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况且集团军出身的汤皓并不是带队的最佳人选,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像这种极度艰难、很可能最后需要单兵突入的任务,其实应该由周戎亲自出马,才能最大程度地确保全身而退。
但周戎不能去。
他是个天生的军人,从灵魂中就有种对于战场的渴望,然而现在只能被困在大后方。
司南什么都没有说,就像平常一样,中午跟周戎去食堂,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了饭,结伴回宿舍。
隔壁颜豪春草和祥子大丁的两间寝室空荡荡的。早上他们四个一阵风似的收拾装备、出门报道的动静仿佛还在耳边,转眼空气就变得安安静静,仿佛走路重了都能激起回响。
下午周戎去中央办公室报道上任,临走时把午睡的司南卷巴卷巴,塞进口袋里,施施然带走了。
与此同时,战斗机抵达河北边界,机舱在高空强气流中剧烈颠簸。从前窗向下望去,山川大地密密麻麻,蹒跚游荡的活死人潮占据了每一寸视野。
“我再重复一遍,听好!”
三十名士兵分坐机舱两侧,脊背直挺挺靠墙,只听汤皓踱步吼道:“降落之后所有人向信号烟方向集合!目标是十公里以外的山区及峡谷,搜索范围全长二百公里,平均宽度十六公里,平均深度九百米,总面积一千六百平方千米!无线电频率已经给你们调好了!在搜索过程中,任何人一旦看到系着血衣的树枝,就立刻发射信号弹,所有人会立刻赶来集合!”
“下面所有人过来抽根签,抽到红签的第一个下去!飞行员?飞行员准备实施空降!”
飞行员应声降低战斗机高度,所有人紧抓吊环,探身从汤皓手中的纸筒里抽了根签。
“好了,”汤皓自己拿了最后剩下的一根,说:“亮吧。”
三秒钟后。
汤皓:“……”
汤皓攥着红签,表情空白。
士兵们纷纷不忍目睹地别过脸,春草小声说:“果然是非酋……”
郭伟祥:“不,他已经不是酋长是非皇了吧!这任务真能成吗?我现在打报告申请回去还来得及吗?!”
颜豪:“闭嘴!集中精力祈祷玄学,也许还能挽救一下!”
战斗机舱门打开,俯冲而下,在山陵上空阴霾的天幕下洒落数十个小黑点。
片刻后降落伞纷纷打开,在十里八乡丧尸的注目中,晃晃荡荡地向着峡谷方向飞去。
哗啦啦啦——
树枝劈头盖脸而来,就像无数细小的鞭子抽打全身。紧接着身体一空,砰地重响,春草隔断降落伞包跃下地面,就势打了个滚,起身抽出冲锋枪。
附近山路是丧尸迁移潮的必经之途,三五成群的活死人衣衫褴褛,面孔青黑干枯,嘶吼着向她聚拢。
春草迅速开火,机枪火舌喷吐,将周遭丧尸打得纷纷爆头。更多丧尸从远处觅声而来,她把枪口一抬,突然只见头顶一朵降落伞急速而来,飞快越过小溪,随风向对面山壁直直撞去。
“啊啊啊啊啊——”
刹那间春草听清了那是谁,当即大惊失色:“……不!颜豪!!”
砰!
春草惨不忍睹地捂住了眼睛。
峡谷高处,颜豪以大字型正面拍上山壁,降落伞在身后徐徐垂落。
春草:“……队花,你还好吗队花?”
半晌颜豪终于挣扎着回过头,头晕目眩鼻青脸肿,开口时两管鼻血飞流直下:“不是很好……”
春草几下干净利落的点射,解决掉再次聚拢而来的丧尸,紧接着纵身一跃,就像灵敏的野鹿奔到小溪边,淌过湍急的溪水,湿漉漉上了岸,三下五除二爬到半山壁上。
颜豪终于把降落伞绳割断,靠在垂直山壁上一处凹进去的石缝中,喘息半晌后勉强说:“我、我终于知道司南被正面拍上车窗是什么感受了……”
“想什么呢,”春草同情道,“人家司南鼻血一抹照样美颜盛世,你这待会就要肿成猪头了……喏给你个姨妈巾,快把血擦擦,别把十里八乡的丧尸都给招来。”
长途行军吸汗止血——姨妈巾,乃是经验丰富的老兵油子的必备神器。颜豪面无表情地拆开粉红包装,用护垫把汹涌不止的鼻血吸干净,问:“大丁跟祥子呢?”
