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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良 作者:谛观
嗔骂了一句,接着又招手唤楚沧楼近前来,托着他的腕子让他齐肩抬起胳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卷软尺,“我给你量一量,过年了,得做身新衣裳。”
楚沧楼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情形,脸上虽然强装淡定,心里却是大为震撼,妇人纤长柔软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比划着,布料抖动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细碎却又温馨,软尺量出尺尺寸寸,他知道世间是有这样的母亲的,愿意为了孩子亲手制衣缝补,一针一线,只是他从未想过这样的幸事会落在自己头上。
他低头看看宋母,顺从地听着她的吩咐举手抬腿,一股热意从胸口烧到脸颊,然后顺着漫到眼眶,两眼热得隐约发红。
宋聆自在地坐在桌边托腮看,笑着说:“我娘是城里最好的绣娘,一定合身。”
这个腊月宋聆和楚沧楼难得落得清闲,倒不是宋父爱操心,只不过宋聆在做甩手掌柜撂挑子这方面是青出于蓝,但也好在年终了,除了收账和对账并没有太多生意往来。
回到宋家的这段时间来,楚沧楼的真面目愈发显山露水,除了刻意想逗宋聆玩或是床笫之间的挑逗情趣,很少再用淫妇自称,说话语气也正经起来,只是时不时地颇有一些不耐烦,好像做什么都很不乐意。
但是因着去年的腊月连着除夕夜都叫楚沧楼连着睡了过去,所以宋聆是铁了心要拉着他好好过一回年,过了初八之后便隔三差五就带着他出去收账拜早年且不说,买年货也是拉着他一起。
廿三送灶王,廿四掸尘扫除,廿五推磨做豆腐,廿六杀猪腊肉,廿七宰鸡赶集,廿八打糕蒸馍贴花,廿九上攻祭祖,总而言之,是没一样落下的。
尤其是到了廿六杀猪,通常都是要去请屠户到家里来赶年猪,赶到了河边之后再宰杀割肉,结果楚沧楼对杀猪这事不屑一顾,宋聆要去请人时隐约透露出些往日的狂狷,和宋聆三言两语地辩驳的几番,当即主动请缨要自己解决了这头年猪。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楚沧楼或许可以杀猪,但是他压根就不会赶猪。
年猪出栏之后先是在院里悠闲地散步,根本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等楚沧楼开始驱赶之后,却立刻陷入了狂躁,在院子里横冲直撞到处乱拱,大过年的差点把后院拆了,楚沧楼和猪对峙了一个时辰,最后还是宣告放弃,让宋聆去请了屠户。
大年三十那天的下午,丫鬟把宋母做好的新衣送了过来,楚沧楼跟宋聆一人一件,仔细一看款式都是一样的,皆是改过版式的礼服,上身是纁红衣缘的玄黑深衣,大带上绣了官服纹样。宋聆那件是宽袍大袖,内衬白绢褶裙,楚沧楼的袖口收袂,还附了一对皮革的护腕。
如此两件呼应,俨然是婚服的规格。
楚沧楼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穿了起来,宋聆在一旁偷瞄他,又见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中窃喜又转而变成了咬牙切齿的愤懑,也佯装满不在乎地换上了新衣。
两人到了正厅去给老人问安,宋母瞧到他们穿着新衣,顿时笑得很是满足,近前来左右打量了半天——当然了,主要是看楚沧楼,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嘴里念念有词地说自己宝刀未老,又夸楚沧楼体格好,这样的衣服也能撑出干净利落的气度。
楚沧楼难得乖顺地接茬,宋聆和宋老太爷两个在一边挨个吹胡子瞪眼,宋聆是因为楚沧楼从来没在自己跟前这样乖顺过,恨不能立刻把人就地正法,宋老太爷则是因为娘子光忙着给俩小的筹备,自己的新衣居然是从裁缝铺里买来的。
不过这种矛盾到底是建立在和睦的基础上,四个人也都乐在其中,围坐一团剥着瓜果炒货一边吃一边说说笑笑,等到暮色渐深之后,便开始张罗起年夜饭了。
宋府的年夜饭分两桌,主人家这边人少也不铺张,菜上齐之后佣人就被屏退,然后一齐到佣人房的厅里吃年夜饭,主厅这边就只留了宋父宋母、宋聆和楚沧楼四个人,饭桌上宋聆倒很是殷勤,忙着给父母布菜,一时间都没顾上楚沧楼。楚沧楼本是很惊讶他这副孝顺的模样,但是一看宋家高堂,也是一副坦然受之的习惯模样,心道宋聆到底是与过去不同了。
他还记得当年他受宋家高堂的委托去“多加照料”宋聆,最终却在南风馆里将人抓到,那时内心的厌恶是如此强烈,让他几乎无法控制地想要杀之而后快,他是那样厌恶这般恃宠而骄的人,转眼到今天,居然已经整整十年了。
十年弹指,恍然如梦,他已变了、宋聆也变了,可是种种情景涌在眼前,滴滴点点,又像是从未变过。
这顿饭慢条斯理地吃到了戌时过两刻,宋父宋母上了年纪就不再守夜,又叮嘱了几句闲碎的话,就笑着回屋去洗漱休息了。
宋聆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见到爹娘走没了影,立刻站起身来凑到楚沧楼身边去,弯下腰来搂住了他的肩膀,一边呼出热气细碎地亲吻着他的脖颈,一边动情地喃喃道:“就剩我们守岁了。”
“刚用过饭,怎么如此饥不择食?”楚沧楼转过身,一边承着宋聆的亲吻,一边慢慢站起来与他拥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