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高门嫡女 番外全第128部分阅读
重生之高门嫡女 番外全 作者:rourouwu
射在后面追兵的盔甲上,只看见一片锐利的寒光。
欧阳暖背心一阵发凉,也不知道是太冷还是过于恐惧,她还是第一次感觉自己离真正的死亡这么近。不由自主地眨眨眼睛,却感觉一滴汗水流到了自己的眼睛里,火辣辣的,激人的疼痛。
清晨时分是最冷的时候,风又这样凛冽,欧阳暖只觉得浑身都在哆嗦。突然,她的身体被牢牢扣入贺兰图的怀里,“坐稳了!”
眼看他们单枪匹马就要陷入绝望,却突然看到前面有一列军队。
“是他们来了!”欧阳暖惊呼!全身的血液仿似瞬间便被抽光了!
“不,是我们的人!”贺兰图却远比她冷静的多,“你看那面旗帜!”
欧阳暖看向那面军旗,不知为何,因为贺兰图的一句话,心中有一种隐隐的放松的感觉。
那列军队早已在此等候贺兰图的到来,却显然没想到他们身后还有追兵。
贺兰图一马当先,奔入队列之中才匆匆停下。
“后方有八千骑兵,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贺兰图大声问道。
“两千人。”一个年轻俊朗的将军策马而来,“姐姐!”他高声叫着,几乎是兴高采烈。
欧阳暖一怔,完全没想到这年轻俊美的将军会突然飞奔着跑过来,像是看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非常时期,等会儿再说!”贺兰图一把将欧阳暖推下马,“欧阳少将军,交给你了!”
“姐姐!你在我身后!”欧阳爵伸出手把欧阳暖接上马,放在身后。
欧阳暖完全不知道应当作何反应,她只觉得这个俊俏的少年将军异常熟悉,可是她分明没有见过他,他却又叫她姐姐,还是这样的语气……
这支部队纪律森严,虽然意外迎敌,却队列整齐,接到摆开阵势的命令后,除了马蹄声以外,竟然听不到任何一个人说话,甚至连咳嗽都没有,安静的可怕。欧阳暖却隐隐感到担忧,这支部队虽然训练有素,但兵力远逊于南诏人,真的有获胜的可能吗?
那边肖天烨已经带着八千铁骑追了过来。
欧阳爵大声道:“立即突围,若突围不成,便力战南诏,至死方休!”
欧阳暖觉得心脏一阵阵跳得发烫,从未见过两军对垒这种奇异场景,明明双方都蓄势待发,却安静得要命,天空之中连一只鹰飞过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她甚至听到自己心脏猛烈地跳动声,前面的欧阳爵显然察觉到了她身体的紧绷,低声安慰:“姐姐你放心,摄政王的军队每个人都能以一当十,以一当百,定然能保护我们突围,若突围失败,也不过死战到底,为国尽忠,死而无憾!我一定能将你平安送出去的!”
摄政王这三个字,像是唤起了她内心深处某种深藏已久的感情,让她觉得说不出的滋味。
“把她还给我!”那边肖天烨大声喊着,脸上满是愤怒,他看出这边准备誓死抵抗,彻底失去了耐心。
欧阳爵冷笑,却并不答话,手臂高高扬起,作出进攻的手势。
肖天烨大怒:“放箭!”立刻有数百支箭矢疾射而出,直奔大历军队而去。
贺兰图脚下猛夹马腹,挥刀疾斩,将正对着自己而来的箭劈飞,大部分箭矢则擦着他飞过,均落了空。
刚闪过第一轮,第二轮箭又至。
欧阳暖两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在前方敌阵中的肖天烨。当箭雨射出之时,她心里的感情十分复杂。她跟肖天烨的牵扯太深,太深太深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
欧阳爵为了保护欧阳暖,并未直接迎敌,反而在队伍的最后方,欧阳暖因此可以看清前方的一切,这时候太阳已经全部出来,无数铠甲和武器在阳光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厮杀声,呐喊声,混成一片,到最后她已经几乎分不清到底谁是自己人,谁是敌人,只看到旗帜高高飘扬在风中。
不过,欧阳暖显然低估了大历军队的力量和可怕,只有此刻与之对敌的南诏人才能深刻的感觉到。他们虽然人数远不及对方,却丝毫没有畏惧,在一声令下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南诏军队冲去,在贺兰图的布置下,他们分成三批轮番向对方发动进攻,根本不像是在突围,倒像是去拼命!第一轮袭击过后,第一批士兵立即勒马退后,第二批越过他们,扑向敌阵。第二批进攻后,第三批再上,然后重复第一批的进攻,循环往复之间,两千人竟然游刃有余地对抗三倍于己的队伍!
