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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就独自出了门去,脑中反复着的只有苏墨昨日说的那五个字。
江远初没死。
手中捏着那张写着他住址的字条,在雨中漫无目的地走过街街巷巷,心中乱得很,现下里还与亲生儿子纠缠不清,虽不知道即使见着了远初又能如何,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想再见一见他的心。
十五年。
曾经以为天人永隔,夜夜以泪洗面的日子好像还在昨日里。
苏婉站在一间破破烂烂的民居前,手颤抖地握着雨伞踟蹰不前,他住处应该便是这里,只是……
如今自己却该以怎样的面目去见远初?
忽地传来几声调笑,苏婉心儿一阵乱跳,忙躲在墻角朝里看,只见一个村妇装扮的半老徐娘掩着嘴儿,扭着硕大的跨笑骂着走到院里,口中娇嗔道,“你这江秀才,我还当你是正经人呢,也来寻老娘的开心。”
她身后紧随而出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长衫,一只手在那村妇臀上放肆地拍了一下,油腻腻的脸上挂着厚颜无耻的笑容,嘴上得逞般地道,“嘿嘿,我江某人又怎么敢来寻你孙二嫂的开心。”
两个人这般一笑一闹着,又像相好的老姘头,又象是妓女与嫖客。
苏婉慌忙拿伞掩住脸儿,做了贼似的匆匆逃离。
雨丝打在脸上冰冷冷,心儿却比雨更冷,却连哭也哭不出来,只觉得这世间万物实在是造化弄人。
那穿着长衫的中年男子,即便他再如何变样,那脸,那声音,便是整个人统统烧成灰苏婉也认得。
确是江远初无疑。
那意气书生,那俊秀才子,那自以为爱了一世的人。真真是好笑。
倒还真不如死了的好。
苏婉这般在雨中走着,手一放松,手中的伞儿脱了掉在地上,她冷冷瞥了一眼也懒得去捡起来,任那冰冷的雨丝打在自己身上,唇边泛起空荡的笑。
越发觉得自己这前半生真是如笑话一场,没意思透了。
苏婉走着走着,衣裙,头发都渐渐被雨打湿,视线越发模糊,有一个名字却在心中越发清晰,若真的是造化弄人,那自己这一世大大小小的悲剧,便全是拜这个人所赐。
被迫未婚产子,被迫骨肉分离,被迫与心爱的人不能善终,被迫嫁与他人,被迫守寡,到如今被迫还那孩子的孽债。
所有这一切,都是拜了他苏厚德所赐,如今却要好好地问一问他,究竟为何这般不要自己好过。
苏婉连门都没敲,“吱”地一声推开书斋门。
正坐在书斋里下棋的两个人都怔了怔,一齐看向立在门口神情呆滞的苏婉。
苏厚德有些诧异,手中还捻着一枚没有放下的白子,坐他对面的洛云表情依然恬淡如水,他脸上被掌掴的淤青还剩下一点淡淡的痕迹,见到被雨淋湿的苏婉,他只是不易察觉地微微蹙了蹙眉,然后率先乖巧地微笑道,“娘亲今日怎地有空过来?”
归路难(三)
苏婉只看着苏厚德,嗓音沙哑如死灰地问道,“你当年,为何要骗我说江远初死了?”
苏厚德闻言一怔,蹙起眉头,看了一眼洛云,“婉儿,你要当着这孩子面说这些?”
洛云不露声色地笑道,“洛云还是暂且回避一下。”
说罢,就欲站起身来。
苏婉忽然定定地阻止道,“不必。”一双眼睛又漠然地看向苏厚德,冷笑着道,“爹爹,你今日不如就一五一十地把你当年做过的事当着他面说清楚。”
苏厚德的胡子抖动了两下,看看苏婉又看看洛云,长叹一口气,一把把面前的棋盘推乱了,“我知道这些年你心里一直怨恨爹爹,我又何尝不是有苦难言,也罢,今日就干脆把话全部说开来。”
洛云面上平静如昔,一双黑亮的眼睛里却暗潮翻涌,唇边漫起一丝淡淡浅笑,显然觉得现在这局面着实有趣极了。
苏厚德一字一顿地说出,原来当年他虽然一心反对着苏婉和江远初的事,只是在得知苏婉有孕后也心生动摇,但是眼见这江远初实在不象是良人,担忧苏婉将来会受委屈,于是假意叫人拿了五十两纹银去试探江远初,说他自此只要对苏婉死心,便能拿了这些钱上京赶考去,谁知道这江远初这般经不得试探,他当时一心追求功名,竟想也未想便拿过钱来同意了。
五十两,说来可笑,但是的的确确就是这区区的五十两。
苏婉呆呆地摇着头,“不,不可能,你骗我……”联想起在那民居里看到的与村妇调情的那男子,心却像被瞬间抽空了似的,一下子空荡荡的。
苏厚德老眼中也溢满了浑浊的泪水,“我又骗你作甚,我是你亲爹,你是我最疼爱的女儿,若不是为了你好,我何苦做出这些事来。”
苏婉口中却还是不停重复着,“不……”,仿佛全然没听进去,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地退出门外。
苏厚德摇着头看向洛云,这孩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那副散乱的棋盘,神情却波澜不惊,仿佛还在思索着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苏厚德问,“听到这些陈年旧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洛云摇了摇头,许久,才淡淡地道,“父辈之事,再是如何,洛云又怎能妄加评价。”
苏婉一夜未眠,靠在床上,泪痕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到第二日凌晨,才昏昏沈沈睡过去,心口像被压了块巨石,醒来时身上已经被汗浸透。
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