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嫡高一筹第51部分阅读
重生之嫡高一筹 作者:haitangshuwu
忍不住皱眉了,“你当心些,别让他落水了!”
季青城回头笑看着她,用口型吐出两个字:“啰嗦。 ”
卫昔昭气道:“你……瑜哥儿出了错,我跟你没完!”
季青城摆了摆手。
瑜哥儿离湖面越近就越兴奋,全然忘了卫昔昭的存在。
这一大一小……卫昔昭摇头叹息,随他们去吧。自己总归是女人,的确是太紧张孩子了,让季青城这武夫没事便带着瑜哥儿也有好处。
略一思忖,卫昔昭决定回娘家一趟,看看许氏,还有卫昔昤。其次便是看看卫昔晧的婚事筹备的怎样了。
这次迁居之后,卫昔昤回去第二日就命丫鬟传话,说是看着许氏身子不大好,要留在府中侍疾,之后安安稳稳的,没再如之前一般闹着与瑜哥儿作伴。
到了娘家——如今的肃亲王府,卫昔昭先去看望了许氏。
许氏神色温和,正在给卫玄默裁制新衣,见到卫昔昭就漾出笑容,“快来,我正头疼呢,对这些事不如你精通,快帮我看看。”
卫昔昭笑着坐到她身侧,先问了一句:“好了?”
“好了,本就没什么事,定是昔昤小题大做了。”
两个人边说笑边将手头的事忙完,之后许氏就道:“你快去看看昔昤吧,孩子大了,那些个小心思,我是猜不透了。”
“用完了就要撵我走?”卫昔昭笑着站起身,“也好,不留在这里招人厌烦了。”
许氏失笑,“瞧你这张嘴!”
卫昔昭出了门,走出院门,脚步一滞,回眸看向院中。
许氏不能再孕育子嗣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看她这样子,是真的看淡了一切,懒得计较了。想想也是,不知从何时起的事情,查起来破费周折不说,能不能查出结果还是个未知数……她有她的诸多不得已,也只得将这回事淡然处之。
到了卫昔昤房里,卫昔昭没让丫鬟通禀,放轻脚步,走进厅堂。
卫昔昤正站在宽大的桌案前作画。
已是亭亭玉立的人了,石榴红的裙衫,红宝石的耳坠,皓腕纤细,柳眉杏眼,专注的样子格外悦目。如若含苞欲放的花朵,清新,灵动,艳丽。
到今日才忽然意识到,她的五妹已经出落的这般出色,来日不知要倾倒多少少年郎的心。
卫昔昭轻咳一声,笑盈盈走近。
“大姐!”卫昔昤抬头笑了起来,放下画笔,迎上去握住卫昔昭的手,“父亲今日给了我一些新茶,快坐下,等着尝尝味道。”之后吩咐丫鬟去沏茶。
“你倒是安分起来了,全不似以往。”卫昔昭先看了看画作,连连称赞。
卫昔昤抿嘴一笑,“这几日都在学着画山水花鸟,父亲说还不及大姐的一半。”
卫昔昭失笑,“别只听父亲的话,他怎么不说我画的人物还不及你的十中之一?”
“父亲说了,”卫昔昤板起脸,学着卫玄默的样子说话,“你大姐不爱学那些罢了,再者说,你画的那些人物肖像又有什么看头?”
卫昔昭被引得笑出声来,“这调皮鬼,敢情是你早就和父亲理论过了。”
“自然要理论啊,”卫昔昤睁大了眼睛,“虽然心里承认比不得大姐,可听父亲那么说,心里就总是别扭得很,总忍不住和他争辩几句。”之后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和父亲争辩最没个意思,他占理的时候,总要把人训得什么似的,他不占理的时候,就大手一挥撵人出去,多不讲理。”
卫昔昭又是一阵笑,也由此听出了门道,如今父亲和五妹的父女情已是节节高升,否则,以父亲那个性子,他若不喜谁,是连训诫的话都懒得说的。之后,问起了萧龙泽,“楚王可还过来指点你作画?”
