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时间，是年代。”

    “哥哥，你傻了？难道是今天上的课太难，还是那四位留的课业太多？”

    “是天宝六年吗？”

    “是啊……哥哥，你没事吧？”曹旸疑惑地瞅着曹殷，有点摸不着头脑。

    曹殷缄默，转过头正好看到了铜镜中的自己，为了打探未央馆里的情况，他勉强化身为女子潜入进来。镜子中的脸冷漠瘦削，不施粉黛，一点也不温婉讨好，这样的女性在未央馆里可谓是一奇景，当初之所以是自己潜进来而不是曹旸，一方面是因为曹旸太过圆滑，不像是大家闺秀；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曹旸的恶趣味……唉，不提也罢。至于为何化身女性，也是因为女性自古代表弱势，一般不会遭致防备。未央馆男女都收，男子可以修习六艺以备将来做官，女子则是学习歌舞技艺，大部分为进宫做准备。当初也是无法，才出此下策，白泽法力太过强大，迷惑位居重要官职的人为他所用，以致于出现一些非正常死亡现象，阴司苦于没有确切证据，毕竟是上古神兽，很是棘手，于是便出此下策。

    “没事……”曹殷想了半天，也不确定现在的情形是真是假，于是只得回了一句没营养的话。

    “可是你看起来有点魂不守舍啊。”曹旸笑道。

    “看你过来，有点惊讶罢了，未央馆允许探望学生，你这样偷偷摸摸的，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好。”曹殷一边说一边走到睡着了的慕容身边，伸出二指抵到慕容的太阳穴处试着检查。

    眼前的事物真假难辨，而且原本在慕容怀里的方相也不见了，这不由得让人怀疑这个慕容还是不是之前的那个。

    “哥哥你不用这么谨慎，我又不是人。”曹旸无所谓地笑笑，说道。

    “白泽四人也不是人，而且他们的道行三界忌惮。”曹殷搞不清现在的状况，索性顺水推舟接着对方的话说。

    “好好，人家这不是着急想知道你这几天有没有收获嘛，怎么样？他们上课的时候有没有教什么洗脑的东西？”

    曹殷隐隐发现慕容内力比以前强劲了许多，在封归村经历生死，他还服用了大量的内丹，内力早已发生变化，这么说眼前的慕容应该是真的。那么，现在这一切该如何解释呢？难道封归村也好，白泽重生也罢，都是假的？真正的自己还是在这未央馆中，做着卧底？

    想到这里，他一个箭步走到曹旸身前，一把把曹旸拽到怀里。

    “诶？？哥哥……你这是……”曹旸一惊，但是并未挣扎，只开口问道。

    曹殷开始仔细观察起曹旸来，她现在就在自己的眼前，仿佛之前的空间相隔是个假象，其实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面前的曹旸触感真实，这不像是梦境，要知道即便是神仙，做出的梦境效果也会因人而异，曹殷虽然级别不高，但是也属鬼仙，如果面前的人是假的，他一定会找出蛛丝马迹。

    于是，他突发奇想，开始揉捏起曹旸的双臂来，动作缓慢却不粗鲁。虽然他面不改色，但是内心却十分不舒服，要知道，无论是身为鬼仙还是凡人，这种行为都真是太没礼貌了。

    “哥哥？你这究竟是怎么了？曹青竹给你下毒了？”

    曹旸这么说着，曹殷明显感到她身上一僵。

    “呵，是下毒了。”曹殷使劲攥住了她的胳膊，说道。

    “诶诶？哥哥，你别闹，我知道我的男装打扮很帅，但是你也不至于这么使劲拽着我啊。”

    “哥哥？不敢当，让倾国先生这么叫我。”曹殷冷笑一声，说道。

    “什么？倾国先生在哪儿？不会啊，我进来的时候特地看了，没人发现。”

    “别扮了，你扮的一点都不像。”曹殷盯着面前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啊？你在说什么啊哥哥？”曹旸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

