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刘不愚淡淡的一笑,忽然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
“这个,事情是这样的……”
他这一问,反倒提醒了杨冰,眼前这鹤发童颜的老人可是修行人中宗师级的人物,出身源远流长的古老名门宗派的资深长老,尽管眼下搜查没结束时,还不能完全排除可疑,但在自己的感觉里,他和那种下三滥的降头师勾结的可能是微乎其微。
要是那样的话,如果自己能够得到他的帮助和指点,会不会能尽快破案,抓住那隐在暗处的降头师和他的同伙呢 ?
想到这里,杨冰暗里一咬牙,就将今晚发生的事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遍。
“炼飞头降的降头师?他还和本地的修行人勾结?”一听完他说的那些事,刘不愚的身上忽然也充满了森冷的杀机。
那是一种杨冰根本无法探到边界的浑厚气息,就在感应到它的一瞬间,杨冰拼命想立在原地的身子就不由自主的接连摇晃着,腾腾地向后退去。连着退了四步之后,杨冰终于忍不住了:“前辈,刘前辈!”
浑厚而森冷的杀机就在他叫声响起的瞬间忽然消失。与此同时,他耳边响起了刘不愚苍劲歉然的低沉声音:“一时激愤,老朽失态了。”
“晚辈没事,前辈您看看这降头师和他同伙可能会躲在哪里?”既然已经开口了,杨冰自然想知道他的判断,所以一等身子站稳,就又急着问道。
“你说他们最后消失在这附近?可今晚你们来之前,我做功课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这附近有异样的动静,所以我觉得隐藏在这片区域的可能性不大。但你师叔也应该不会看错,这倒有些奇怪了。”
说着话,刘不愚皱起了眉头,稍微沉吟了一下后,他忽然又问道:“刚才你说在紧要关头被人用旗令破法,致使那降头师遁走。那面旗令现在还在不在?要是在的话,或许还能从那上面看出些端倪来。”
“那面旗令还在,不过我和师叔都看不出它是属于那一派的。”说这话,杨冰从兜里拿出了那面残破的小旗。
“七煞玄武令?”
几乎就在看到那面残破小旗的同时,一脸惊讶的刘不愚就认出了它的来历。
“前辈认得这东西? 它是那一派的?”
杨冰一听有戏,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孟胜蓝他们进去搜查都有一会了,但是里面到现在都没什么动静,眼瞅着摆明了这事和刘家没啥关系。这种情况下,还能意外的得到这样的线索,怎能不让他动容?
“这七煞玄武令是巫门六宗里玄武宗秘炼的五宝之一,共有七面这样略有不同的小旗组成,合称七煞玄武令。据老辈们说,这略有不同的七面小旗分开来各有不同的妙用,合起来就能摆成号称连陆地神仙都能炼化的七煞阴雷阵,非常的厉害。
怎么现在这东西又会出现这里? 按理说它们应该都失踪了有两百年之久了啊。奇怪,莫非那些玄武宗的余孽又死灰复燃了?”
他在这边摆弄着这面残破的小旗令自说自话,可把等在一边的杨冰给急坏了:“前辈!”
“哈,你看人老了就爱这样自言自语,都忘了回答你的问题了。这旗令原本属巫门玄武宗所有,但是玄武宗因为自己倒行逆施,千百年流传到后来,就已经变成了一个让人不齿的邪门,别说咱们这些正道的修行宗派看他们不合适,就连当时巫门六宗中其它的几派都耻于和他们并称六宗。
到了满清乾隆年间,据说他们又为了争夺一本邪书,将那本书的原持有人的一家老小二十三口用秘术灭了门。结果他们事后处理尸体的时候,正好被京城白云观的一个弟子给看到,最后他们就连那白云观的弟子也给灭了口。
但当时他们百密一疏,在最终灭口前,让那白云观的弟子用他们门内的密记将这件事的原委给留了下来。结果大半年后,被人发现送到了京城白云观。
结果,白云观上下群情激愤,再加上和他们交好的各大名门都对玄武宗以往的所作所为很是不齿,结果这件事就差点演变成了当年的巫、道之争。
最后,都因玄武宗那些年自己闹的实在不象话,结果从双方开战到最后,都没有一个巫门的宗派向他们援手,就连玄武宗宗主在最后被灭派之前发出的巫门血柬,都没有一个巫门宗派肯接。
最后的结果,就是巫门玄武宗在这世间被连根抹去,成了传说中的名词。也就是从那以后,他们当年号称威力无比的五件秘宝也全都失了踪。成了只有老辈人在闲谈时,才会偶然提起的东西。
就连我也一直以为它们都随着当年玄武宗的湮灭而消失了,可没想到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竟让我连续见到了两面这样的七煞玄武令。这真令我吃惊,难道玄武门的那些余孽真的又借着外人的势力,死灰复燃了?”
