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秦青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进入秦宁的身体里，掌控她的身体和超能力的事，虽然后来学院派的科学家认为那只是偶然，是多种巧合结合产生的意外，后面也一直没有什么研究进展，以至于她都快忘了还有那一回事。

    此时身在这种绝境，她想起这个，便觉得可以尝试，反正事情已经到了最糟的地步，没办法更糟了。李覃对她的信任是不用说的，他连命都能给她，更何况把身体的控制权让给她？李覃对她的信任不亚于秦宁丝毫。她认为王的操控能力操控的是表面的意识，潜意识不能控制，人通常跟着表意识来行动，但潜意识才是人的最真实，因此只要李覃的潜意识是接受秦青的，那么就算他的表意识被控制，秦青也能挤进去。

    事实证明，这个险值得一冒，他们最终取得了胜利。

    “李覃，你太厉害了！卧槽，老子服死你了！”一个超能力者最先扑了过来，重重地锤了下李覃的胸口。

    被捶胸口的“李覃”表情略古怪地伸手摸了摸，刚迈开一条腿，表情更古怪了。

    啊……支配着李覃身体的秦青想……原来使用男人的身体是这种感觉啊，感觉太奇怪了，下面挂着两个东西，走得太大步，会不会扯着？

    李覃：……够了，你快出去，我还要打仗。

    秦青正想说她不知道怎么出去，眼前就一黑，再睁开眼，她就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睁开眼，看到的就是x，他手上拿着风油精一样刺鼻又清爽的东西。

    “没事吧？”

    “嗯。”

    “你做得很好。”x说，秦青突然昏迷，然后李覃突然反水，他就想到肯定是秦青上李覃的身了。真是太出色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出色又果决，到最绝望的时刻都还能保持思考的女性，多数男性也做不到这样。真是……他看着秦青沉静坚毅的眼眸，推了推鼻梁上的已经满布灰尘的眼镜……太耀眼了。

    王的死亡，让人类在最后的时刻反转了结局，在飞船在空中炸成灰烬或者狼狈而逃后，在第二天下午，在不再有飞船悬在上面的天空下，人类宣布他们的胜利的时候，很多人还处于茫然的不敢相信的状态，好几分钟后才消化完这个消息，紧接着或痛哭出声，或又哭又笑地拥抱在一起。

    哪怕已经遍体鳞伤，哪怕家已经变成了废墟，可是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经历过恶梦般的那么多天，他们的恶梦终于又一次结束了。

    病房内。

    蒋帆浑浊的眼中流出了眼泪，他已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满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再也没有两天以前的那种白马王子一样俊美的年轻的外表，他变得比他的爷爷还要老了。跟王对抗而过度使用的以生命为代价的超能力，给他带来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苏听语已经泣不成声。

    “小帆……小帆……”蒋母握着他瘦骨如柴的手，心痛得不能呼吸。

    蒋帆抬起一只手，那只手颤巍巍的，也不知道伸向谁。

    x走了上前，他握住了他的手，说：“别担心，我会继续我们的事业，这个世界会变成你期待的样子的。”

    蒋帆已经说不出话，他只是流着泪，尽全力地握紧x的手，眼神似乎透过天花板看到了很遥远的地方，然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表情看起来格外安详。

    第91章

    第二次末日后三年。

    人类的家园重建依然还在进行, 多个城市依然还是一片废墟的模样, 也有几片土地变成了荒北沙漠区那样的危险能吃人的沙漠, 时常有尸骸被从废墟下挖出，阴影依然盘旋在人们的心头之上，有人自杀, 有人发疯，但更多人仍然咬着牙，坚强地活着。

    由于神创组织领导人之一的蒋帆三年前的离世，另一个领导人x博士的不善权谋和缺乏凝聚力, 各国分裂出来的第二政府已经被控制，各国政府已经决定重新启动对神创组织人员的审判计划, 超能力国家分配法案也从各国废除了。

    神创组织成员在第二次末日中有人表现卓越, 但也有人表现得极其卑劣, 例如d国的茨威格家族, 他们居然在末日期间还妄想剥夺某些超能力者的超能力给自己使用，认为只要拥有超能力就能在末日中存活下来，导致几名重要的超能力者离世, 给国家造成了巨大损失。

