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第8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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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当这时,段缱只是一笑,不置它词,因为她明白,在晋南王这件事上,霍景安才是那个能下最终定论的人,且这件事前情复杂,她不好贸然过问,要不然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就不好了,她能做的就是等,等着霍景安自己开口的那天。

    而今,终于被她等到了。

    因此,面对霍景安的询问,她扬起一个温婉的笑容,不多说、不多问,只柔声回答了一句话“是时候了。”

    第139章

    腊月廿一, 段缱被霍景安带去了韶州城外的一处山庄别苑,拜见她的公爹晋南王。

    和想象中的不同, 她这位公爹并不像淮阳郡王那样身形富态, 也不像秦西王那样眼底带着狡诈之色, 而是身材高瘦, 五官端正, 就像是一个风雅居士一般端坐在厅堂之中, 怎么也无法让人把他和那个纵情声色、被儿子夺走了军政大权的无能庸碌之辈联想到一块。

    在此之前,段缱一直都以为霍景安的样貌是随了她那位早早逝去的婆母,不知是从谁那里听来的,说是先王妃有南疆第一美人之称,而霍景安的五官也比一般人较为深刻立体, 有着部分南疆人的特征, 所以她一直把这当成是真的,直到见了晋南王,她才发觉是自己想错了, 这对父子俩的容貌有六分相像,只是眉眼之间流露出来的气质截然不同,让前者显得更有锋芒,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而后者目光浑浊, 像是一棵已经老去的苍松。

    看着晋南王, 她甚至能想象到霍景安二十年以后的模样。

    “见过父王。”在堂中立定后, 霍景安开口说话了, 声音和平日里跟段缱谈话时不同,带着显而易见的冰冷与漠然,说的话也很简短,只是简单把段缱介绍了一下,甚至连新年拜会的贺词都没有说。

    段缱见此,便也只跟着跪下伏身拜了一拜,道了声“儿媳见过父王”,就把茶敬给了她这位公爹。

    晋南王接过茶盏,却没有动,而是道“抬起头来,让本王看看。”

    段缱抬起头,目不斜视,感受到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从头到脚地缓缓打量了一遍。

    由于是来拜见长辈,她今日穿了红底白边的襦裙礼衣,长发也规规矩矩地绾了起来,头戴额饰,发簪金钗,打扮得端庄大体,任是谁看了也挑不出错处来。

    “本王还以为,”一阵沉默过后,晋南王慢慢说道,“你不会娶这样的女人。”

    这话明显是对霍景安说的,段缱心中一凉,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他又说了下一句话。

    “不过可以理解,她毕竟是皇长公主和三军太尉的女儿,长得也很好你一向是最会为自己打算的。”

    霍景安抬起头,冷冷道“我娶她只是因为我想娶她,没有别的理由,别把这世上的人都想得跟你一样。”

    他的父亲低低笑了“是与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不用在这里辩白。”

    霍景安嚯的一下站起身来,“看来我今天来这里是个错误。”他把段缱从地上扶起,“缱缱,我们走。”

    拉着段缱往外走出两步,他又转过身,冰冷的目光从吓得跪地的下人身上一扫而过,停留在他称之为父王的人身上。

    “我不在晋南的这一段时间,我的人似乎有些松懈了,让你听到了一些外面的谣言,请父王放心,儿子定会严加管教,让父王从此耳根清净,可以安心静养。”

    晋南王面色一沉,猛地摔了手中的茶盏,怒声骂道“逆子你竟敢这般对你父王大呼小叫”

    霍景安没再理他,转身揽着段缱大步离开。

    回城途中,段缱坐在马车里,沉默着一言不发。

    坐在她对面的霍景安有些着急,想要解释,又怕一个说得不好,让妻子误以为自己是在掩饰,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话,“缱缱,你别听他的胡话,我娶你不是因为任何外在的理由,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段缱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没有察觉外界的变化,直到此刻听见了他这一声解释,才抬起头来,发觉了丈夫对自己的着急紧张。

