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霍景安却不应好,而是道“你若是觉得这里布置单调,尽管撤换,不必迁就本来的摆放,反正我也没对这里的东西安放有多少上心,都听你的。”
段缱婉然一笑“这里的摆放铺陈若是不合你的心意,你又怎么会安心住这许久要知道一间屋子里物件的摆放陈设,都是不经意间从主人口中吩咐出去的,不过察觉不到罢了。更何况我已经不是闺阁女子了,怎么好再按着我未出嫁前的闺房布置总要有些改变的。”
“我只想你能住得惯。”霍景安道,“只要你住得惯,喜欢,就什么都可以。”
“现在我就很喜欢。”她笑意盈盈,“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娇气,在永州的那半个月不也这么过来了只要和你在一处,便是茅草屋,我也是能住得惯的。”
她的这句话让霍景安舒心一笑,不再多说,扬声让人去找了琴姑进来,让她去寻一架合适的屏风过来摆放。
他没有明说这是段缱的意思,但琴姑一听就知道是谁的主意,不然怎么世子住了十几年都没觉得不妥,今日却想起来要加设一架屏风了,但她还记着前两次的教训,这一次不敢再有任何置喙,应了声是就退下,去库房选了一架裱着名士诗词的屏风过来,倒是选得极为恰当,放在段缱所指的地方正正好好。
段缱一见到那屏风就神色一亮,上前看了几行,欣然回眸一笑“这是余承润的飞阁赋”
“是。”霍景安颔首,笑着走上前,“我说过,他的词虽然写得不怎么好,但字的确是天下一绝。”
“那这一首”
“这一首虽然是顾问看的词,但字迹是祝安的,当年祝安”
夫妻两人就着屏风上的诗词谈论起来,这一情形落进琴姑的眼里,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提着的心便回落了几分,看来这件事她做对了,讨了这位郡主的喜欢,她能在这王府里总管妇差,自然不是靠着那点和王妃的姐妹情分的。就是不知道这位郡主如何有这般大的能耐,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世子的情绪,要知道世子可素来都是喜怒不轻易形于色的,当初她见世子带旨回府,听闻下旨赐婚的是皇长公主,而被赐婚给世子的是其女长乐郡主,还以为这门亲事是被强硬定下的,如今看来却是想错了,世子竟然是喜欢这位郡主的。
这样一位能牵动世子情绪的女子,也不知是好是坏
段缱从长安带来的行李有许多,顾妈妈领着人忙活了一整天,才堪堪理好大部分日常所需,到得掌灯时分,杨洪来房里寻霍景安段缱两人,道是晚膳已经备好,请他二人前去用膳。
晚膳花费了许多心思,除了段缱在长安吃惯的那些,还多加了几样晋南当地的风俗小菜,都是船上下来的厨子做的,尽了量地贴合段缱的喜好,其中有一道“清风山露”,用米饭并火腿肉丁裹成了一个个小圆球,里头包着一块指甲盖大的香菇肉沫,用翠竹叶包好蒸熟后将竹叶解开,不仅看着赏心悦目,吃进去也是鲜香肥美,伴有一股翠竹清香,回味无穷。
等用过晚膳,回到房里,顾妈妈也已经把一切都布置好了。看着陌生的房间里摆放着自己用惯的物品,段缱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感慨,她在长安的晋南王府里没住几日,就随着霍景安登船下了江河,永州别苑小住半月,也是带着别的目的,如今随着霍景安来了这晋南王府,住在了他的寝苑居所里,才真正有了几分远嫁的感觉。
陌生的晋南,陌生的王府,陌生的房间,只有陪伴在自己身旁的那一个人是熟悉亲近的,这种鲜明的反差陡然加大了段缱对霍景安的依赖,但就像这房间里的布置一样,她会一点点适应接纳,和霍景安相伴随行,永不分离。
他在哪,哪里就是她的家。
第122章
从年前入京到八月离京, 再算上来回途中花费的那点时间,霍景安离开晋南已经差不多有一年之久, 王府里的大部分事情都有林清处理, 但一些要紧事, 没有他的首肯, 林清是不敢擅自决定的。
因此霍景安一回到王府,首先要面对的就是那些被积压了数月的陈事,白日里他陪着段缱逛府游苑,等用过晚膳,一些事实在不能再拖, 只得起身去了书房, 让段缱先回房里安置, 并道若是他回来太晚, 就不用等了, 早些休息。
段缱面上乖巧应了,心里却决定无论多晚也要等他回来, 哪有才到夫家, 就不等夫君回房, 自己先呼呼大睡的妻子,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不想让霍景安在一通忙碌后回到一间黑暗的屋子,她希望他看到的是掌灯等着他的自己。
