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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r 陈予玲不知道肖云把她扛到首峰来是什么意思。首峰并不像尾峰那样有通向外面的后路,它只是一个绝壁环抱的死胡同。白色的圆形忘神庙像个拱背的老仆人,虔诚的趴在太阳底下。
“神庙,你带我到这里来,难道是要向它祈求神迹吗?”陈予玲站在神庙前,回头看见峰下挤满战团,涌动着五颜六色的人潮。她胸口哽下一团唾沫,接着说:“普多战团败了,我在首峰,只有等着被他们活捉。”
在那人潮里,陈予玲只觉得不穿衣服的雪灵族人特别明显,他们□□的身体横七竖八的躺倒着。两个尤其躁动的人堆,是以瑶略云和罗林为中心的。瑶略云被铁网裹了起来,她朝罗林那个方向大喊:“撤退!”罗林只好甩甩脑袋,龇开牙往狐林外突围,他“嗷嗷”的叫声喊得整个山谷撕心裂肺。
肖云似乎并没有听陈予玲说话,他放下她之后就埋头把胳膊肘上的铁链拔掉。肖云身体变成怪物有段时间了,渐渐对人们夸张痛苦的情感表现漠然,他心里只还记得自己是普多公主的护法。他走到那张羊皮老战鼓的旁边,盯着鼓面上被陈予玲捶破的裂纹,伸手插到缝隙里,再伸进去一只手,使足力气慢慢把那裂口扩大。他的力气还差一点点,就朝着陈予玲“哈偶”叫了一声。
陈予玲瞬间明白了。她赶紧跑过去,伸手帮他扩开那裂口。这张羊皮老鼓面,一百张羊皮反复敲打糅叠,每张羊皮间还植入坚韧的金丝瓜瓤线。他们费了不少力气,勉强打开一个一人通过的小口子。
山下大法师的战团已经开始往首峰扫荡,肖云摁住陈予玲,硬把她往鼓里塞。陈予玲觉得骨头都差点都被卡断了。接着肖云从身上掏出一把绫花兔毛,二奶奶那张老狐狸般的脸出现在他脑海里,伴随着怪异的笑声,瞬间又消失了。肖云把一根绫花兔毛搓吧搓吧,一根就变成百根,百根又变成千根。那把绫花兔毛像爆米花一样噗嗤噗嗤炸开来,把整个羊皮鼓的内里塞满了,绵软舒适。陈予玲在鼓里被绫花兔毛托着,就像飘在云朵里。但是接下来的颠簸太剧烈,任何高质量的棉花都阻止不了。
肖云用手比了比脚下各个山脊的坡度,他没选最平缓的一条路,而是选了最陡峭也是最快捷的一条。他高高举起战鼓,一声怒吼,把它朝着山腰上的战团砸过去。战鼓猛烈下落,冲进扫荡而来的人群,又在山山脊的林蔓间弹动,它发出的隆隆巨响惊得人群四散。但人们只以为那是山上的人把它当做进攻的武器,也没人想到刀剑不破的羊皮战鼓已经损坏,里面藏了个人。
人们喔哟哟的喊叫着跃身躲闪,任由那鼓顺着山脊滚出狐林。咚咚的鼓声越走越远,它的共鸣好像有人在吹奏丧曲,狐林里的厮杀声也渐渐停了下来。
羊皮老鼓很有弹性。当它鼓架着地,陈予玲就努力平衡它,让它像轮子一样飞转,当它鼓面着地,就会被高高弹到树枝上,又被树枝抛向更高的天空,再重重的砸下。人待在里面很难受,被坚硬的巨石敲打,像无助的小虫子来回震荡。每一次震荡都让陈予玲筋骨断裂一次。
她只觉得浑身被沉重的大铁锤敲打了千百次,后来不知道鼓滚了多远,滚了多长时间,它才终于躺到一条河流的怀抱里。这是条温柔的河流,摇哄着老战鼓又飘荡到不知名的远方。
最终河流倦了,用几个巨浪把战鼓推起来,送到岸边两块儿巨石上卡起。
陈予玲经过一路摔打,已经全身散架。她没想到自己头一次在心里念叨了这样一句话:“感谢忘神,终于让这破鼓停下了。”她现在连脚趾头骨都摔断了,经脉也扯断成一团乱麻,真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如果不是还保留着一口呼吸,她就可以称自己为尸体了。她周围的白色兔毛全都被自己血液染得湿红。但是她用鼻子屏蔽了恼人的血汗味和烦闷的羊皮味,只闻得到河边上隐隐飘进来的松枝香。
陈予玲全身散架动不了,也不敢硬撑起来。她奄奄一息虚弱到极致,这个时候只要稍稍躁动,走神儿泉的力量会立即涌上来,占领她仅存的心智。她需要做的就是安静的躺在鼓里面,等待灵壑浆化为游丝朝她追寻过来。它们会一点一滴把她破碎的生命慢慢攒起来。它们源源不断远道而来,聚集成隐约可见的丝柳,钻进她的毛孔,像一个个灵巧的小精灵缝合上开裂的皮肤,像专注的砖瓦工重续起断裂的筋骨,让她身体的疼痛一点点减少。
头脑放松下沉,待在这鼓里,陈予玲就像睡在母亲的子宫里等待新生。光线隔着眼睑时明时暗变换,是日月星辰的交替。陈予玲想跟着这变换,数数到底过了多少天,可是数着数着又忘了,数着数着又睡着了。
除了舒适,也会有噩梦袭来,陈予玲偶然在野兽的吼叫声中苏醒,却疲惫的睁不开眼睛。她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满身惊得黏腻汗水。一定是在乌云遮月的黑夜里,陈予玲听见鼓外有野兽在撞击和撕咬,甚至有厉爪伸进裂口,在她脚上划过,像尖利的勺子从她小腿上挖去好几块腱子肉。陈予玲只能跟抽筋了一样发疯的颤抖。
迷糊中她又感觉有人为她在旁边为她升起火堆,驱散野兽。火起让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