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她为什么不能跟他回去?
岁岁目不转睛,盯着楼下的男人,缓缓说:“我有我要做的事,必须暂时留在南城,等我以后回去找你,好不好?”
“什么事?”
岁岁拧紧眉头,“我不能告诉你。”
“我必须知道。”
岁岁死咬嘴唇,“我说出来你也不会信。”
“我信。”
“我说我是连夏生说的那个隋穗,我说我不是朝岁岁,你信吗?”
资临耳朵嗡嗡叫,眼前金星乱舞,心脏快要爆炸,话到嘴边,硬生生改成:“我不信,你是我的岁岁,不是别人的谁。”
“资临,我求你这一次。”
她的声音冷静平和,决绝漠然,不容任何抗议。
他辨得出。
她在说真话,她祈求他离开。
资临仰起脖子,冷峻的面孔比黑夜更令人胆寒,声音却呜咽颤抖:“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是这个意思,那你就跟我走。”
“我会跟你走,但不是现在,你不能逼我。”
“所以你不跟我走,是吗?”资临低下脑袋,不敢听答案,狠咬自己的手,堵住差点溢出的哭声:“今晚我会在这里等一整夜。”
“资临……”
资临连忙将电话挂断,失魂落魄躲进车里。
车窗升起的一瞬间,他伏下去,脸埋进膝盖,身体佝偻。
脑海中有无数个画面浮现来,全是她的一颦一笑。
不是没有察觉到,只是不愿意去想。他不是傻子,和她朝夕相处,多多少少也怀疑过。
——“资先生,我不是我,你还会爱我吗?”
她问过他。
多么荒诞的事。他应该这样想才对。
可是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告诉她:“哪怕你身体里装着九十岁老太太的灵魂,我也依旧爱你。”
他情愿她是九十岁老太太,也不愿意她是那个年轻貌美的女星隋穗。
他查过隋穗的事,知道她最爱谁。
连夏生,隋穗一生的挚爱。如果她是隋穗,那么连夏生将是她的挚爱。
资临将脑袋埋得更低,几乎无法呼吸。
房间里。
岁岁转身收拾枕被。连夏生坐在沙发里,问:“你在做什么?”
“他今晚肯定不会走,在车里睡,会着凉。”
连夏生没有阻止,叫来女佣。女佣接过枕被往楼下送去。
“你觉得他会信你吗?灵魂转世的说法,听起来就很荒唐。”
岁岁垂下眼,轻声说:“会,我说什么,他都信。”
连夏生起身,将灯关掉,“你有你要解决的事,可他不一定等你。”
岁岁努努嘴,靠在阳台边。
连夏生站到她身后,视线遥遥望出去,楼下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安静地停在楼下。
连夏生拿起毛毯,为她披上,“我答应过你,不会再为难明家,以后我专心处理你的事,这段时间内,不要再想其他的事。”
他已经退一步,放弃送她去法国的念头。
现在要的,不过是用她的前事短暂留住她。而这段时间里,不需要其他人的存在。
“早点休息。”连夏生本能地想要吻吻岁岁的脸,想起她说过的话,不敢碰她的肌肤,转而亲吻她的头发:“晚安。”
岁岁凝视楼下:“晚安。”
第70章
早上醒来时, 窗外起了大雾。浓白一片,寒气缭绕。
岁岁从床上爬起来, 不远处连夏生半躺在沙发上,盖着西装外套。
岁岁轻手轻脚,穿着拖鞋来到阳台边, 楼下已空无一人。
资临离开了。
门打开, 走廊上佣人正抱着枕被, 岁岁喊住人, 接过枕被,问:“车里的那位先生,什么时候离开的?”
“刚走。”
“有说什么吗?”
“没有。”
岁岁抱着枕被, 身后有人喊:“怎么不多睡一会?”
