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第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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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想和袅袅做亲家,但转眼五年了,袅袅至今未婚。即便现在她现下起八百里加疾成婚生子,生出的儿子比安安也小了太多,年龄上便不合适了。

    一些王公大臣的儿子霍蘩祁是左右看不上,只得云娘家的小胖子,还生得有几分喜庆,虽然平庸了些,但胜在乖巧,又会哄人,同安安相处得倒很愉快,霍蘩祁便将宝押在小胖子身上,想法子撮合青梅竹马,让他们时常有机会聚一聚,让安安也有个玩伴。

    但步微行坚持认为,安安看不上小胖。

    霍蘩祁问原因,原因居然是她父皇太优秀,对比之下小胖子黯然失色。

    “……”

    总之,竟无法反驳。

    安安日日跟着步微行,对着这个张脸看久了,小胖子不论美貌、眼界格局都似乎稍显不够,这样安安很难动心。

    霍蘩祁也跟着犹豫起来。

    她夫君是个有点自负的人,谈及将来安安的婚事,从没担心过,“儿孙自有儿孙福,安安的缘分还要等几年。”

    他自己也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成家立业,有了一双儿女,步微行渐渐体谅得几分当年的文帝。

    循己是要继承大业的太子,他不能偏斜,不能骄纵,不能妄为,步微行在教导儿子时花费的心思其实远比安安要多,即便心里再疼爱,也必须对循己严苛教导。

    霍蘩祁见他忽然沉默了下去,有几分诧异,步微行望向了窗外。

    一晃眼,二十五年。

    他已不是当年行事蛮戾的太子,不是当年懵懂无知的少年。

    霍蘩祁悄然握住了他的手,素净柔软的皓腕,不紧不慢地圈住了他的手腕,霍蘩祁微微含笑,“阿行,其实我觉得你什么都很好,就是,有时候……需要拉下脸来一些。”

    他沉默不言,霍蘩祁顺势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阿行,人活一世,但求心安。我很心安,可你心里,有一块地方始终不敢碰,也不让人碰,连我也不行。如果它一直存在,你只会更为难。”

    步微行抬起手笼住了她的手,叹气一声。

    坚持了很多年的孤傲,只要她一句话,如今,便可尽数瓦解。

    霍蘩祁从他身后探出一只脑袋,嘻嘻微笑,“老夫老妻了,还有什么说不开的,我现在可把你摸得一清二楚。”

    “是么?”

    “嗯哼。”她鼻子一哼,“你身上每个地方我都摸得很清楚。”

    “呵。”她倒很得意。

    步微行抬手,揉乱了她新盘好的发髻。

    第96章 番外:圆满

    太上皇身子不大好, 阿朗不敢搅扰他歇憩,但父皇病了,他没法再跟着小循己一起溜到太学里去找老师, 就一个人坐在石阶上丢石头玩。

    三颗小石子, 渐渐地在他手心里翻出了新鲜花样。

    身后没有宫人侍立,他一个坐在稍有些凉意的地板上, 将石头扔起来,又接住, 周而复始, 玩得很无聊。

    直至眼底拂过一道缁色绣着紫金龙纹的华服, 阿朗诧异地抬起头,只见步微行正探身俯视下来,便一个激灵, 忙跪起来行礼,“参见、参见皇兄。”

    步微行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小阿朗生得骨瘦如柴,吃再多也养不胖,不像他家的大胖小子, 步微行一只手便能将他拎起来,声音淡淡:“一个人在外头做甚么?”

    说罢看了眼阿朗手心里被汗濡湿的小石头,蹙了眉。

    阿朗背过手, 小心翼翼地回道:“父皇……病了。他们不让我进去,怕被传染。”

    太上皇病了不稀奇,这两年来,小病生得不少了。

    步微行挑眉, “你怕朕?”

    阿朗摇头,“不怕。父皇说,让阿朗不要怕皇兄。”

    “为什么?”

    阿朗扬起头,毫不退缩,“父皇常说,他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以前没有对皇兄好,就因为这个,他一点不了解皇兄,可他也是用了很久才明白,皇兄是一个仁善的人,不会欺负阿朗。”

    步微行讶然,“小小年纪,可知欺君之罪该如何罚处?”

    阿朗掷地有声地回道:“阿朗不说谎的。”

    他看了眼小阿朗,生得倒是一副端严正派容貌,将来必有丈夫气概,反而循己稍有不如。步微行沉声道:“朕带你进门,没有人敢拦。”

    “多谢皇兄。”阿朗笑开,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兄弟俩一前一后进了雍和宫,皇后不在宫中,宫内只点燃了几只蜡烛,烛光也很显惨淡,近乎苍白,一个满头华发的身影席地而坐,手里拨着几只棋子,却不知与谁对弈。也许是与自己。

    阿朗发憷,轻轻唤了声,“父皇。”

    太上皇一怔,不知谁这么大胆放他进来的,但一扭头,只见步微行长身而立,他瞬间背脊僵硬,还怕是眼花,又用力看了好几眼,确认无误之后,却又因着欣喜而重重咳嗽了好几声。

    只在一宫之中,虽是父子,但前前后后也快五年未曾谋面了。

    太上皇只能听到朝堂上的声音,当今的皇上如何来创造一个太平盛世的,如何励精图治,如何使得这大齐百姓人人歌功颂德的,他听得后,便也满足了。他一直不觉得自己选错了人,即便阿朗早降世二十年,这个帝位依然是步微行的。

    步微行垂眸,地上摊着一地黑白子,摆得错落有致,黑子已呈颓势,再落五手,必会被尽数斩杀。但他看得出来,黑子是自己的棋路。

    他沉默一瞬,哑声道:“上一回与父皇对弈,是十年前了,如今朕已不是吴下阿蒙,再与父皇手谈一局吧。”