“ 啊?前辈之前还见过另一面七煞玄武令?”原本听到玄武宗已经在两百多年前被灭派时,就有些失望了的杨冰一听到这里,精神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几天前刚刚见过另外一面,是从我孙儿公司下属的一个开发区工地上发现的。十几天之前,那工地上忽然报告说晚上闹鬼,所以我叫门下的弟子过去看了一下,结果发现那里并不是闹鬼,而是有人在用另一面七煞玄武令在搞鬼。”
说到这里时,刘不愚的脸色微微一变,犹豫了一下后不说了。
“前辈,结果呢?弄清楚是谁在搞鬼么?”杨冰一看大急,眼看好端端要说到重点了,怎么忽然就停住了呢 ? 看来这人年纪大了说话就是爱大喘气,真是急死人了。
“具体是谁在那里搞鬼,其中内情复杂,老朽一时间也说不明白。不过那面七煞玄武令却还是被我门下受伤的弟子给带了回来。此时正在我房里,稍等一下等你们的人搜查完了我再给你看。”
“哦?前辈门下的弟子受伤了?是谁干的? ”
杨冰在刘不愚说话的时候,就发觉此时的他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对,再一细听他话里的意思,就更加断定这闹鬼事件背后有了蹊跷。要是这会能挖出来的话,说不定对自己现在正在追查的案子大有帮助。所以干脆就厚着脸皮,不识趣的继续追问。
“嗯,不但是我们下的四个弟子都受伤了,就连茅山门下的紫鹤真人他们三个人也都煅羽而归。不过这件事内里情况复杂,杨冰你就不要多问了。我也知道你急着追问,就是想知道这七煞玄武令现在到底是归谁所有,想借着这个线索,找到那个降头师。
本来这件事还有些难度,不过现在既然你手头有这面小旗令,又遇到了我,也未必就见得有多难了。”
一口气说道这里,刘不愚的面色一沉,恨恨的说道:“既然这些不知死活的下三滥跑到了我家门口闹事,那么就让老朽助你一臂之力。也免得让他们以为我龙虎宗的人就比人家全真派的好欺负,再三的过来骚扰。”
说完这些,长吸了一口气的刘不愚脚步一晃,无声无息的退进了门口小径傍的树荫里消失不见。
门口,只留下有些惊讶,又有些期待的杨冰,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队长,为什么不干掉刚才的那家伙灭口?”
或许是连日来的追杀和逃亡,已经彻底的将贺小疯子这几年来辛辛苦苦在这些手下心目中建立的威信消磨殆尽,也或许只是说话的这家伙本能的警惕。贺小疯子一进来关上门,便马上遭遇了仅剩的这三名手下中,平时话最少的黑二的诘问。
凶狠的瞪了他一会,看到他和另外两个手下的双眼中都微微露出了畏惧,贺小疯子这才把目光挪开,淡淡的答道:“因为我想考虑考虑他们的条件。他们既然能这么快就找到我们,并且敢找上门来,那就证明他们在这城市中的实力比警方还要雄厚,干掉他一个跑腿的小卒子,能顶个屁用。”
“可是现在情势这么危险,再说队长你不是早就下定决心要回去狠干一票的吗?再考虑他们的条件还有什么意义?”
看到他脸色有些缓和了,另一个手下黑三有些不解的开口了。
尽管现在他曾经多达四十几个的手下现在只剩下了眼前的这三个了,而且为了逃命和伪装,身上所穿的衣服也早已经不再是黑色的紧身服,但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再称呼自己这三个手下时,叫他们的编号,黑一、黑二、黑三。
而这些手下,也依然在称呼他时,习惯性的叫着训练营时的职衔,队长。这一点到现在都没有改变。
点上一颗烟,精瘦的贺小疯子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叹了口气:“唉,形式比人强啊。原来我想带着你们回训练营,再招募一批人手和弄些军火,杀回老家报仇并重组长风集团。可是没想到转眼之间训练营被毁,咱们也成了别人狙杀的目标。
现在咱们实力大减,随时随地有全军覆灭的危险。这种情势下,还奢谈什么回去狠干一票?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首先保住咱们几个人的小命再说.至于以后,我相信凭着咱们这些人的身手,不管走到那里都会受到重用。
只要等咱们静下心来,耐心的在别人的手下挨到这风声一过,到时候咱们的羽翼也该丰满了,那时候想干什么还不是咱们自己说了算?”说到这里,他瘦削的脸上闪过一抹略带疯狂的杀机,瞧上去分外的狰狞。
“既然有这个打算,那队长你刚才干吗不直接答应下来?难道不怕他们失去耐性吗?”