岁岁回过头看,连夏生睡眼惺忪朝她而来。
昨晚他在房里守了她一夜,任由她在阳台发呆。今早会在床上醒来, 大概也是他将她抱上床的。
他没有像前几天那样抱着她睡,而是自觉宿在沙发上。
她知道, 他彻底清醒了。就算是连夏生, 也需要过渡期。
鞋尖挨着鞋尖,岁岁扯了扯连夏生的衣袖,“我想吃早餐。”
连夏生微微一笑,揉揉岁岁的头发,“我做给你吃。”
太阳底下无新事, 轰轰烈烈的南北之争就此告一段落。岁岁办了停学, 停下工作室所有的通告, 安心待在南城。
在连夏生身边,她不再掩饰,无论是隋穗还是岁岁都行,惹人怀疑也无所谓。
只要不是连夏生,凶手是谁,她都不怕。
连满孝回过别墅,岁岁照常唤他连伯伯。连满孝在家待了几天后,由一开始的戒备疏离,渐渐变成从前的眼神。
这天回家,连满孝带了庆春园的小吃。
南城最好的饭店庆春园,寻常人连门都进不去,属于有钱也消费不了的地方。托连家的福,岁岁爱怎么在庆春园吃就怎么吃,其中她最喜欢吃的一道小吃,就是庆春园的龙虾煎蛋饼。
“趁热吃。”连满孝让佣人将外卖包装拆掉。
是龙虾煎蛋饼。
岁岁鼻子一酸。
这十年来连伯伯对她很好很好,好到她可以对连夏生无法无天。
她刚到连家那阵子,连满孝外派,没有多余的关心,但是该有的物质生活从来不缺,后来等她长大一些,连满孝也结束了外地的常驻任务。那个时候,她整天小心翼翼,不敢靠近连满孝,在学校被诬陷的事过去后,连满孝开始主动问起她的事,她渐渐和连满孝亲近起来。
她将他当做父亲一样崇拜,在她心里,连满孝象征着父爱。
不明不白死去后,她曾想过要回南城找连满孝,但是她不愿意伤害连满孝,逼他为自己伸张正义,毕竟,她曾认定,凶手是连夏生,是他的亲生儿子。
连满孝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以前隋穗每次从外面回来,都要去庆春园吃这个龙虾煎蛋饼,有一次去晚了,人家不卖给她,她就不肯吃晚饭,非说要等到明天店开门了再去吃,脾气不知道是随谁,犟得很。我看不过去,悄悄打了个电话,让那边半夜三更送了夜宵来。”
连满孝停顿,笑出褶子,“她一边说着不吃,一边将整盒夜宵全都啃进肚里。隋穗啊,最会讨人高兴,这不,给她送一顿夜宵,她能记上一个月,那段时间,她每天都眨着眼对我说,连伯伯,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岁岁眼眶湿润。
连满孝:“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虽然不是亲的,也没有随我连家的姓,但是对我而言,她就是我女儿。”他意味深长看岁岁一眼:“最开始我以为夏生疯了,但现在我能理解了,朝小姐,无论如何,请你活得快乐幸福。”
岁岁吃一口酥香的龙虾煎蛋饼,眼泪掉下来。
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太过匪夷所思,她不会奢望别人都像连夏生那样接受,连伯伯能对她说出这番话,已经出乎她的意料。
两人正在客厅聊天,佣人出声:“小连先生回来了。”
连夏生风尘仆仆,迈进客厅,眼睛往茶几上一瞥,当即上前,直接将食物全都丢进垃圾桶。
连夏生拉起岁岁,神色肃穆:“我不是让你不要随便吃东西吗?”
岁岁吓一跳,“你怎么了,是连伯伯买回来的,不是别人买的。”
连满孝:“夏生你什么意思?”
连夏生将岁岁护在身后,一双幽深似湖的眼睛又冷又寒,仿若毒蛇,目不转睛,凝视连满孝:“爸,我是什么意思,你心里有数。”
连满孝拍桌而起,“夏生,你再怎么胡闹,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是今天,你实在太过分,把话说清楚。”
连夏生:“我重新开始查隋穗的身世,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连满孝一愣,下意识看向岁岁,神色有些慌张:“能查到什么,当年我做善事在孤儿院接回一个小女孩而已。”他起身,有意回避:“夏生,有什么事我们去书房谈。”
“行。”连夏生朝岁岁招手:“岁岁,你也来。”
从客厅到二楼书房,短短几分钟的路程,三个人的步伐格外缓慢。
心思各异。
连夏生紧紧牵着岁岁的手,力道太大,差点弄疼岁岁。抬阶只差一步,他忽然停下。楼梯拐角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岁岁抬眸去看,连夏生犹豫彷徨。
“夏生哥哥?”
连夏生伸手为她将长发挽到耳后,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无论之后你听到什么,都不用害怕,更不必对自己有所怀疑,你要记住,你是最好的,包括你的感情。”
连满孝站在书房门口,若有所思看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