当然,澡还是要先洗的, 浴桶桁架已经被顾妈妈安顿好了, 就放在新置的屏风后面, 顾妈妈领着人把热水打满之后,就退了出去,留下采蘩采薇两人服侍她沐浴更衣,清洗身体。
采薇从进府之后就一直抿着嘴,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话,又不好说出来,就这么忍了半日,终于等到现在这没有外人的时刻,张口吐出一连串的话来“郡主,那琴姑也太过分了,仗着服侍世子多年,有几分体面,就不把郡主放在眼里,听听她在王府门口和院子外头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她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呢,也不掂量掂量斤两,郡主都已经放过了她一回,还要上赶着凑过来给郡主找不痛快,真是不知好歹,活该遭世子责骂”
采蘩在一旁扑哧一笑“可总算是把话给吐出来了,我看你一路上都憋着张脸,憋得脸红眼怒的,都替你担心,怕你被自己给憋死。”
“你还有心情笑”采薇恼怒地瞪她,“郡主可是被个奴婢给了个下马威”
“你也知道那是个奴婢,难道你要让郡主和一个下人置气”采蘩道,“更何况世子已经替郡主出声教训了不是吗,她就是再说千句百句,在郡主心里也抵不过世子的一个字。”
说完,怕采薇不理解,又加了一句,“那琴姑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郡主为此生气”
采薇果然一愣,怒意看着消退了一点,不过不满依旧“可是总不能什么也不做,让她就这么得意下去,总得有个惩戒,要不然还以为我们郡主是好欺负的。”
段缱慢悠悠开口“我若因此惩罚于她,才是如了她的意。我才至王府,就罚了世子的教养姑姑,纵使是她有错在先,可有多少人知道旁人只会觉得我器量狭小,容不下别人的半句失言,我这主母之威还没立,就先没了一半。”
采薇脸上的不满之色更浓了,心里对那琴姑的气愤又深了一层,拿着绒巾的手不自觉收紧“难道就这么放过她”
段缱盈盈抬目,朝她投去一瞥,唇边浮现出一个微笑“傻丫头,我不惩罚她,难道就不会有别人代替我去罚了么”
采薇眼睛一亮“郡主是说”
采蘩摇头笑叹一声,往浴桶里又洒了几粒澡豆“不容易,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你呀,刚才还说活该那琴姑得世子怪罪呢,这会儿就又把世子给忘了连你都能听出那琴姑的弦外之音,世子能听不出郡主什么也不必说,不必做,自有世子来帮她讨回公道,施下惩戒。”
采薇这会儿是全明白了,笑吟吟拍手点头“是了,她身为世子的教养姑姑,这惩戒合该由世子来做。也好杀鸡儆猴,叫府中人看清世子对我们郡主的爱护,看谁还敢造次。”
想通了这其中关窍,她白日里积下的那股火一下子消去了,心情一阵舒畅,连带着动作也变得轻快起来,麻利地和采蘩一道伺候段缱沐浴完毕,取来里衣替她换上,就拿过一条长宽方巾,擦拭段缱湿润的长发。
深秋寒夜,屋子外边天寒地冻,屋子里头香炭四处,把整间房都烧得暖烘烘的,段缱倚靠在藤榻上,感受着二女轻巧周到的服侍,身体逐渐放松,倦意也缓缓袭来,不由慢慢合上了双眼,直到一声极轻微的“世子”钻进耳里,她才从睡意中挣脱出来,坐直腰起身看向来人,展开一个笑颜。
“夫君,你回来啦”
霍景安的神情却不似她那般欢喜,微蹙着眉,有几分轻怪地道“你这一路舟车劳顿,明日又有许多事宜要忙,我不是让你早些休息的吗怎么还没睡。”
段缱睁着眼看向他“我我是准备早些休息来着的,可我才刚刚洗好身子,在这擦着头发呢,你就回来了”她尚带着几分睡意的眸子朦胧水润,望着他怔怔辩解的模样呆巧可爱,看得霍景安心里一阵发痒,眉结松开,上前两步坐到她的身旁,染上一个无奈而又宠溺的笑意。
“亥时都已经过了,哪里来的刚刚。”
“亥时”段缱一惊,残留的睡意彻底消散,“这么晚了怎么会”
“不信,你摸摸看你的头发。”霍景安擒住她的一抹秀发,端到她的面前,“是不是都已经干了还有你那两个丫鬟,是不是也不见了人影”
段缱依言伸出手去,果然触到一缕柔滑,不见半点湿润,不禁迷惑起来“我才刚刚坐到榻上,不过打了个盹的功夫,怎么就过去这么久了”
