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节
“我想法很简单。萧世云费尽心思和手段,为的不就是当世子,往后继承家业当国公,把小南彻底比下去?那已然成了他的执念。现下他虽然保全了性命,但没了英国公府公子的身份,他就是个白身庶民,文不成武不就的,也不通经营商贾之道,加上还有我的特别关照。他这辈子都只能活在尘埃里仰望小南,那滋味岂不是比直接要了他的命还可怕?”
姜桃想了想还真是这样。如果是她这样的人,自然是活着比什么都这样。就像她从贵女穿成农家女,从来没因为身份的改变而生出怨怼,心里想的只有如何把这辈子过好。
可显然萧世云和她不是一类人,就如沈时恩所说,那样于他而言怕是比让他直接死了还难受。
姜桃并不同情他,撇撇嘴道:“也得亏我们小南福大命大,没让他的奸计得逞。不然小南有个好歹,这事儿不会这么简单揭过!”
沈时恩微微颔首,说:“自然是这样的。”随后他起身去外头看了一眼,确定自家营帐周围没有人,才又接着道:“在山上的时候,萧世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在小珏面前我没提,但我思来想去的,还是想仔细和你说说。”
说着沈时恩就把萧世云在后山禁地说的那些话,一字不落地复述给了姜桃听。
姜桃听到什么这辈子、上辈子的,面色陡然一变,她从来没想过萧世云居然有可能会是重生者!
姜桃的眼神变得热烈起来,她道:“你没让小珏要他的命可太对了!”
重生者能预知到以后的状况,尽管可能他两辈子的发展可能有出入,但是大方向上肯定是大差不差的。只要留萧世云一条命,往后就能想办法从他嘴里套消息,那完全是开挂啊!
沈时恩不解地看着她,等着她解释更多。
姜桃却只是笑,“反正别让他死就成了。眼下我还不能确定,等我确定了再和你说。”
此时秋狩已经过了两日,晚些时候姜桃和沈时恩歇下了,她已经在询问什么时候能回去了。
沈时恩好笑道:“当时期待着出来玩的也是你,现在急着回去的也是你。怎么主意变得这样快?”
姜桃一方面是想回京去找机会验证萧世云是不是重生的,另一方面就是实在怕了那些夫人、小姐的殷勤。
白日里她都找了昭平长公主和曹氏抱团了,都没能挡住那些人的表现欲,后头是秋狩的最后一日,那些个人还不使出吃奶的劲儿来表现?
她就刺绣方面比常人厉害些,琴棋书画只算是粗通皮毛。偏偏那些人表演完才艺还要她挨个点评一番,她肚子里那点货都已经卖弄完了。再那样应酬下去,她多半就要丢丑了。
沈时恩听她委委屈屈地一通说,笑得脸都僵了。自家媳妇儿这爱面子的性子他怎么瞧怎么可爱。
“你就闭着眼睛夸不就完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姜桃苦着脸道:“夸也得有话夸吧,写字我起码得先说人家写的什么体,弹琴的我也得说说人家弹什么什么曲子。画画倒是简单一点,反正总归能看出人家画的是什么。最让人头疼的就是下棋,还有人拉着我对弈的。我棋下的本就一般,一心二用那都撑不到中盘……总之就是难的很。而且保不齐其中哪个就是未来的皇后、贵妃什么的,我哪个也不敢怠慢。”
沈时恩看她真发愁上了,也不调笑了,捋着她的后背道:“那真是委屈你了。不过反正我明天也无事,我陪着你。”
“你陪着我能顶什么用呢?那些夫人小姐光明正大来请我去聚会,难不成你出面帮我抵挡?”
沈时恩挑了挑眉,“这有什么不成?我就说我夫人要陪我,没空应酬她们。”
姜桃啐了他一口,“青天白日的要是真这样说,那我还不被人笑话死?”
“那我们还去林子里打猎?”