    “你身上的檀香味一点都不纯，是之前的竹香熏过头了吗？”曹殷冷笑，“曹旸见我的时候从来不会主动说工作的事，何况我现在是女相，她肯定会先品头论足嘲笑一番。还有……”

    “还有什么？”怀中的人笑问，那笑容魅惑，根本不是曹旸能笑出来的样子。

    “还有，那时候曹青竹并不叫曹青竹，你的漏洞太多了，叶青竹……”曹殷眯起眼睛，说道。

    “哎呀哥哥，你这胡话说的真是，我都看不下去了。既然你今天不舒坦，我们就改日再聊吧。”“曹旸”说罢，一扭身挣开了曹殷的禁锢。

    曹殷未能制住“曹旸”，身形顿了一顿，突然发觉自己周身开始使不上力气了。糟糕，难道是那个竹香？他立马看向“曹旸”，只见对方很自然地上前搀扶他向寝间走去。

    “身体不舒坦就不要逞强了，睡一觉就好了嘛。”“曹旸”呵呵笑道。

    我不想睡！曹殷想这么说，但是他突然发现自己连嘴都张不了，只能对着“曹旸”怒目而视。可是对方却像没看到一样，自顾自地把他扶到床上，一边让他躺了下来，一边继续笑道：

    “睡吧哥哥，睡醒了就好啦。”

    曹殷开始迷糊起来，他的内心开始慌乱，但是还没等这股慌乱表现出来，就一歪头，睡了过去。

    【待续】

    第144章 鬼村之未央馆（3）

    二

    不知睡了多久，曹殷突然发觉自己的周身如烈火焚烧般炙热，这感觉很是熟悉，他闭着眼睛皱着眉，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直到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曹殷，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在无间地狱里睡着，你还是头一份儿。”

    这声音……难道是！不可能！曹殷在听到这声音的后，顿感激动，而这激动也促使他睁开了眼睛。

    周围是熊熊燃烧的地狱之火，生前罪大恶极之人在这烈火中炙烤，永世不得超生，除非受到度化，由心而发，不停忏悔。曹殷隐约看到许多熟悉的身影在烈火中若隐若现，他刚想看得更真切一些，那个触动他神经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近在咫尺：

    “怎么，不认识这里了？”

    曹殷顿了一下，用不常见的惊讶目光投向了声音的主人，还是那身熟悉的黑衣，黑色的长帽子遮住了一半面孔，薄唇轻抿，透着些冷漠无情。曹殷有些颤抖地开了口，喃喃道：

    “怎么可能……师父……”

    黑无常范无救有些不耐地瞅着他：“怎么惊讶成这样？我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太不对了，师父不是早就饮了孟婆汤，投胎转世去了吗？现在站在我面前怎么想怎么不可能。等等，这个场景怎么这么熟悉？想到这里，曹殷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小胳膊小手……没错，正是十三四岁时的样子，那时也是自己第一次跟着师父黑无常范无救来到无间地狱。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到无间地狱的时候根本没有睡着，而是全身紧绷，生怕犯错，而刚才睡着……怎么可能。可是眼前的一切又都是那么真实，当初曹青竹他们来到阴司的时候，上代黑白无常早已投胎，按理说他们根本没有见过上代黑白无常的样貌，也就不存在假扮他们的可能，但是，这白泽一行人的行为又怎么可能光用常理来分析。

    “曹殷！你在做什么？”范无救严厉的声音盖过了无间地狱的哀嚎，把曹殷唤回了神。

    “抱歉，师父……”

    “心不在焉，一会儿罚背三百遍净天地神咒。”

    “是，师父。”

    范无救听到曹殷很快认错，便没有再继续追究，只听他开口说道：“你修习了这么久，合该到这阴司最底层的无间地狱看看了，这里面都是无法转世的人，他们的罪孽深重，永无出头之日。”

    范无救说到这里的时候，曹殷一下子想起来，刚才隐隐约约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身影在狱火中炙烤，便二话不说，赶忙上前仔细查看。

