少林空闻三人,亦是心下暗自感慨宋远桥不愧为武当七侠之首,此等功力,当世武林怕是已然极少有人可以并论相提。
与心下凛然的群雄不同,殷梨亭接过那茶碗,连忙将那茶碗递给了刚刚寻了张椅子坐下的路遥。低声道:“小遥,这个方才没来得及给你。眼下还是热的,可以暖手。”
路遥笑嘻嘻的接过,抱在手中。春日江边天气湿寒,殷梨亭知她喜欢温暖干爽的地方,怕她一人待久了觉得湿冷,这才特意弄了颇大一碗热茶与她。
路遥方才一番唇枪舌剑夹缠挤兑少林寺,心思费得多了,此时坐在椅上,一侧靠着挡在前面得殷梨亭,抱着暖热茶碗,舒服的出了口气。
这番在后面的小动作未曾有人留心,盖因张翠山此时已经开口道:“方才在下大师兄说了其一,那在下便说其二。屠龙刀,张某人却是见过。十年之前在王盘山岛,此刀为谢逊所得。然则因为此刀,已然葬送我中原武林太多好汉性命,张某人回归之时,这刀绝无带在身上。且自始至终,此刀张某人从未触碰,更不用说据为己有。至于此刀留在何处,张某人却是不愿说明。并非为得其它,只为不愿因其再起争端而已。”
此话一出,群雄立时哗然。
“张翠山!你这是戏耍我等诸人么!”“不起争端?这争端这些年何尝停过?凭你一句话就能平息了?”“张翠山,武当约我等来此,就是为了说着么句话的么?!”惦记屠龙刀这许多年的江湖群雄到有大半数皆是心中愠怒。
武当诸人到是面色不变。宋远桥缓缓开口,不曾提声纵气,声音却是盖过了在场所有人,一字一句既是清晰:“诸位。还请听在下将这第三说完。这第三,便是所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一句话,这屠龙刀再是厉害,终究不过是锋利坚硬一些的宝刀罢了,然则如何以它号令江湖,众人难道不想知道么?”
于是一瞬间,全场立时又安静了下来。
诸人听得一声清越脆笑,“我就说,你们什么不听都好,这总要听听的吧?诸位这许多年争来夺去,竟然都没有人问问,弄来这么一柄又沉又重的刀,到底要怎么号令天下?难道你举着拿刀,世人就都要听你派遣指挥了么?”却是路遥坐在椅中,眨眨眼睛,明晃晃的笑道。
宋远桥和路遥的话,一下子引住了众人注意力。这些年来,的确有一些人考虑过此事,却无论如何想不出头绪,于是也只得先试图夺了此刀,再作打算,希望这刀本身能有些许线索。
路遥看了一圈全场,声音清脆,“为了证明武当确实无意此刀,亦为了在场诸位,路遥到是可以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殷夫人又如何知道?”
路遥摇了摇手指,笑道:“众位难道忘了路遥师承东海桃花岛么?这屠龙刀是怎么来的?乃是当年郭靖与黄蓉夫妇以杨过所赠的玄铁重剑融化而筑。黄蓉女侠乃是昔年桃花岛主的独生爱女,屠龙刀这点事情于路遥里外都算得上是门内之事,自然是清楚的。”
这一下众人均是伸长了耳朵,等着路遥开口,前所未有的一致。
“所谓号令天下莫敢不从,指得并非乃是屠龙刀本身,而是指的一部兵书,名曰《武穆遗书》。这书乃是昔年岳武穆所著,讲解他毕生行军用兵之道的。诸位均知岳武穆乃是宋代抗金大将,用兵如神,他的兵法,自然颇有建树与可取之处。当年郭靖大侠能戍守襄阳多年,不为元军所破,便是借了此书的用兵之术。而当出城破之前,郭靖夫妇知晓恐是难以幸免,于是便将此书藏于屠龙刀中。希望后世有人得之,能驱除靼虏,光复汉家河山。这便有了‘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的说法,它并非指得了此刀你便能成为武林第一人,而是指此刀内的兵书,可以助有志之士修得行军用兵之道,以期光复河山。否则,这刀前前后后百余年,曾被这许多人得过,诸位看见哪一个成了武林至尊了?各个或是丧命或是重伤倒是真的。不过呢,以路遥所看,就连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之语,也不那么准确。若真是得了这兵书便能百战百胜号令天下,郭大侠又怎会最终无法力挽狂澜,以身殉城呢?以路遥浅见,诸位与其为了那一本武穆遗书打得血流成河,倒不如去看看《孙子兵法》或者《六韬》。姜尚和孙武,这二位才被奉为兵家始祖,亦有百战不殆的声名。至于这两本,更无须争得血流成河,出了这黄鹤楼,街面向东小半里就有家书肆,五十文一本,人手一册,要多少都有,管够。”
语罢,路遥在骤起的哗然声中,施施然坐回椅子,全然无视群雄之中一波高过一波的惊诧叫声,议论,甚至是咒骂,而是笑嘻嘻的靠着殷梨亭道:“六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找那书肆的老板去,跟他说今日红利须得分我一半才行?”