“来过,只是他也怕父亲,不敢每日登门的。”卫昔昤忍俊不禁,“我长这么大了,就还没见过不怕父亲的人。”
不怕父亲的,卫昔昭也只见过一个萧晨逸,只是如今已不在了。
看过五妹,又回去和许氏打听了卫昔晧的婚事,听说顺顺利利的,卫昔昭完全放下心来,赶在日落之前回了摄政王府。
瑜哥儿又在这时睡着了。
卫昔昭又埋怨季青城:“你怎么又让他这时候睡着了?夜里他不睡怎么办?你陪他玩儿么?”
“交给我就是。”季青城笑。
卫昔昭乐得撒手不管,用罢饭径自歇下。
这日之后,季青城真的闲暇下来,只在每日上午去银安殿处理诸事,之后便陪着卫昔昭或是哄着瑜哥儿。
卫昔昭是听飞雨说起,才知道萧龙淇在流放途中染了急症死了。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都知道所谓急症恐怕与萧龙渄脱不了干系。
——
这日,太后心情愉悦而又隐隐觉得不安。
裴孤鸿将七名嫔妃送回来了。在此之前,这七名女子都被日夜留在南苑陪伴萧龙渄。
七个人,一个有了喜脉,六个目光呆滞,笑容痴傻。
后者让太后不安,而前者自然是天大的喜讯。
传脀旨通传后宫、册封有喜的女子为妃之后,太后想起了如今的太子,心头一沉。
已经有了太子,如今萧龙渄再有多少皇子又有何用?
当务之急,是要除掉瑜哥儿!
即便是怀孕的妃子出了闪失皇子不保,也不怕。到那时,还有嫁给萧龙洛为王妃的陆剑语。
她只是需要一个萧氏皇族的子嗣,至于是萧晨逸哪个儿子的血脉又有什么关系。只要陆剑语是景王妃,萧氏子嗣就不是难题,而这门婚事又是萧龙渄亲口赐婚,不会有变数。退一万步讲,即便有波折又怕什么?她这一朝太后,还保不了陆剑语的周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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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若要动瑜哥儿,就意味着与卫昔昭、季青城为敌。
季青城……
想到这人,太后就心里发凉。
还有什么人,能够接近季青城呢?
季太夫人,到了最后,还是要利用最初便看中的人。
季太夫人有软肋,最易控制,又是季青城的亲人,想成事,不难。只是要看如何行事。
思及此,太后命人摆驾出宫,去往季府。
如今的季府,门庭冷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命人引路,太后径自去了太夫人的院落,却见里面连下人也无几个。问过之后,才知季太夫人在季允鹤常住的杨柳畔住着,已经有些日子不曾回来了。太后吩咐人去唤季太夫人。
见到了人,太后不由奇怪。
季太夫人荆钗布裙,似是民家老妇一般的打扮。
太夫人见到太后,似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下跪行礼时已然落泪。这段日子,每日在季允鹤的监视下吃斋念佛,实在不是她能忍受得了的日子。若非太后前来,她恐怕就要在杨柳畔度过一生了。
太后将随行人员全部遣出门外,细究原由。
太夫人思量片刻,将季允鹤的不善夸大,又舀卫昔昭做文章,声泪俱下的控诉。
太后故作同情地叹息一声,“唉,为人凄、做婆婆到你这地步,着实罕见。”之后招招手,“你近前来,哀家有话吩咐你。”
太夫人慌忙上前。
……
太夫人随太后出门之前,亲自去知会季允鹤:“我毕竟与青城一场母子情分,今日恰好太后娘娘也要去他府上,我要随行,今日便将话跟他挑明。”
