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儿臣去查探那煮饭婆子时,她一听是有关方家的事儿,就故意从门槛儿上跌落,现在正在床上装晕喊疼。”杨巡一板一眼的说着,“等着儿臣再去时,那婆子就故意满地打滚不依不饶的……”
凉王口中说的困难重重的,似乎真的那老婆子就是那副泼辣凶悍,敢与他这个九王爷对着干一般。
小民贫贱且无力,更何况是面对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不被吓尿了,就算胆子大的了。
兰妃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杨巡嘴里的话,半晌讲一个账簿递给了太后,“我们府上七年前来了个洒扫的婆子,先前倒也没什么,只是每逢三月十二就会偷偷烧纸。”
“烧纸?”太后眼珠微微一晃,随后翻了翻手里的账簿,眉头忽然皱起来。
里面每一笔都是记着当年煮饭婆子对方思清和于鲧照料的细节。
而三月十二正是方家被抄家灭族的日子。
“老九,你确定你审问的那个是给方思清煮饭的婆子?”太后合上账簿,随后冷着脸,将账簿横斜扔到了宸贵妃跟前。
太后虽说每日足不出户,但是明智之人,自然一眼就能猜出兰妃口中的那个每逢三月十二就烧纸的人是谁。
当年于鲧侮辱了私塾先生的女儿,随后又谋害诬陷在方思清身上。
这事儿瞒得了外人,可是瞒不了煮饭的婆子。
于鲧想彻底的杀了煮饭婆子,可不想却被煮饭婆子与私塾先生一同将于鲧告上了巡抚。
真正的于鲧早就被巡抚按律法斩首了。
只是当时的县丞和知县怕这事儿捅得太大,就偷偷把案宗给毁了。
丰德三年,当年处理这事儿的巡抚因病去世,案宗又毁。
杨巡以为这事儿是死无对证了,这才铤而走险的将于鲧和方思清的案子重新整理,张冠李戴的安插了一番。
甚至找了一个假的煮饭婆子,使手段毒哑了那个假的煮饭婆子,又差人将那假煮饭婆子从房顶推下来。
现在那个假的煮饭婆子倒真是摔得神志不清了……
宣帝看向兰妃,沉吟半晌,淡淡道:“那个婆子可还在?”
兰妃看了看太后,随后朝着身边的嬷嬷说了几句,那嬷嬷便出去了。
也没过多长时间,就见嬷嬷领着一个满头白发,一脸皱纹的老婆子进了门。
一番行礼后,那婆子把方思清的事儿清清楚楚的说了一遍。
方思清灭族之后,于鲧的父亲谆谆告诫于鲧要好生照料方思清。
但是于鲧却是处处挟制方思清的,方思清年幼时节之所以瘦小多病,并不是方家人遗传的矮小,而是饱受于鲧欺凌。
“于鲧是家奴,但是一步顺心就对方少爷拳打脚踢……甚至有次给打的面目全非,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那白发苍苍的婆子怜悯的说着。
“是奴才用小米汤,一勺一勺给灌过来的。”婆子叹了口气,看向凉王,“王爷您抓住的那个假的煮饭婆子,不是别人,是奴才的亲妹子。”
宣帝听到这话,不由一愣,也不多说,径直扭头皱眉看向凉王。
而凉王看到了宣帝和太后先后转过来的脸,顿时长眉发抖,脸上青红交接,极为难堪。
显然这婆子的话是句句戳在他心头上,他死也没想到那失踪的煮饭婆子竟被苏太师给收留了。
凉王慌张的望向母妃宸贵妃,只是宸贵妃却一下移开了眼睛,抬手揉着眉心,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仿佛她也被凉给骗了一样。
宸贵妃素来精明,素来不会被人圈套进去,这次凉王和赵氏说的铁板钉钉的,又有密信,她真的信了。
可是此刻却只是被感觉打了脸,顿时有些挂不住。
宣帝却是整个人都懵了——他的子嗣,母妃又是正儿八经的大家族,为何如此?
