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年光荏苒第20部分阅读
重生之年光荏苒 作者:肉肉屋
视线,宋荏菡将头埋在自己的手心,弯腰低声哭了出来,如果奕光知道她内心的矛盾挣扎,会不会谅解她?
她从没有忘记过他,也没放弃过等他,只是这辈子能有多长,她还能耗得了多少时间?
回到家后,宋荏菡见江苒还没睡,似乎是在等她,这才发现连着几日,他们都没有说过话。见她吞吞吐吐,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宋荏菡轻轻关上房门,脱了衣服后钻进被窝,背对着江苒说,“对不起,我现在还没习惯叫你孙女,所以还是叫你小苒,可以吗?”
“可……可以。”没想到宋荏菡终于肯主动和她说话,江苒欣喜地转过身面对她,可无奈宋荏菡并未转身,所以江苒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告诉江恒,你是他孙女。”头枕着枕头,感觉困意浓浓,宋荏菡打了个哈欠后,裹着被子说,“我先睡了,晚安。”
“嗯,我答应你。晚安。”嘴角微扬,江苒没想到阿菡竟然不再生她的气,一时间兴奋得没了睡意。
第二天江苒见天气不错,抱着被子拿出去晒的时候,从阳台那儿往下一望,远远就看到王伯坐在黄包车上,朝他们这边过来。
她匆匆忙忙将被子晒好后,便跑下楼去开门。“王伯,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泊年今天不在家。”
黄包车收了钱后,迅速掉头拉着车离开了,王伯将剩下的钱收回裤兜里,转身对江苒说,“就是知道他不在家,所以老爷才特地让我来找你的。”
“见我?”江苒重复了一遍,疑惑着是不是王伯说错了,她好像根本不认识顾泊年的父亲,更别提有过交流。“王伯,进屋坐会儿吧。”
“不用这么麻烦,就在门口儿说吧,老爷指名说要见你,想和你谈谈关于泊年的事情。”原本伺候着钟远良吃早点,却没想到钟远良忽然间放下报纸,说要见江苒,王伯不敢多问,只得以最快的速度拦了辆黄包车后,赶来这里希望能带江苒去一趟钟家。
“谈泊年的事?”一听是关于顾泊年,江苒心里更是好奇,以前听泊年提起过他那位父亲,是为地地道道的商人,凡是以利益为先,现在想要见她,估计是打着什么算盘吧。“他没说具体是什么事吗?”
“这老爷倒是没说。“王伯仔细回想了下,茫然地摇了摇头。最近顾家生意连续下滑,钟老爷的脸色晴不定,就连夫人也不敢在老爷面前多说话,家里气氛压抑得连佣人走路都不敢出声,生怕一个怪罪,丢了饭碗。
“哦,那我现在跟你去。”也不想令王伯为难,江苒拿着钥匙锁了门后,便跟着王伯一同前往钟家。
钟家如她意料中那般装修精致,里面的佣人一见王伯回来,立即跑来开了铁门,“王伯,老爷正在房里等你们回来。”
“小苒,跟我进去吧。”进入宅子后,王伯领着江苒穿过厅到了房,敲了敲房门后,得了老爷的允许,王伯推开了房门。
跟在王伯身后进入房,她见王伯走到一个中年男子身边,微躬着身子说,“老爷,这位就是您要见的江苒。”
没了王伯在身前,江苒这才能抬头好好打量钟远良,平心而论,钟远良保养的并不差,除了眉梢有点像顾泊年外,其余之处根本截然不同。
“你就是江苒?”钟远良放下烟斗,干咳了声。
钟远良虽未抬眼,可眼睛的余光却是在细细扫视着江苒,这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江苒忽然觉得比起面前这个男人,李墨的心思也没那么难猜。
“你让王伯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与其浪费彼此时间,江苒倒希望钟远良能把话挑明了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目光锐利地盯着她,令她背脊发寒。
“听说,你和泊年住在一起。”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江苒知道,他一定是做足了功课,才会想要见她,只是她好奇,他到底了解了多少关于她的事情。“嗯,我和泊年住在一起。”
“那你知道泊年姓顾,不姓钟的原因吗?”钟远良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胆怯的痕迹,可惜无果。不免有些佩服起她的本事,看着下人搜集来关于江苒在飞报发表过的文章他才知道,原来关于他的文章,皆是出于她的笔墨。他是该夸她有胆识呢,还是该笑她不自量力呢?