季允鹤点头,“我随后就到,你先行一步。”
“你想清楚了?”太夫人最后追问了一句。
季允鹤面色淡漠地回看,不予应答,亦是默认。
太后到了王府,才知卫昔昭带着瑜哥儿出去游玩未归,坐了片刻,回宫去了。她只是要将太夫人带来,其他的事,不需她介入其中。
太夫人等在银安殿外,小九进去良久才回来禀道:“不知王爷去了何处,您稍等片刻吧。”
太夫人瞪了他一眼,实在是生气,这不是有意耽搁她的功夫么?可眼下除了等季青城或是卫昔昭回来,她也实在没别的地方可去,也只得认了。
——
京城繁华的街头。
华盖马车停了下来,里面传出孩童清脆的撒娇声、女子温柔似水的安抚声。
先下车来的,是一玄衣男子,目若寒星,一身素冷,高贵、威仪似是与生俱来。
男子先接过一个可爱的男童,随后亲手放下脚凳,向轿帘处探出手去。
一只纤瘦白皙素手探出来,隐约可见腕上的珍珠手串。
两手交握同时,面罩轻纱的女子探出身来,明眸流转着清冷光华,一袭白色浅绣荷花的洁净裙衫。
男子看向女子之际,眸光倏然转为柔和,似被春风拂过,盈满柔情。
女子踏上脚凳,脚凳忽然倾斜,她眉峰微蹙,略带嗔怪地看向男子。
男子解嘲一笑,另一手也扶向女子。
那一笑,温柔了无情的景致,摇曳了看客的心旌。
女子眉目舒展开来,眼中有了些许笑意。无尽的妖娆妩媚刹那闪现,之后消失,又回归于清冷。
瞬间芳华,已足够人一生铭记。
夫妇二人携着男童,去挑选了几样寻常孩子玩儿的物件,闲闲游走片刻,便又上车离去。
一直驻足打量的看客这才慢慢散开去,低声议论着那对夫妇是何许人也。
倾城笑颜,美人芳华,不似凡间人,符合这几点的,京城中的眷侣,也只有摄政王夫妇。
京城百姓能够看到这对夫妻同时现身的机会,之于许多人,一生也许只有这一次。弥足珍贵的惊鸿一瞥,所以他们不断被人提及,不断被人赞为神仙眷侣。
谁都不知道,莫兆言也是今日看客之一,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
心情。
也许连他都说不清楚。
季青城与卫昔昭却不知晓这些,直到瑜哥儿尽兴了,才回了王府。
小九先说了太夫人前来之事,不等季青城回应,又悄声说着什么。
瑜哥儿不解地看着两个男人。
卫昔昭笑道:“神秘兮兮的,我们不理他们。”
“嗯!”瑜哥儿立刻张开手臂要卫昔昭抱,“姑姑,吃葡萄。”
卫昔昭抱起他之际,道:“是谁要吃葡萄?姑姑此时可不想吃。”瑜哥儿惯是个爱偷懒的,说话总是几个字,不肯多说,她就总是故意逗他。
“嗯,嗯,是瑜哥儿,瑜哥儿吃葡萄。”瑜哥儿笑着搂住了她肩颈,“姑姑,快,饿……”虽然小,也知道他姑姑总是这样刁难他。
卫昔昭笑着继续逗他:“姑姑不饿,又为什么要快?”
“姑姑!”瑜哥儿不依了,嘟起了嘴,显得气鼓鼓的。
“你也就跟我耍耍小脾气,换了你姑父你还敢么?”卫昔昭开心地笑着,抱着瑜哥儿回了房里。
那边的太夫人被请到书房,等了多时,季允鹤赶到,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季青城才来了。
看着眼前两人,第一次,他的目光中承载着太多猜疑、失望,还有陌生。
真的,他已不再认识眼前两个人。
十八年来,他最信任的父母,如今给他的,竟是那样一个残酷、讽刺的局面。
“你真的要我对青城说出一切,是么?”太夫人看向季允鹤,眼中竟有挑衅的意味。
“不急。”
说话的是季青城。他缓缓落座,抬手示意小九。
片刻后,小九从外面拎进来一个人。
季允鹤脸上现出猝不及防的意外。意外的是他的儿子竟将这个人找到了,意外的是他的儿子竟私下调查他。也只是片刻,他神色一缓,释然一笑。
无所谓了,还有什么可介意的?
