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不是天谊,而是何慕棠!”
gordon强调着其中的微妙区别:“不是公事,是私事!”
窃窃私语之间,何慕棠已经坐到了安化文身边。酒水还没送过来,他竟拿起了安化文的酒杯喝了一口。
再装作看不懂就有点虚伪了,陆离在心里“哟呵”了一声,直接问gordon:“他们倆这样多久了?”
“不知道,但是安哥最近的心情好像还蛮不错的。”
“那你星择哥知道不知道?”
“当然知道啦,他还鼓励安哥把何慕棠招安到咱们麾下呢。”
“怎么可能……那种高层,肯定签过竞业禁止协议啊。”
“那就让安哥养着呗,要是真能养成个废人那咱们也少一个敌人不是吗?”
他们两人窃窃私语了一阵,说得都是些没头没脑的废话。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就看见那边安化文和何慕棠也双双起身,居然是朝着酒店客房部的电梯走去。
“走,小孩子该去睡觉了。”
gordon还想继续跟上去,可陆离已经伸手将他拉住,不让他继续凑热闹。
毕竟,今晚是新年之夜,谁都有权选择最喜欢的方式来度过。
——————————
过完了春节,电影《花萼相辉》正式进入了开机倒计时阶段。各种前期准备基本就绪;多达两百人的庞大摄制团队也组建完毕,而这仅仅还只是常规人数。
2月10日,陆离与沈星择双双收拾好行李,动身飞往z市。
与许多同样大投资、大制作的电影略有不同,《花萼相辉》的外景地只有一处,就是位于z市西郊大约60公里处的秦城景区。
这里自然环境优美,平原之上林谷湖泊星罗棋布。早在20年前,就被中日合资的历史题材大剧相中,建成了一座以汉风唐韵为主要特色的影视城。
如今,为了拍摄《花萼相辉》;更是为了能够与海岭、秋山等新兴的影视基地抗衡,秦城又在老基地的不远处斥资修建了一座新唐城。
既然是唐城,展现得自然就是华贵雍容的大唐风貌。根据设计方的说法,新唐城的面积虽然只有唐长安城的百分之一,却忠实还原了长安当时的里坊格局和气象万千的庙堂宫殿。置身其中,恍惚不知今夕何夕,如同梦回千年古都。
去年11月,新唐城整体落成,打那时起就封城静待《花萼相辉》剧组的到来——建一座城、为一部剧,这是何等的礼遇,作为剧组的一份子,陆离自然深感与有荣焉。
然而他也深知,这份骄傲感意味着的,是更多更重的责任。
抵达秦城影视基地的当天中午,剧组安排演员入住酒店。老牌的影视基地,配套虽然齐全,但设施的老化现象也比较严重。尽管是最好的酒店客房,看上去也颇为陈旧,墙角和天花板上,甚至还可以看见淡淡的水渍和霉迹。
当然,陆离对这些小细节并不在意——他倒是很高兴,自己的隔壁就是沈星择的房间,而且因为房间面积相对较大,所以都安排在了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安静、隐蔽,简直不能更合他们的心意。
按照计划,明天上午剧组将召开动员大会,随即启动入组培训计划。而今天则没有任何安排,可以进行自由活动。
陆离是个坐不住的人,提出要和沈星择一起去看看新唐城,立刻得到了响应。
于是两个人向安娜报备了一声,并没有再带助理,只找了一位顺道也要去新唐城的外联制片帮忙带路。
很快,三人就坐上了影城内部的摆渡车。陆离原本以为车辆应该绕过游客众多的热门景区,低调行事;可谁知司机偏偏是个截弯取直的急性子,一出酒店就把车开进了对面的楚汉争霸景区。
好在今天是工作日,街道上的散客还不算太多,再有就是统一戴着小黄帽或者红背心的夕阳红旅行团。司机也是艺高人胆大,一路仿佛没有踩过刹车,把一辆电瓶小车驾驭得如同拖鞋下的蟑螂,腾挪躲闪,灵巧自如。
然而开出大约两百米之后,还是有眼尖的旅行团大妈认出了全副武装的沈星择,然后捂着嘴巴倒抽起了凉气。
“段!凌!峰!——”
她高声喊出沈星择在一部谍战剧里的角色。
沈星择似乎想要装作没听见蒙混过去;倒是陆离悚然一惊,不自觉地正襟危坐。
一石激起千层浪,小黄帽旅行团的十几双目光齐刷刷地朝着摆渡车集中过来,这宏大场面,简直有点像国庆大阅兵时,列队向首长行注目礼的士兵。
“宗主!”
