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阙一个问题
沈清都看她情绪不扬,以为是折腾半天累着了,也是,好多天没下山,突然折腾这么久,她不适应也正常。
手搭在她肩上,正要带着折身,眼尾扫见了两个人——晏敬儒和刘彦仁,两人摇着折扇,有说有笑,悠闲从容地往这边走。
沈清都不觉放重手,把沈云深往跟前一护。
“爹爹?”沈云深没防备踉跄进她爹爹怀里,不明所以。
抬脸看见她爹爹紧绷的下颌,再顺着视线看过去,是晏爷爷。
沈清都拍拍她的肩头,垂眸,神色已缓,温声道,“我们过去跟晏爷爷打个招呼。”
厮见后,方知晏敬儒和刘彦仁是去集文斋的,那里要出几册绝版古书。
沈清都不好带沈云深先行离去,也陪着去了集文斋。
那个老板认识晏敬儒,又有眼力,瞧出来者不论老少,个个都是通身的书卷气,因此格外客气。
刘彦仁醉心于棋艺,怕其中有棋谱遗珠,结果一无所得,便兴致索然。
跟着沈清都闲看的沈云深,把摞出来的书扫了一眼,讶然轻呼,“爹爹,《本草录》。”
当她要拿的时候,斜里也刺过一只手拽住了书的另一角。
嗯?沈云深看清手的主人是刘彦仁后,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该如何,毕竟她猜爹爹很想这册书。
“云深,放手。”沈清都微微低首,小声提醒。
沈云深闻声望望她爹爹,见他的眼里微微有催促,看了眼刘彦仁,又看了看《本草录》,犹豫片刻,不甘又恋恋地放了手,收回来。
刘彦仁也没着急拿起书,而是手指搭在书上,笑眯眯问,“小友也知道《本草录》?对医药也颇有心得?”
沈云深诚实摇头,她并无心得,之所以轻呼想要,是因为她爹爹有一本宋刻本《本草录补》,偏偏缺了《本草录》。
刘彦仁笑容颇欣慰,虽然应对朝堂须口齿伶俐、博学多闻,但无需苛求,当今朝廷里也未必找得出一个百晓生。何况,前几日见她,虐败那群小书生,才气纵横,平常竟也不矜骄,足够诚实,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为学者的踏实态度,孺子可期。
“那何以单单看中《本草录》?”刘彦仁继续问,态度温和。
沈云深觉着,这位刘大人,若不与他谈论棋艺棋谱,则是个极为正常的人,想了想,如实道,“爹爹有《本草录补》,我没见着《本草录》,问爹爹,爹爹也不知是散佚了,还是藏于谁家,所以惊奇。”
这话说得很巧妙,既然她爹爹有《本草录补》,没有《本草录》便为憾事,她不好点破,只直述事实,点到即止,并且不着痕迹地另以事实解释了她对《本草录》表露莫大兴趣的原由。
“那小友可想要这《本草录》?”
沈云深忖度了下,这位刘爷爷何以霸着那书却来问她?方才她的不舍和惊喜表现得不够明显嘛?
晏敬儒在一旁对刘彦仁的异常,了如明镜,不禁瞧一眼他那高徒,负在身后握着折扇的手,骨节因用力而泛白,垂眸望着云深,像入定一样站在那,又像下一瞬就会不顾一切带她阔步离开。
聪慧如沈云深,极快便反应过来,刘彦仁如此问,其实是有心相让了,只是可能要为她一为难。
可那又有什么呢?爹爹对她这样好,自己正愁着无法投桃报李,怎样也要迎难而上,于是如实点头。
她不知道站在她身后的她亲爱的爹爹,正如当初害怕松口答应她一样,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内唇,才勉强不让自己发声。
那刘彦仁思索,去年北蕃来朝,进献的贡品中有北蕃公主豢养的一对血色灵狐,临了那公主极为不舍,故而出题考问群臣,不想群臣无一人能答,那对血色令狐生生又被带回了北蕃,让皇上觉着大失颜面。
于是,便拿那个问题来考她,“若是小友能问一个问题是我所答不出的,这本《本草录》就归小友。”
问题一出,沈云深的第一念头自然是这刘大人是心大,还是有短处而不自知,抑或他于棋艺棋道纸上谈兵天下第一?
“云深,刘大人见多识广,通晓古今,你不可无礼。”沈清都嘴中隐隐有甜腥味,私心里希望她无礼些,可是店里这么多人,不可以让别人下不了台。
沈云深转过脸,对着她爹爹灿灿一笑,悄声说,“爹爹放心,我会很有礼地把《本草录》赢回来,让爹爹开心的。”
她爹爹可从未教导她为争胜而使人难堪,拿捏着人家的短处,那是胜之不武的。
笑嫣嫣地走上前一步,成竹在胸地问,“那么请问刘大人,云深该问什么问题,才能让您答不出呢?”
除了沈清都如身在冰窖,晏敬儒也忍不住摇扇抚须笑了,那个刘彦仁更是得意的不行,不愧是他看中的人,无伤大雅处,取让由人,对自己想要维护的便寸步不让,还知道剑走偏锋,出奇制胜,不仅让自己赢,还能顾及别人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