    她莞尔一笑“别担心,我没有误会,我刚才是在想别的事情。”

    “别的什么事情”霍景安追问,生怕她想岔了任何一件事。

    段缱摇头“没什么,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她刚才想的是,晋南王的那番话未必是空穴来风,任何事情都有因果,不过这番话的因或许不在现在,而是在二十年前,晋南王娶先晋南王妃为妻子的时候。或许,她的公爹当时就是怀抱着这样的心思娶了她的婆母,所以才会把她的丈夫也想得更他一样,以为这是父子间一脉相承的想法和做法。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先王妃也太可怜了,从头到尾都活在谎言里面,一切都是虚情假意也许正是洞察了这点,她才会留下一枚银镯,交付给她的儿子,叮嘱他“一旦送出,就要一辈子爱她怜她,终身只她一人,不得三妻四妾”

    想着这些,段缱心里就一阵五味杂陈,既感叹她这婆母的一生,又感激她临终前的这一举动,忍不住靠进霍景安的怀里,依偎着柔声道,“自我们相识以来,你待我如何,我都清清楚楚,如果只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怀疑你的真心,那我也太不值得你喜欢了。我只是没想到你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差到了这样。”

    一提到晋南王,霍景安的声音里就多了份冷意,“旁人都是原配尸骨未寒,就有了新欢,他却是还在我母妃病中时,就已经连戏也懒得做了,这样的人不配为夫,更不配为父。我是脑子坏了才会想着带你去见他,他今天说的话你一句也别放在心上,都是鬼话。”

    “我知道。”段缱仰起脸,搂住他的脖颈,埋进他的肩,“夫君,你还有我。”

    回答她的是霍景安沉默却紧密的拥抱。

    盛清八年的末尾就在这样一场小小的波澜中过去了,热闹的爆竹声中迎来了盛清九年,段缱在王府的生活更加安稳,天下大势却与之正好相反,进入了混乱之中。

    二月的一个晚上,一封密函被送入了秦西王府,十天后,秦西王以“诛妖妇、勤天子”为号,竖旗起兵,一下攻陷了多地,气势汹汹地直朝长安而去,紧接着不过半月,淮阳郡王也发兵起事,天下这张弓终于弦满而断,开始大乱起来。

    在这期间,霍景安都一直按兵不动,没有任何动作,段缱知道他必定是在等待时机,也从不多问,可三月底的一个梦让她不安地转醒,看着身旁空空的床榻,她第一次在夜半时分出了寝苑,不顾采蘩采薇的劝说,披着件披风来到了霍景安的书房外面,立在园中等待。

    采蘩采薇提着灯候在稍远的地方,紧张地注视着她,又是疑惑又是心急,等了小半柱香,见书房里烛光依旧,自家郡主又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采薇咬牙,想着要不干脆直接进去通报世子得了,转身就要下廊,却被段缱拦住,只得作罢,继续在边上等着。

    书房的门被打开时,已经差不多是子夜时分,看见等在廊下的段缱,霍景安先是吓了一跳,回过神后就急忙大步走上前去,拢紧她的披风衣领。

    “你怎么过来了”他一看就明白了情形,“等我多久了,为什么不差人进来通报这夜露更深的,也不怕冻着。”

    “我睡不着。”段缱低声道,“我做了一个不好的梦,我很担心”

    霍景安这才发现她的额头渗着细密的冷汗,伸手一握,手也冰冰凉凉,一下皱紧了眉,又是着急又是担心地问道“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我娘出事了。”段缱的声音低不可闻,“和之前几次都不一样,不是不是你那五年的事情,我梦见了大火,汹涌的烈火吞噬了一切”

    霍景安心底一沉。

    段缱抬起头,目光在他脸庞上逡巡着,试图找出一丝可能的答案“夫君,我娘出事了,是不是”

    霍景安不说话。

    他的沉默让她更加心凉,几乎是在哀求他。“霍大哥,你告诉我”

    “长安传来的消息,临华殿起了大火,你娘下落不明,长安封城戒严,赵瀚接手印玺,掌权皇宫。”