太夫人则是惊慌站起身,又颓然落座。
季青城眼色阴霾,沉声问道:“太夫人,你告诉我,这个人是谁?”语声一顿,他取出一把匕首,丢在太夫人脚下,“若有一字半句虚言,我乐得看你自尽而亡。”
“他……”太夫人目光变得呆滞,看了那人一眼,目光中有憎恶,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太夫人,季青城唤她太夫人。很显然,他已得知一切。
不过顷刻之间,局面发生逆转,是不能再坏的局面了。
倾诉与被责问,即便是同一件事,感觉亦是大相径庭。
喉咙努力吞咽几下,又看一眼脚下匕首,太夫人的双脚向后瑟缩了一点,“他、他是青坤的……青坤的……”她说不下去了。
“难怪,我自幼年起就知道,你待我与青坤不同。”季青城漠漠一笑,“也难为你了,将我养在你名下十八年。”视线错转,他看向跪在地上的人,“你来说,说你所知道的一切。”
那人身形直抖,先是告罪,在小九厉声喝斥下,才将前尘旧事一一道来。
季青城的生母,原是柳寒伊的一名贴身丫鬟吴氏,主仆二人眉眼间颇有些神似。吴氏对季允鹤动心,不必柳寒伊晚。
柳寒伊远嫁龙城之际,许是不想身边再多一个连丝毫念想也无的女子,将吴氏留了下来,并留下了一封写给季允鹤的书信,请他若是可能的话,善待吴氏。
吴氏生下季青城,是在季允鹤酒后,将吴氏错看成了柳寒伊。只那一夜,有了如今的摄政王,也有了她后来的悲凉人生。
太夫人容不得一个出身卑微的女子,吴氏难产而亡在她看来,是应有的结果,自然,她要推波助澜,暗施手段。
季允鹤却在吴氏死后大发雷霆之怒,要挟太夫人,若是长子出了任何差错,便唯她是问,杀之而后快。
就是在那样的恐惧之下,太夫人不得已才将季青城带在身边,不敢出任何差错,生怕因为一个孩童丢了性命。
之后,冯氏又怀孕了,很有喧宾夺主的势头。
太夫人无可奈何之下,与当时一名小厮做下了为人不齿之事,之后灌醉季允鹤,将腹中胎儿冠上季家姓。
她是犯下了死不足惜的大罪,而如今的破釜沉舟,却也正是利用这一点——这是她做的孽,却也是季允鹤乃至季青城一生的耻辱。
她赌,赌他们父子不敢背上这样的污点,因为门风败坏至此,还有何资格让府中长媳抚养太子?
随着那男子诉说完毕,室内陷入沉寂。
太夫人的心,却慢慢镇定下来。
“青城,你已经知晓了这一切,那么,是否要将此事声张出去,全在你,要不要顾忌你爹一世名誉,全在你。”她说得有恃无恐,“即便你将我留在这里,可保不齐我已告诉了旁人,还是会声张出去。”
“你们二人的事,你们自己去了结。”季青城漠然起身,“至于你身边的人,季府中人,你不必记挂,我自会一一处置,一如当年家父处置知情者。请放心,不会有任何人辱没季府门风。若有,杀无赦!”
末一句,他是对小九说的。
太夫人的脸瞬间成灰。
此时,卫昔昭和瑜哥儿出现在门外。
“姑父。”瑜哥儿要向季青城走去。
卫昔昭觉得情形不对,拉住了瑜哥儿。
太夫人转眼看向卫昔昭,在刹那间心绪飞转,意识到了一些事——卫昔昭自进门,就不肯如三儿媳一般唤她一声娘,处处淡漠,无礼时堪称肆无忌惮,一切,都不符合她的为人处世之道,若说有个原因,那么……
“她早就知道这一切!”太夫人手指点着卫昔昭,起身趋近,“你早就知道这些,是不是?!”