“看来你是真的困极了。”霍景安摇摇头,目光里透出暖意,“你睡了有小半个时辰了,你的丫鬟见你睡着,都不敢打扰,幸好这屋子里炭火烧得旺,不然着凉了就不好了。”
段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我这不是在等你回来么”
“我现在已经回来了,你也不用再等了,去睡吧。”
她摇头“我已经不困了。你还没洗澡吧,我来帮你。”
“你不用这样事必躬亲。”霍景安握住她的手,“我很快就好,你先去里面躺着。”见她在自己说出这句话后眸光一顿,唇畔漾出一抹甜蜜又羞涩的笑容,就知道她是误会自己的话了,虽然有些遗憾好端端一个良夜就这么放过,但还是以她的身体为重,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压着笑道,“今晚我不碰你,你好好休息,明日可还有一堆事等着你呢,下一晚我再来伺候你。”
一席话说得段缱又羞又怒,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就把手从他那里收回,拢了身上的衣襟,起身对他抛下一句“我回去歇息了”,转身掀过垂帘,进里间去了。
霍景安为她这可爱的反应笑出声来,直到觉得再不收敛,里头的妻子就会被气得不再理自己了,才收了声,叫人打水进来,迅速洗了个澡,换上中衣,去了里间。
段缱背对着他躺在榻上,身上盖着一层描金画线的锦被,似是已经睡去。
“缱缱”他唤道。
没有应声。
霍景安脸上带出三分笑,走到榻边,脱了鞋也躺了上去,钻进被窝里单手从背后搂抱住她,埋在她的肩窝,闻着她馨香的秀发低声轻笑“你再这么闹别扭下去,我就要误以为你是在气我不肯和你欢好了”
他刚才一只手连肩带身地搂过去,正好横在段缱的胸脯上面,此刻察觉手下那处的起伏微微有些变化,就知这话对怀里人起了作用,再接再厉,隔着秀发在她脖子上印下一吻“还是说,你其实并不累,也不怕明早起晚了丢人,那我倒是可以”
“我累了”这一下,段缱终于装不下去了,挣扎着身体翻过身,气鼓鼓地瞪着他,脸上残留着一丝红晕,不知是被气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我要休息了。”
“不想和我欢好了”霍景安故意逗她。
她果然涨红了脸,咬着唇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要不是你在船上时一有空就缠着我,我哪里会误会”
“这么说,如果你刚才没有误会,而是我的确就是那个意思,你是愿意的了”霍景安挑眉。
段缱看上去更气了,脸也更红了“我哪次不愿意了”
眼看着话题将要滑向对自己不利的方向,霍景安连忙止住“好,是我不好,我语焉不详,让你生了误会,更不该拿这来取笑你。你不要生气”
段缱抿唇看他半晌,终于移开目光,垂下眼道“我要睡了。”
霍景安听出她这话不是负气,是真的觉得困了想睡下,就也不再和她玩笑,微笑着抚过她背后顺滑的长发,柔声轻应“好,你睡吧。”
“你把灯灭了吧。”她往他这边靠近了一点,炽热的呼吸和体温让他有些心猿意马,“我比较习惯黑着睡觉。”
霍景安应了声好,翻起身吹灭蜡烛。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只余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洒下一片清辉。
他躺下身,重新把段缱拥进怀里,闻着她发间散发的幽幽馨香,和她一同睡去。
第123章
第二天段缱起了个大早, 这是她正式住进晋南王府后的头一天,按理是该去拜见公婆的, 但她这里的情况有点特殊, 她的公爹晋南王和她夫君霍景安父子不和, 她名义上的婆母晋南王妃也不是她夫君的生母, 而是晋南王后来续弦另娶的,再加上霍景安并没有要带她去拜见他们的意思,她也就乖觉地没有多问。不过今天她依旧有一大堆事要忙碌,首当其冲的就是和霍景安一起去往容兴堂接受府中众人的拜见,用霍景安的话来说, 就是“让他们认认女主人, 也顺便立一下你的主母威风”。
因此, 她今日没有像在永州和船上时那样只让采蘩采薇两个人来服侍她, 而是唤了顾妈妈等一干人进来, 丫鬟婆子围了一堆地伺候她洗漱起身,穿的衣裙也不似往日那般轻便, 让采蘩取来件春梅红的百花穿蝶裙穿在身上, 裙摆以金线层叠勾勒, 一动便似风过花丛, 端庄华贵,又在手臂上挽了条烟霞色的云锦披帛,在颈上环了圈五彩璎珞同心佩, 左手腕套了对金钏双镯, 另一只手上仍然戴着霍景安送给她的那枚錾花银镯, 秀发绾起梳了一个倾城斜云髻,佩戴玛瑙缠丝流苏坠,发髻正中端正簪了一支五凤衔珠钗,点朱唇描黛眉,整个人打扮得光彩耀目,让人不敢逼视。