“来人,把凉王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圈禁凉王府三年。”宣帝颇为痛心疾首,随后看向宸贵妃,朝着刘公公道:“宸贵妃不明是非,不辩曲直,降为妃,免去协理六宫之权。”
太后面色淡淡的,待众人散去后,朝着宣帝道:“协理六宫合该是性情和善温顺的,贞妃柔和有余但是太过淡泊清高,懿贵妃又恃宠而骄,太过狠毒,倒是兰妃,哀家瞧着柔婉和顺,又有一分大家族的稳重和善……”
宣帝揉着眉心,有心无力道:“一切母后做主。”
三日后,兰妃晋封兰贵妃,摄六宫诸事。
刘公公当天就与苏太师府通报了这桩喜事,苏太师立刻封了三十两银子给刘公公。
刘公公收下银子,笑道,“这可真是大喜事,奴才祝贺太师大人和兰贵妃娘娘。”
当日,苏太师的家书还未到晋王府,玉瑶便收到了长姐兰贵妃的旨意,入宫伴驾说话。
大约是那日处置方家的事,没有功夫跟玉瑶说话,而长姐兰贵妃又是最疼爱玉瑶的。
玉瑶将信封合上,脑中默默回想那日的事。
实在父亲苏太师是不知道方家事的,而长姐久在深宫更是不知……而长姐那日思维缜密又条例清晰。
那股态势倒是跟晋王在朝廷里步步为营的姿态,颇为相像……
作者有话要说: 于鲧(gun)。
第35章
传旨的太监走了不一会儿, 玉瑶便乘马车进宫去了。
毕竟,她很久没见到长姐了, 上次匆匆一面, 也没说上话儿。
路上热热闹闹的,道路两旁的茶馆子里多得是听书看杂耍的闲客, 还有些走街串巷的小商贩叫卖着, 来来去去,全然一副好光景。
玉瑶瞧着这热闹的景象,心里也欢畅开心了不少。
到了宫门口, 全然不似当年的冷漠光景,几个得脸的太监在东华门等着, 见到玉瑶的马车来了之后, 忙欢欢喜喜的到外头来迎接。
那太监见到玉瑶上下打量他, 不由笑嘻嘻道:“您总算是来了,贵妃娘娘这会子在中安宫等着呢。”
那太监故意加重了“中安宫”三字。
中安宫, 中正安宁, 德洽六宫。
原本是先皇后的宫殿, 兰妃晋封兰贵妃后, 太后下旨让兰贵妃搬进中安宫。
先前宸贵妃明敲暗击的多次向宣帝示意,想要搬进中安宫,可是宣帝却没有应下,总是转移话题。
如今玉瑶长姐却搬进了中安宫,这中安宫又素来是皇后居住的地方。
具体是个什么意思,宫里的人都揣测了个七七八八。
不管是不是皇帝的意思, 总归猜测着,那些谄媚的人便来了,整日的好话奉承着,甚至拿着皇后的礼节待兰贵妃。
如今,见到玉瑶,自然也是更谄媚了些。
玉瑶点点头,随着那个领路的太监朝着中安宫去了。
中安宫靠近宣帝的甘泉殿,且在中轴线上,气势巍峨如山,院子门前的朱漆柱子,琉砖璃瓦、飞檐斗拱,都透出中安宫在后宫各宫殿里的威严地位。
进了中安宫的大门,只见里面的窗门、楹柱、门槛都是雕着精细而华美的纹路,每个物事上的纹路都是用一道道木椽横竖有致地穿起,稳固又很立体,尤其正门上的牌匾,更是用了些别致的镂空手段,被日光一照。像是片影流转,整个宫殿都如同瑶池仙境一般。
这等好宫殿,不愧是皇后居住的地方。
便是不看旁的,光是每日欣赏一二,都会心情大好。
玉瑶站在门外看着,兰贵妃从正殿出来,身后随着些嬷嬷丫鬟。
一见到玉瑶,兰贵妃不由红了眼睛。
当年她整日疼着惯着的小丫头,如今也成了王妃,下颏尖尖,肤色白腻,全然一副少女初长成的好模样。