卫昔昭最先反应是将瑜哥儿抱紧,之后才冷眼看向太夫人:“您这是在说什么?又是在做什么?就不怕惊吓到太子么?”
“装,你还在这儿装腔做戏!”太夫人恨得牙根痒痒。如果季青城娶的是别人,那么局面势必不会走到这一地步,那么她的心愿恐怕是手到擒来,都怪这女子,都怪这柳寒伊生下的孽种!
“母女两个,都是祸水,祸水啊!”太夫人语声转为凄厉,“柳寒伊让我的夫君化作玄铁一般,枉费我曾一腔深情。而如今,如今你又来了,你害得我好苦啊!”
季青城走到卫昔昭近前,展臂护住,“我们走。”
语声已是疲惫无力。
已不能再面对这样的情形,他撑不下去了。谁能知道他此时是什么心情?
原本其乐融融,之后便得到了这样的消息,要面对,要处置,他的心呢?他十八年来将下作女子认为生身母亲的那笔帐,谁能算得清,谁能偿还他被亏欠的一切?
要到此时反过头来怨恨责怪父亲么?能够么?
他不想理会这些了,他只想躲开这两个他一度最不设防的人。
“青城!”太夫人忽然扯住他衣角,硬生生跪了下去,泣道,“我错了,你原谅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啊……你想想,你好好想想你儿时,我待你虽算不得最好,可是,可是我也真的曾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啊……”
季青城止住脚步,低头凝视太夫人,之后无语抬头望天。
真想问一句,这一切是不是假的。
真想有人告诉他,是,这些只是你一场噩梦,都是假的。
他唇角伤痛的弧度刺痛了卫昔昭的心,真的不忍看下去了,原来看着最爱之人受伤是这般的难过,是真的,感同身受。
卫昔昭弯下腰去,用力扯开太夫人的手,轻推季青城,“你先回房,回房去。”
季青城抱紧被吓得一声不吭的瑜哥儿,举步离开。
卫昔昭又看向已经走到门边、目露疼痛的季允鹤,“爹,您先等等,好么?”
季允鹤无言点头。
——
一处闲置的小院内,卫昔昭与太夫人相对而坐。
太夫人看了看空无一物的石桌,“连杯茶都不给么?”
卫昔昭抬手唤飞雨,“上茶。”
茶端来之后,太夫人接过茶壶,放在自己手边,之后还是问卫昔昭:“你早就知情,是不是?”
自然是早就知情的。二姨娘在临死之前,曾对她提及,只因当年同在京城,与吴氏拐弯抹角的有些交情,对当年事是知晓的。
只是卫昔昭初时知道的也只是季青城非太夫人所生,在婚后种种,才越来越觉得太夫人的心思实在是歹毒,怀疑过季青坤的来历,却也没深想。季允鹤都不介意的事,她又何必费神关注?
而今日事态,实在是超出了她想象,以往并不能预料到季青城要承受的伤害会这么重。
此时,他该有多痛苦?
真想即刻回到他身边。
可眼前这人,还是要打发的,那话,也是绝对不能承认的,是以平静地道:“太夫人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不知情,这些事情若是一早知道,我又何苦一度忍受你的慢待?”
太夫人却在此时掀开壶盖,舀起来看了看,染了粉色蔻丹的中指不经意地掠过壶口,盖上盖子,起身斟茶,“知不知道也罢了,我只求你为我说几句好话,也劝告青城不要太伤心。”之后放下茶壶,将茶杯双手奉给卫昔昭,“还求王妃答应。若是不为难,便将这茶喝了吧。”
“太夫人没听说过先礼后兵么?你这却正是大相反,换了你是我,这茶你敢喝么?”卫昔昭淡淡一笑,起身道,“太夫人下毒的手段也实在是拙劣,我实在是不敢恭维。茶你若是觉得好,便喝了吧。你死了,也算一了百了了。”
飞雨忍着气夺下茶杯,问道:“王妃,这人怎么处置?”