姜桃摇了摇头,说不要了吧,“这两天因为打猎惹出了那么些事儿,一静不如一动。而且你连着两日都没歇着,难得出来放松,没道理让你比在家时还累。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的。”
她不舍得沈时恩累着,沈时恩自然也不舍得看她疲于交际应酬。
两人沉默了好半晌,就在姜桃快要睡着的时候,沈时恩最后想到了一个主意。
“明日咱们去和小珏一道,左右他也只参与第一日的狩猎,后头闲着也是闲着。他那营帐等闲人进不得,自然也就清净了。”
姜桃已经困得不成了,迷迷糊糊就答应了下来。
等她第二天睡醒的时候,沈时恩已经起来了好一会儿了,见她醒了就直接道:“我已经和小珏说好了,一会儿咱们去他那里用朝食,后头他要接见官员,但这种场合也不会商量机密,咱们在旁边听着也没关系。”
后头姜桃梳洗好了,跟着沈时恩去萧珏那边的时候还问他说:“小珏知道我们为何得和他在一道不?”
沈时恩抿唇笑了笑,“我没说。不是顾忌着你的面子吗?”
“这就好。”姜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萧珏敬重她这个舅母,她还是不想在萧珏面前跌份,不想让他觉得她连这些状况都处理不好。
然而姜桃没想到的是,她和沈时恩是真的想错了计策。
那些个有大志向的贵女,既然敢争着在她和昭平长公主、曹氏几个面前表现,难道还会怕御前献艺?!
之所以没到御前去,完全是因为她们没机会啊!
秋狩虽然是天子与臣同乐的盛事,但萧珏到底是皇帝,就算是住在同一个营地里,不像从前那样遥不可及,但也不是人想见就能见的!
于是秋狩的最后一日,萧珏的营帐外头排起了长龙。
别问,问就是来找荣国公夫人的!
第174章
萧珏听到太监通传说外头小几十号人等着见姜桃还挺诧异,对着她笑道:“没想到舅母来京城不过一月,就已经积攒下了这样多的人脉。”
姜桃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而后立刻对着沈时恩使眼色——不是说等闲人等进不来,也不敢靠近吗?外头那些人咋回事啊?
沈时恩耸耸肩。这事儿能怪他吗?男女之事上他本来就不开窍,不然也不会当万年老光棍,二十二岁才娶了姜桃。他哪里会想到这些个贵女为了进宫会这样大胆呢?
夫妻两个偷偷地打了一阵眉眼官司,萧珏已经让太监放人进来了。
按着他的想法,他这舅母心性极好,自然是值得结交的。
现下看着这么些人和姜桃交好,萧珏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他一声令下,姜桃连想推拒的话都没来得及出口,太监自去领人进来了。
二三十个贵女鱼贯而入,先给萧珏行礼。
萧珏喊起,然后就询问地看向姜桃,问:“舅母在这里说话可要朕避开?”
姜桃连忙摆手。她过来本来就是为了避开这些人,眼下既然避不开,只能硬着头皮见。但这事儿主要指向的还是萧珏,他这正主儿要是跑了,她不是又要一个人面对了?
“我只要一个角落就成,没得让你还特地为我腾地方。”姜桃边说边眼疾手快地按住了起身准备开溜的沈时恩。
沈时恩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道:“都是女眷,我在这儿不大方便。”
姜桃脸上的笑容不变,衣袖下的手却掐在了他的腰上,“这营帐里这般多的人,圣上也在,你有什么不方便?”
这人是真的蔫坏!
他大外甥选妃选后的,她这当舅母的都被折磨成这样了,现下他这亲舅舅还想溜?想得美!
沈时恩也不好意思在人前呼痛求饶,只得面色不变地道:“也是,反正前两日也累了。那我坐到一边总成吧?”
这自然是可以的。
姜桃就让沈时恩和萧珏坐到一处,而她在营帐另一头见客。
这些个贵女和姜桃打了两天交道了,算是摸准了她的性子。
这荣国公夫人别看是平头百姓家的出身,但谈吐仪态极好,琴棋书画也颇有造诣,让她们不至于生出对牛弹琴的感觉。
而且听方才萧珏那话,竟是要把御用的营帐让给姜桃。
这多大的面子啊!
她们果然没有攻略错对象!
加上这日又是秋狩的最后一日,众人自然越发卖力。
这个道:“昨日得了夫人的指点,回去后我思索了一番,之前那首诗确实是含义悲切了一些,今遭作了一首新的,夫人再帮我瞧瞧可好?”