这样一场短兵交接,血肉飞溅,死伤无数,肖天烨却也没有放弃的意思,他是南诏皇帝,仓促之间只带了八千人来追,如今不但孤身涉险,甚至奔在队伍之前,沉稳的指挥士兵,当箭矢从他身边飞过,他竟然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战场杀敌、浴血奋战、血肉四溅,这些场面对于欧阳暖来说,简直是一生的噩梦,她根本不能接受,也不想去看,只能紧紧闭上眼睛不去看,不去听。
贺兰图回头大声道:“带她离开!”
欧阳爵咬牙,纵马向边境后飞驰。
不知道为什么,欧阳暖终究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肖天烨突然大叫一声,从马上硬生生倒了下去。
欧阳暖一怔,几乎要让欧阳爵立刻停下,他有心疾的!这时候竟然突然发病了!可是,欧阳爵还是快马加鞭地带着她离开了,渐渐的,肖天烨的身影淹没在人群中,再也看不见了……
贺兰图回到军营,却四处找不到欧阳暖的身影,不由一把抓住欧阳爵的领子:“人呢?”
欧阳爵只是淡淡地道:“我派人送姐姐去了安全的地方。”
“我费尽心思把她带回来,就是要让他们见面,你凭什么这么做!”
“就凭他对不起我姐姐!”欧阳爵毫不退让,身上的气势丝毫不逊于一身煞气的贺兰图。
贺兰图颓然地松开了手:“你——”他不知道说什么了,欧阳暖和肖重华的纠葛太深,太深了,外人根本没办法置喙一句。
欧阳暖被送到了江南的别院,那里有欧阳爵费尽心思才找到的药泉,也有人在等着她。因为脱离了药物的控制,欧阳暖慢慢想起了一切,而和大公主的见面,则让她记起了更多的东西。当然,她不会排斥这样的安排,因为大公主带来了念儿,这个小小的生命,几乎是第一眼,欧阳暖就确认,这是自己的孩子,是她曾经拼劲力气生下的孩子。
“贺家婷畏罪自杀了。”大公主这样告诉欧阳暖。
而欧阳暖只是点点头,并不是很在意。一切都是肖天烨安排的,不是贺家婷,也会是别人。比如汝娘,后来他们才查到,汝娘是秦王当年在皇宫中安排的内应之一,被肖天烨所用。
再次见到红玉、菖蒲,和方嬷嬷,欧阳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在她们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对孩子的父亲,如今已经是摄政王的肖重华闭口不谈,欧阳暖虽然早已经想起了他,可是既然她们都不提,她便也不想知道。在她的理解中,可能经过一年的时间,肖重华已经找到了爱人,有了孩子,不再想起她这位已经过世的妻子了。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问起这个人呢?虽然已经慢慢恢复了记忆,却再也没有那样强烈的爱恨了……这也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在江南生活,很平静,很悠闲,没有任何人打扰,她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慢慢的,却喜欢上了这里的日子。
时光匆匆的过去,转眼就是三年。
“娘,娘抱抱!”念儿白皙的小脸上有两抹泪痕,扑倒在欧阳暖身上。
欧阳暖连忙抱住他:“怎么了?”
三岁的孩子抱着她的脖子蹭个不停,眼眶红红的,一直埋在她的脖间,小声啜泣几声,呜呜咽咽的,不肯抬起头来。
欧阳暖一下子心就软了,一手抱着他,一手摸着他的小脑袋,耐心哄道:“怎么了?摔跤了”
“才、才不是呢,”小男孩很懂事地抬起头来,掩饰性地擦擦眼泪,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我想娘了。”
欧阳暖微微笑道:“是吗?如果没人欺负,怎么会这么难过呢?怎么?别人又说什么了么?”
小男孩一下眼眶就又红通通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睛只眨了两下,掉下泪来。“呜呜……红姨带我去买糖,外面人说娘娘坏话,都是坏人……”
欧阳暖愣了一下,然后鼻子有些微酸,她笑了一下,拍着孩子的背脊道:“不要紧,娘好好的,他们就算说又怎么样?”