“请王妃安,咱们贵妃娘娘日日夜夜的念叨着您呢,前个儿皇上颁了恩旨,晋了娘娘的分位,娘娘便夜里念叨着王妃您的名字。”一个讨巧的嬷嬷,看着玉瑶,欢喜的说着。
主子晋了分位,奴才也不受欺负,现在整个中安宫的奴才去内务府都昂着头,再也不是往日被宸贵妃和懿贵妃压着的可怜模样。
这个时候,玉瑶姐妹俩早就红了眼圈,满眼泪盈盈。
两人如今见面自然有许多话说,奴才们也会看脸色,便出去了。
远处琉璃红墙,中安宫贵树苍苍,软塌上两姐妹疏懒的窝在暖榻上说话,兰贵妃清新柔雅,发髻微微梳着,左侧斜插一只素淡的玉簪。
她习惯性的照顾玉瑶,执起釉面茶壶往玉瑶旁边的玉杯中倒了茶水,茶气氤氲,碧尖升腾,满室清香。
喝着茶水,兰贵妃把当日收到的一封密信和那个当年给方思清煮饭婆婆的事儿,柔声细语地告诉了玉瑶。
“原本,我倒是以为是晋王,可是后来搬进中安宫,却莫名收到了东宫的一份红珊瑚的贺礼……”兰贵妃微微摩挲着茶盏,半晌看着玉瑶道:“真没想到,那日的秘密,竟然是东宫暗中送来的……”
玉瑶看着琉璃盏中的茶叶,上下漂浮,初初香气很是浓郁,但是含在口中又有一股淡淡的茉莉合欢的味道,且茶色像是嫩绿的竹子。
兰贵妃见玉瑶听到东宫无动于衷,不由闭上了嘴,又将玉瑶旁边的琉璃盏添满,“这是苏州的贡茶,叫明妃白。”
“明妃白……”玉瑶微微念了一句,随后看着那流泻的茶水,茶汤清冽,倒真像是玉兰和白雪一起从高山上流泻一般,这种茶跟雪芽茶很像,但是却比雪芽茶多了一抹暗香。
兰贵妃看着玉瑶发怔,不由淡淡一笑,凑在玉瑶的跟前,温柔道:“瑶儿可知道这茶是谁命名的?”
玉瑶见兰贵妃言语意有所指,不由微微蹙眉,“不说算了,拿着贵妃的架子压人,不说我便走了!”
兰贵妃见到玉瑶比往日更为骄纵,不由掩唇而笑,“晋王风雅,以你的容貌制出了香茶,又取名‘明妃茶’。”
这明妃茶,被晋王命名之后,被那些附庸风雅又谄媚奉承的人哄抬争抢,现在已经成了极为名贵的贡茶。
玉瑶一怔,红唇微微张着。一张小脸儿顿时红扑扑的,很是娇艳动人。
“瞧着你这臭丫头,除了这张脸儿对的上‘明妃”二字。“兰贵妃放下茶盏,认真看着玉瑶道:“瞧着晋王把你娇惯宠溺的更上一层,比在太师府还嚣张跋扈了些!”
“我哪有!?”玉瑶皓如美玉的脸儿上顿时盈上了一抹红晕。
晋王娇惯宠溺她,整个大隋都知道的,只是她没觉出来,也不知道晋王竟然拿着她比汉代绝色宫嫔——明妃。
兰贵妃对玉瑶这个羞赫的小表情非常满意,她从来没想到晋王那样清冷矜贵又不爱理人的男人,能这般把玉瑶捧在掌心。
半晌,兰贵妃不由郑重地看着玉瑶,道:“瑶儿,晋王世之少有,该好好珍惜!”
说完,不由转身望向窗外的那株水仙。
她虽说封了兰贵妃,在外人看来尊荣无比,又带动整个家族。
说句不好听的,比起这些,她更羡慕自己的妹妹。
一生一世一双人,被夫君真心爱着,而不是跟一群女人争抢着……
更不是坐在窗前,一更天一更天的等着。
正想着,宫女便端着午膳鱼贯而入。
掌事宫女带着人将午膳一样样的摆上了桌,摆完了这才走到玉瑶的跟前,道:“十三王妃,这是贵妃娘提前吩咐好的,说您保证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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