即便钟家生意有些亏损,面上他依旧保持着赢着姿态,不输于人。
“钟先生,你不妨说明白些。”抽开桌对面的椅子,江苒一屁股坐了下来,与之平视。“商人的时间可金贵了,若是为了我这样名不见经传的人,耽误了您的生意,损失的都是您的利益不是?”
说这些的时候,江苒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令钟远良心里倒是对她有了一丝欣赏之意。
“我今天找你的目的很简单。”钟远良食指以对,指着江苒说,“我要你,说服泊年进钟家的洋行帮忙。”
“这不可能。”江苒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的话。没想到钟远良竟存着这份心思,想让她来当说,这是吃定了泊年会听她话?
果然,他还是不了解他这个儿子。
她爱泊年,怎么会不了解自由对他的重要?他根本无心经商,更何况还是让进他一辈子都厌恶的钟家。
74 亲情聚又散
“江小姐,麻烦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你要知道泊年是钟家的儿子,进钟家打理生意是理所应当的事,我今天和你说这些,已经是给足了你们面子。”这年头的骨气能值几分钱?钟远良只当江苒是在欲擒故纵,想和他谈条件。
“我敬你是泊年的父亲,称呼你一声钟伯父,可是我想我没必要呆在这里和你再继续谈下去了,除非你自己有本事去说服泊年进洋行,否则别想让我当说。”江苒起身,不顾王伯的阻拦,朝门口那边走去。
“能让堂堂大上海舞厅的小姐叫我一声钟伯父,还当真是我的福气了。”钟远良绕过桌,一步步走到江苒身边,手覆在身后,脸上的表情讳深莫测。
江苒蹙眉,为他话中轻蔑的语气感到不快,“您说的也对,瞧我的记,我怎么忘了钟伯父是咱们舞厅常呢。”既然他能知道她在舞厅当歌女,那必然也了解她曾经还在飞报当过记者,写过关于他的报道,江苒不禁好奇他为何这么执着的想让泊年进洋行,难不成以钟家的声誉,还怕招不到一个像样的人才?
从前他没有给与过泊年亲情,莫非二十年后良心发现,想将泊年留在身边,尽力当个好父亲?江苒可不觉得这个猜测会成真。
两人都没有让步,房内的气氛有些紧张,王伯站在一旁只能干着急,他没想到江苒的态度这么倔强,根本就没有将老爷的话放在眼里。
正当江苒想要开门的时候,门忽然打开,随即而来的,便是一声清脆的巴掌落了下来,江苒捂着被打的半边脸,惊愕地看着面前的陌生女人,她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可真是荒唐够了!
“别给脸不要脸,我在外面可都听到了,舞厅小姐是不是?上我们钟家来是打着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沈若梅关上门,堵住了江苒的去路,见她眼神中的不屑,抬手想再给她一巴掌,却被王伯给拦了下来。
“夫人,江小姐是老爷请来的人。”王伯怕逾矩,立即松开钟夫人的手腕,可心里却还担忧着江苒能不能平安离开这里。
若是江苒在钟家出了事,他可不知道该怎么跟泊年交代才好。
“一巴掌,够了吗?”即便觉得疼,江苒还是咬着牙挤出一丝微笑,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顾泊年会讨厌来这个家,这里的人根本就不懂得尊重别人。
“难怪那野种会看上你,舞厅小姐配野种,倒是绝配,听说你们还住在一起?难不成他还得靠你在舞厅工作养活这个价么?”连日来,见钟远良为洋行的事情烦恼,她无数次向他提起关于让海宁帮忙接手生意的事,可是他都恍若未闻,要不是刚在房外听到,她都不知道原来钟远良是想让顾泊年进洋行主事。
凭什么她生的女儿,就不如一个下贱丫头生的野种?这口气,叫她如何咽得下去?