她深居简出,大公主也只是在这里逗留了半年就不得不返程回去了,外面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知道她是一位京都住在这里的贵人。刚开始还很是敬畏,可日子久了,看她年轻貌美身边又没有男人,偏偏还带着一个小孩子,贵族圈子里各种流言蜚语都出来了。欧阳暖当然置之不理,可对于小孩子来说,总不能关着他不让他出门。
“恩……”念儿擦擦眼泪,改搂上她的脖子,因为过于激动,漂亮的小脸也红扑扑的:“念儿没有爹爹吗?”
闻言,欧阳暖竟是愣了一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出神。
念儿蹭着她的脖子可怜兮兮道:“爹爹真的不愿意要我们吗?”
小孩子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欧阳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笑着拍了拍他的头。
这孩子十分可爱,柔顺乖巧,眉眼清秀,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让人看了就爱得很,不忍心伤害他。
“小少爷,京都有礼物送给你。”红玉走进来,看见这一幕,赶紧亮了亮手里的小箱子,肖念顿时忘了伤心,一摇一晃地向她走去,红玉连忙过去接住他,顺便帮他拍了拍衣服的尘土:“你看,这都是最时兴的玩具呢!”
一箱子的小玩意,都是费了心思的,精致而且都是用造价不菲的玉石制成,欧阳暖看了一眼,笑道:“表姐真是费心了。”
“太后娘娘也是惦记着小姐,还来信催了好多次,小姐——是不是什么时候回去看看?”红玉试探着问道。
是啊,皇帝在两年前驾崩,皇太孙登基,表姐如今已经是太后了,可是——欧阳暖笑着摇了摇头:“以后再说吧。”
正说着,念儿把玉石子敲打的叮咚作响。
欧阳暖笑了,看着外面的好天气道:“明天带这孩子出去玩吧。”她看了红玉,补充了一句,“我们一起。”
小姐愿意出门了?红玉吓了一大跳,随即欢喜起来。
街上热闹繁华,人来人往,却不显拥挤,欧阳暖也不坐马车,只是蒙着面纱,牵着念儿的手,带着红玉和菖蒲两人,当然她也知道,大公主一直派了不少的暗卫在周围,随时随地保护着她们不受外人干扰。
这几年来,欧阳暖很少笑,但跟孩子在一起的时候却是她笑得最多的时刻,她的生活平平静静地过了三年,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暗箭难防,这样的生活,幸福美满,和平安定。
欧阳暖仰头看了看烈日当空,有些刺眼,便眯了眯眼睛。
当初那个在众人面前游刃有余的欧阳暖,早已经消失了。她觉得很好,这新的生活,真的很好。而那个不该想起的人,已经在她的生命中,彻底消失。
虽然有时候会寂寞,但大多时候,她庆幸自己还能活下来,老天还将这样可爱的念儿送到她身边。
“娘!那里好热闹,好多人,是在干什么?”
欧阳暖回神,笑道:“想去看看吗?”
“恩。”念儿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好。这就去。”
念儿抬起小脸道:“我牵着娘!这样你就不会走丢了!”
欧阳暖怔了怔,心中微酸,却是笑了起来。
“走喽!”小人儿咯咯一笑,拉着欧阳暖的手跑了起来,有些跌跌撞撞的,他虽然跑着,却人小腿短,欧阳暖不过走快一些就能跟上,转眼间,便挤到了人群之中。
“哎呀,这是什么人啊,好大的排场。”
“是啊是啊!”身旁有人附和,语气好似有些嫉妒:“怎么我就没生在皇家啊,这排场,啧啧……”
阵仗确实很大,礼乐炮鼓,钟鼓齐鸣,白色大马,威风凛凛,神气而又气派。
“这大马好气派呢!”念儿显然没见过这些新鲜物事,对待一切都很兴奋,左瞧瞧右看看,小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
欧阳暖显然没有什么心情,眼光游移,却忽然看到了什么,身体猛地一震。
“你还好吗?……”一个温润甜美的女声,肖重华听到这声音,便转头对她点点头,空洞朦胧的眼睛对不准焦距。
“还好。”
虽然肖重华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但他的听力却越来越好,稍微一点不同与变动,是谁说话,他都能隐约听出个大概。
大结局(下4)
至于他的眼睛,肖重华早就不期盼什么了。
自从眼睛瞎了之后,一切都要从头学起,读书骑马,日常起居,他摸索着学习,直至现在,终于还能自理。
收到过贺兰图的两封信。
信上说,欧阳暖身体康复很好,没有什么毛病,只不过她不愿意再回到京都。
肖重华苦笑,她是不想再见他了吧。只要知道她生活的很好,就够了。肖重华安慰自己。只是看不见而已,只是孤单寂寞而已,只是每夜每夜,心里都牵挂着另一个人而已,这些,比起当年知道她突然死去,要好了太多太多。
“大哥,你是不是休息一下?”慕红雪的容貌风度更胜当初,举手头足间温婉动人,更加妩媚亮丽,看得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叹的声音。
肖重华眼睛不知望着何处,闻言,竟是轻笑了一声,没有停下的意思。“不用,我早已习惯了,你若是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
慕红雪叹了口气。
经过三年调理,肖重华也能模模糊糊看得出人的影子,所以只要骑得慢些,对他来说,并无大碍。