“还是交给国公爷去发落吧。”卫昔昭说着已经走开去。
回到房里,季青城站在窗前,问道:“走了?”
“走了。”卫昔昭不知道此时该如何宽慰他,极力催促着自己快些找个话题。
季青城却缓缓转身,径自去了寝室。
卫昔昭追了进去。
季青城显得分外疲惫地坐在床上,“我只是想睡一觉,累了。”
卫昔昭看着他那样子,心里难过的厉害,坐到他身边,“青城……”
季青城握了握她的手,“我没事。”
他躺下身去,竟是很快入睡。
卫昔昭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连瑜哥儿来找,也只是让飞雨去哄着,一味呆呆的看着梦中的他。
那一夜,卫昔昭歇下后,因为他的沉睡,不曾有半句交谈。
——
季允鹤与太夫人回到季府,发现全部下人都已被枭骑卫带走了。
“你自己选,是留你的命,还是留那孽种的命。”季允鹤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放在桌案上,“你或者他,服毒。”
是一起生活多年的人,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处理一个不相干的路人。
“你早就知道,可你从来不说,你是真能忍啊!”太夫人到此时才追究其这些,“你为何不早给我们母子一个结果,为何要等到这时?”
“有了一切,再失去,那滋味不好过,我了解,所以让你经历。”季允鹤语声很温和,像是在对老友谈心,虽然说的都是至为无情的话语。
“你……”太夫人气血攻心,险些晕厥。
“你不该嫁我,强求来的,终究不能如人意。”季允鹤现出残酷笑意,“你也尝尝当年吴氏与青城别离之苦吧。是你害人在先,我才给了你十几年的母子情缘,如此,会更加疼痛更加不舍吧?”
“只因吴氏是柳寒伊托付给你的人?”
“是。”季允鹤看着太夫人舀起瓷瓶,有将之摔在地上的动向,温声警告,“你不愿服毒的话,也好,我会亲手将你凌迟处死。”
太夫人在服毒之前,先一步晕厥过去。这一日她所经历的情绪,大起大落,已经超出她的承受能力。
——
三日后,季允鹤命人来知会季青城、卫昔昭:太夫人失踪,季青坤已经被他逐出京城去往西北荒蛮之地。
末了,是季允鹤的行踪——他已上了一份奏折,历数这些年来的功过,最终只求做一个寻常百姓,之后便孤身离府,云游天下。
也是在三日后,季青城似又恢复了以往神色,只是稍加留神,便能看到他眼底闪过的落寞。
卫昔昭所能做的,不过是多几句嘘寒问暖,对他心里那道伤痕,想帮他平复,却无计可施,也只有静默。
卫昔昭想想自己以前,终于理解了他当时为何不能理解、了解她的心绪、底限。
好在,秋日来临时,季青城已是若无其事,全然忘却了那件事一般。
秋日里,先是卫昔晧与丁兰心成亲,之后便是萧龙洛与陆剑语。前者夫妻恩爱,做儿媳的孝敬公婆,后者……后者不提也罢。
萧龙洛似是把王府当成客栈一般,陆剑语前脚添了家丁,他后脚就撵走。日常只爱在后花园的游廊中来回走走,活动腿脚。
夫妻两个从未通房,陆剑语巴不得如此,却也有着别的打算,一进门便开始张罗着给萧龙洛纳妾。萧龙洛高兴了就给她把人送回去,不高兴了就直接把人丢进青楼。时日久了,陆剑语是再也找不到胆子大的敢进王府的女子了,一度被气得满腔火。
太后整个秋日,就是听着这些是非度过的,到了冬日,又有晴空霹雳——有大内侍卫向他请罪,说有孕的妃子与他有染,那胎儿疑似他的骨血。
最可恨的是,那侍卫是她亲信的手下。
到此时才看出萧龙渄打的是什么主意。
正要计较这件事情的时候,陆家又出事了。
莫兆言上书弹劾陆麟十二大罪状,季青城、卫玄默、萧龙泽立时命人严查。
莫兆言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工具,真正想除掉陆家的,自然是萧龙渄和如今三个摄政掌权的王爷。
太后虽然知道莫兆言初次弹劾不会有明朗的下文,还是慌了,立刻召陆麟进宫商议眼前对策,商议日后如何防范。忙碌多日,才将这一番风波强行压下。
第一场雪后,卫昔昭命人备车出府,要去祭奠沉星。
趋近沉星墓地的时候,同坐在马车中的飞雨无意向外看了一眼,低呼出声:“王妃,您快看啊。”
卫昔昭也便向外看去。
沉星墓地左右、后方,已栽种下近千株傲雪寒梅,点点嫣红、雪白交相辉映,形成一道最引人的风景。
美得惊心动魄。
千株梅,祭亡灵,是谁的心思,谁的安排?
