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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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景衍觉得好笑,这丫头,自己还是个孩子。

    他指着自己的帖子问道:“这幅呢?”

    女孩看了看,微微皱眉,道:“孟頫体我喜欢,但这副字模仿得好刻意,表面看着像吧,仔细看看又不像,有点怪怪的。”

    梁景衍听完,竟有些脸红,看着那女孩继续往前面走去,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一直到梁景衍看完字画展,正欲回到之前喝茶的走廊里,惊讶地透过窗户发现,刚才那女孩子,竟然坐在自己之前坐的位置上,笑吟吟喝着茶。

    梁景衍一时之间竟然却步,隔着纷纷扬扬的初雪,看那眉目如新,言笑晏晏。

    他很快知道,她叫顾一兮,是和自己的侄儿有过娃娃亲的。这女孩十分胆大,长辈与他开玩笑,将来要嫁去梁家,她毫不扭捏,一指梁景衍,道:“是他吗?”

    梁景衍红透了脸,再也没敢看顾一兮一眼,但她的样貌,却深深记下了。尽管顾一兮不过随口一说,自始至终,都没有记得他的模样。

    后来,他碰巧去她学校演讲,她在课桌下玩折纸,从头到尾,都没有认出他。

    又后来,顾唯仁过世,她失踪了好些年,梁家寻而不得。

    终于,她又出现了,口不能言,性情大变。但梁景衍知道,她就是她,长在人身体里的灵魂,是不会变的。

    可惜,还是晚一步。

    梁景衍之前一直在想,真到了情难自禁的时候,他要在怎么向梁家交代。但现在,不会有那一天了。他蓦地就想起当初那副字帖上的字句:“浮长川而忘返,思绵绵而增慕。”

    而今,那当初相遇的长廊中空空荡荡,梁景衍独自踱步其中,觉得些许冷清。

    这一夜,严家灯火通明。

    会客厅里,严凉坐在书桌边,看着窗外成排的树木。夏末的晚风带着些许凉意,树叶被封吹得飒飒直响。

    他对面站着严离,背靠墙壁,双手插在口袋里,有些局促的模样。

    严凉抬眸看去,问道:“你打算这样站多久?”

    严离一直低着的头这才微微抬起,低声道:“哥,对不起,我已经是以最快的速度……”

    “我知道,不用解释。”严凉站起身,视线又落向窗外,“刘梓心也和你一起回国了?”

    严离一怔,难以置信地看着严凉,道:“你怀疑是我妈做的?她上个月和我一起回来的,但是哥,她不会的。”

    严凉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眉头深深锁起。

    他早该料到,这个难缠的女人,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严凉的父亲严敬少时顽劣,虽被迫与他的母亲许敏之结婚,但二人一直不睦,相互冷眼了几十年。

    严敬这一生最爱的女人,是严离的母亲刘梓心。严离自小跟随刘梓心在外,被人暗中指指点点说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但他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少年磊落,仿佛永远生长于阳光之下。

    严凉见过严敬和他们在一起时的样子,父慈子孝的一家三口,旁人一看都能知道他们有多在乎彼此。反而是名正言顺作为严家长子的他,记忆中从没有和父母同桌吃过饭。

    严凉小时候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后来见到严离母子才知,所谓亲情,是没有比较级的,不是百分百的给予、就是分毫没有。自此他便不再奢求。

    六年前严凉出的那起事故险些要了他的命,背后的矛头隐隐指向刘梓心,但严敬做的,只是在第一时间带着刘梓心和严离去了国外。作为补偿,他将严家交给了严凉,随后的六年,父子二人再未联络。

    严离看严凉沉思着,心中的话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说道:“爸爸病了。”

    “哦?”严凉漫不经心地回应一句,缓缓走至窗边,随手捡起窗台上的一片落下的叶子。

    “是癌症,晚期。”严离说着,眼眶微微泛红,“哥,爸爸其实还是想见见你的,所以我这次回来主要是……”

    严凉冷不防地笑了起来,手中一紧,那叶片被捏得支离破碎,“严离,你是在说笑话吗?”

    “哥!”严离走上前,一把抓住了严凉的手臂,道:“你知道我是说认真的!”