欧阳暖远远看着肖重华身边的慕红雪,淡淡摇了摇头,转身吩咐红玉:“咱们走吧。”
红玉擦了擦不知何时流出来的眼泪,坚定地点点头,“是。”
“娘!你瞧!你看那大马,雪白雪白的,多漂亮呢!”三岁的小娃几乎要蹦起来,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黑亮的眼睛也闪烁着动人的光彩,小手拉着欧阳暖的一根指头,攥了攥,滑腻腻的,满是汗水。
欧阳暖却有些失神,好像没听见一般,脸上神色多了些清冷,似乎在回忆什么,过了半响,脸上却突然多了抹嘲讽。
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
宽整的道路上几乎有些水泄不通,寻常百姓更是没见过这种阵仗,纷纷马蚤动起来,推推挤挤,谁都使劲拉长了脖子观看。
欧阳暖本来将孩子保护的很好,兀自出神之中,再加上红玉菖蒲也都在,本不会出什么事。谁知人群突然开始喧闹杂乱,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着说快看有个大美人在那里,身后的人群真正开始马蚤动起来,你推我挤,互不相让,欧阳暖正觉得什么隐隐有些不对,低头一看,一直跟着自己的儿子,却消失不见了。
“念儿!”欧阳暖急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念儿!你在哪里!?”
人群你推我挤,争先恐后地看着这难得一见的胜景,丢了小小的一名孩童,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注意到。
“念儿!你在哪里!?”欧阳暖从没这么急过,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慌乱心惊,迅速将她击溃。红玉和菖蒲连忙招呼护卫去寻找,可是人太多了,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孩子的身影。
“呜呜呜呜……娘……”马路的正中央,有一小童摔倒在地上,似乎是被人群推挤出来,摔得疼了,又找不到自家大人,被吓得厉害,捂着眼睛哭起来。
肖重华听出不对,连忙勒住缰绳,跳下马背。
立马有人从旁边扶了上来。
“摄政王……”
“是怎么回事?”肖重华问。
“没什么,是个孩子从人群中推挤出来,不要担心,我这就让他离开,不会耽误行程。”
肖重华淡淡地嗯了一声,微微侧首道:“扶我过去。”
“是。”侍从小心翼翼地扶肖重华过去,慕红雪远远看见不对,心中微微疑惑,也骑马过来。
“呜呜……娘,娘,你在哪里……”念儿心里害怕极了,不断啼哭起来。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念儿忽然止住了哭声,微微抬起头来,一张俊美夺目却显得很苍白的脸,正对着自己微笑。
是刚才骑在大马上的叔叔,念儿奇怪地看着他。
肖重华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起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却说不出是怎么回事,只是轻柔地问道:“摔痛了吗?”
念儿盯着他的脸,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哭。
肖重华又笑了一下,微微侧首,摸摸他的头:“不要哭了,待会儿我让人去找你爹娘。”
“嗯!”念儿用力点了点头,一侧首,正看见欧阳暖站在自己的不远处,连忙欢欣雀跃起来,一把扑进她的怀里:“娘!”
欧阳暖却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站起身来,脸上平静无波,有些恍如隔世,没有说话。
慕红雪一下子惊呆了,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欧阳暖淡淡向她点了点头,便要拉着孩子离开。
肖重华目不能视,他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一大一小的轮廓,眼前却仍是白茫茫的一片。
对方沉默,他只是有些微的奇怪,在这奇怪之余,心的某处,不知为什么,突然微微的痛了一下。
“娘,你怎么不说话?”那孩子天真地问道。
欧阳暖淡淡一笑,道:“咱们回去吧。”
是很轻很轻的声音,显然她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存在,然而肖重华却还是听到了这个声音,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紧紧一缩,接着是针扎一般的难受。
这个声音……分明是……肖重华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肖重华不可置信道:“暖儿!是不是你?”说话间,他也不由自主地向前了一步。
欧阳暖却已经带着念儿转身离去。
肖重华快步走过去,却突然摔了一跤,心中剧痛,口中腥甜,“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其他人都是大惊失色,慕红雪大声叫着欧阳暖的名字,然而欧阳暖却硬起心肠,没有回头。
“娘……”念儿看到欧阳暖冷漠的面孔,知道娘在生气,可是娘为什么生气呢?因为他瞎跑吗?