答案呼之欲出。
卫昔昭挂着恍惚笑意,折下几支盛放的梅花,放在沉星墓前。墓碑已经更换过了,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尽显刚劲,出自季青城之手,雕琢的技巧一看便知是出自能工巧匠。落款上,缀着的是季青城、卫昔昭的名字。
走向马车的时候,看到时有路人驻足议论。
沉星会被人记住,会让许多人明白,即便是为奴为仆,也能得到身边人的看重、尊重。
之于沉星,这些已是过眼云烟,可之于许多人,也许会对现时生涯少一份抱怨,多一份心甘。
季青城明白这些,他也已料定她会明白这些。
回到府中,季青城正抱着瑜哥儿看小丫鬟、小厮堆雪人。
瑜哥儿总想下地去抓雪玩儿,季青城便弯腰让他摸了摸雪人,片刻后,瑜哥儿便转过身,主动将小手放入季青城掌心,咕哝着:“凉,凉,冷……”
季青城哈哈大笑。
卫昔昭抿嘴笑了笑,回房给瑜哥儿做棉鞋棉衣。
直到晚间,歇下后,卫昔昭才提起了沉星的事:“谢谢,我蘀沉星谢谢你。”
季青城有些伤感,“我到此时才明白你心底的苦,能做的却也只是这些小事。抱歉,昔昭。”
“已足够了。”卫昔昭轻声道,“你不好过的时候,我也是束手无策,谁也不要说谁,毕竟,谁也不能代蘀谁承受一切。”
“你在我身边,就已等于做了一切。”季青城紧紧拥住她,“只要你不离开,我就还有家。”摩挲着她的发丝,“怕你离开,知道么?”
“我哪儿也不去,你要我去哪儿?”这样的言语,也许是涵盖着太多过往、太多伤痛,即便字字情深,她仍是觉得伤感。
他其实不需怕,如今他就是大周皇朝的第一人,非帝,却权倾天下,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能轻易得到。
可是他怕,只是因为她意味着“家”。
之于许多人,他吝啬笑容,他的笑意味着死亡、危险。之于她和瑜哥儿,却是能够最轻易得到他的温柔、笑容,他的笑只意味着欢喜美满。
怎么会离开,怎么能离开。
她吻上他的唇,带着满怀感动、满心依恋。
他的回应很快转变为霸道的索取。
是在那一夜,他们有了彼此生命的延续,有了他们的女儿。
——
三年后,陆家命运宣布终结,就此退出皇朝风云。
卫玄默淡出朝廷,一心与丁家联手,为国为民造福。
萧龙泽本就是闲云野鹤的性子,闲时只乐于四下转转,去卫玄默府上坐坐。
如何对付疯狂报复莫兆言的太后,就全由季青城做主。
季青城的态度是不理会太后,甚至不干涉,唯一做的事,是在太后下狠手之际命人保护莫兆言离京。
莫兆言扳倒陆家的过程,的确是不择手段,可是让季青城有些许意外的是,莫兆言并无结党站稳脚跟的心思,从头至尾都没有。
为何,只有莫兆言自己清楚。
这结果是季青城乐于见到的,如此正好应了他为莫兆言准备好的第二条路,给他生路,给他安稳。至于原因,其实已经无足轻重,一个连野心都失去的人,日后不会再与他有交集,慢慢将这人淡忘即可。
莫兆言离开京城后,当夜在一个客栈住下,入睡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看到前世自己与卫昔昭的交集、错过,分外真切地感受到了卫昔昭的彻骨痛恨、厌恶。