殷梨亭莞尔笑道:“那他估计是不愿的。不过小遥你若是自己事先备些书来,在楼下买,许是能赚上些银子。”
路遥瞪大眼睛一拍额头,“好像真的是呀!”随即看着殷梨亭,“六哥,我发现你和秋燃相处多了,这生财之道可是学的好。”
殷梨亭捋了捋她碎发,笑而不语。
忽地一个粗豪声音打破两人间异常温柔的气氛,“殷夫人,你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
路遥鼓鼓脸颊,撇嘴道:“我又何必骗诸位?这屠龙刀武当之人誓不经手,于我而言,那玩意更是还不如我手里一柄医用的薄刃小刀来得好用。今日说出来,不过是想劝诸位一句,这屠龙刀和诸位所想的差之甚远而已,莫要平白无故为它丢了性命。”
在场众人此时到有不少想到当年清凉山一会上,亦是路遥一语道破诸多不为人知的江湖隐秘,这才揭出成昆j谋。而她又是桃花岛传人,若说这世上谁能更清楚屠龙刀的辛密,能比她更做得准的确是少有他人了。
那人忽地又道:“殷夫人既然知道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是什么意思,那么在下斗胆请问,这‘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却又是什么意思?”
这一下,厅堂当中有一半人看向路遥,到有另一半人看向持有倚天剑的峨嵋派。那柄古剑此时就在灭绝师太手中,篆文雕花,沉香剑鞘,盎然古意间却散发着凛然之气。
武当今日宴请江湖同道,虽然是广发请柬,哪门哪派愿来均可,但是到场的几乎不是与龙门镖局一案有关的,就是跟王盘山岛扬刀立威大会有关的。唯有峨嵋派,两边都是沾不上的。其中意味,众人各有衡量。但是念着峨眉和武当的深厚交情,自然谁也不会当面说什么。路遥尚未开口,就能感到两道寒光直直扫向自己,正是峨眉掌门灭绝师太正双目如电的扫向自己。同样感受到灭绝逼人目光的殷梨亭不动声色的错了一步,将路遥挡了个严实,手上礼数未失,向灭绝微微拱了拱手。
“这个嘛……”路遥微微一顿,妙目流转,从殷梨亭身后探出头道:“这倚天剑郭靖夫妇传了峨眉祖师郭襄女侠。便是盼着其传人能确保这《武穆遗书》的继承者能够以此书中传授之术,领兵麾下,光复汉家河山。而若继承者并非以此为己任,甚至以此书中之术屠戮百姓,那自然便须得由倚天剑的传人持剑取其性命。‘倚天不出谁与争锋’便是这一层意思了。这倚天剑的事情,想来峨眉历代掌门都应是晓得的,是吧?师太?”说着挑了挑双眉,踮起脚尖从殷梨亭的肩上笑嘻嘻的看着灭绝师太变换不定的脸色。
路遥这一下将事情引给了峨嵋派,却又没有说出倚天剑中《九阴真经》的事情,更是满含深意的看着灭绝。灭绝心中恼怒她一语道破了峨嵋派唯有掌门才历来相传的辛密,可是听得她对《九阴真经》的存在未有透露半句,心中却又松了口气。方才路遥刚开口时,她杀心几乎立起。然则殷梨亭势如凝岳在路遥身前一站,不由得让她心中一紧,随即收回已经要按向倚天剑的手。看殷梨亭夫妇二人亲密模样,便是峨眉同武当的交情再好,今日她若是动了路遥,怕是殷梨亭同武当七侠皆不会善罢甘休。而且路遥论门派辈分,不仅和峨眉乃是同枝,更和郭襄乃是同辈,灭绝师太再不愿意承认,辈分也终究摆在那里。到得眼下,她说一句“是”,便不会再有人知道倚天剑中的《九阴真经》,亦不会有无数人继续争抢屠龙刀。她若说一句“不是”,不仅《九阴真经》的事情可能会被牵出来,所有的矛盾与不是,可便从武当过继给少林,随即就要栽在峨眉的手里了。