“请你搞清楚,顾泊年不是野种。”就算沈若梅说她是舞厅小姐,她都不介意,只是为什么要羞辱泊年?如果不是钟远良当年的错,泊年这一生或许就不会过得这么苦,永远都抛不开下人儿子这个沉重的包袱,无法快乐的活着。
“钟夫人,何必要把话说这么死,让大家都不好过?”江苒忍着怒意,耐着子没有回敬她一巴掌。
“不就是野种么?难不成那死野种还真存了心思想当钟家少主?”沈若梅环着臂膀,浑然不顾江苒浑身散发的怒意。
如果让顾泊年真管理了钟家生意,那以后还会有她们母子好日子过?沈若梅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在一个小丫头面前输了气势。“就算现在钟家出了事,我也不会让那死野种踏进钟家一步。”
“闭嘴。”钟远良冷哼了一声,打断了沈若梅的话。
“远良……”沈若梅被钟远良的话吓了一跳,一时间怯怯地不敢去看他的脸色,她当真糊涂,竟然就说出钟家出事的事情。
“怎么,不说了吗?”江苒看着沈若梅忽然弱下来的气势,不禁笑了出来,刚才的话,她可听得一清二楚了,原来钟家出了事,只是到底是严重到了什么程度,然会让钟远良想到要找泊年帮忙。“如果没什么好说的,那抱歉,这里我一秒都不想多呆了。”
沈若梅惧于钟远良的脸色,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却没有再说什么,身子一偏,没有再拦住房的门口。
“王伯,送。”钟远良摆摆手,示意身后的王伯送江苒出门。
“好的,老爷。”见钟远良总算没有再为难江苒,王伯心里松了口气,领了江苒出了房。
房里,沈若梅见钟远良一直看着江苒离开的身影,不发一语,她猜不透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见他身上的西服有处褶皱,想伸手帮他整理,却被他甩开了手。“你和海宁以后最好安分些,无论钟家能不能躲过这次的危机,泊年以后迟早会继承钟家财产。”
手,还尴尬地悬在半空,沈若梅哆嗦着收回手,“远良,一定要这样么?”
“出去。”钟远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后,背对着她走过桌,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正在卧房里打电话的钟海宁瞥见沈若梅进来,匆匆挂了电话,跑下床说,“妈,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海宁。”沈若梅看着心爱的女儿,又想到钟远良先前在房那些话,满腹的委屈化作泪水流了出来,“妈这下半辈子,就指望你了。”
“妈,你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见沈若梅眼神涣散的模样,钟海宁心绪不安,总觉得出了事情。
“你爸他,始终还是喜欢那个死野种。”握着钟海宁的手,可是沈若梅还是止不住浑身在发抖,她为什么就斗不过那个佣人,就连死了也不安宁?
“顾泊年?”虽然她一早就明白她不受父亲重视,可是她以为父亲也不会喜欢顾泊年,毕竟他只不过是父亲醉酒时,和家里佣人结合所生的孩子罢了。
“海宁,你要记住,无论如何,都要努力争取到钟家的家业。”沈若梅死死的握着钟海宁的手,若不是她以前派人跟着钟远良,他都不知道原来那个顾嘉禾和他根本还有来往,可笑如她,竟然被蒙在鼓里这么久。
趁着钟远良在洋行忙事的时候,她叫了司机送她去了顾嘉禾那间屋子,等看到躲在顾嘉禾身后的那个小男孩时,她才感受到了威胁。
为什么她生的,偏偏是个女孩。从她生出海宁的时候,她就觉察出了钟远良的细微变化,他根本不爱海宁。可她却天真的以为他只是觉得小孩子太吵,等长大安静些了就好了。
“妈,你放心,我会让爸爸知道,我比顾泊年能干的。”她怎会不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正因为这样,她才会和李墨联手,想为自己和母亲多争取些利益,保证下半辈子的生活。
沈若梅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吸了吸鼻子说,“海宁,最近钟家的生意出了些事情,所以尽量不要惹你爸爸生气。”
“妈,其实钟家之所以会这样……”钟海宁松开手,低下头不敢去看沈若梅的脸色,就连声音也愈发得轻,“是我干的。”
“海宁,你说什么?”一时间忘了压低音量,沈若梅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儿,生怕会被经过的佣人听见,她赶紧跑过去想关门,谁知到了门口的时候,脸色倏地一白。
“远……远良。”沈若梅心虚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进卧室,心里暗自猜测着她刚才和海宁的对话,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钟远良并未理会沈若梅,只是一步步径直朝钟海宁走去,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然会想着搞垮他辛辛苦苦建立的洋行,这是老天给他的报应?
