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聪明。”齐毓玠弯唇,“连日常用具都是纯金,外面镀上一层铜皮铁皮或者陶瓷。”
“真有钱啊……”瞪大双眼,乔亦柔蓦地有所意识,她盯着陛下别有深意的面色,问,“那他的钱都打哪儿来的?”
“这就说到了重点,反正俸禄定不够折腾。封地征收征税,各种搜刮民脂民膏,手段上不得台面,亦沾染上了不少值得挖掘的贪污案。”说着,齐毓玠瞥向窗外,宫人正捧着一碟净好的鲜红欲滴的大樱桃走来。
小太监懂点地将之搁在乔亦柔面前,躬身退下。
乔亦柔向来不用在他面前客气,她伸手捻起一颗樱桃,垂涎地喂入唇中,甘甜新鲜的汁液登时弥漫在口腔之中,香香的冰凉凉的。
“陛下不继续说了?”
“可甜?”齐毓玠微笑着看她很有食欲的吃东西。
“甜。”颔首,乔亦柔意思意思性的客气道,“陛下要不尝尝?”
“好。”齐毓玠抬了抬下颔,拿眼神睨她一眼,再看一记碟中冰镇的大红樱桃,稳坐泰山岿然不动。
这——
懒成这样还要不要活?
懂了他的意思,乔亦柔嫌弃地捻起一颗樱桃,微微往前倾身,喂给他。
微微启唇,齐毓玠含住她指间的樱桃,唇瓣不小心触及她纤细指尖,柔软而细嫩。
咦,他舔到她手了,感到一阵温软的濡湿,乔亦柔猛地将手缩了回来,怪怪的。她佯装自然地垂头再捻起一颗樱桃速速塞入嘴里,啃完了才想起……唔,好像吃到了他口水……
齐毓玠成功被取悦,他轻咳一声,语气温软,“你放心,端王不值得忌惮,他纵然有几分野心,却是个极有自知之明之人。那帮人不过揪住他这些把柄,威逼胁迫下,他迷迷糊糊替他们办了些差事,方才已如实交待。唔,他这两日是被敲诈走了太多钱财心疼得要死,干脆置之死地而后生,在朕这处讨个功劳抵罪。再者他明白,哪怕事成,也轮不到他坐上皇帝的位置。”
乔亦柔:“……”她动作顿住,颇有些无语,稍微幻想了下端王胖乎乎的脸上露出肉疼的表情,真搞笑!
又想,到底出身决定成败,宫靖名此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匪气,是不是她亲舅舅这个问题暂且不提,他所谓的组织只怕成不了大器,不过他那强盗般的粗糙处事方法,却能最暴力最迅速的造势。而且他们如今居然都敢打劫打到端王身上了,难说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猖狂之事,有了银子就能有兵力,有了兵力再多些财富,他大概就飘飘然的以为能做皇帝了?
舔了舔下唇,乔亦柔缓缓拾起一颗樱桃,唔,古来多是这些不知深浅的莽汉敢揭竿造反,毕竟书生只会作些酸文章暗讽……
宫靖名笨是笨,却没那么笨呀,这不都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了?她若天真一点,他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啧啧啧,没文化就是这么的简单粗暴啊!
边想边吃,正吃得起兴,耳畔蓦地响起一阵轻浅的“笃笃”声。
乔亦柔掀起眼皮,瘪嘴,见他一副很理所当然用手指叩桌面睨她的样子,她妥协地再送一颗樱桃到他唇边。
“是否是你舅舅这事朕会命人先去彻查。”齐毓玠心满意足的慢条斯理咽下樱桃,他目光柔软地略过一旁的瓷瓶,问她,“为何将这些事情全都告诉朕?”
“因为臣妾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一人,加之宫靖名所说实在离谱。”眸中溢出一丝得意,乔亦柔觉得她此举十分明智,他同样这么认为吧?
“也不信朕?”
他目光突然淡淡落在她身上,乔亦柔支吾一声,她心虚地挪开目光。她的确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人,包括他。但是他目前应该能算她愿意付出几分信任的人?毕竟当时她并没有任何犹豫,她的第一反应竟然就是得告诉他……
原来不知不觉,她对他已经有了信任的念头?
“那臣妾能不能问陛下一件事。”乔亦柔突然没有了食欲,像是有什么不可轻易解开理清的愁绪笼罩在心尖,她不吃樱桃了,抬眸问,“陛下为何愿意放静婕妤与傅御医离开?你不生气么?”