“姜处!”
“玄——霄!!”
各式各样的称呼顿时漫天飞舞,伴随着手机咔嚓咔嚓的照相声和排山倒海的追逐。
“我说,师、师傅……”
陆离忍不住要向前排寻求帮助,老司机下令让他咬紧牙齿,随即一脚油门,小小摆渡车突然一个推背加速,轻轻松松地冲出了重围。
穿过了楚汉争霸景区,绕过小吃一条街和景区管理处,再穿过似乎正在修建当中、尘土飞扬的四车道大马路,新唐城高高耸立的城墙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摆渡车从高挂着“明德之门”牌匾、气势恢宏的南门进入新唐城。然而出乎陆离意料之外,城里头却看不见鳞次栉比、层台累榭的仿古建筑群——宽敞到超乎想象的朱雀大街两侧,高耸着三四米高的夯土坊墙,将沿途里坊内部景色封得严严实实。放眼望去,只能望见街边的装饰石台、水渠和高大的槐树柳树——据说都是生长在当地,施工完毕之后又移栽回来的。
“这才是唐代都城原本的样子。”
这位姓谢的外联制片也是个风趣的人,一路上讲了不少这座唐城的典故:真实的长安城里有一百零八座里坊,每一座都相当于一个居民社区。新唐城将里坊缩减到了十六座,但是每一座都各有定位、各具特色。
就好比南门左手边的头两个坊。别看它们的外观崭新而完整,可里面却是一片鬼气森森的断壁残垣。小谢说按照考证,当初建造长安城的时候好大喜功,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居民来填满一百零八个里坊,所以越是往南的地方就越是荒凉。而眼下,这两座里坊就正好成了战乱、灵异等题材影片的取景点。
再比如他们现在右手边经过的务本坊,那里头就是鼎鼎大名的国子监和孔庙。而《花萼相辉》这部影片中至关重要的“鬼市”就发生在务本坊附近。
摆渡车到了务本坊的西门外就停了下来,陆离看见路边上停着不少大小车辆。小谢解释说,上个月孟导请了几位专家过来验收,淘汰掉一批不够考据的道具。这几天,重新制作或者租借的新道具已经就位,置景组和道具组人正在加班加点,务必赶在开机之前完成调整。
说话间,三个人继续沿着朱雀大街往北走,大约一百来米开外,高耸的坊墙消失了,视线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
小谢指着他们面前那座红色的城楼说那就是皇城的南门,朱雀楼。
从敞开的城门往北望去,皇城大街的地面上铺着一层细腻洁白的沙粒,就像下过一场细雪。道路两侧寺监官署鸿图华构、高低错落,好一派堂皇庄严,又像一场盛世华章的梦境。
虽然明明知道只是影视城里的布景,可陆离依旧生出了一股敬畏之心。惊愕过后却又是止不住的高兴——如此瑰丽的梦境,主角竟然是他和沈星择,这简直就是一个美梦中的美梦了。
接下来,陆离和沈星择与小谢告别,结伴在城里漫步。新唐城并未对外开放,因此不用担心撞上游客;偶尔遇上几个过路的工作人员,也都是见惯了明星的,或许会偷偷多看上几眼,但绝不会上前打扰。
于是他们找到了东市和西市、找到了酒楼和妓馆。还有旗亭街的饼铺、染坊、客舍……
为了更高效率地拍摄,道具组已经提前完成了几处重点场景的布置。胡姬的酒肆里堆满了葡萄美酒,饼店架子上叠着高高的、蜡制的饆饠。
他们甚至还在空无一人的寺庙里发现一支签筒。陆离怂恿沈星泽摇出了一支,上面赫然写着“大凶”二字。沈星择正皱眉发愣,忽然发觉陆离正躲在背后偷笑。他这才记起签筒也是剧中道具,满满的一桶签文是都被李善爱做过手脚、用来戏弄明崇俨的,可眼下却成了陆离戏弄沈星择的玩具。