    地狱业火比传说中的恐怖一千倍，它的恐怖无法细说，曹殷站在火边上，感觉自己身体内的水分快要瞬间蒸发殆尽。但是业火恐怖就恐怖在你永远不会烤成人干，你会好好地待在火里，无休止地承受业火带来的痛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曹殷仔细辨认火里的人，这一看不打紧，他惊得倒抽了一口气，业火的炙热气息从口腔传到肺叶里，刺激着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白……慕容……曹晨……曹夜……怎么连马叔和牛叔也在里面？！只见业火从他们的眼、耳、口、鼻中呼呼地冒出，任凭他们张大了嘴巴也叫不出一个字。

    “白！慕容！”曹殷不自觉地叫出声。

    “哦，你看到他们啦。”身后传来范无救冷冰冰的声音。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曹殷立马转过身来瞪大眼睛问道。

    “哎呀，这表情不错，师徒这么些年一次都没看到过呢。可惜……”范无救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瞅着曹殷，接着伸出纤长的手指，一把捏住了曹毅的下巴，“对于鬼仙来说，太失职了，为师不记得曾教过你对任何一个人或生物心存怜悯，哪怕是你的妹妹。”

    曹殷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师父，师父的确告诉过他鬼仙不可心存怜悯，对待魂魄无论生前如何，死后就必须按照程序来，该什么时候死就什么时候死，该如何受罚就如何受罚。哪怕这人生前行善积德，只犯了些小错，也要秉公办理，不存私心。师父说过，他和上代白无常谢必安曾经因为某些原因误了收魂的工作，即便最后没有耽误大事，也终究是受了罚的，所以，鬼仙不可有过多的感情，哪怕下一个要取的是你至亲之人的魂魄。

    但是，他记得范无救也说过，每一个鬼仙生前都是有罪的，所以他们到了阴司一部分是为了认错赎罪，一部分是为了顿悟修行。所以，他们的无情是站在善恶美丑的公平角度上的，而不是冷血，亵渎生灵。想到这，曹殷顿时觉得，面前这个范无救存在着“漏洞”。

    “师父……白她犯了什么错？为何要把她打入无间地狱？曹晨马叔他们……又犯了什么错？还有慕容……”

    “哦？你觉得他们没有错误吗？好好好，现在我就来好好说说他们究竟有什么错。”范无救放开了曹殷，但是依旧居高临下地说道，“曹旸，私自放走三界镇压之白泽三魂七魄中的一魄，你说这不是大罪是什么？而你，还有他们，都是帮凶。”

    【待续】

    第145章 鬼村之未央馆（4）

    “那件事……白已经受到了惩罚……她在人间一千年，时刻都在努力地适应凡间的恶劣环境，并协助曹青竹三人修行，至今没有回阴司……而我，也弥补着她在阴司的缺漏，并且自降一级，虽仍旧担任无常一职，却仍在观察期……她和我一直在赎罪。”

    “赎罪？她沾染的恶劣习气还少么？恐怕老白知道得气出个好歹吧。”范无救冷笑道。

    一说到“老白”曹殷马上发现他到现在还没有看到前代白无常谢必安的身影，自己的徒弟在受着业火炙烤，身为师父不可能不出现。

    “白师父呢？”

    “他？死了。”范无救轻描淡写地说道。

    “死了……？”曹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因为对鬼仙来说别人的生死司空见惯，而自己的生死却极为难得。如今乍一告诉他谢必安死了，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是呵，死了，追捕白泽的时候死的，你应该知道啊。”范无救一边说一边用帽子底下的双眼死死盯住曹殷，曹殷对上了他的眼睛，其实，他只能看到帽子下面的两道目光，而不能完全看清眼睛。但也就是这么一看，曹殷突然在内心生出一个念头：没错，白无常谢必安死了，追捕白泽而死，曹旸放走了白泽一魄，罪大恶极，堕入无间地狱理所应当。

    “呵……没错……白她……罪有应得。”曹殷喃喃道。完全没有继续纠结范无救的话中逻辑不通、存在漏洞。

    “终于想通了？那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吧？”范无救呵呵笑道，毫无怜惜。

    “我是帮凶，理应跟着受罚。”曹殷一字一顿小声说道，语气中不带一丝情感。

    “好，既如此，为师看着你自行了断吧。”