    无论如何, 神创组织曾经为了实验强迫十几万人进行活体实验这种毫无人道主义精神且毫无人性的事是事实, 但事到如今也要论功行赏，人造超能力者这项技术最终在第二次末日起了关键性的作用，可以说如果没有这项技术，人类就不可能存活下来，因此表现恶劣之人先一步被抓起来, 审判结果存在争议性的则还处于审判过程之中。而这些人，目前还能自由活动，只是不能出国，且要在监视下行动。

    其中争议性最大的两个，无疑是x博士和蒋帆。为他们而展开的辩论这三年间不知道有多少次了，争论的主题全都是他们到底是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值不值得赞扬和崇拜，x博士该不该入狱忏悔，蒋帆这个人能不能以我国领导人的身份被载入史册。

    秦青曾经听过一场，辩论得那叫一个激烈，有人认为他们的行为是不值得赞扬的，如果赞扬，就无疑开了一个很糟糕的头，以后也许有人会仿照神创组织的行事作风，打着为了人类幸福的幌子，进行残害人类的行动；也有人认为如果不赞扬，那就是对那些自愿接受手术为人类奉献出生命的英雄的亵渎等等……

    日子还是在一天天过去，生活依旧在忙碌的运转着。

    全球科研联盟则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联盟派科研圣地。

    联盟内的科学家们非常忙碌，因为这次末日和第一次末日不同，这一次他们有了战利品，对，就是那艘被开下来进行谈判的飞船和那个宇宙地图。

    宇宙地图的奥秘还处于解密阶段，目前人类还没有技术打开它，但那艘飞船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通过对它们的技术解析和学习，人类的科技能一下提升到100年以后的程度，且宇宙方舟的建造成功也已经指日可待。

    凌晨两点，秦青才腰酸背痛地从量子计算机屏幕前抬起头，她的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深谷一样的方舟建造基地，它是如此巨大，以至于下面正在工作的军人、工人都渺小如蚂蚁。

    刚从基地内出来，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如墨乌黑的眼睛头发和洁白的t恤，苍白精致的俊美面孔艳红的唇，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水墨画一样沉静漂亮。他还像个少年。

    秦青一怔，与他那双黑珍珠一样的眼睛对视着，然后唇角微微勾起，在皎洁的月光下，如同万年的冰雪消融，露出春意盎然的美丽风景。

    “回来了？怎么没有提前跟我说？”秦青走过去，说。

    李覃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弯腰，凑近她的面孔，略微冰凉的手指擦过她的眼下，“熬了几天夜了？”

    “没事。”秦青抓下他的手，下一秒便被他反握住，十指相扣。

    他很自然地牵着她，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秦青看着他背上背着的背包，那是一个帆布包，已经有些磨损，两年前她往里面塞了几件他的衣服和一些吃的喝的，然后递给有些不知所措的他，对他说：“我希望你去外面的世界走走，绕地球一周，走几个国家，交几个朋友，做点开心的事，然后你再回来吧。”

    秦青对李覃充满了怜惜，从高中时期就开始，他孤狼般寂寞孤傲的眼神让她心生触动，引起她的共鸣，这种感觉从灵魂深处产生。她不介意李覃跟她在一起一辈子，因为她也是喜欢他的，但是她更希望他开心，虽然他说待在她的身边他就觉得开心觉得幸福，但秦青认为一个人的开心可以有很多种，爱情不是唯一一种，一个人的生命里如果只有爱情，那么他的开心也是有限的。

    更别说她很忙，并没有太多时间陪伴他，秦青看到很多次她深夜回来，他还坐在沙发上等她的样子，就像一条世界里只有主人的狗。

    李覃一直没有享受过这个世界的美好，惨淡的童年和大部分的少年时光，紧接着成为实验体，完成x交给他的一次次任务，然后又回到她身边，他绕了一个圈，眼睛看到的东西太少，甚至没有朋友。

    李覃遵从秦青的要求，开始了一个人的环球旅行。他可以去任何地方，因为他是强大的双系超能力者，没有任何东西能对他造成威胁。他能徒步穿越大西洋，秦青建议他在海里建一条中空的冰路，于是他就在海中行走，他便看到了摇摆的色彩鲜亮的珊瑚群、五颜六色或长相古怪的鱼、巨大的鲸和大白鲨；秦青让他在很多个正在重建家园的国家和地区当志愿者，帮助他们重建家园，于是他见到了一些感人肺腑的感情，交到了一些让他觉得舒服的朋友，既有超能力者，也有普通人。