接下来的三四个小时,他们仿佛独享了一次穿梭千年的时空旅行,又像是收获了一场千载难逢的甜蜜约会——并没有什么逾矩暧昧的举动,光是并肩结伴而行,谈天说地就已经畅快而满足。
直到与小谢重逢的时候,天色已经昏黑,只在西面的城墙上还高悬着丝丝缕缕的红霞。他们乘车沿原路返回,突然自南向北,街道两侧的石灯次第明亮起来。
两人急忙回头,发现数百米长的朱雀大街上已是灯火通明,而街边的高墙也禁锢不了里坊中绽放的光彩。
寂静清冷的新唐城仿佛突然有了生命,在夜色下变得热闹、变得灿烂,变得生机勃勃。
而如此生机勃勃的灯光,同样映照在了车内人的眼瞳中。
陆离打趣地向沈星择叉手行礼:“明兄,往后还请多多指教。”
“好说。”
沈星择倒也配合,“既然是高手对决,那明某人自当全力以赴。”
作者有话要说: 电动车的油门应该叫电门吗?不知道……哈哈哈哈
玄霄,是的,一个私心,想让沈星择演玄霄
秦城……是个监狱的名字,可我喜欢这个名字啊哈哈哈哈
第95章 双职工家庭
抵达秦城的次日上午十点, 《花萼相辉》剧组全体角色演员在酒店召开会议, 正式启动了为期三周的入组集训。
此前,在参与《长生天》、《寻香行》拍摄期间,陆离也曾接受过一些有针对的训练。但是剧与剧之间毕竟存在着许多区别,培训的内容当然也各具特色。
作为一部旨在“重现盛唐风貌”的影片,《花萼相辉》的培训自然也少不了有关于唐代文化、礼仪和举止的教学。
小到坐立行、施礼、握笔、持刀的姿态;大到朝会的流程、骑射的动作, 全部都有史学专家指导, 力求做到尽量还原——这么死命地抠细节, 当然不是为了大搞什么“历史原教旨主义”, 商业片毕竟还要以视觉效果为优先,但是一些精致考究的细节却会提升观影者对于电影的口碑。
其实这种教学培训还有另一大好处:让各组的演员快速熟悉起来。《花萼相辉》剧组最核心的十位演员, 除去女主角曾为沈星择配过戏之外,彼此间几乎全都是首度合作——其中还有三位是日本人, 沟通交流、培养默契就显得愈发重要了。
转眼间终于进入了三月。墨江泼绿、春风送暖, 新唐城内前两年陆续栽种的数万株桃花、李花和杏花次第绽放,如云如霞,烘托出好一片花团锦簇的盛世美景。
吉日吉时,《花萼相辉》在承天门广场上举行了开机祭神仪式,而这也是整个新唐城的首次正式启用。
既然好事成双,那媒体自然纷至沓来。长枪短炮沿着承天门左右一字排开,剧组员工一两百号人鱼贯登场,这场面,倒还真有几分元日上朝的壮观景象。
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几位主要演员。沈星择和陆离都身着戏服,一个俊雅如仙,一个清秀凌冽;同行的女一女二也是天香国色。更有中日老将联袂登场,一时引来急如骤雨的快门声。
主演之后,导演、制片、编剧……陆续登场。然而却很少有人注意到,紧随其后的人群当中还有几位粉红皮肤的欧美人。他们也入乡随俗地捏着清香三柱,表情却好奇大过严肃,显然只是来凑凑热闹。
这是一支从好莱坞请来的特效团队,打造过许多冲击奥斯卡的经典视觉作品。团队与剧组签订的服务时间为一个月,所以剧中几场涉及到特效妆容的重头戏都会集中在这一个月里进行。一个月过后,美国团队会离开,只留下一位专家指导中国的项目组进行零星的后续工作。
对于演员来说,这倒也算是一个好消息——毕竟三四月份温度适宜,带着各种硅胶假体尚不至于太过闷热,假体与身体的衔接处也不会因为汗水而发生移位,增加重复补妆的烦恼。
于是乎,从开机的第二天开始,陆离和沈星择就过上了凌晨三四点起床化妆的苦日子。先粘头套再化妆,再快也要两三个小时左右。