    “是……”曹殷慢悠悠地转向业火坑，目不转睛地看着在火里挣扎的曹旸等人。只见曹旸用布满业火的脸冲他喊着什么，他听不懂，也许就只是哀嚎吧……

    他刚要迈入火坑，就感到脑中闪现出一个熟悉的声音：哥哥！曹旸？他抬头看着业火中的曹旸，有些迷惑，她在叫我？怎么可能？曹旸不是在业火里焚烧吗？怎么能张口叫我？曹殷用手按住太阳穴，用力去听脑中的声音，他和曹旸一直都有共鸣，千里传音的效果也比和其他阴帅强了很多倍，自从来到封归村，虽然音讯全无，但是还是能感到彼此的气息，直到这次奇门遁甲被破……封归村！对啊！自己现在不是在封归村吗！那眼前的这个无间地狱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曹殷看着面前的火坑出了一身冷汗，这要是自己一脚迈进去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脑中的声音断断续续：“哥哥……你能听到吗……哥哥……我们已经接近白泽了……”他很想用意念跟着回答，无奈面前的情景分散了他大部分的精力，这无间业火逼真得让人惊叹，也好，知道曹旸好好的也没白在这里耗费这么长的时间。

    曹殷慢慢收回了脚，转过身来，眼前的范无救还是那么冷笑着站在原地，对他的反应似乎也在意料之内，没有过多的惊讶。

    “徒弟，你果真婆婆妈妈起来了，当鬼仙这么些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师父……多年不见，能把帽子拿下来，我们坦诚相见么？”曹殷虽知面前的范无救不是真的，但是却始终无法狠下语气。也许是真的想再看看师父的脸，也许只是对对方出言挑衅，曹殷静静地说出这句话，等着对方的回答。

    “不愿跳进这无间业火？其实跳进去是最好的解脱，这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不用管了，什么阴司什么三界，都不用想了，多轻松。”

    “对我来说，三界如何都不是最重要的，因为藏王尊说了，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师父从未让我轻贱亲人、朋友或者同僚的生命，如果白师父真的死了，师父的反应不会是这样，即便平静也不会这般轻描淡写。要知道无情并非是视生命如草芥，而是在公平中找到解决事情的最好办法。还有……”

    “还有什么？”“范无救”的脸上一改之前的冷笑，换成了冷酷，问道。

    “还有，纵使他们有一天会误入歧途，我也会把他们拉回来，而不是放弃他们，任他们在地狱业火中自生自灭。”

    说罢，曹殷冲了上去，劈手就是一下，“范无救”侧身躲过，帽子随着动作而浮动，曹殷隐约看到帽子下面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曹青竹！”曹殷继续攻上去，身形由着步伐越变越大，直到恢复成年体型。

    “果然……拦住你们是不可能了。”曹青竹叹了口气，还未等说出下文，就发现四周开始狂风大作。

    二人都很惊讶，那狂风肆虐，卷走了幻觉中的“业火”。

    “这是怎么回事，曹青竹？！”曹殷伏下身，急问道。

    曹青竹恢复成往日的少言寡语，不发一言，但是从面上可以看出这风并不是他放的。自己本来只是依着曹殷内心的片段和迷茫化成幻境来试图困住曹殷，让他们不能继续前进，一方面是自己觉得曹殷根本无法与白泽抗衡；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完成白泽的要挟。但是这风，确实不是他放的，有谁在干扰他施法。

    思索片刻，曹青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手掐一诀，让自己的意识离开幻境。曹殷则被热风卷的上下颠簸，陷入了苦战中。

    三

    曹青竹把自己的意念拽回，重新回到屋内，发现屋里已是一片混乱，眼前出现一只巨大的野兽，正在冲着他怒吼，狂风正是从野兽的一对肉翅中卷出的。曹青竹莫名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他迅速巡视了一下四周，果然，那只黏着尸仙的小不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