    严凉强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臂,抬手往窗外一扬,将碎叶扔了下去,道:“严离,你以后不要在我家出现。”

    他不理解,这个自小就没有往来的弟弟,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亲近。他不喜欢他,很不喜欢,一看到严离,他就不由得想起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样子,那时候,他想一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局外人。

    严离走后没多久,给顾一兮治疗的医生从房间里出来。

    严凉一听到动静,就走了出去,问道:“她怎么样?”

    “两颗子弹,一颗肩上,一颗腿上。”医生擦了擦鬓角的汗,道:“好在是没有伤到什么器官,就是腿上那颗碰到了骨头,以后刮风下雨的天气要特别注意。”

    严凉面上还是冷冷清清,但刚才一直紧绷着的情绪总算是缓和下来了,“现在没什么大碍是吧?”

    医生道:“有些发烧,明天能退烧的话,就没什么事了。”

    严凉点点头,看着留了道缝隙的房门,走过去轻轻地推开,他走进去后,又将门关上。

    房间里,顾一兮闭着眼睛,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

    严凉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微微发烫,他用两只手交替着给她降温,虽然没多大作用,但乐此不疲。

    他离得这么近,柔柔的灯光下,都能看到顾一兮脸上细细的小绒毛。她长得并不惊艳,但严凉看着,觉得这五官怎么看都恰到好处,越看越好看。

    他从不否认对顾一兮的喜欢,她看上去这么简单无害,又没有脾气,即便被惹急了,也只是红着眼睛看他。她不会说话,但小脑瓜里一定千奇百怪,想得比常人多……哦不,他终于还是听见了她的声音。

    “严……凉。”只有两个字,这声音却被他深深印入脑海。在抱着顾一兮回来的路上,严凉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反反复复都是她叫他的声音——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名字能被人叫得这么难忘。

    严凉一直坚定地认为,顾一兮是能说话的,这一吓,倒是真把她的声音给吓了出来。他现在很希望她立马醒过来,他想听她说话,说什么都行。

    顾一兮昏昏沉沉中,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一天。

    夏语冰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她穿同款的,淡粉色。那是一个不算太热的暑假,她们吃完西瓜,夏语冰突然从席子上坐起来:“一兮,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顾一兮正在懊恼裙摆上溅到了西瓜汁,问道:“见什么人?”

    夏语冰压低了声音:“我爱的人,婴儿的爸爸。”

    顾一兮的目光落在夏语冰的肚子上,又骤然抬头,瞪大了眼睛,在惊叫出声之前,被夏语冰捂住了嘴巴。夏语冰不显怀,已经五个多月的孩子,不仔细看的话,还误以为她只是长胖了。

    夏语冰道:“三个月前我们吵架了,但是昨天,他通过我朋友跟我道歉了。他今天会去一个地方,离我们这里不远,我们偷偷跟过去,给他个惊喜!”

    一直以来追求夏语冰的人很多,但她从来没有和人谈过恋爱。直到前两年,她开始频繁地往外跑,那个人似乎很神秘,他们在一起很久了,但顾一兮从未见过他。

    顾一兮抱着十万分好奇的态度,和夏语冰一起去,但到达目的地后,她就觉得无趣了,这是一个临海的荒弃厂房,一看即知,里面十分空旷。

    几辆车上下来十几个人,远远的看不清楚,顾一兮着急着问:“是哪个人啊?”

    夏语冰道:“你一会儿自己看,他肯定是人群里最特别的那个。”

    顾一兮忍不住笑,心想,这绝对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等到那一行人走进厂房里,夏语冰拉着顾一兮一起跟了进去。到了里面才知,已经有另一伙人在等着他们,而这些人,个个虎背熊腰,面露不善。

    厂房有好几层楼,底楼和二楼的楼梯中没有遮挡物,顾一兮和夏语冰躲在门口的油漆桶后面,正好可以看到站在二楼的那两群人。

    听他们的对话,似乎是在做买卖,顾一兮有些诧异,但她一心想着“最特别的那个”,果然真找着了一个。

    后进去的那些人,个个大热天都还穿着西装,但他们中带头的那个,只穿一件黑色衬衫,看背影,颇像是动画片里长腿美男的形象。

    看不到那人的脸,顾一兮越发好奇,微微探头张望,却被夏语冰轻轻拉住了。顾一兮回头,见夏语冰一脸紧张的样子,从她的口型看出来,是在说“走”。

    人还没看到呢?为什么走?