沈星择倒还好,只是偶尔需要来点伤痕;陆离却不一样了——他在剧中有一张半人半狐的假脸,简单说就是一张面具。虽然这张面具完全是根据他的脸型翻模制作的,但是要天衣无缝地粘贴上去并且进行后续修饰,还需要至少六个小时左右。
好在这帮老外化妆师每天坚持八小时工作制,不肯轻易加班。每天下午剧组结束得也很准时,晚上倒是空出了大把大把的时间。
可即便得了闲,有些歪脑筋却依旧是动不得的。这些日子陆离与沈星择可以说是形影不离,晚上串个门、一起对个剧本更是家常便饭,然而就算躺在了一张床上也还是规规矩矩的——一则怕耽误背台词的时间;二来更害怕纵欲过度,第二天起不了床或者挂个大黑眼圈,平白遭受化妆组的数落。
自己挑选的职业,再怎么辛苦都要坚持下去。事到如今,陆离也只能够自我安慰“双职工家庭,就是辛苦”。
但是双职工也有双职工的许多乐趣。
由于几乎所有的特效化妆都与武戏捆绑在一起,所以《花萼相辉》选择了先武后文的拍摄流程。武戏虽然台词少,但是想要一气呵成全套高质量的武术动作,难度系数却相当高。
开拍两周时间,陆离和沈星择已经对过几台武戏。打斗动作全都是由业内知名的“李家班”武行总教头亲自设计指导,机巧却不花哨,可看性和实用性兼具,倒是与外头那些粗制滥造的花拳绣腿有着云泥之别。
在剧中,秦善爱钟情于一把从不离身的直柄唐刀。这种似剑非剑的冷兵器,从佩戴、拔出到使用,都有一套考究的动作姿势。陆离简直爱惨了这柄漆黑凌冽的兵器,候场的时候也时时把玩,偶尔还会舞出几朵刀花,引来服化小姐姐们的花痴和调侃。
与他相比,沈星择则往往是沉默和稳重的。若不是在背台词,就是在听助理转述公司那边的情况。
只有在陆离嘚瑟得有些过分的情况下,他才会忍不住,打着“对戏排练”的幌子把人抓到自己身边。
当然,如此欢乐轻松的时光毕竟还是少数。绝大多数的时间里,拍武戏还是一件苦差事。而痛苦主要来源于一件大型刑具——威亚。
时至今日,吊威亚几乎已经成了一名古装戏演员的必修课。不论是飞檐走壁的轻功、还是天外飞仙的御剑术,乃至一些地面上的危险动作,背后的实质都是几根几毫米粗细的钢丝和起吊装置。
然而相对于垂直起吊的高度,陆离更害怕的还是威亚衣给身心带来的创伤——那种类似中世纪酷刑的设计给他的下半身造成了极大压力,时间一长,大腿内侧和后腰酸到酥软,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也是家常便饭。
而且威亚还有一些更恐怖的使用方式。举个简单的例子:将钢索缠绕在躺卧的演员腰部并快速抽动,演员借助钢索的力量旋转站稳在地上。这是非常漂亮的武术动作,难度也很高。
作为曾经的受害者,陆离深知在完成这些动作时“严格服从命令”有多么重要——有一次他仅仅只是稍稍舒展了手臂,就被锋利的钢丝剐去了一小块皮肉。
身体的疲劳再加上精神高度紧张,一整天的戏拍下来,无论陆离还是沈星择,经常会发现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又红又肿。剧组虽然配有医生,但这种小事倒也不必麻烦人家。拿上剧本、再拿上一瓶药油,陆离往沈星择的房里一钻,双职工家庭的优越性也就体现了出来。
揉着揉着,陆离总会感叹,说自己这个无产阶级缺钱花出来卖命也就算了,可沈星择一个超级富二代,也上赶着做这些没事找抽的活儿,莫非骨子里藏着受虐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