这几日,因为洋行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毫无头绪,他怎会想到罪魁祸首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是不是该拍手叫好,养出这么个吃里扒外的女儿来上门讨债。
“真没想到我钟远良能生出这么有本事的女儿。”钟远良并未错过钟海宁脸上慌张的神色,更是证实了他刚才没有听错,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海宁会想着搞垮洋行?“好,很好,真是有出息。”
“远良,你误会了。”沈若梅试图拖住钟远良的手,怕他盛怒之下,会伤害到海宁。
“你闭嘴,都怪你没有教好她。”钟远良回头,甩开沈若梅的手,力气之大,使得沈若梅的身子摇摇晃晃了几下,差点倒在地上。
“爸。”钟海宁知道今天无论怎样都躲不过了,索态度也不再软化了,将沈若梅护在身后,抬头说,“钟家洋行的账目,是我卖出去的,这些妈都不知道,你别迁怒于她。”如果说,原先还有愧疚的话,那么现在早就荡然无存了,钟远良对母亲的态度,让她心寒。小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比别人拥有更多,可是后来才明白,是她太天真。他们的婚姻如履薄冰,就连她,也不受父亲宠爱。
她明明有经商的头脑,为什么父亲看不到?那个野种,到底有什么好,会让父亲想着把生意交给他。
难道,就因为自己是女孩子吗?
“海宁,别说了,别再惹你父亲生气了。”看着钟远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沈若梅扯了扯钟海宁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妈,既然话都说开了,那这个家我也不需要待下去了,妈,我们走。”钟海宁拉着衣橱,拿出箱子,当着钟远良的面胡乱塞了几件衣服在箱子里。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那她也不会在留在这个家,她受够了钟远良晴不定的脾气,每天在他脸色下小心翼翼的过活。
“你以为你出了这个家,我就会饶过你了吗?”钟远良未拦着钟海宁离开钟家,因为冷静下来后,他猜测介入洋行生意的并不只有海宁一人,也许是有人暗中操控着一切,只是想看着洋行慢慢倒闭。
“海宁,别冲动,和你爸有话好商量。”沈若梅没有想到钟海宁真的打算离开,可无奈怎么劝都不能让两父女消气,拉着钟海宁的手臂,想将她拖回卧室,可钟海宁此刻根本听不进劝,只为母亲的懦弱感到烦躁,甩开沈若梅的手,拿着箱子走下楼梯。
谁知沈若梅焦急之余,根本没有看清楼下的台阶,还来不及握住扶手,身子便滚下了楼梯,随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眼看着母亲从她身旁滚下楼,钟海宁整个人懵了,手一松,箱子砰的一声落在了楼梯上。
75 家败人亦亡
瞬间,钟家一片死寂。
钟海宁一时腿软,跌坐在了楼梯上,嘴唇微翕,却喊不出一个字,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倒在血泊中,失去意识。
送走江苒后,王伯回到钟家,听到楼上似乎有争吵声,抬头正巧看到太太从楼上滚下,他惊呼了一声,“太太。”
“你满意了?”钟远良一步步走下台阶,看着钟海宁脸色惨白,死死地盯着楼底下的沈若梅,“你口口声声说为了你母亲,可现在,你就是这么对她的吗?她是因为你,才摔下楼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钟海宁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从楼梯上起身,跑下楼去看了沈若梅的情况,鲜红的血源源不断流出从她脑后流出,钟海宁抱住她的身子,急忙冲一旁的王伯喊道,“王伯,快帮我扶我妈上车,我们去医院,快啊。”
王伯知道现在时间紧迫,也不敢耽搁,立即跑去叫司机将车开到门口。
无论钟海宁怎么叫她,她都没有任何回应,看着她脸上的血色在一点点褪去,钟海宁抱着她的身子,絮絮叨叨地说,“妈,我们马上上医院,我答应你不离开这家了,你快醒醒。”
和王伯一起将沈若梅抱上车,钟海宁见钟远良淡漠地站在一旁,仿佛刚才出事的根本是无关紧要的人,她擦了擦眼泪,指着躺在车子里生死未卜的母亲,对钟远良说,“现在出事的是你的妻子,难道你就不能表现出一点点的担心吗?”