灭绝双目微眯,半晌开口道:“殷夫人所说……不错。我峨眉掌门历代相传祖训,屠龙刀中《武穆遗书》交由可领兵抗元的将领,倚天剑则留于峨眉,一旦兵书所托非人,即便持剑取其性命。”言语之间,果然一派对于《九阴真经》毫不知情的模样。
群雄哗然间,路遥冲殷梨亭眨眼,小小得意的笑起来。
数日前傅秋燃寄来的朱漆急件信上所语历历在目:“世事好算,人心难测。然则抓住了人心的弱点,一切皆可在掌握之中。”
她那时靠在廊下软塌上读信,看到这里,便问正在院中练剑的殷梨亭:六哥你说少林最在乎什么?殷梨亭收了剑,想了想到:少林百年声名吧。路遥点头,又问:那你说,峨眉最在乎什么?殷梨亭笑道:灭绝师太如今最在乎的,估计是如何广大峨嵋派。路遥吐了吐舌头,再问:那你说回来黄鹤楼之约的江湖各路人马呢?殷梨亭摇头笑道:小遥你在考我么?这个还不容易?自然是屠龙刀。言罢揉了揉她头发道:你又打什么主意呢?路遥鬼鬼一笑:过几天你就知道啦!
果然此时殷梨亭也想起当时情景,立时明白了路遥当日用意,见得她向自己眨眼睛,在江湖群雄一片乱纷纷的惊诧议论声中,低声问自己道:“六哥,我忽地想知道,你最在乎什么?”言罢一只手偷偷的从他袖底伸进去,沿着他的手腕轻轻上划,指尖如同跳舞一般点点戳戳,让他心下悸动。
殷梨亭眼中笑意融融,按住她偷偷捣乱的手:“小遥打算要算计我了么?”
路遥摸摸鼻子,一脸撇清的模样,“我什么都未说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殷梨亭终是忍不住笑出声,压低声音道:“你若要算计我,怕是一算一准,全然不用知道我最在乎什么的。”
第一一二章 东风何处好
纷纷扬扬了几十年的江湖传言,被与倚天剑和屠龙刀最有渊源的桃花岛传人和峨嵋派掌门亲口证实其中流传的不过是本兵法,甚至比它更加经典的兵家著作随便找个书肆花五十文就能买到。如此的打击,让本是踌躇满志而来,对屠龙刀志在必得的各门各派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稀稀拉拉食不下咽的用了些饭菜,随即陆陆续续兴致阑珊的告辞,各自带着本门弟子谢过武当招待,垂头丧气的去了。宋远桥与俞莲舟一一行礼道谢,礼数丝毫不差,之后再由其余弟子陪同送出黄鹤楼。
为了龙门镖局一事而来的各路镖局以少林寺马首是瞻。然则张翠山直言非他所为,俞莲舟更当着江湖诸位同道的面上承诺:既然张翠山不愿言明是谁所为,武当愿意三年内行侠百件,以慰龙门镖局无辜性命。空字辈三僧再看看路遥一脸笑嘻嘻的模样一副要算旧账请便,就差拿个算盘来的模样,心下琢磨今日此事怕是得不出什么结果,再多说亦是无益,当下领了弟子,高宣佛号谢过武当今日招待,在宋远桥亲自陪同下带了弟子离去了。
峨嵋派却是最后一个走的。俞莲舟代武当以主人身份向灭绝师太谢过峨眉今日前来,灭绝师太回了个稽首礼,随后却是径直到了殷梨亭和路遥面前。殷梨亭本能一般的一步迎在前面,挡住路遥,恭谨行礼道:“师太。”
“殷六侠,”灭绝师太开口,眼神却是盯着路遥,“贫尼且有话想同尊夫人说,殷六侠可否给个面子?”
