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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昨天我见到了林老师。”
“……嗯。”妈妈在她身侧坐下,看着女儿,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心疼。
“她说,没想到他会走。”朱菁低头喝了一口粥,被自己的话刺激得笑起来,呛到了,又呛出眼泪来,弓着背咳嗽得撕心裂肺。
妈妈被吓到,急忙给她拍背,又倒了热水来,不再硬逼她吃东西了。末了让她上床躺着,临出门又道,“妈知道你心里难过。在杭州那时候……医生让我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我那手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一直发抖……最后是你爸去签的字,他的心一向比我硬。我跟他说,要是你走了,我也不活了,被他说晦气,还在你病房外面吵了好大一架。”
朱菁侧卧在床上,泪水从眼角滑下来,流进枕间。
妈妈又道,“小谈是个好孩子,妈能理解林主任的感受。”
朱菁蜷缩成身体,泪流成河,哽咽着喊了一声,“妈……你说他怎么就死了呢?”
妈妈沉默着,去而复返,蹲下身靠在床边,把哭肿了眼的女儿揽进怀里。
“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他不痛吗?”朱菁的声音抽噎着,有许多字都说得断断续续,埋在母亲怀里,哭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第一次见到父母吵架那天,肝肠寸断,伤心欲绝。
妈妈抱紧了她,轻声道,“他是好孩子,下一世肯定要过得更开心……没事了,别哭啊,妈在这里。”
朱菁耳边忽然响起一道轻轻的声音。
“总有人还在这里。”风生那天说得那么温柔。
可她神志昏沉着,竟还埋怨他话多。
朱菁的泪,远比自己想的要多。
从来没这样整日整日地哭过,到最后,哭得累了,取下自己胸前的项链,交给妈妈。
“要放在他身上……一起烧了。”她嗓子已经哑得不像话,说话时声带撕扯着,吐字极难。
妈妈有熟人在殡仪馆工作,应了她的请求,到了时间不得不离开,带上她的房门之前,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去吗?现在还来得及。”
朱菁缩在被子里,不作声,妈妈便关上了门,先行离去。
见他最后一面,她不是不想去……是不敢去。
她怕真看到那副躯体在火中化作灰烬,他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照着杭州老僧的话,把舍利子送回风生身侧,同他一齐火化,为的就是给自己一个希望,希冀有朝一日还能见他重返人间。
她接受了谈笑的死亡,却无法接受他的离开。
在他所遭遇过的这个世界里,她始终持有对他的全部记忆。她记得他话语里的每一句嘲弄,也记得他歌声里的每一丝珍重。
她想起了自己看过的海德格尔。
“精神的创造必然需要一种灭亡,一种所有一切能够称之为光明、声响、快乐、爱情、幸福以及宁静的东西的死亡——每一次都是一种苦难的而又充满着痛苦的寂寞,削去一切可变之物。
“哲学家看到一切事情的终极,体验一切存在的本原,在这种上帝赐予的巨大幸福中浑身战栗。”
……
“原谅你的少年,原谅我吧。”
八月底,朱菁回到补习班楼下,回想他们的初遇。
她在巷子里迷了路,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小哥哥,你好呀,请问你知道这里怎么走吗?”
她调亮了手机屏幕给他看照片,也看见他冷厉的脸,瑰丽的唇。
他给她指了路,叫她在前面路口处左转,沿着桂花树走。她道谢后,再道别。
那天,他忘记和她说再见,但是却把心落在了她影子里。
第31章 第三十话
一年后,朱菁高考稳定发挥,带着她一整年里专注备考的全部成果去了杭州的一所二流大学,第一志愿专业是哲学。
在开学后的第一节 大类基础课上,老师随机点名,正好点到了她,笑吟吟地问她为什么会选择哲学,因为这并不是一个热门专业。
在一百多人的大课上,彼此之间都还是生面孔,女孩姣好的五官愈发受到众人瞩目,垂首的侧影如花照水,想了许久才道:
“海德格尔说过一句话,‘感知内心深处纯粹的归属感,世人之中独最爱你。’我觉得很浪漫。”
算不上什么积极向上的好答案。
老师善意地笑了,不予置评,让她坐下了。众人反应各异,也并不深究。
课后,朱菁走的时候看到老师还没离开,思绪又回到课上被提问那时……其实她给出的并不是真实原因。
她会选择哲学,是因为曾经认识过一个人,但世上除她以外,没人记得他的踪迹。随着时间的推移,有时候她会分不清他究竟是存在还是虚无,是她的精神臆想还是一切终将归于尘埃。
她想让自己确定,他是真的来过;想让自己记得,她曾被这样一个桀骜少年短暂地、用尽他的全部生命去珍视过。
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