“暖儿!”肖重华呼吸不畅,口中腥甜,脚步已经凌乱,却还勉强挣扎着追上来,可他眼睛失明,仓仓惶惶之中早已撞翻了不少东西,一路追来,竟是一身的狼狈。人越来越多,他再也没办法分辨出那两个模糊的身影究竟在哪里,眼前只是一片混乱……
欧阳暖不知道为什么,听着那样的声音,自己的心,竟也跟着不可抑止地颤抖。三年了,这时间不长不短,曾经有过怨恨,那恨意铺天盖地,可是时至今日,再见面,更多的,却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欧阳暖抱紧了孩子,加快脚步。
念儿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很懵懂地看着这一切。
人太多了,肖重华终究还是没有追上来。
原本想要立刻回去,可是肖念却很失望,欧阳暖便想,既然已经陌路,何必担心碰到呢,索性让他继续玩耍。念儿到底还是小孩性情,很快忘记刚才的不快,一会儿又不知道钻到哪个人群中看热闹去了,欧阳暖笑着摇摇头,慢慢的跟在他后面。出来了大半天,看着他东奔西跑的快活背影,倒感觉也有些乏了,心口又有些烦闷的感觉。刚想开口去叫他回家,红玉和菖蒲却突然神情戒备的看着前面。欧阳暖有些啼笑皆非的看着她们紧张的神情,疑惑的抬眼望去——一道修长的身影就站在她们的前方。
阳光浅浅的洒了下来,照耀在来人那如温玉般光洁的面庞上,有些透明的苍白,颊上却有一抹奇异的红晕,一时之间,他没有丝毫动作。
直到那人提步向前进了一步,菖蒲忽然跳了起来,尖声道:“你……你来做什么?”
几乎是不用分辩,肖重华便能察觉到欧阳暖在哪个方向,他强行压住胸口翻滚的血气,语气却十分的平和:“我只想看看你。”
菖蒲冲口便出:“是来看我们小姐死了没有吧?”
肖重华似一震,继而轻轻一叹,默默无语。欧阳暖淡淡道:“菖蒲,不得无礼!”菖蒲委屈地道:“小姐!你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在菖蒲简单的头脑里,始终觉得肖重华背信弃义在先,哪怕红玉和她解释过一百遍,她也不能理解。
欧阳暖淡然一笑:“既然来了,就去寒舍坐坐吧。”说着,她牵着孩子的手,转过身。
这时候,慕红雪已经赶了上来,看到这情形,想要解释什么,却只是道:“暖儿姐姐,这一次摄政王是送我回高昌的,我马上就要嫁给九哥了。”
欧阳暖一怔,似乎有点意外,却并没有表露出来。不知何时,慕红雪爱慕的人变成慕轩辕了吗?还是说,这又是一场政治的联姻?慕红雪下意识地想要走近一步,菖蒲却一脸忿忿之色的瞟着她。
一路上,肖重华不再坚持不让人搀扶他,金良便一路将他护送到了别院。
走到家门口,方嬷嬷已在门口候着,见到回来的是这么多人,眉尖一挑也不说话,只是有些担心的看了欧阳暖一眼。
“有客人到了,去准备些酒菜吧。”欧阳暖柔声吩咐,随后对肖重华和慕红雪道,“一切随意,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诉方嬷嬷。”
肖重华只是沉默了半响,笑了笑:“那我打扰几天了。”
欧阳暖暗中叹气,点点头,便转身带着孩子离去。
菖蒲边走边闷声说道:“小姐,摄政王有什么了不起,这是咱们的地方,让他们走嘛!”