    太上皇睖睁地看着他,宫内似照进一束明媚灿烂的光,晃眼得令人眩晕,他直是看了许久,才点头,沧桑地笑了起来,“好啊,好啊。”

    连说了好几个“好”,阿朗乖巧地跪坐下来,将黑白子都分了,看父皇和皇兄弈棋。

    照老规矩是太上皇执白,步微行执黑。

    太上皇一面应敌,一面留心步微行的动作,也许真是太长了,五年转瞬即逝,他长大了,褪去了棱角的锋利,渐渐多了积雪融冰的柔色。

    他不知该说什么,执棋落下,铿然一声,小阿朗忽然抬起头来,“父皇,你哭了。”

    步微行也跟着抬头。

    太上皇眼底有晶莹一片,他拿衣袖擦拭了一会,唬阿朗,“看错了,你皇兄就没看到。”

    阿朗天真地转过头去看皇兄,他微微敛了唇,摸了摸阿朗的头发,“嗯,你看错了。”

    阿朗嘟嘴,捧起了脸颊默默不语。

    太上皇见他吃瘪,心不甘情不愿的小模样,乐呵呵不语。

    步微行也不说话,心中却有千头万绪。

    他明白,不能让循己成为第二个自己。

    太上皇落棋迅捷,杀伐凌厉的棋路如今已变得稳重,稳中求胜,始终险占上风,步微行的黑子被压制得寸步难行。他看了眼棋盘,露出一个笑容,“棋艺还是没长进。”

    步微行道:“是父皇又进益了。”

    无论多少年,他也追不上父亲的棋艺,始终隔了数十年。他也明白。

    太上皇承认了这一点,笑容明朗了不少,一盘局落,步微行输了两子。

    虽然步微行被他一路严防死守,始终无法突破,但棋风稳健,也不急功近利,只输了两子,算是虽败犹荣。

    太上皇笑问:“听说循己很聪慧,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朕也想瞧瞧。”

    步微行淡淡道:“有些小聪明。”

    说到底是自个儿孙儿,他长到三岁了,太上皇也未曾一见,始终觉得遗憾。

    幸得霍蘩祁一早察觉步微行来了雍和宫,比起步微行,她对老人心思的了解到底要多些,便牵着儿子入了宫门,太上皇面色一喜,小孙儿比阿朗还小得几岁,走路却颇有几分乃父的风姿和老成。

    霍蘩祁从后退拍了拍儿子的背,他便像被摁了什么机关似的,甜甜地唤道:“皇爷爷。”

    步微行沉眉不言,有隐然笑意。

    太上皇有些激动,手紧紧地颤抖着,要起身,激动之下竟踉跄了一步,幸得步微行先下手将父皇搀扶住,循己便奔到了步微行眼前,又唤了他。

    太上皇看着小孙子,他生得像他娘,有股聪明机灵劲儿,他看着很喜欢,拄着手杖微微弯腰下来,“听人说,你能过目不忘?”

    循己不谦虚,“皇爷爷要考什么,只要循己读过的,都会。”

    太上皇大笑,“好,皇爷爷问你,《论语》,共多少篇,多少章?”

    这是步微行幼年时最憎恶的书,太上皇对此曾感到很是失望,他想知道,步微行是否也教孙儿走上了歪路。

    但循己不假思索地答出来了,“二十篇,四百九十二章。”

    “好,好!”太上皇很激动,也很骄傲,三岁熟四书,倘若当年步微行像这个孩子,他想必会更疼他一些,不至于闹成后来那般的僵局。

    步微行还搀着他的手,沉声道:“父皇。”

    他扭头,眼底已因为上了年纪而泛出浑浊,臃肿的眼泡,如银的发,比五年前何止苍老了五岁,垂垂朽已的老人,想必在雍和宫日日与妻儿相伴,也不快活。

    步微行懊恸不已,“是儿子不孝。”

    这五个字,一个一个地往外吐出来的,恁的艰难。

    太上皇愣了很久很久。

    他想得到儿子的原谅,想了很久很久,可岁月里,却早将应该给他的父爱遗忘得不知该如何仓皇捡起,不知该如何妥善安放。

    霍蘩祁偷偷背过了身,不忍见老者噙泪,她不敢打扰这片刻。

    “没有。”太上皇摇摇头,用他那还算清晰的吐字,重复了一遍,“没有。”

    漆黑的雍和宫,火烛微微摇曳,灭了,一团冷光笼罩过来,除却蛙鸣和知了声,殿内空旷安谧得犹如一潭死水,步微行顿了许久,才松开了扶住太上皇的手,“阿朗大了,再过得几年,朕会封他为亲王。父皇倘若愿意,可随着阿朗去。”

    “不。”太上皇摇头,“不要给阿朗太多的权力。”

    步微行知道太上皇的心思,他不愿意阿朗对他产生任何威胁。

    他颔首,“也可。盛夏暑气湿气重,避暑山庄已经落成,朕已打点上下,父皇可先行入山庄避暑,也方便养病。”

    久居深宫,到底是令人郁郁,太上皇这病,恐怕就是在宫中闷得太久了的缘故。

    太上皇看了眼阿朗,释然地笑了,“也好。”

    父子心结尽解。

    霍蘩祁背过身,在一旁听着,她觉得,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只要一个低下头,另一个自然而然顺着台阶下了。

    只是这么多年,这两个人一个赛一个地倔,倘若不是为人父的温柔岁月磨了些步微行的棱角,他也许抱憾终生。那是霍蘩祁最不愿看到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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