“做错事,害的你妈这样的人,是你。”钟远良指着钟海宁,冷冷道,“还有,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是谁教你这么搞垮洋行生意的。”
“没有人教我,是我恨透了你永远重男轻女,不顾及我和妈的感受。”钟海宁擦了擦眼泪,骄傲地昂起头说,“现在,洋行倒了,妈出事了,难道你就不想想,自己也有错吗?”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宅子,跟着王伯一起送沈若梅去医院。
钟远良看着车子驶离钟宅,一点点变成小小的缩影,直至消失不见,他转身回到厅,看到丫鬟们个个浑身发抖缩在角落,地上的一滩血渍却没有人想到要去打理。
“擦掉它。”钟远良指了指其中一个帮佣,示意她擦拭掉地上的血渍。
“是,老爷。”那滩血渍看起来触目惊心,可帮佣不敢违背了他的命令,只好拿着抹布,哆嗦着跪在地上,一点点弄干净地面。
房里,钟远良静坐了很久,桌上放置着洋行这两个月来的账目,可资金去向已无从查起。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失败,泊年恨他怨他,就连自己的女儿,也想着要搞垮他的生意,拆了他的家。
到头来,他一无所有了。/
几个小时后,钟远良在房接到了王伯从医院打来的电话,得知沈若梅去世的消息,他一夕之间仿佛苍老了数十岁。
嘉禾走了,现在连若梅也走了,可为什么偏偏他还活着?
夜幕降临,房里漆黑一片,他将自己置于一片黑暗中,不管不顾。
清晨,王伯从医院回来,听佣人说钟远良依旧呆在房没出来过,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进厨房熬了碗白粥出来,端进房。
“吃点吧。”推开房的门,王伯将白粥搁在桌上,推了推钟远良的肩膀,轻声说道。
闻到白粥清甜的味道,可是他却索然无味,他抓着王伯的胳膊说,“彦明,你说这是不是我的报应?”
“老爷,先喝些暖暖胃吧。”王伯拿起碗,放置在钟远良面前,却被他推开了。
“彦明,我承认当初是我自私,知道嘉禾生的是男孩后,没有放她走,还想着让泊年继承钟家。”坐了一晚,钟远良的嗓子有些沙哑,他抓着王伯的袖子说,“如果当初没有遇见嘉禾,你说往后的这些事,会不会就不会发生了?”
“老爷,夫人在医院的时候,醒来过一次,可是还没说上几句,人就不行了。”王伯也没想到这个家会弄成这家,感慨着说道,“小姐现在还在医院处理夫人的身后事,过会儿就回来。”
“钟家倒了。”一辈子打拼的心血,最终没能留住,钟远良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递给王伯,“彦明,这些你拿去吧,以后不用跟着我了。”
“钟家不会倒,老爷,还有,这钱我不能要。”他在钟家干了将近二十年,看着钟远良一点点将洋行生意做大,如今钟家有难,他怎会一走了之?
“彦明,你还是这般固执。”钟远良将信封塞在了王伯的口袋里,佯装生气道,“这些钱是你这些年来应得的,拿着吧,快些出去准备夫人的后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怕王伯不放心,钟远良拿起勺子,舀了勺白粥,一点点喝了下去。
“那老爷我先下去了。”王伯担忧地看了钟远良一眼,可也没再多说什么,拿着托盘离开了房。
为今之计,只有去找泊年,希望在洋行人心惶惶的时候能起到安抚的作用。王伯抽出口袋里的信封,点了点里面的钱数后,一把揣进兜里,坐了黄包车去了顾泊年家。
王伯敲门的时候,顾泊年正在厨房准备早饭,听到敲门声后,他匆匆放下勺子,跑去开了门。
见门外王伯神色凝重,顾泊年拉着他进屋,关门问道,“王伯,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
“泊年,你要答应我,一定要进洋行做事。”王伯不敢耽误太多时间,抓着顾泊年的胳膊说,“泊年你听我说,现在钟家出了事情,指不定明天的报纸就报道钟家洋行面临倒闭的事情,老爷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而夫人……夫人今天凌晨去世了。”说到最后,王伯的声音有些颤抖,甚至带着几分哽咽。
“钟家出事了?”虽然昨晚江苒和他说过钟家可能出现危机,可是他没想到会严重到这个地步,况且那个一向视他为眼中钉的钟夫人,怎么会忽然就去世了?顾泊年脑海中满是疑惑,他反手抓住王伯地胳膊说,“王伯,那钟远良呢?他没事吧?”
即便他再怎么恨钟远良,不可否认,他是他的父亲,也是姆妈爱了一生的男子。
“老爷他没事。”王伯听出了顾泊年语气中的关心,欣喜地说,“泊年,听王伯的话,洋行现在需要你主事,老爷现在只信你一人了。”
顾泊年一点点松开他的手,“王伯,能不能给我一天的考虑时间?”