欧阳暖望着渐渐暗淡的天空,淡淡说道:“我不在意的人,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呢,他留不了多久的。”
“可是,小姐——”
欧阳暖哑然失笑:“怎么越来越唠叨了,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哼,”菖蒲很不高兴地道:“奴婢就是讨厌那个妖里妖气的公主。”
欧阳暖笑着摇了摇头,这三年来,她想了很多,也慢慢发觉这事情的古怪之处,虽然别人什么都没有向她说,可她还是隐约猜到了一些,肖重华想必是为了国家的安危才会放弃了自己,或者说,这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可是对欧阳暖来说,这种保护,是一种难以言语的伤害。被放弃的人,被留在原地的人,是一种怎样的痛苦,他能够体会吗?现在想要重修旧好,她却已经没有这样的力气了。、
她——真的觉得太累了。这样的生活,好好照顾念儿,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很好,很好。
烛火轻摇,夜已渐深,红玉将念儿抱下去休息,欧阳暖一人坐在桌前,怔怔出神,不知肖重华来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是为了告诉她慕红雪和他没什么关系吗?长叹一声……苦笑摇摇头,当真是自己多想了,也许只是路过。起身吹灭了蜡烛,躺到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好像是下起了小雨,听着滴滴答答的声音,迷迷糊糊中直到天快亮时才朦胧睡去。
迷糊中隐隐听到门外似有人说话声,睁开眼睛,天色已亮,屋外的雨声还是一如昨夜,淅淅沥沥的没有停,还有人刻意压低声音在讲话,欧阳暖在屋子里也听不清,她对着门外开口唤道:“红玉……”
“是,小姐。”红玉恭敬的答道,推开门走了进来,服侍她起床。
她配合着进行穿戴,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什么人在外面?”
红玉为她梳妆打扮,看了一下她的脸色,小心的说道:“摄政王一早让人端了补身的药来,说是京都最好的太医开的,对虚寒体质极好,见小姐没有醒就在门外候着,被菖蒲碰上了,好像是起了争执——他站了半天,身上的衣服像是都被雨打湿了……”红玉这样说道。
欧阳暖叹了口气,“让他进来吧。”
“是。”红玉忍不住微笑,欧阳暖不由自主摇了摇头,这两个丫头,各有各的想法,一个拼命阻止,一个拼命撮合。
不一会儿,却是念儿蹦蹦跳跳的进来了,手里啃着玫瑰糕点,欧阳暖看了一眼,道:“还没用早膳,谁给你的糕点?”
念儿笑嘻嘻地看了她一眼,含糊道:“叔叔给的。”
叔叔?欧阳暖摇了摇头,这孩子真是,平时见到人也不这么亲热,一眨眼就叫上叔叔了。
菖蒲看着就不爽,眼珠子一转,回过脸对欧阳暖甜甜一笑:“小姐,今儿咱们出门吧。”
欧阳暖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菖蒲垮了脸,终究还是被红玉拖出去了,顺道被拖出去的,还有坐在那里啃糕点的念儿。
门外传来有礼的敲门声,欧阳暖暗暗叹气,该来的是躲不过的,“进来吧。”
肖重华那修长的身影走了过来,欧阳暖一指对面的椅子:“请坐吧。”
肖重华试探着摸了一下墙壁,然后一言不发的坐了下来。
欧阳暖看他脸色苍白,头发还有些湿,应该是被雨淋的,轻轻一叹,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杯热茶放在他面前:“还好吗?”
他也不动,就这样死死的看着她,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仿佛是忧伤:“暖儿,你恨我吗……”
欧阳暖轻轻的摇了摇头,拿起杯子喝了抿了一口茶,手指在杯沿上慢慢的转圈,徐徐的开口:“不,我谁都不恨,也谁都不怪了。”
肖重华听了似一震,脸色更是苍白,嘴唇有些哆嗦,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欧阳暖见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用力紧紧的抓住桌沿,手背上的青筋都有些露了出来,头低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见那浓黑的羽睫不住的颤抖,一双眼睛近乎空洞,显得格外的脆弱。
欧阳暖无奈地看着他,没有开口。
“你……能原谅我吗?”肖重华语声颤抖,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激动。
欧阳暖微皱眉头,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疲惫,“没什么不能原谅的。”
“能不能……和我回去。”
欧阳暖心中长叹,淡淡的叉开话题道:“重华,美丽的花朵开过一次,便会凋谢了。”
肖重华闻言大震,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成惨白,他紧紧的闭上了深深的眼睫,屋外的寒风吹进,将原本就清冷的房间更带出几分凄凉。
过一会儿,他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原本清亮的声音却有种说不出的疲惫和虚弱:“这些年,你把念儿照顾的很好。”
欧阳暖淡淡的望着窗外,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心中有一丝诧异和微微的苦涩,却没有一点留恋和心动,随之而来的似乎也只有无止境的疲惫。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淡淡的说道:“他是我的儿子,这是自然的。”
“我知道……我只是想——”
他想要解释,欧阳暖明白,只是她太累了,历经生死,她几乎已经是忘记了一切,何必重新记起来呢?