    段缱如遭雷击,腹中一阵剧痛,她咬着唇,额头冷汗滴滴落下。

    霍景安注意到她异常发白的脸孔,觉出了不对,连忙询问“缱缱你怎么了缱缱”

    段缱无力回答,她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了一样,腹中绞痛无比,像有一把刀子在刮,终是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是在寝居的榻上,霍景安牢牢握着她的手,见她醒来,冲她勉强一笑。

    腹中的痛楚减少了一部分,但还是很明显,口腔里泛着苦涩的药味,似乎是在昏迷时被喂了药,种种迹象让她一时有些茫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怎么了”

    霍景安沉默片刻,涩声道“你怀孕了,缱缱,但是胎位不正,这孩子不能要。”

    他说得很快,生怕说得慢了,让妻子听了前半句话高兴,又被后半句话打下云端,造成更大的冲击。

    段缱眨了眨眼,有那么一会儿没有说话。

    “我”

    “我让戚成来看过了,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霍景安打断她的话,低声飞快地说道,“这孩子必须要打掉,不然会对你性命有碍。”

    “不应该”段缱轻轻道,“我一直都很注意,这几个月的月信都是正常来的,甚至前几天才刚没有,怎么会”

    “因为胎位弄错了地方。”霍景安哑声道,声音里充满了痛苦,“明明有了身孕,却没有半点孕象,这是最糟糕的一种情况这会让你察觉不到怀孕的事情,等胎儿慢慢长大,再显怀时,就晚了幸好发现得早,你现在只有两个月的身孕,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还能再有孩子吗”

    “可以。”霍景安回答得很快,“这不伤根骨,只要好好调理,不会落下任何病根。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会有许多许多的孩子。”

    “好。”段缱应道,她的声音轻飘飘得不像是自己的,“就这么办吧就这么办。”

    第140章 全文完

    在段缱点头后, 霍景安就起身去了外边,约莫盏茶时分后回来, 手里端着一碗药。

    他走到榻边, 慢慢在段缱身旁坐下, 端着药碗的手有些轻微的颤动, 许久都没有开口。

    最后还是段缱挣扎着从榻上坐起, 把手伸向药碗“我自己来吧。”

    而就在她的指尖触及到药碗的那一刻, 霍景安一个激灵,手劲一松,药碗就这么跌落到了地上,温热的药汁从榻沿滴滴答答地落下,淌了一地。

    霍景安如梦初醒, 站起来后退一步, 整个人罕见地有些神思恍惚,连脚踩到摔碎的碗片都没有察觉。“对不起,我刚才我再去给你重新拿一碗”

    “霍大哥。”段缱轻声唤他, 腹部的痛楚让她浑身无力,更不用说心里的难受了,“药可以再熬,不着急是我不好,都快一年了, 也没有一点嫁做人妇的自觉, 老是想着和你打马游玩, 是我没有照顾好自己, 才会造成现在这样的情况”

    “不,这不怪你。”霍景安立刻回到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低下头道,“是我是我不该瞒着你皇长公主的事情,我本来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可是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我会梦到,对不对”段缱无意识地说着,后背因为一个猜想的升起而漫上一股凉意,“霍大哥,你说,会不会是我一直梦见未来发生的事情,窥探了天机,所以老天才要把这个孩子夺走这是一个警告因为我我逃过了自己本该有的死亡,所以才会让这个孩子来代替我,代替我”

    霍景安握着她的手猛然加紧,又在下一刻松开,像是害怕她受到什么伤害。“不许这么想,如果是报应,那也不是给你的,是给我的。”

    段缱慢慢把目光移向他,还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的苍白脸庞上浮现出一抹疑惑的神色。

    “二月份的时候,我命唐巡假传旨意,故意放出风声,要诛杀赵峻,果然让赵峻的人上了勾,连夜加急书写了一封密函送到他的手里,促使他发兵起事但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赵瀚搭上了线,他们二人选择了联手,我本来以为他会和赵巍合作的赵峻在秦西举事的时候,赵瀚就在长安发难,对你娘下手夺权一切事情的起因都是在我身上,或许我真的不该动这份心思”