在段缱忙着梳妆时,霍景安也在房里另外一头洗漱更衣,不过他的衣裳不比段缱繁杂,很快就穿好了一身宽袍正装,坐在一边看着段缱在丫鬟的服侍下梳妆打扮。
等段缱穿戴好了,站起身转过来面对他时,他望过去的目光就是一亮,笑着起身上前“你这身打扮,可真是神仙妃子都比之不及了。”
段缱先是莞尔一笑,“是吗”又抿唇笑着斜觑他一眼,故意问道,“你说我今日貌胜天仙,那我以前打扮又是什么样的”
“貌比天仙,一顾倾城。”这一点如何难得倒霍景安,当下从容不迫地笑着回答,“不管你是何种打扮,在我心里都是最美的。”
段缱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眸光一转,又抛了个问题出来“那你觉得,我哪种打扮最好看”
“你真要我说”霍景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段缱一愣,有些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看见他的目光从她脸上往下滑去,落在自己的锁骨颈间,她才反应过来,面上一阵发烧,咬着唇瞪向他“你一大清早的,就没个正形”
“苍天明鉴,可不是我要挑起这话的。”霍景安一派无辜地看着她,“而且我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想歪了,可不能怪我。”
“你”
眼看段缱脸上蒙上一层羞恼红晕,霍景安忙上前一步,握住她的双手,半是安抚半是赔罪地笑道“好了,一大清早的,就别这么生气了,笑一笑”
段缱更气了,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横着柳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明明是你先在那里说些胡言乱语,反倒让我别生气”
“我有说什么吗”霍景安笑意盈盈,“我好像只问了你一句话吧,旁的话我可是一句都没有说。”
段缱被他气得半天不能言语,深吸口气,正要开口,顾妈妈却在此时上前道“郡主,世子,已经到了用膳的时辰了,两位看是在此处用膳,还是”
“传早膳吧。”霍景安道,“摆在外间,我和郡主一道用膳。”
顾妈妈应了声是,带着采蘩等人退下去置备早膳。
等人都离开后,段缱重新把目光放回到霍景安的身上,眸里还蕴着方才的不满,却没开口,只是盯着他不说话。
霍景安知道她这是在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弯出一个笑,重新执了她的手道“你还真要跟我置气啊不过两句玩笑话,你就要和我较真,也太让我伤心了。”
他笑得实在好看,犹如清风朗月,段缱一瞧见他这个笑容,心底的恼意霎时就去了,老天爷似乎对他格外偏爱,把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都给了他,就连简简单单一个笑容,都能这般摄魂心魄,让人挪不开眼去。
不过气消了并不代表她会简单地放过他,当下轻哼一声道“我是不想同你置气,可不知道是谁,每次总挑惹我生气的话说,难道就许别人惹我,不许我回话反击,要一声不吭地被人欺负么”
霍景安被她这话逗笑了,抬手捏了下她滑嫩的脸颊“你这么伶牙俐齿的,欺负人还差不多,还怕别人欺负你”
段缱冲他甜蜜蜜一笑“那敢问夫君,你现下在做什么”
霍景安挑眉,右手顺着她的脸颊滑到她小巧玲珑的下颔处,指尖微勾,就把她的脸庞抬起了稍许,让她仰视着看向自己。
“调戏你。”吐出这三个字,他就伸出另一只手去揽住面前人纤细的腰肢,把她带向自己,同时俯身向下,吻住了那张朱红莹润的娇唇。
段缱杏眸圆睁,没料到他居然会这样做,而等她反应过来,回过神了之后,她就微微张启了唇咬了霍景安的唇瓣一下。
她咬得不重,因为等会儿霍景安还要和她去容兴堂训话府里诸人,不能在他唇上留下口子,所以就算此刻她心里再怎么想狠狠咬下去,也只能忍着力道,克制着咬他一口,让这本是为了泄愤而有的举动带上了几分暧昧调情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