“肖重华——其实解释与否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我不再怨恨你了,只是我和你的缘分也早已结束,你不必再强求。我相信,你身边一定会有比我更好的人出现。”
肖重华没有接话,欧阳暖转开头去,不忍去看他那痛苦的表情。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俩就这样坐着,相对无言,直到桌上的热茶也渐渐冷去。半响,他幽幽一叹:“只要你过得好,我不会勉强你。”说罢,起身慢慢的走了出去。
到午后,雨渐渐小了,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水汽,显得雾蒙蒙的。不知道红玉将菖蒲拉去了哪里,欧阳暖独自一人在院落里走着。天阴沉沉的,空气又冷又湿,仿佛连带着骨头里都沁着阴寒,让人极不舒服。欧阳暖轻轻拍去粘在身上的水汽,朝后院的药池走去。在院子后面有一个独立的药池,是引得山间的温泉,以玉石砌成,玲珑可爱,十分珍贵。欧阳暖散开长发,把身体浸入暖暖的温泉中,浑身的毛孔都像是完全的舒展开来,舒服的开始呼吸一样。
泡在温水中,任由温暖的水波一阵阵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身躯,浑身都觉得暖烘烘懒洋洋的,渐渐的思绪开始远去,脑海中一片空白。
泡了澡出来,便觉得舒服了许多。欧阳暖慢慢往回走,却没想到慕红雪早已在门口等着自己。
看到欧阳暖出来,慕红雪轻声道:“摄政王,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欧阳暖没有出声,她已经看出来了,只是她觉得,这一切的一切都该有个结束,为什么要去追问呢?既然是有了各自的人生……
“他是为了你瞎的,你知道吗?”慕红雪忍不住要哭,可她忍住了眼泪,“刚开始我觉得你为什么要嫁给这个男人呢,冷酷又无情,半点人情味都没有,可是后来我觉得你是对的,因为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为了你的安全甘愿忍受委屈,甘愿承受一切的冤枉,可是等她回来,你却中毒,命悬一线,他为了让你活过来,明知道一切都是肖天烨的圈套,却还是带着你去了南诏,让巫医救你,可他自己却喝下了金雕血,忍受着噬心的痛苦,甚至连眼睛都瞎了,这三年来,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要卧病在床,因为痛的爬不起来。暖儿,你知道的,他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为什么不肯原谅他呢?他就算做错了什么,也全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呀!”
欧阳暖听过,便觉得如同一阵风划过耳畔,带起一阵阵的涟漪,可是她能说什么呢?她看到了,也听到了真相,可这真相,她不如不知道。彼此受伤太重,难道相依相偎便可以取暖吗?她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就算留在他的身边,也没有信心照顾他了。他需要的,不再是自己这个不想去面对一切的妻子,而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女人。她,真的是心力交瘁了。
慕红雪失望地走了,她没等到欧阳暖的回答,因为欧阳暖没办法回答她。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却看到肖重华在和念儿玩耍,念儿攀附在他的身上,很亲近的模样。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一幕,她的心里微微发酸,发苦。但她不想在此刻多说什么。
肖重华看不见她,然而念儿却睁大了眼睛,奇怪道:“娘!”
欧阳暖背身而立,一直都没有回头。闻言,也禁不住轻轻一震,然后便垂下眼帘,紧紧抿起唇角,逼出苦涩的味道。
“暖儿。”肖重华叹息,小心翼翼地摸索过来,走到他身边不远的地方,慢慢停了下来,犹豫着不敢上前。
过了很久,欧阳暖终于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
“不用说了,我过的很好,你回去吧。”欧阳暖的声音很平淡,静如止水,仿佛看破了一切,淡淡的波澜不惊。
肖重华心中一紧:“暖儿……”
欧阳暖轻笑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唤道:“念儿,走了。”
念儿看看肖重华,又看看欧阳暖,开口道:“可是叔叔看不见,把他扔在这里怎么行?”