    顾一兮正想着,猛地听到二楼有人怒吼:“严凉,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识相的话,今天别想走出去!”

    她腹诽一句,真是凶神恶煞,当自己黑社会火拼呢!而就在这一刻,她看到说话那人一掏口袋,手中赫然拿着一把枪!

    “咔嗒”一声,是保险被打开的声音。

    顾一兮吓得手一颤,再一看,这伙人都有枪!

    她吓得头皮都麻了,眼看着刚才说话那人的枪对准了穿黑衬衫的人。

    分明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但她仿佛看到了他扣下去的动作。

    夏语冰预料到了什么,急忙扯了扯顾一兮,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低道:“嘘,别说话。”

    但是已经来不及,顾一兮吓得失声惊叫起来,她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也感觉到夏语冰使劲推了她一把。

    而与此同时,枪声响了。

    顾一兮抬头,便看到了满脸是血的夏语冰,她看着顾一兮,仿佛自己都没有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一兮完全懵了,她惊恐万分地去捂住夏语冰的额头,但是血越流越多,淌了满手、又湿了裙子。

    分明是乱哄哄的场景,但顾一兮什么也听不见,满脑子只剩下夏语冰的声音:“不要说话,一兮,不要说话……”

    夏语冰的眼睛闭上了,但顾一兮依旧能听到她的声音,她有种预感,似是从今往后,这个声音便再也挥之不去了。

    慌乱之中,顾一兮的目光与楼上穿黑衬衫的那人相交汇,他手中的枪正指着她们的方向。顾一兮惊恐之中抱紧了夏语冰,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个人,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是她来不及抓住。

    严凉跑至顾一兮身前,刚伸手,便被顾一兮一把抓住,猛地咬了下去!严凉吃痛,另一只手抬起,在顾一兮后脑敲了下去。

    后双方一场混战结束,顾一兮被人找到时,满是鲜血地藏身在油漆桶中,她惊惶地看向来人,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卧室里,严凉看着床上的顾一兮,紧闭着双眼,露在被子外的手指不自然地蜷曲起来。

    严凉在床边蹲下,轻轻握住她的手,轻声叫道:“一兮,一兮?”

    顾一兮感觉到他的手,梦靥之中猛地挣扎,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她蜷缩起身体,十分不安的样子。

    严凉怕她压到伤,轻轻帮她调整睡姿。顾一兮的反应却更为激烈,挣扎之下弄疼了伤口,她哭出声来,满脸的泪痕,却还是没有醒过来。

    严凉叹口气,不敢再有什么动作,只轻轻抚了抚她脸上的发丝。

    顾一兮哭泣了一会儿,又沉沉睡去。许久,像是梦到了什么欢喜的事情,小脸上浮起了浅浅的笑意。

    严凉看得心动不已,他俯下身,缓缓靠近她的脸颊,但就在快要亲到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

    他决定等她醒过来。

    ☆、第25章 八学说话的顾小姐(2)

    顾一兮做了很长时间的梦,她梦见许多墓碑,多半是陌生的,也有熟悉的,有夏语冰的、爷爷的、爸爸的。她觉得自己的语言能力又回来了,想和他们说话,可墓碑之下,每个人都是独孤地长眠着。

    顾一兮感到万分沮丧,她蹲在地上,看着眼前爬过的蚂蚁,伸出手去触碰,又猛地发现自己的手指变小了。

    眼前忽然有了湖,她看着湖水中的自己,娃娃脸、蘑菇头,这是小时候的顾一兮。

    她骤然惊慌,又果真如小孩一般,看着前方成排的墓碑哇哇大哭起来。

    哭声刚起,恍惚之中又听到有人叫她:“一兮,一兮?顾一兮,你醒过来!”

    顾一兮觉得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猛地一怔,脚下骤然就空了,她吓得浑身一颤,紧接着,眼前却出现了光。

    一个人的脸出现在面前,近在咫尺的位置,紧张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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