那个又说:“夫人昨日说我画做得好,还说我画的花草用来做花样子肯定极美。我连夜绣了百花图,还请夫人看看哪种花更好。”
……
……
那些确实都是姜桃嘴里说出去的,但是因为这种场面话说的太多,她印象很是浅淡。
但被人问起了也没办法,她只能唇边噙着笑,换着花样接着夸。
后头还有弹琴的,写书法的……
沈时恩正陪着萧珏在营帐的另一头练字,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些个贵女的侧面。
他自然是不会去瞧其他人的,只是看到自家媳妇儿明明尴尬地想喊救命、却不得不端着假笑的模样,他越瞧越可爱,怎么都瞧不够似的。
萧珏见他三五不时往营帐那头瞧,就也搁了笔抬头瞧了一眼。
“舅母还在呢。”萧珏好心提醒道。
沈时恩还在看姜桃,没来由地听到这么一句话还愣了一下,而后才担心过来萧珏以为他是在看其他姑娘呢!
“去!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沈时恩笑骂他,“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人?”
萧珏方才不过是在打趣他。自家舅舅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但凡他舅舅知道点风花雪月,也不会到了这会儿连个子嗣也没有。
他抿唇笑起来,道:“我又没说什么,舅舅为何这般恼羞成怒?”
沈时恩也跟着笑,骂他说:“你好的不学,偏学小南调皮捣蛋,这种促狭的话也会说了。”
萧珏垂下眼睛笑了笑。
他身穿藏青色绣着龙纹的圆领常服,厚重的颜色加上其他配饰,给人一种很稳重的感觉。但当他这样狡黠的笑起来的时候,整张面容便又有了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沈时恩见了,心头不由一软。
他们甥舅两个相认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最开始在县城的时候,因为记挂着回京后要办的事,两人急匆匆地赶路,单独相处的时候并不多。
后头回了京,沈时恩又隐隐觉得沈家的案子有些不对劲。
心里存了对皇室的猜疑,他对着萧珏便有些不自在。倒也不是故意要疏远他,只是许多时候旁的人和事,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萧珏的皇帝身份,让他无法只把萧珏当成自家外甥来看。
如今看他这样,沈时恩忽然就不想想那么多了。沈家的旧案他肯定是要接着查的,但结果尚未可知,没得因为未知的结果就伤了亲人的情谊。
“你这个字……”他嘴角噙着笑,看着书案上萧珏练的字,笑道:“怎么还和小时候没什么差别?”
大多数男子练字,追求的都是颜筋柳骨,气势磅礴。但萧珏不同,他小时候喜欢卫夫人小楷,偷摸着练了几年,字迹就格外娟秀。
等到他大一些的时候,才觉得这样的字迹不适合了,连忙学起别的字体。但那会儿也有些晚了,以至于现在萧珏日常写字的时候还好,写大字的时候就凸显出不足了,半点没有龙飞凤舞的气势。
偏当了皇帝之后,他的字还就珍贵起来。有脸面的大臣都会瞅着机会让他题字,最多的就是写匾额之类的。能放皇帝亲自题写的匾额,那真是蓬荜生辉了!
萧珏可不得抓紧时间练字,要是让外人看出来他字迹像女子一般娟秀有余,气势不足,那真是没有面子!
萧珏被他说得脸上一臊,埋怨道:“舅舅还好意思说?当时我鬼迷心窍非要学卫夫人小楷,父皇和母后让人把那小楷字帖都收起来了,我本是没机会学的,还是你从外头给我夹带进来的外头的字帖,我才偷偷练了好些时候,后头虽然改学旁的,那也只是半路出家了。”
“那也怪我?我冒着欺君的风险给你带你想要的东西,那是对你的爱护关怀。”
“可算了吧。我还冒着欺君的风险帮你从国库里拿宝刀宝剑呢。看着那些刀剑的面子上,舅舅才给我带的字帖。如今想想真是不值,那字帖才值几个钱?便是让得用的小太监出去采买也是一样的。”
沈时恩摸了摸鼻子,虽然有些对十来岁做的浑事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反驳道:“小太监买的和亲舅舅给你捎带的那能一样?再说咱们的情分怎么都能用银钱来衡量呢?我发现你如今长大了,就不如小时候可爱了。”
小时候的萧珏和萧世南是一样的,蜜罐里泡大,不懂人间险恶和黑暗,整天都乐得没心没肺的。不同的是,萧珏后来飞快地成长了,于是没心没肺的便只有萧世南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