“气啊!但你不是想帮他们?”
“臣妾想陛下就答应?”
齐毓玠颔首,对上她莹润的眸光,“朕并不在乎她,让在乎的人做想做的事,只要合情合理,朕不会拒绝。”
在乎的人?
乔亦柔面上浮现出尴尬窘迫。
这种感觉不太陌生,之前在养心殿照顾他时,经常会听见,但好像日子没过去多少天,陛下这说话方式倒是越来越露骨引人头皮发麻了……
“朕知道说了你不信,便一直不同你讲这些,免得自寻烦忧。”
齐毓玠自嘲一笑,视线重新认真的望入她眼中,“但朕所做的一切你不能再继续佯装视若无睹,朕从未对任何女子动心,不曾说过喜欢,不曾想要带她去看花灯,不曾戴绿帽戴得闪闪发光还不以为耻,不曾思她所思想她所想,所以,你应该给朕多一点坦诚与信任……”
怔住无法动弹,乔亦柔不敢看他,双眼不知看向哪里才好,她嗫嚅唇瓣,没能说出半个字。
“你在想什么?”
乔亦柔偏头,脑中白雾茫茫,有些什么都抓不住,她想起他说的漫天花灯,七夕那日,实在是惊险,她恍惚答,“在想再过半月,似乎是中秋,洛阳护城河畔会有漫天花灯么?”
“自然有,朕与你一起去看如何?”
“可、可以。”艰难点头,乔亦柔突然觉得此处空气稀薄,有些透不过气,她倏地起身,顾不上大碟余下的樱桃,匆匆借以休憩行礼退下,快步奔出书房……
足足坐了半晌。
齐毓玠起身,他揉了揉眉梢,嘴角笑容逐渐漾开。
心中有股难以抑制的兴奋想撞出来,他捞起几颗大樱桃,随手抛入高空,然后换着花式接住,譬如转个圈,譬如高抬腿像潇洒倜傥耍剑招般。
接着接着,雀跃还没能平息,余光中觑见门侧突然立了一道身影。
李久:“……”他默默转身,暗暗叫苦不迭,啊啊啊,他真的没有看见陛下面带傻笑的在耍杂技,真的没有啊……
第81章
“站住。”
李久往外挪步的动作霎时顿住, 他叫苦不迭,惨了惨了。迅速调整抽搐的面部肌肉,他微笑转身,低眉恭恭敬敬,“奴才在, 陛下有何吩咐?”
抿唇,齐毓玠不自然地将手中几颗樱桃搁在桌上,他挺直背脊,拿出威严气势, 沉声道, “给朕去把郎御医请来。”
照平常,李久定是要多嘴关爱陛下可否是哪儿不适, 可此刻……
他夹着尾巴灰溜溜就跑了, 唔, 他觉得他知道的太多了,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能躲一时算一时为妙。
经传唤,郎和正急急背着药箱过来,以为陛下有什么状况。
进了门, 行了礼,见陛下端坐在上首,面色红润嘴角微弯,心情恍似不错的样子,并看不出哪儿有差池。
“陛下召见臣可是有什么……”
“咳。”清了清嗓子, 示意守在外面的小太监关上门,齐毓玠挑眉,“郎御医,朕外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郎和正认真附和,“是,臣上次替陛下复诊时,发现伤口已逐渐愈合,只再将养数日,便可彻底痊愈。”
“那朕体内的毒素?”
“这个……”郎和正拢手,蹙眉慎重道,“起码要再等一个月,臣会按时过来替陛下复诊,予以判断。”
“嗯,有劳郎御医。”
忙拱手行礼,郎和正见陛下无话,是让他退下的节奏,他旋身走了两步,想了想,还是腆着老脸回眸尴尬道,“那个陛下,臣之前与您说过,若行房,这个,娘娘必须服用避子汤,切记,这个量亦需比寻常重些,毕竟陛下体内毒素未肃清,若娘娘有了身孕,恐是留不得。”
寡淡睨他一眼,齐毓玠颔首,他当然记得啊,就是记得,才巴巴将他召来问个清楚……
“朕记得,郎御医退下罢!”