他根本不明白,自己进洋行到底能改变什么?他没有经商经验,如果贸贸然进洋行,也许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只会让事情更糟糕。
“泊年,无论你去不去洋行,能不能先答应王伯,明天来钟家一趟,看看老爷?”
“好。”顾泊年没有过多思考,便点头应了王伯的要求。
“那我不多留了,我还要回去处理夫人的身后事。”见顾泊年答应明天会来,王伯顿时松了口气儿,不敢耽搁太久,将老爷先前给的那些钱塞给顾泊年后,便匆匆离开了小屋。
关上门,顾泊年走回厨房,可是却无心再去管锅上煮的白粥,满脑子都在想钟家的事情,甚至连粥溢出来也没有留意。
放下勺子,他边解开围裙,边走上楼。关上门,他拿起姆妈的照片,
即便他不爱钟远良,可是这么多年,姆妈死后,他仍旧会拿钱供他吃穿,还有读的费用,不得不承认,钟远良在他心里,依旧有着属于他的位置。
只是恨得多了,便也淡忘了他是他父亲这个事实。
江苒下午一到舞厅化妆间,就看到李墨坐在她的位置上,翻看着报纸,看起来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
江苒将包搁在化妆桌上,低头瞥见李墨手中报纸翻开的那页上,大篇幅都在报道关于钟家洋行濒临倒闭以及钟夫人过世的消息,她一把夺过报纸,有些惊讶于上面的所说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过了一天,江苒被挨打的那半边脸颊才消肿,她怎么也想不到,钟夫人会过世得如此突然,况且这报社记者的消息也太灵通了些,然这么快就知道钟家生意下滑的消息。
见李墨笑得一脸讳深莫测,江苒将报纸扔回给他,踢了踢他的鞋子,试探地问道,“老板笑得这么开心,是有什么喜事儿?”
“难道你刚才报纸上看到的报道,不算喜事一桩?”李墨环着胳膊,一脸玩味儿地说,“钟夫人死了,你挨的那巴掌,也算是报仇了,难道你不开心?”
“我才没你那么冷血,我只不过是挨了一巴掌,人家好歹损失了一条命,我怎么可能会高兴得起来。”江苒将椅子挪近了些,坐在他对面,见他嘴角始终带着笑,她仔细想了想,总觉得李墨话中有话,事情或许根本没那么简单。
“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钟家的事情,其实和你有关吧?”江苒将报纸摊在他面前,指着上面的报道作出了大胆的猜测。
“所以,你不觉得是到了该庆祝的时候么?”李墨并未否认,他知道江苒一点即破,所以他本也没打算兜圈子。
他就是想证明给江苒看,他有能力摧毁一个人,也有足够本事来搞垮一个家族的生意。
钟家的洋行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只不过活该钟氏与顾泊年有关,而钟夫人然有胆甩江苒一巴掌,那么加速洋行的倒闭,结果是必然。
“你疯了,钟家根本没惹你。”江苒气得将报纸甩在他脸上,从椅子上起身,拿着包准备走人。
与疯子为伍,她怕迟早连自己都会变成疯子。
谁知李墨的速度比她快,起身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离开,“江苒,你说如果顾泊年知道钟家的事,其实是因为你,你说他会高兴还是失望?”
江苒试图着挣扎,可惜他的力气太大,她根本无力挣脱,“李墨,那些都是你做出来的,为什么要牵扯上我?还有,你最好你不要想着打泊年的主意。”
李墨挑眉,仿佛根本没将江苒的威胁放在心上,他以为,他刚才说的够明显,原来,她的眼里还是只有顾泊年那穷小子么?
“江苒,我本以为你够聪明,没想到还是让我失望了。”松开手,李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化妆间,临走前,还不忘大力地关上门。
江苒揉了揉手腕,忽然听到李墨走后,响起了砰的关门声,吓了一跳,埋怨着说道,“莫名其妙。”
李墨的心思深不可测,他能在暗地里搞垮了钟家的生意,指不定下一步会不会真的对泊年不利,一想到这些,江苒不敢再浪费时间,拿着包就匆匆从后门那儿偷溜出了舞厅,跑回家找顾泊年商量关于
76 如果爱忘了
回到家,江苒找遍了底楼也没见顾泊年的人影,只好将包往桌上一扔,上楼继续寻找,果然见他呆站在窗边,手中拿着他姆妈的照片,怕惊扰到他,江苒放轻脚步刚想退出门外,却还是被顾泊年发现了,他收起照片,转头对江苒说,“小苒,怎么今天这么早回来。
“泊年,我看到报纸说钟家倒了,钟夫人过世了,所以急着回来告诉你。”江苒走进房内,将报纸上看到的消息原原本本的告诉他。
“嗯,我知道。”顾泊年没想到钟家的消息这么快就被刊登在了报纸上,一时间还是觉得有些意外。“今天上午王伯来找过我,和我说起这些。”
原来钟家的事情真的严重到了人尽皆知,无可挽救的地步了?可是洋行的生意在大上海也有些日子了,况且以钟远良的行事手腕,他想不明白洋行怎么就忽然亏损到了要面临倒闭。
“王伯找过你,那他还有没有说起什么?”