“不知道,他俩后下来的,还没赶上来吧。信号烟呢?”
颜豪向前扬了扬下巴。
正北九点方向,峡谷深处一缕黄色的信号烟袅袅升起,扶摇而上天际。
十分钟后,疾风暴雨般的枪声骤停,溪水边横七竖八倒了遍地丧尸。春草和颜豪端着枪,开始向信号烟方向前进。
这鬼地方远远称不上是与世隔绝,但路却比原始山林还难走,乱石丛生狭窄崎岖,有些路段只要稍微脚滑就会整个人摔下去,运气好头破血流,运气不好就得伤筋断骨了。
颜豪侧身闭气,脊背紧贴峭壁,一步步横着走过山路,突兀地冒出来一句:“司南当初坠机,掉进这片深山,就是走过这段路去求救的?”
“是吧,”春草在他身后漫不经心说,“不过他当时应该走反方向,往峡谷外去才对。”
“那也很不容易了,毕竟带着重伤。”
“唔。”
两人沉默片刻,听见远处传来模糊的枪声和喊叫,应该是队友降落后开枪突围,声音很快归于沉寂。
“你觉得上面以后就让戎哥坐办公室了吗?”颜豪突然又问。
春草说:“肯定啊,不然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司南怎么办,司南还不立刻崩溃了?”
颜豪似乎想起什么,神情微微黯淡,沉默了下去。
周围十分安静,只听见山谷中溪水汩汩流动,除此之外只有两人的呼吸,和偶尔碎石被踩踏掉落的动静。
春草用眼角偷偷打量颜豪,内心斟酌半晌,终于咳了声:“那个……颜小豪,你心里还喜欢司小南吗?”
颜豪一手端枪一手扶着岩石,良久后闷闷道:“可能还有点吧。”
“那……你喜欢他什么呢?”
“不知道。开始只觉得他救了我们,年纪又小,想多照顾点。后来发现他平时存在感淡薄,也不多话,但关键时刻却每每出手救人,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又救了我好几次,感觉慢慢就……就不一样了。”
春草不禁问:“但那不是感激吗?”
“开始可能是吧。”颜豪顿了顿,解释道:“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omega,不,应该说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那种由感激和仰慕蜕变而成的爱意我也是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后来他跟戎哥互相标记之后,我看他那么满足的模样,心想要么就算了吧,喜欢一个人不就是想看到他开心吗?即使那幸福不是我给的也无所谓。”
春草静静听着,悄没作声抬手,把卫星通讯器转了个频道。
耳麦沙沙作响,少顷清晰起来。
“我一直这么以为,直到戎哥被感染那天,他质问我为什么不赔命的时候。”颜豪声音轻了下去,近乎于喃喃自语,说:“那时我才发现……原来我还是有一点难过的。”
第75章
五分钟前, 南海总部。
“第一波来自前方的通讯到了!”通讯处办公室内一名少尉朗声道:“是来自阳春草上尉的……呃……指定连接周上校的临时频道。”
“嗯?”周戎一抬头:“这么快就需要场外指导了?”
少尉恭敬地让开位置, 周戎上前坐下,戴上耳麦, 只听沙沙电流中不清晰的声音传来:“戎哥被感染那天……才发现, 原来还是有一点难过的……”
周戎:“……”
通讯处内, 工作人员正全神贯注监听全国各地搜救大队的最新消息反馈,郑中将对着电话怒道:“什么?什么叫做你跳伞正好摔进了一堆丧尸头顶?汤中校!你说话清楚点!”
少尉有点惶恐地站在边上, 周戎打了个手势让他离开, 示意自己可以搞定。
“你需要我做什么吗,”春草的声音在私频中响起:“或者我去跟司小南谈谈, 让他给你道个歉?”