“是,陛下。”见陛下似乎很嫌弃的样子,郎和正觉得很委屈,他这不是唠叨,他若不讲清楚,届时娘娘有孕落胎伤身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不是他们太医院来扛啊!陛下那时还不愿给娘娘喝加重药剂的避子汤呢,道是伤身,呵呵,若真那么稀罕,就憋着呗,憋不了就别怪别人……
齐毓玠很生气。
他懂什么?就说他一个御医懂什么?瞪着眼把人给瞪出去了,齐毓玠想起还有静婕妤与傅天逸的事情没收尾。
此事倒也不难办,侍卫连续找三天,就能拍板定案,只是两个大活人没了,后续便少不得一些琐碎。
揉了揉太阳穴。
齐毓玠抬眸,突地望着那一碟水灵灵的殷红樱桃,不由想起她方才绯红的脸颊,心生一股难言的欢喜。
一个月?指日可待,当然指的是她的心……
秀兰苑。
江一依倚在窗侧,她手里握着空荡荡的香囊,面色冷漠,站了半晌,门外婢女道,“娘娘,膳房冰镇银耳莲子羹送来了。”
拧眉,她蔫蔫道,“进。”
待婢女将食盒搁在桌,行礼退下,江一依又站了半晌,缓步坐在桌旁。
她厌烦地取出莲子羹,果不其然,食盒暗层里放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展开匆匆扫过,江一依嗤笑一声。
她将纸条撕碎,眸中略过一丝复杂,她受够了她现在的境况,陛下除了那位乔贤妃,对她们俨然无动于衷的样子。江府送她入宫求得是权势富贵,她做不到,但她也讨厌那群胸无点墨的粗俗莽汉的利诱,甚至是威胁桎梏,他们以为就凭他们这点儿花拳绣腿就能翻了天?做梦……
拾笔蘸墨,她冷着脸飞速写了几句话。
吹干,折叠,塞入食盒暗层内。
天色渐暗。
乔亦柔磨磨蹭蹭沐浴后回寝房。
陛下坐在榻上,就着青灯看书,橘光映在他侧脸,将深邃挺立的弧线衬得柔软温暖。
乔亦柔在梳妆台前梳头发,拖延时间地擦擦抹抹,最后实在没什么可做的了,她起身前蓦地又想起来的从香囊里取出一颗香丸,用指腹将之捻成粉末吹散,她轻轻嗅了嗅,这香丸如江贵嫔所说,气味清新浅淡,关键在夏日用时,似乎还有那么点儿防蚊虫之效。
转身上榻,乔亦柔屏气凝神从他身上越到里侧。
一张脸都有点憋红,也不知为什么。
躺好,她余光斜了眼旁侧的陛下,他看得颇为沉浸,似乎内容很是有趣。她辗转着侧身,背对他躺着,酝酿睡意。
但睡不着,他在书房内说的话,不知为何她记得很清楚。这么久以来,除却她,他的确没再见过另外几位妃嫔,他这样,是与其他男人不太相同。朝薄被内躲了躲,乔亦柔闭上双眼,她有些羞耻,她那会儿为什么要提及中秋之夜?好像是在故意求他带她出去看花灯一般……
很久很久,她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什么环住了她,唔,唇上也有一片软软糯糯压了过来,带着暖意的濡湿。
翌日一早。
齐毓玠在书房召见几位朝中武将,以及负责别宫安全的守卫统领。
胖胖的端王齐和泰单独站在一边,为诸位提供线索,配合行动。
关于多哉前的“越沟事变”,齐毓玠都不知内情,如今才晓得原来先皇曾经有这么一段屈辱崩坏的黑历史。
“臣与他们那帮匪徒联系不多,是陛下遇袭前被盯上,但早前臣亦是云里雾里,如今才算对他们背景有了初步了解。”端王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他诚恳懊恼的将自己做过的错事坦诚交待,实际却是半遮半掩地承认了几件贪污案。他亦有私心,哪怕他对皇位并无多大兴趣,可若真有唾手可得的机会,谁会舍得拱手放弃?只不过他很理智,那帮匪徒充其量不过一堆花架子,根本没有成大事的必备条件。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的,那么多银子等着他去搜集为什么要用性命去冒险?
齐毓玠撇了撇嘴角,心中本就有数,他原打算借取消藩王制度给端王一些惩治,不料中间却临时出了这个乱子。
“所谓暴徒,就是不该用理所应当的思路去揣摩他们的路数。”齐毓玠没怎么将这些人放在眼底,他的读心术仍在,目前别宫中的大臣们都没有任何问题,他很放心,“近日刘统领务必多加注意别宫的安全隐患,还有别宫里的宫人重新做一遍排查,包括宫中出来的太监婢女。至于端王……”齐毓玠挑眉,淡淡道,“与那帮人依旧保持联系,先别露出马脚。”
“是,臣等遵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