殷梨亭自是知晓当年自清凉山一会时,灭绝师太便对路遥态度不佳,如今怎敢放她与路遥同处。正要开口,忽听得路遥道:“六哥,师太既然有事,你且让她同我说。”
“好,殷夫人可要借一步说话?”
路遥也不答她,到是上前一步牵了殷梨亭的手,“六哥你放心就好了,我去去便回。”
殷梨亭哪里能放心?他拉住路遥,“小遥,我陪你去吧?”
路遥看他,片刻心软,对灭绝道:“师太,六哥同我夫妇一体,你同我说和同我们二人说并无区别。”神色之中,却无留有商榷余地。
灭绝只得答应。三人上了五楼,灭绝盯着路遥良久,这才开口:“殷夫人,以你所知,倚天剑当真只是用来诛杀得了《武穆遗书》的不屑将领?”
路遥牵了殷梨亭的手,毫不避讳的直直看着灭绝双眼,半晌摸摸鼻子,开口道:“师太是明白人,有些话若是当着江湖群雄的面说了,怕是峨眉今后几十年都没消停日子过了。”
此语一出,显然表示对于倚天剑中装了什么,她是心知肚明。
灭绝眼中蓦然杀气闪过,峨眉历代只有掌门才知晓的辛密,此时被路遥知道,她又如何安心。殷梨亭手中长剑微紧,全神戒备,亦是知晓内情的他生怕灭绝师太有所动作。路遥到是毫不紧张,贼贼一笑,对灭绝道:“师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路遥也可以告诉你,你在乎的那东西,路遥半分都不在乎。那点武学功夫秘笈,当年差点被我拿来垫桌脚的。若不是后来将那书给了六哥带回武当,没准过几年一不小心被拿来引火烧柴都有可能。”
灭绝师太狠狠一怔,全然没想到路遥对待《九阴真经》竟是如此无所谓,一时之间神情变幻莫测的看着她。片刻间方自反应过来,沉声道:“带回武当?这书难道……”
路遥明白她想说什么,也不否认,“那书给我浪费,交给武当,才能物尽其用。”
灭绝师太这才明了,“这些年武当诸侠声名功夫皆是大进,是因为此书?”
路遥摊摊手,一脸“我是外行”的模样,却听得殷梨亭道:“那书昔年由我带回交给师父,师父闭关达一年之久,终究参悟其中精髓与诀窍,将它容于武当原本内功心法之中,又传于我们师兄弟。其间阴阳相济之道,圆转融合之意,却是得武学巅峰之境。”
路遥吐吐舌头,“说了吧,放在我手里是浪费,交给六哥他们,才有些意义。”
灭绝师太心中百味沉杂,盯着路遥半晌,却又不知能说什么。她和殷梨亭二人乃是夫妇,莫说本秘笈,又有什么事物不能相赠?半晌只得无奈暗叹为何武当便有如此好运气,轻而易举便得了这深藏百年之久的武学秘笈,看了看路遥与殷梨亭两手相牵的模样,终究无奈,拂袖而去。
殷梨亭同路遥回得四楼,看着灭绝师太带着峨眉弟子离去,扭头问路遥,“小遥,你说灭绝师太会不会回去便想办法取出那《九阴真经》来?”
路遥耸耸肩,“以我看不会。”
“?为何?”
路遥笑道:“这秘笈她看得太重啦!人把一样东西看得越重,往往就越会高估它的价值。师太她极是在乎峨眉在江湖的地位,将所有希望放在这本书上。于是本来的一本武学秘笈,被当成镇山之宝,峨嵋派发扬光大生死存亡都和它扯上关系,这样哪随随便便就取出来广传弟子?她不像师父,钻研传授武学,为的就是简单的钻研传授,对你们师兄弟毫无保留。于她来讲,那点武学,牵挂着太多江湖声望,自然不会如武当这般轻易。如今想必心中挣扎矛盾的紧。”言罢转向殷梨亭,“说来,六哥,你有个如今江湖上最好的师父。”
殷梨亭尚未开口,到是一旁俞岱言大笑道:“六妹,师父他老人家如今不也是你师父么?”
路遥鼓鼓脸颊,笑道:“这话也对!”,随即意料之中的感到牵着自己的手紧了紧,温暖而干燥。
——
黄鹤楼之约在三月三十,张三丰的百岁大寿则是在四月初九,中间间隔不过十天。张三丰历来不喜繁文缛节,以前每逢七十,八十,九十这样的整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