周戎轻轻屏住呼吸, 片刻后只听颜豪模糊地苦笑了声, 说:“不了,跟司南有什么关系?他的话伤人只是因为他说了实话而已。”
频道中没声音了,只有沉闷的呼吸和走路声。
过了很久,淙淙溪流声骤然明显起来, 大概是他们终于走到了峡谷底部。耳麦里春草“喂”了声, 压低声音问:“戎哥?戎哥你在吗?紧急请求场外援助, 队花进入很丧的状态了,他现在差不多是一朵狗尾巴花了,怎么办?”
周戎向周围瞥了眼:“小声点,颜豪能听见么?”
“不能,他在前面,我们快到集合地了。”
“他有要变异成食人花的迹象吗?”
“目前没有, 但说不准……颜小豪跳伞时大字型拍上山壁,现在快毁容了,我觉得他心情应该不太好……”
“让他维持狗尾巴花的状态,不要激发食人花模式。”周戎凝重道,“待会我让司小南来通讯处跟他聊两句。”
春草说:“明白,啊!我看到大丁跟祥子了!我们快到集合地了,待会聊!”
溪谷中的一小块乱石滩上,黄色信号烟随风直上高空,周遭密密麻麻躺满了丧尸,粗略数竟不下上百个。汤皓明显经过一场恶战,他的降落伞挂在不远处树梢上,全身溅满了黑血和腐肉,正精疲力尽地跪在溪边捧水洗脸。
空地上已经聚集了十多名队员,郭伟祥一见他俩,当场大惊失色:“队花!队花你怎么毁容了?你降落时脸先着地了?!”
颜豪:“……”
春草立刻拼命使眼色示意他闭嘴,紧接着丁实扛着枪穿过石滩,抬头一看面色剧变:“副队!副队你脸怎么肿成这样?你降落时脸先着地了?!”
颜豪:“……”
春草强行勾着他俩的脖子,一手一个把他俩拖走,颜豪则转去小溪边洗他满脸干涸的鼻血。结果他刚蹲下,冷不防汤皓湿漉漉一抬头,两人目光相撞。
五秒诡异的静寂后,颜豪冷冷道:“脸先……”
出乎意料的是汤皓打断了他:“不,不用说。人都有倒霉的时候。”
那瞬间颜豪简直被他的通情达理惊呆了,紧接着下一秒,汤皓噗地一笑,闪电般从怀里摸出间谍用微型照相机——
咔擦!
汤皓撒丫子就跑,颜豪怒吼:“你给我回来!!”
半小时后,颜豪终于绕着石滩一圈圈跑累了,扶着膝盖一个劲粗喘。汤皓停下脚步,得意洋洋把照相机丢进战术包里,拍掌道:“全体集合点数!”
从山谷各处陆陆续续赶来的队员集中在空地上,然而汤皓仔细扫去,突然觉得不对。他让所有人列队站好报数,果然发现确实不对——少了四个人。
怎么会少?难道跳伞时出了意外?
峡谷跳伞的危险系数本来就大,附近丧尸众多,出意外情有可原;但四名特种兵连声儿都没有就消失了,怎么想都非常蹊跷。汤皓思忖片刻,放眼望去,山谷上空那狭窄的天空越来越暗,已经接近六点了。
一旦天黑,成群结队的丧尸活动,会给他们带来很大危险。
“可能暂时迷路了,不能在这里等他们。”汤皓沉吟道:“先进入搜索区域,寻找背风处布置营地,安排人员轮流值夜,明天一早展开彻底搜索。”
众人集体应声,分头行动。
“什么?”郑中将眉头一皱:“少了四个人?”
郑中将回过头,周戎在手指尖转动的笔突然停下,耸了耸肩:“可能是迷路或牺牲了。”
郑协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汤皓的咆哮已经从电话中传了出来:“周——戎!怎么又是你! 拜托好好呆在大后方别跳出来多嘴,每次沾到你这个欧皇我就特别倒霉,真是谢谢你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