    理所当然的，他长得好看还有能力，到哪都有桃花蜂拥而至，或虚伪或真诚，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因为这个，李覃和秦青倒是吵过几次架，哦，应该是单方面的冷战，李覃认为秦青太不在乎这个，所以自己生闷气，但总是很容易就被秦青给哄了回来。秦青对此倒是挺开心的，她觉得让李覃出去走走果然是有用的，他渐渐变得很有活力和自信，会跟她吵架也会对她要求这个要求那个，虽然有时候有点儿幼稚，但是总的来说还是很可爱，只会让人开心，不会让人心烦。

    “我已经环球一周，交到了几个朋友，做了点开心的事，所以你不能再赶我走了。”寂静的夜幕下，他说道。虽然外面的风景确实很美，跟朋友在一起也很开心，但正是因为这些的对比，才让他更觉得秦青的与众不同，跟她一起时才是最开心最幸福的，即便他不再孤独和寂寞，也没有人能冲淡他对秦青的爱，取代秦青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她是他的王。他势必一生崇拜于她，忠诚于她，热爱于她。

    ……

    末日后四年，学院派顶端人物x博士传来消息，确认r物质携带者和超能力者之间存在一种很微妙的关系，使得部分的r物质携带者能够和超能力者的脑电波重合，从而进入超能力者的体内操纵超能力者，并且可使用对方的超能力，用的精神力还是他自己的。

    当初龙魂学园内的学院派科学家提出这项猜想的时候，x还在全力进行人造超能力者技术的研究，且他和蒋帆都认为即便有些r物质携带者能进入别人体内进行操控，世界也不会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所以他们没有重视这个，现在的发现也证实了他们当时的想法没有错。

    因为最先决的条件不是血缘关系，而是完全的信任、托付和发自心底的自愿，否则根本不会成功。也就是说，你认为那些邪恶的犯罪者，会有信任到愿意交出身体的控制权的人吗？几乎不可能，因为他们的共通点就是自私。即便是有血缘关系的人，也不一定能做到这种程度。他和蒋帆想要做到的是，让拥有超能力的坏人直接失去超能力，让更优秀的人拥有，而这只有超能力转移手术能做到。

    但无论怎么说，这个发现确实改变了普通r物质携带者和部分弱小的超能力者的命运，龙魂学园开始制定了新的教学计划，决定开一个先驱班，尝试性地挑选一部分没有觉醒超能力却很厉害的普通r物质携带者，再挑选一部分很弱的超能力者，让他们自行配对成为搭档，然后一起进行学习，培养他们的感情和信任，观察他们的变化，看看最后多少个人能合体，成为一个强大的超能力者。

    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他们都愿意尝试。

    ……

    末日后十年。

    秦青突然接到了x博士病危的通知，当时她已经成为联盟第一研究院副院长的她，正在和其他科学家准备第一艘小型探测方舟的最后准备，准备完毕后，这艘方舟就会载上三千人进入宇宙，飞出银河系进行探测和寻找人类新的家园，属于地球人类的星际时代近在眼前。这三千人由各国提供，目前已经确认我国派出的人之一是曹森。

    接到通知的时候，她懵了一瞬，不明白好端端的，他为什么会突然病危，虽然他看起来总是弱不禁风，但是他还很年轻，甚至比她还小一岁，怎么会突然病危？

    “经过检查，可以确认，x博士内脏在短时间内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开始老化，这是精神系超能力者使用超能力后的代价。”那边的人告诉她。

    精神系超能力者在没有一次性使用过度的时候，是不会立即将代价体现在身体上的，因为人体有自我保护机制，会尽可能保护这个人正常的继续存活。像第二次末日时期的蒋帆和那些人造精神系超能力者会立刻衰老死去，是因为他们直接一次性使用透支，超过了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能够承受的地步。

    x不同，他没有透支，所以几年前他还是很健康，就好像他只是透支了几年后的全部生命，所以这十年的时间在他身上还走得很正常，然后等到达临界点的时候，因为未来已经被透支，所以他的身体开始出现问题了。

    秦青不明白x为什么会这样，他的能力在神创组织不是最高禁止使用项吗？之后那边也不让x使用他的超能力，尤其是几年前他被判无期但缓刑20年后，这样的审判基本可以说是判他无罪了，只是为了堵住一些人的嘴而已。他的价值早就被认可，联盟这边甚至发过邀请给他，这样一个人，他的身体健康被多么重视可想而知。

    有什么地方是需要他使用他的超能力的？

    李覃迟疑了一会儿，告诉她，“是秦宁。”