“笨蛋!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一想,现在整个道上有几个具有你我这般身手的人?你以为人家只看上的是你我手上的这些火力么?我告诉你,不是!
人家看上的是咱们能拖着尾随的那些狗屁警察转战南北的身手和头脑。只要咱们一天不落网,咱们在道上的身价就会一天天的往上涨。你说咱们在拥有了现在这般如日中天的身价之后,还用得着担心他们会失去耐性吗?
本来我还不想这么早就去想归依到那一家势力的这些事,但是现在咱们转战了这大大小小的七八个省市,却只有今天来的这家伙所代表的势力能在警方之前,咱们刚刚找好落脚地的时候就找到这里,这说明这群家伙的势力大的惊人,有资格让我开始想这件事。
但尽管这样,咱们也不能自己看低了自己。所以才不能在人家刚刚抛出一根骨头的时候,就像狗一样的低头摇尾巴。
我要等他们露出他们的真实面目,肯认真开出最高价时,才和他们具体谈条件。你们懂了吗?我这是在为咱们大伙着想,以后不要再随便就提这种没脑子的蠢问题。现在准备睡觉了,谁来先值今晚的第一班 ?”
就在越说越兴奋的贺小疯子在他手下连连点头的虚荣中结束他的这番说辞之时,“啪”的一声轻响中,屋内的日光灯忽然爆成了粉碎。
黑暗,就在四周忽然响起的那阵恶魔般呻吟的异声里,君临到了屋内。紧接着,凄厉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就接二连三的在这片黑暗中响起。
“快点,再快点!”
不停的低声催着已经把油门快踩到了底的司机再加速,杨冰就在几乎已经飞了起来的警车那疯狂的警笛鸣叫声里,再一次隐隐感应到了那降头师充满血腥和邪恶的气息。
他知道,这次自己在刘不愚的帮助下,真的找对路了。
刚刚,就在刘家大院里,孟胜蓝他们搜寻无果,从小楼里出来不久,消失在小径傍树荫里的刘不愚也走了出来。
一出来,头脸上微微见汗的他就告诉杨冰,就在这座城市的南边,距离他刘家大院大约十五公里的一片居民楼之间,隐隐有与七煞玄武令上残留的气机非常相似的气息散发。同时,那里似乎还有另一股非常阴冷和血腥的气息也掺杂在其间。
听了这话,同时也得到了师叔传音,点破刘不愚刚刚施展过他们龙虎宗秘传辨气术的杨冰那还敢有半点耽搁?
他几乎就在道谢并拒绝了刘不愚派门下帮忙的同时,就飞快的带着听到他命令后集结的特警们冲出了刘家大院,一上车就快马加鞭的赶往了城南。
对于他来说,只要那家伙和他的同伙没有刻意的用敛息术收敛他们的气息,那么他只要知道大致的方位,在七八公里的范围内,全力施术的他就能感应到那降头师的特异气息,更何况现在还有师叔和师兄他们几个在暗中协助!