肖重华心里安慰,看着念儿这么懂事,暖儿已经把他教导的很好,乖巧柔顺,又很会疼人,心里忍不住一阵柔软。
“走了。”欧阳暖却毫不犹豫地道。
念儿终究不敢违背娘,最后看了肖重华一眼,道了声叔叔再见,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欧阳暖拉上他的小手,又紧紧攥了攥,静默一阵,头也不回地离去。
肖重华笑了一下,却没有力气再追,身体的不适渐渐扩大,毒素蔓延的声音,几乎要冲破血管,十分清晰的传来耳廓,紧绷了许久的身体,有些轻微的颤抖。终究是留不住她吗……模糊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他再也看不见,他咬紧牙关,忽然轻逸了一声,隐忍了半响,终于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看见肖重华,先是惊讶地啊了一声,连忙停下来扶住他:“大哥……大哥……”慕红雪已经是他的义妹,这是肖重华报答她一直帮忙的谢礼,有了这份谢礼,足可以让她登上高昌皇后的宝座。
噬心之毒却流窜得难以想象的迅速,肖重华隐忍中模糊地看了她一眼,隐约中知道是慕红雪,可是却几乎无法开口说话,不过一会儿便疼痛难忍,脸孔涨得通红,冷汗几乎要湿透他的衣袍。
“快来人啊!”慕红雪惊叫了一声。
听见声音,念儿也忍不住回头,却吓了一跳,对欧阳暖喊道:“娘,叔叔好像生病了!”
欧阳暖暖胸口一紧,猛然回过头去,脸色微变。
肖重华低低地轻哼一声,胸中忽然一阵紧缩,疼得全身痉挛起来。
慕红雪突然遇到这种状况,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有大声地喊人。
肖重华已经疼得无法自制,刚才他已经强行压制,谁知这毒血一旦发作,竟是如此厉害,不过片刻,竟已撕心裂肺般,几乎要失了神智。“暖儿……”他喃喃的,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大汗淋漓,沿着发尖滴下。
慕红雪几乎要哭了出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是看见欧阳暖站在对面,肖重华却看不见,忍不住故意道:“既然这么痛苦,你又何必救她?自己瞎了,这样的生活很好吗?非要折腾死自己吗……”
肖重华蜷住身体,嘴中偶尔才哼出几声呻吟,闷闷的,只有汩汩不断的黑血,沿着他的嘴角溢出,染红了他的衣衫。
肖重华已经神智不清,嘴中喃喃不断地呢喃着一个人的名字,即便锥心痛苦,他的心中,也早已扭曲,可是他的眼底,只装得下一个人的身影。
欧阳不再犹豫,快步走过来道:“不论怎样,当务之急,先找大夫来。”
念儿拉着她的衣摆,好似有些害怕,脸色通红,不敢说话。
欧阳暖看着肖重华,他已经疼得无法言语,神智似乎也已经不清,只有豆大的汗水,浸透他的衣襟。
“大夫马上就来了。”欧阳暖的语气,忽然茫然起来,有些隐隐不可窥探的痛楚,透过她微颤的声音,无比清晰的,回响在,淡淡清冷的空气中。
“摄政王体内的毒素已经积累的太久了,经脉混乱,气血两亏,好在一直用压制毒性的药物克制着,倒是不妨事,但是需要好好调理……”
“好了。”欧阳暖一口打断他,开门见山道:“你能不能救他?”
大夫看了看欧阳暖的脸色,摇了摇头:“没有治本的法子,只能尽量减少他每次发作的痛苦。”
肖重华已经昏迷不醒,衣衫上全是咳出来的黑血,身体却疼得微微痉挛,梦中也还在痛苦似的,双眉皱紧,低声呢喃着什么。
欧阳暖坐在床前,低头看着肖重华,不说话,也不做声。
“暖儿……”过了一会儿,肖重华突然睁开眼睛,不再挣扎,望着她的方向,朦胧地低语了一声。
欧阳暖轻轻一颤,抬起眼睛看着他。
“暖儿……暖儿……”肖重华粗声喘息,像是已经累了,也好似多少恢复了一些神智,半天都不再动弹。
欧阳暖只小心翼翼地观察他,见他双目紧闭,气息急促粗重,身上也大汗淋漓,没由来的,便放轻了声音道:“重华,你醒了吗?”
肖重华睫毛轻颤,却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嘴里反反复复都叫着她的名字,如梦靥一般,记忆到刻骨。
大结局(下完)
欧阳暖眼眶一热,抿了抿唇。
“为什么?……既然我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救我?”欧阳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