    “什么？”

    “第二次末日的时候，秦宁被控制，精神力枯竭……”

    就像一道雷劈下来，秦青不敢相信地看着李覃。十年前的记忆复苏。

    她想起来了，当时她是有过一丝疑惑的，但是因为被秦宁没事的狂喜和后怕冲昏了头脑，之后又沉浸在末日自救之中，根本无暇去想秦宁为什么会没事，再之后胜利了，家园重建轰轰烈烈的开始，她也转头就投入战利品的研究和方舟的建造之中……

    她早就忘了。

    “你为什么不说？”秦青看着李覃，一瞬间心里难受得厉害，这么多年来她跟x联络的次数屈指可数，几乎能称得上没有联络。

    原因是至今他的思想也没有丝毫改变，即便神创组织已经分崩离析成为了历史，即便他已经是国家最重视的科学家，但他依然认为弱者没有生存的权利，他依然是个冷血如机器的人，她理解他从小生活在傅晟的掌控之下，没有正常人的情感，但理解和接受不是一回事，还是那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三观不同，无法成为朋友。

    所以哪怕她心里对他的能力是欣赏和崇拜的，也一直在关注着他的工作和生活，但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也不曾主动联络过他一次。

    但她从来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迎来这样的结局，而且还是因为她。

    李覃说:“x认为没有必要让你知道。”当然，其中还是不免有几分男人的嫉妒和警惕在里面，x对他和秦青有特殊的感情，但其实他只是附带的，应该说他的特殊感情主要针对的是秦青。

    x通过他的记忆对秦青产生了特殊的感情，他爱上了秦青在他记忆中的模样，那是她私底下面对恋人时或笑着或宠溺或大女人或小女人或智慧得让人钦佩的样子，与她平日里表现在他人面前时不同。于是x想让秦青一直保持着那种心情和模样，他认为秦青只有跟李覃在一起的时候才能那样，所以他比其他实验体更偏爱和包容李覃，因为李覃能让秦青露出他爱的样子。

    李覃很感激x，但他有时候也会想，x通过他的记忆爱上他心爱的女人，是一种偷窃行为，如果他是另一种霸道性格的人，恐怕不会让他活下来吧。

    x治愈秦宁的时候他猜想他耗费了多少年的寿命将她救活的，他已经尽量往大数字去猜想了，但也没想到居然不过是过了短短十年，他就出事了，如果早知道这样，他会直接告诉秦青的，哪怕因此秦青可能会和x产生不一样的感情。

    因为十年而已，他还等得起。

    秦青和李覃在当天就搭乘最快的飞机赶了回去。

    秦宁正在病房内，她已经知道x是自己的恩人，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未婚夫凌霄神情也很复杂，他一直知道秦宁肯定是接受过精神系超能力者的治疗才会没事，他以为是人造精神系超能力者做的，万万没想到是x做的。这么多年，他一直对这个人看不太顺眼，因为不管怎么说，他和蒋帆当初的由暗转明计划让他失去了几个兄弟，而且没有丝毫悔过。x博士从来不认为自己过去有做错什么，固执程度和之前的蒋帆一模一样。不管是政界还是军界，对他的争议从来没有停止过。

    秦青到来的时候，他们就都出去了。

    此时x全身都插满了管子，他本来就是很瘦的人，此时更是瘦骨如柴，肤色苍白，但皮肤还是青年人的模样，是光滑的，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估计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内脏和血管都衰老到了什么程度。听说在第一次晕倒在实验室后，他就要求他的研究所研究员给他注射药剂，让他保持原来的模样。

    一直都是白袍加身衣柜里穿来穿去都是那几件衣服的人，突然间在意起了自己的外貌。

    “x。”秦青坐在他床边，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他疲惫的睁开眼，眼睛还是那么漂亮的蓝色，还是清澈得像宝石，倒映着秦青的面孔。他早有预感秦青会来见他最后一面，所以并不意外，他只是看着她，一动不动的。

    好一会儿，他说话了，说得很费劲，像是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他说:“秦青，你好。”

    秦青露出微笑，俯身轻抚他的额头，“你好。”

    他依然看着秦青，眼神开始涣散，他又说:“秦青……你要和实验体李覃在一起。”

    “嗯，我们在一起。”

    “那……再见。”

    “嗯，再见。”

    病房安静了下来，秦青握着他无力的冰冷的手，颤抖着说:“再见，x。”

    本书由 羽澜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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