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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年幼的帝王来说,若是没有母后的牵引,走这条路,这并不容易。
他懵懵懂懂地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迈动着小短腿跟着母后费力地登上台阶,眼神一直看向前方的巍峨宫殿,湛湛天宇。尽管眼下的他并不明白,这象征着什么。
最终,他站在了至高处,看着下面叩拜在地的文武百官,有些不安地抬头看向自己的母后。
年轻的太后容颜素净,端庄从容,对他微微一笑,小声地提示着他应当如何。
有了最熟悉的母后在身侧,他才稍稍觉得安心,一板一眼地按照几日前母后和礼官所教的,向上苍做出祷告的模样来。
尽管小皇帝的动作稚嫩,但流程还是顺利地完成了大半。
终于,大太监双手拿过诏书,开始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太监尖利悠长的嗓音在整个景乾宫上空回荡。
年轻的太后思绪也随之飘远。
这样的场景,许多年前她也曾经历过一回。
下首的太监还在念着:“先帝骤崩,归于山陵。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先帝之遗志,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
只是那时候,她没能陪着皇帝站在巅峰,而是作为太子妃在下方,远远地看着这一切。
当年的她,青涩、稚嫩、懵懂,虽比身边的儿子年龄大了许多,但还是同样茫然无措、激动中带着一丝不安地看着,甚至还大着胆子,去偷偷握了握同样激动不安的太子的手。
后来他成了皇帝,她成了皇后,两人同样又经历了一次这样宏大的场面。虽然表面上比第一次时镇定得多,可登记前后的几日,床榻上相对的少年男女却因心潮澎湃,连续说了几晚的话,天真地幻想着遥远的未来。
无论哪一个身份,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走到今天。
风很大,吹得袍袖猎猎作响。
当年纯真的誓言也在不知不觉中,随风而散了。
小太后的眼神一一扫过广场上匍匐在地的文武百官。
这些人,前几日还在为先帝之死而做出忧心忡忡的模样,转眼之间,又要拥戴她的儿子登上皇位。一代新人换旧人,即便你是九五之尊,也逆转不了这种局势。
隆庆帝如是,宣平帝如是,景和帝亦是如此。
想到那个人,她的心中还是难免有一丝钝痛,但转瞬即逝。覆水难收,如今再想这些,对她而言已无益。往后今生,她唯一的依靠便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
小太后的眼眸重新变得坚定。
恰在此时,太监已经将诏书念到了最后,拉长了腔调。
“谨于今时祇告天地,即皇帝位——”
下面群臣跪拜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终于,钟磬齐鸣,礼成。
☆、第二百二十一章 见风消(四)
先帝猝然离世,新帝登基,改年号为元嘉。
沈端砚作为前朝首辅,朝中肱股重臣,理所应当地接起了辅佐幼帝的大任。太后对之更是信赖有加,时时教导小皇帝,要多听从首辅大人的教诲。
有些人从前眼看着沈端砚与景和帝君臣逐渐离心,本以为再等上不到十年,就能看到这位首辅大人抄家下狱的那一日。却没想到转眼之间,局势峰回路转,他又成了皇帝尊重依赖的师长。而且只要不出大问题,他未来至少十几二十年内都能高枕无忧,稳居朝堂之上。
这让人不得不扼腕叹息一句,时也,命也。
当然也不乏那等心比天高之辈,对这位沈首辅仍旧不屑一顾,认为他不过是走了惊天的狗屎运,才能当上首辅的。不过也正如前人所叹息的那句时也命也,沈端砚固然生逢其时,运气颇佳,但这世上又有几人真的能在机会到来之时紧紧抓住机遇,乘风直上呢?
无论怎么说,景和年间的旧事已经翻过了这一页,转眼就到了第二年。
元嘉二年春。
这一年的春来得格外迟缓,眼看着到了三月,院子外的杨柳梨杏才刚刚抽条结苞。空气中仍然带着料峭的寒意,让人不敢轻易脱去身上的夹袍。
这一日沈端砚下朝归来,仍和往常一样直奔院子,却扑了个空。
清沅和女儿阿榴竟然都不在。
等他换好了朝服,才听丫鬟们道,今日清沅请了临安郡王妃和年府的二奶奶,让她们一同带着孩子来府上玩,这会家里人都在花园里。
他想了一想,虽然他确实想见到妻女,但她们一群女眷凑在一处,难得开心,他也不便前去打扰。只让人去告诉夫人一声他回来了便是,自己一个人去了静思轩。
他才刚坐下没多久,六安就在外头敲了门。
“笃笃笃——”
“进。”
六安进来,小心道:“大人,夫人那里出了点事,请您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