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玫瑰今日刀
第五章
任迟眉心一跳,又压了下去,“不要闹小孩脾气。”
“是真的,哥哥。”任缓走上前去,一直走到任迟跟前,像只小猫似的蹲在他脚边,仰着头认真得看着他,黑黑的眼瞳清亮又甜蜜,“我一去英国就和他在一起了,处得很好。只是我要回国他就和我闹脾气,这才要分手。”
“如果哥哥一定要我去相亲的话,我就去。”
她乖巧得就像高中时候妈妈要她早餐多吃一个鸡蛋,晚上睡前一定要喝一杯牛奶时候那样的表情,带着顺从、亲昵和讨好。
只是她就这样裹着一条浴巾,头发半干未干得搭在肩上,眼角眉梢的情致都实在不像是个孩子了。
她长大了。
任迟看着她没说话,她伸手摇了摇他的膝盖,“哥,说话呀!”
他说不出话来,只是失神着看着她。
“那我去吧,”她站起身来,平静得说,“哥,你给我介绍的人做个朋友也好。”
“好。”他温柔得冲她弯了弯嘴角,起身要走,又转头说,“等我给你们约个时间一起吃顿饭,不喜欢的做个朋友也好。”
他开门那一刻,听见任缓平静无波的声音,“哥,你觉得坐在一起吃顿饭就能喜欢上一个人吗?”
他顿了一下,关上了门。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大半个月。自那天之后任迟再没回过家。金雪梅给任迟打了几个电话让他周末回来吃饭,任迟也借口工作忙没有回来,当然也没有给她介绍那个所谓的“青年俊彦”。
任缓对此心知肚明,乐见其成。
她一点儿也不想见任迟,或者说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见到他。她知道他们之间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对于某种情景下的惺惺作态,彼此都心知肚明,却还是要假惺惺得你来我往。
早在很久之前她就烦透了这些。
这天一早任缓就在梳妆打扮了,因为中午要去任群书家里吃饭,见见他那个新家里的“阿姨”和“姐姐”。
任缓其实并不想去,那里并不是她的家,那个家里的人除了父亲都和她没有关系。即使是父亲,和她也很是冷淡。只是最近任群书接连不断得打了好几个电话来邀请她,中途有次被金雪梅听见了,她接过电话就对任群书一阵劈头盖脸,最后任缓抢过电话,应承了下来,把金雪梅气得回房一晚上不肯出来。
其实任缓一向是个不善于拒绝别人的人,只要你释放的善意足够多,即使再勉强,她也会屈服在盛情之下。
快十点的时候,她坐车到了任群书给的地址。
让她意外的是,那是一幢别墅。
从没有人告诉过她,如今的任群书住着别墅。
她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按响了门铃。
意外的是,开门的人是任迟。
任迟穿着件白衬衣,眉目舒朗,看到她表情也是淡淡的,“来了。”
这不是废话么?
任缓面带得体从容的微笑进了门。
屋内装修简洁有格调,色彩素雅大方,墙上挂着人像油画,淡米色的布艺沙发看上去就很舒服,而那个在开放式厨房里、系着淡蓝色围裙在切菜、听见她的进门声而抬起头冲她微笑的中年女人看起来也是如此温婉动人。
“缓缓来了。”那个女人走过来亲和得握住她的手,保养得极好不见皱纹的脸上皮肤紧致有光泽,她看着缓缓,眼睛里是真诚的欣赏:“早就听说你爸爸有个漂亮女儿,没想到比照片上还要漂亮,就和洋娃娃似的。”
任缓看着这个美妇人,乖巧得笑着,“于阿姨好。”
于佩佩是个画家。在她继续在厨房做饭的空档,任群书带任缓在别墅里四处看了看,那些墙壁上的油画都是于佩佩的作品。
“你这次回来,本来想让你也过来住一阵的,你也不愿意。爸爸是希望你和于阿姨多亲近的。”任群书淡淡得说。
“爸爸,我这么大了,没什么必要吧。”任缓委婉得说,“你和妈妈分开了有了自己的家庭,我衷心祝福你,可是这毕竟不是我自己的家。”
“你哥哥就在这里处的很好。我也不为难你,偶尔和你哥哥一起过来吃吃饭就好了。”任群书叹道。
任缓看一眼一口客厅正坐在沙发里看手机的任迟,“哥哥经常过来吃饭吗?”
“每个星期都来。”任群书笑笑,“你哥一直都很懂事。”
任缓心里忽然一阵针扎般尖锐的刺痛。
她想到了金雪梅那为他们操劳了一辈子已经满是皱纹和色斑的脸,还有那天看见的掩藏在黑发里头藏不住的白发,她想起了金雪梅省吃俭用一辈子住的那个不足一百平的房子,想起了前几天金雪梅连打几次电话任迟都不愿意回家吃饭,现在却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别墅里和新的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
说到底,他和她是不一样的。
“即使是家人,长时间不在一起,感情总还是不如别人家天天在一起的好。”任群书也看了一眼楼下的任迟,叹息道,“你们小时候,我工作把任迟带出去七八年,再回来之后你们就不怎么亲了。”
任缓默默得没有说话。
在她五岁、任迟七岁那年,任群书工作调动到了千里之外的一个研究所,本来要举家搬过去的,金雪梅却死活不肯过去,最后任群书带走了任迟,足足七年后才回来。
五岁之前的记忆任缓都记得不大清楚了,有时候偶尔会好奇,在最纯粹的的小时候,他们兄妹两个,还会相处得如此古怪吗?
却又听任群书说道,“你小时候刚幼儿园可爱哭了,老师也哄不住你。都是任迟抱着你回来,有时候中午不肯吃饭,也是任迟吃完饭了去一勺一勺喂你,没想到后来……”任群书想起了往事,也有几分唏嘘,“早知道我不该把任迟带走,你们两兄妹也不至于这么疏远。”
任缓面色沉沉,看起来甚至有些哀伤。
关系疏远的何止她和任迟,连同缺席了她童年和少女大半时期的父亲,她这么些年,也从未感到亲近过。
自从任群书带着任迟回家后,他们两个就像是家里忽然多出来的两个客人,令任缓很长一段时间都过得小心翼翼。在那之前她几乎已经忘了父亲的存在,只是她也曾见过家里薄薄的相册里,任群书和妻子幸福洋溢得抱着幼年的自己笑得开心的照片。
“哥!你来啦!”一个轻快的声音忽然在客厅响了起来。任缓伸头一看,一个穿着黑衣黑裙,梳着好几条辫子,打扮颇为朋克的年轻女生从大门外进来,扑进了任迟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