    霍景安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低声叙述,声音里的自责和痛苦听得段缱心疼不已,让她不顾腹中的难受紧紧拥抱住了他。

    “不怪你,霍大哥,这不怪你,是我们和这孩子没有缘分”她抱着霍景安,靠在他的肩头哽咽着低语,眼眶一阵发热,泪水泅湿了脸庞,“是我不好,我不好”

    “我不知道。”霍景安的声音不易察觉地发着抖,“我不知道再继续走下去会变成什么样,我怕我们两个都违背了天意,在逆天而行。孩子没了可以再有,可是我很怕很怕你会有事”

    “不要害怕。”段缱抱住他,感受到几滴滚烫的泪珠落在自己的脖颈上面,泪水也随之变得更多,“我陪着你,无论今后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和你一起”

    她从霍景安怀里勉强坐直身体,对他弯出一个笑容,眼底闪着盈盈的泪光“霍大哥,你不要忘了,我们两个是怎么相遇的,我想老天爷是不会那么残忍的,这这只是个意外。从今往后,我会好好地保护自己,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不要怀疑自己,为了这点事情就放弃一切,这不值得。”

    霍景安一下抱紧她,紧着嗓子道“你值得我去做任何事情。”

    “那就听我的。”段缱深吸一口气,把腹部的痛楚压下,靠在他的肩头,流着冷汗轻声笑道,“不要为我的事推延计划,更不要轻言放弃,为我,也为你自己。”

    “好。我答应你。”

    她轻应一声。

    “把药拿来吧我好难受,快撑不住了”

    戚成的药见效很快,一碗下肚,才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辰,段缱的身体就起了反应,霍景安被顾妈妈等人清楚房间,听着房里传来段缱痛苦的叫喊,他脸上的血色也变得和妻子一样,在一瞬间褪去,仿佛感同身受一般,看着一盆盆的血水被采蘩采薇端出去,他几乎要冲进房里,又怕自己的到来妨碍到里边的人,只能在外头无力地握拳,承受着这场折磨。

    直到天蒙蒙亮时,里头的动静才渐渐平息下来,他顾不得询问戚成,就一个箭步进了房里去看段缱,还是戚成收拾好了,自己过来告诉他,胎落得很成功,郡主的身体一向康健,又发现得早,只要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好好休养,就不会有任何病根。

    霍景安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摆摆手让他下去,就坐在榻边,握着昏迷过去的妻子的手沉默不语。

    整个四月,王府都沉浸在一片压抑人的氛围当中,段缱要静养,就把管家的事全权交给了杨洪和顾妈妈打理,采蘩采薇在一旁协助,琴姑对这分配有些不服气,但也不敢在这时候当面顶撞,略说了两句也就歇了,自认倒霉。

    这事不知怎么的传到了霍景安耳里,一向待教养姑姑敬重的他勃然大怒,发了好大一通火气,把琴姑以及和她沾亲带故的一大家子人全都发配到了庄子上去,要不是被段缱劝住,或许连发配都省了,直接就撵了出去。

    这件事让府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几乎所有的人都悬起了心,小心翼翼地做着每件事情,生怕在这当口撞上了世子的怒火,落得一个悲惨的下场。

    王府内一片混乱,外面的局势也不见明朗,赵瀚在稳住了长安后没有派军平叛,而是下发诏令,号召诸王平乱,霍景安接了这道旨意,当夜带兵疾行,奔袭三个昼夜后于岷、甘二地斩杀秦西军的左右都督、同时也是赵峻之子的赵泽、赵清两人,重创了秦西王一翼。

    五月,信阳侯江永方奉命挂帅出征,剿匪平叛,三个月后兵败巴州,只带领一小队亲兵护卫逃回长安,被愤怒的天子抄家赐死,独赦其姊永嘉长公主赵娴,然永嘉长公主与驸马恩爱情深,在信阳侯被赐死的当天也服药自杀,天子闻之大恸,命人厚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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