现在,随着目的地的迅速接近,他果然感应到了那下三滥的降头师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血腥而又邪恶的气息。而耳边传来的师叔传音,也更加的确定了他的感应和认知。现在他最希望的,就是能在师叔他们之前赶到那里,否则,今晚的他真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本来么,抓降头师是他自己答应当地的警方,接下来的公务。而师叔他们,只不过是他在和降头师交手之后,自度力量过于淡薄,所以才请师门派来的援手。
现在,在忙了这半夜之后,因为身份尴尬的关系,他们只能隐在暗处帮忙。就连此刻忽然展开的新一轮追捕,自己都不能派车给他们代步,反要他们用自己苦修的秘术再次赶到那里。
这种情况下,如果现在自己再不能尽快到达的话,一旦让师叔他们提前到达,以灵达师叔那种除恶务尽的脾气,他肯定会上手就会用秘术将那草菅人命的降头师,以及帮助他的下三滥给一举慈悲。
如果那样,不但会让自己觉得不好意思,而且还会给下一步的结案遗留下问题。所以他只能一个劲的催着已经汗流满面的司机,加速,再加速。
“已经够快的了,你没看到油门已经被踩到底了么?尽管现在是半夜,路上没什么人和车,可是以咱们现在的速度,这一路上无数个十字路口中要是忽然窜出个人、或者车来,绝对会出问题。杨冰,你最好能静一静心,不要再催了。”
和整个人已经开始兴奋了起来的杨冰不同,从刘家大院出来一上车后,孟胜蓝就一直若有所思的坐在那里很少说话。本来杨冰还以为她也陷入了大战前的紧张中,正在积极思考着怎么进行抓捕呢,没想到她忽然开口,竟是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句。
要光是这样还好,杨冰也会以为她这是在担心车太快会出事。可她语气中充斥的那种感觉,听上去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尽管他现在也在高度紧张中。
“孟组,你好像对眼下的这次抓捕有不同的看法?”杨冰一边继续留意着那降头师气息出现的方向,一边在沉默了一会后,开口问到。
“说实话,我有些存疑。不过眼下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你继续留意吧,我会全力配合,其它的事等回头再说。”
无声的淡淡一笑,孟胜蓝说这番话的时候,倒是充满了坚定的味道。
同样无声的笑了笑,杨冰双眼中的光芒忽然大涨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头一个冲进屋里的杨冰一看到屋子内那令人作呕的现场,顿时就像被定身术定住了一样,愣在那里。
“情况怎么样?”第二个紧跟着他冲上来的孟胜蓝因为他的忽然停住,而差点撞上了他的身体。
“啊!”
等他无声的往傍边挪开了一些后,看到了屋内情况的孟胜蓝也顿时愣在了那里。
房间内,被他俩身后直射来的强光照射下的墙上和地上,到处都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光和残肢。猩红的血像是被喷射了出来一般,几乎染红了正面的那一整面墙。
地上,同样醒目而又惊心的血泊中,几个人的残枝断臂抛洒了一地,最让人觉得恶心的,是正对着房门口的那颗脑袋。似乎被野兽硬生生从脖子上撕裂下来的脑袋上,那大片大片猩红的血污中,贺小疯子那一双充满了惊恐和不甘的眼睛还睁的圆圆的,绝望的瞪视着门口愣住了两个人,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杨头,孟组,请让让。”
就在他俩呆若木鸡般的愣怔中,皱起了眉头的特警们鱼贯而入,开始了进一步的检查。
“为什么会这样?”
现在,充斥在杨冰一片空白的脑海中的,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唯一的呐喊。
“为什么会这样 ?”
同样,脑海中也同样不停盘旋着这个问号的孟胜蓝心里,也丝毫没有亲眼见到了贺小疯子和他的三个手下毙命在此时,应该涌起的兴奋和轻松。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了特警们的叫声:“杨头,孟组!”
旋风似的踩着血泊冲进屋内,在里间更为血腥的现场,那面正对着门庭的墙上,被人用床单沾着鲜血,狂草似的写下了七个大字:“小子,你给我等着!”
更可恶的,就是在那面墙的下方,那张被特意掀开了被褥的大床中间,那两具干瘪的尸体正中,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大便正堆在那里,无情的嘲笑着他们来临。
“我操你祖宗!”
失去理智的怒吼声中,杨冰狠狠的一脚就往身边的门框踹去。
“砰!”的一声巨响中,半掩着的门连着门框,一起在碎灰尘土的飞溅中向外飞了出去。
“杨冰,你冷静点!”
同样被瞬间激怒了的孟胜蓝却还没有失去对自己的控制。就在门和门框砸到对面墙上发出的又一声巨响里,她高亢到似乎在尖叫的声音同时在杨冰的耳边炸起。
猛然停住的杨冰回头,狞猛到彷佛要吃人一般的他盯着孟胜蓝,绷圆了的那双眼睛中已经充满了一片血红。
眼眸中同样四溢着滔天怒火的孟胜兰此时脸色却异常的平静,冷冷的,她用几乎可以将血液都凝结住的冰冷,慢慢说道:“杨冰,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