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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窃窃私语,“这就是娘说的我刚出生时住的地方,哎这,是不就是你非要看我手脚的那张床啊?”
“早换啦,小日本把这儿祸祸够呛,说是要破坏老宁家的风水,这都是复原的……不过,我们俩第一次见面,应该就是在这间卧室。”
“哦对,是这么回事儿。”
“这就是老虎厅?怪不得娘说她一进来就害怕,我也觉得瘆得慌。”芽芽缩缩脖子。
“当年那两头老虎,一头被父亲送给了同泽中学,另一头不知所踪,后来帅府博物馆开馆时,曾公开向社会征集,到底杳无音信……”
芽芽和龙生看着当年父亲处决了两位爷爷亲信的地方,心里到底是不得劲儿——他们已经在和平中生活得太久了。
想着父亲曾经历过那么多的腥风血雨、雷霆场景,心里不由得替他感到难过;但想到绝大多数时候,都有母亲在一旁抚慰,又替父亲感到庆幸。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没让看护陪着,一起出了宾馆大门。
芽芽虽然已经如此高龄,但在美国还是一直由她来开车,所以在沈阳,开车也是不在话下。
她提前租好了一辆普通的黑色中华轿车,一路驱车来到了浑河南岸附近,抱出从万里之外带回来的白色陶制骨灰罐,说了句:“昨天带你们回了你们的家,高兴么?”
接着打开盖子,把早已混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两位老人的骨灰,一小把一小把,慢慢洒进了那条在父母亲的口中一直被称作“巨流河”的辽宁人的母亲河中,就好像他们总是要把“沈阳”,称作“奉天”。
这就是为什么奉九活着时,同意广州包家来人把包不屈的骨灰带回去,因为她和宁铮早就打算好了,要在这里安眠。
他们还知道,八十年代即已作古的徐庸伯伯,已于去年从台湾回到了故乡,就安葬在龙泉古园。
可母亲和父亲,他们不愿意有陵墓供后人瞻仰;他们的生死观,更为豁达。除了惦记着如果真的有来生,他们还要在一起外,其他的,真的并无什么。
龙生从后面抱着她,顺便帮她撑住手里的陶罐。
灰白色的骨灰在晨风中飘荡,有些飘落在草叶上,有些沾在野花的花瓣上,更多的则是慢慢飘落在河面上——和着露水,混着泥土,或很快与河水相溶,忽忽间不见了踪影。
芽芽的耳边响起最后的那段岁月里母亲梦呓般地说出的话:“芽芽,回到那儿,就把我们随意地抛洒……落松果上的,就会被松鼠啃了吧?沾草梗上的,野兔会嚼了吧?扬在小虫身上的,会被野鸡啄了吧?落在巨流河里的,鱼会吞了吧?这就好了,这多好啊……”
九万里……九千里……九百里……九里,直到没有距离——即便跨越千山万水,险流急滩,远方的游子,终究还是要回家。
芽芽和龙生对视着——他们相守了一辈子,相爱了一辈子——恍惚间,芽芽和龙生好像又变回了两个小娃娃,而他们,仿佛又听到了年轻的父母亲那熟悉又轻快的笑声。
俱往矣。
宁铮和唐奉九,这对在中国近代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奉天夫妻,终于在阔别家乡接近八十年后,以这种最为中国的方式,落叶归根,回到了魂牵梦萦的故乡。
他们夙愿得偿,终与无数为了饱受欺凌的祖国的独立解放而牺牲的铁骨铮铮的英灵融汇为一体,护佑着我的家乡我的国,巍巍苍苍,永屹东方。
而岁月这条巨流河,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依然奔腾不息,永远向前。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