醒来后回想,那些事竟似他的切身经历一般,刻在了心海。
“原来,一切真的早已注定。”他怆然笑着,眼角慢慢滑落一滴泪。
注定了,此生最终一无所获;注定了,此生最终孑然一身。
幸好,在最后的宦海生涯,看到了她与季青城在街头寻常却令人一世难忘的那一幕。在那一刻,他难过着,也欣喜着,知道她好,就够了。
到何时首先想到的是她好不好,那么她在谁身边,又有什么关系。
就是从那日之后吧,只想为自己、为她做一点事,想让她听人提及时不会再如以往那般憎恶自己。想要的,仅此而已。
不贪心,如愿以偿倒也来得容易。
同一夜,萧龙渄亲眼看着陆剑语被官差抓走被流放之后,无所谓一笑,独酌许久,不知不觉入睡。
梦中,他看到卫昔昭如花逝去,却带着一抹孤绝笑意。他看到他在片刻后疾步赶去,如何呼唤,也唤不回伊人魂魄。
他在得知来龙去脉之后,骂她蠢,骂她笨,骂她为何不能再等自己片刻。痛惜的是她的命,痛惜的也是丧失掉娶卫玄默嫡女为妻的大好机会。
幡然醒来,他大口喘息着。良久才低叹一声:“幸好是梦。”
若梦里是另外一场人生,他还是要为皇权富贵错失她。
如此,此生也便没有什么不能甘愿。
此生她帮过他,帮他捡回了一条命,还求什么呢?
此生不会彼此伤害,会看到她一日好过一日——萧龙渄离驾崩的日子不远了,之后瑜哥儿继位,季青城依然是不坐龙椅却掌握皇权的摄政王,她卫昔昭也必然是不入宫却母仪天下的摄政王妃。
那对夫妇对待瑜哥儿,真的视如己出,在瑜哥儿心里,那就是他的双亲。
他们夫妇之后几代,怕是都会享尽荣华富贵。
这样就很好,他这景王,只管学着五哥萧龙泽的样子,悠闲度日便可。
同样的一夜,卫昔昭梦到了沉星。
别离几年了,沉星第一次到了她梦中。
沉星笑起来还是那么甜美可爱,她说:“我很好,此时再好不过,小姐,要尽全力,将我忘掉。”
“我又如何能忘记你呢?”卫昔昭觉得离她太远,慢慢走近,心里越来越酸楚,“我没有尽心照顾好你,沉星,我欠你太多……”
“小姐,这话不对。”沉星笑意更浓,露出俏皮可爱的小虎牙,“人活一世,相伴一场,不是我送你,便是你送我,哪一个留下来,都要饱受死别苦楚。我是有福气才先走一步的啊,看着你这么久还不能释怀,我在这边也不能心安啊。”
“我从未想过你会这么早就离开我,你伴了我两世,我都没有给你安排一个圆满的人生。”卫昔昭怎么也不能拉近与沉星的距离,心里急了起来。
“这话就更不对了。我的生涯,自然该由我自己经营,哪有总让你费心打理一切的道理?我走到那一步,是我自己疏忽了,和你没有关系的。”沉星神色郑重了几分,“小姐,你已做到最好,再没有比我更有福气的人了。即便是重活一次,也不能事事圆满的,眼下你要做的是惜取眼前人。要记住啊。”
看着沉星的身影越走远走,卫昔昭愈发心急,想去追,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女儿的啼哭声,将卫昔昭唤醒。
“你别动,我去看看。”季青城给她掖了掖背角,下地去看女儿。
卫昔昭失去了睡意,眼角慢慢沁出晶莹泪珠,唇边却浮现一朵明媚笑容。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