“他希望我能想法子解救洋行的危机。”顾泊年觉得外头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拉上窗帘,牵着江苒的手走到书桌前,坐下说,“我答应他一天后给他答复。”
“泊年,你会答应吗?”抓着顾泊年的胳膊,江苒几乎想告诉他其实钟家的事情都是李墨一手造成的,可是又怕他怀疑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些,毕竟在舞厅当歌女的事情她还是没敢和他说实话。
“小苒,你觉得我该不该答应?”手心覆在她的手背上,顾泊年忽然很想听听她的想法。王伯走后,他一个人在房间想了很久,却总是缺少一个声音,来坚定他的信念。
“其实你心里不是早就决定好了么?”看着顾泊年矛盾,江苒起身抱住了他,“我想你姆妈,也不希望看到钟家现在这样,你也一样。”
彼此紧紧相拥,感受对方的心跳声,顾泊年知道,江苒会给他想要的答案,也如她刚才说的那样,他想通了,或者说,很早之前他就不再恨钟家了。
钟远良来小屋的时候,顾泊年会在姆妈脸上看到久违的笑容,也正因为钟远良,才会有他的存在,遇见以后的江苒。
其实一切因果循环,都有它存在的理由。顾泊年想通了这些,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下人的儿子又如何,他从来没有怪过姆妈身份低微,她带给他的关爱,从不亚于别人,至于钟远良,两父子间鲜少有交流,顾泊年甚至没有开口叫过他一声爸爸,可是血脉相连,他毕竟还是无法抛开这层父子关系。
下颚抵着江苒的肩膀,顾泊年在她耳边说道,“我知道你会支持我的。”
“我只是不希望你这辈子有任何遗憾的事情。”环住他的腰,鼻尖充斥着他的味道,江苒闭上眼,感受此刻的安逸美好。
“你说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帮钟家解决这次的危机?”始终没有弄清楚洋行的具体情况,顾泊年一筹莫展。“明天陪我去钟家吧,我答应了王伯回去一趟。”
“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李墨有机会伤到他。
第二天一早,顾泊年和江苒到钟家的时候,发现大门外围了许多人,其中不乏有记者高举着相机想拍清楚里面的情况。
王伯和几名园丁死守着铁门,生怕有情绪激动的人会翻过铁门爬进宅子,他一见顾泊年出现,激动地喊道,“泊年,你可来了。”
“王伯,这是怎么回事?”顾泊年带着江苒挤过前面的人群,指着身后那群人问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今天一大早就有人来嚷嚷着说洋行亏了他们的钱,还说要找老爷算账,不还钱就砸了钟家。”王伯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急得不得了,小姐一处理完夫人的身后事便一声不响地搬出了家,现在老爷也病倒了,家里一时间没有主事的人,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些事。
不知是谁挤了过来,撞到了江苒,若不是顾泊年及时扶住了她,差点就要摔在地上了,他将江苒护在身后,对着那群讨债闹事的人说,“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这里是私人宅院,我希望你们就此离开。”
“笑话,钟家都倒了,还以为像以前一样威风吗?”其中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大汉指着顾泊年,怒目圆睁道,“我告诉你,别耍花样,快点叫钟远良出来,别以为洋行倒了,欠我们的这些钱就可以一笔勾销。”
“我们也是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就靠这么些钱,求钟老爷行行好,把我们那些钱还给我们吧。”一位中年妇女站在人群中嘤嘤哭泣,她的话引起了人群里更多人的响应,声讨声此起彼伏,无休无止,
“我答应大家,钟家欠你们的钱,一定会悉数奉还,但现在还请大家先冷静些。”顾泊年知道若是再不安抚他们的情绪,可能事情会越闹越大,铁门根本就拦不住那些人,他们硬闯进去的话,也许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中年大汉喷着唾沫星子,直指顾泊年问道。
“钟远良是我父亲,这样的理由足够让你们相信我吗?”顾泊年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承认这重身份的时候,他看到他们脸上毫不掩饰的诧异,他走到那位哭泣的中年妇女面前,低下头说,“很抱歉,因为钟家的事情给你们的生活造成不便,还请你们能多给我些日子,欠了你们的,钟家一定会还。”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虽然心里还有些怀疑,可是也没有人在嚷嚷,钟家门前,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谢谢。”顾泊年后退一步,当着众人的面,弯腰鞠躬,以示诚意。
“走了走了。”领头的壮汉朝众人喊了声后,便率先掉头离开人群。
见顾泊年依旧保持着鞠躬的姿势,众人也不好意思在闹下去,犹豫了几秒后,也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耳根总算得了清静,江苒舒了口气,走到顾泊年身边,推了推他的胳膊说,“泊年,他们走了。”
“泊年,多亏有你。”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折返,王伯这才放心打开铁门。
“王伯,我想进去看看他。”
“好好好,快跟我进来吧,老爷在二楼的卧房。”王伯拍了拍他的肩膀,将铁门打开,领着他们一起进了钟家。
本以为钟远良吃了药正在睡觉,谁知王伯推开门的时候,却见他覆手站在窗口,桌上的药根本丝毫未动。
“老爷,泊年来了。”王伯拿起搁在桌上的药和一杯水,走到钟远良身边,“老爷,医生吩咐,这药不能断。”
钟远良回头,果然见顾泊年站在门口,他接过王伯手中的药,囫囵吞下后,慢慢朝顾泊年那儿走去。“是不是很高兴,你最讨厌的钟家已经倒了。”
顾泊年默然不语,仿佛根本没听见他刚才说的话。
“老爷,泊年是来看你的。”王伯小心翼翼地说道。
顾泊年紧紧握着江苒的手,用近乎淡漠的语气说,“既然病了,就安心休息吧,钟家的事,我会帮忙,就当是姆妈的嘱托。”
“没想到到头来,只有你肯帮钟家。”这几日,他试着联系生意上有密切往来的好友,可惜除了嘲讽,没有一人愿意帮他,就连海宁,也在若梅死后收拾着东西离开了。
即便洋行倒闭是因她而起,可是沈若梅死后,他也没了怨气,只是希望洋行能够稍有起色,可惜看到报纸的时候,他才明白,他已然成了大上海的笑柄。
刚才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听到外面大吵大闹,他站在窗口,就看到泊年站在人群面前,向他们弯腰鞠躬,他忽然觉得心口堵得慌。
“嘉禾……”钟远良念着这个名字,脑海中渐渐浮现当初那个扎着两只麻花辫,穿着藏色布衫的女孩,虽然在他家干活,可是每次见到他出现,眼神总是胆怯躲闪,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心动。那一日,父母告诉他,已经为他安排了门亲事,连娶亲的日子也定好了,妻子沈若梅与他门当户对,可是听到自己要结婚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并没有欣喜,反而想到了那个见到他会害怕的女孩,他很想知道她听到他结婚的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那一日,他醉了,可是他知道他很清醒,扑倒她的时候,他看到她眼中的惊恐和泪水,他知道这一次,他再也无法回头。他即将迎娶别人为妻,可对于顾嘉禾,他依旧放不下。所以,他当自己醉了,这一夜,放纵自己沉沦,哪怕她以后恨他,他都愿意承受。
知道嘉禾怀孕,他比任何人都开心,他经常丢下怀孕的妻子,跑到小屋,可是他不敢对她太好,只怕老爷子知道后会对嘉禾和孩子不利。看着泊年出生,他有着初为人父的喜悦,可是嘉禾告诉他,孩子会跟着她姓顾的时候,他很难受,却也由着她决定一切。
这辈子,他最遗憾的,是没能见上嘉禾临终一面,也没能堂堂正正娶她为妻。彦明告诉他,嘉禾去世的时候一直念着他的名字,可是他却无法去看她,他是懦夫,是个连自己的感情都无法承认的懦夫。
“泊年,这一生我亏欠你和嘉禾太多。”钟远良幽幽地叹了口气,感觉到一阵头晕,他微微摇晃了身子,继续道,“你没必要来趟这次的浑水,这宅子,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