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第1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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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对劲,太安静了。孟雪里微微皱眉:“怎不见旁人?”

    秋光答道:“境主已遣散众人。迎过妖王,我们姐妹也要与境主告别。”

    春水目露哀伤,却微笑道:“或许境主要换新人了。”

    “人间美食美景无数,各地风貌多彩,比长居天上有趣,你们去看看也好。”孟雪里说着,心中唾弃胡肆喜新厌旧的恶劣脾性。

    “多谢妖王宽慰,其实我们姐妹早有准备。”秋光笑道。

    说话间,三人已飘然飞过湖面,走进湖心岛茶亭。

    孟雪里本来计划,要上天湖,先过九九八十一难,但胡肆一难也没给他。

    胡肆就坐在湖心亭,从孟雪里的角度望去,似在看风景,而且周身有种违和的“出离感”,好像他根本不在那里。湖畔流云聚散,变幻无常。唯他静止不动,如月出空山,静影沉璧。

    当他一开口,却又是轻浮调笑,沉静气质荡然无存:“弟妹来看我?坐啊。”

    “境主。”孟雪里在他对面入座。忽然想到,自己此刻的位置,霁霄从前也常坐。

    胡肆转向春水、秋光,轻声叹息:“去吧。”

    “境主保重。”两女依依不舍地行礼。

    等二人远去,胡肆又道:“弟妹远来做客,想听什么曲子?”

    孟雪里:“境主会弹什么曲子?”

    胡肆奇道:“除了不练剑,我有什么不会?”

    孟雪里无法反驳。正如霁霄所说,胡肆才是最适合在学院当先生的人。

    胡肆见他不答,自顾自地拨弦,琴音泠泠如高山流水,像一场缠绵春雨,落入湖面水波、霞光中,便泛起涟漪。胡肆身披素色外袍,弹琴时手腕晃动,偶尔显出深红色里衣。

    孟雪里不知这是什么曲,只觉得极好听,似他前些日子在窗前听夜雨。心事不能说给霁霄听,只好听一场雨……

    意识到这一点,他心神微震:“不好,这人所修道法驳杂,只怕是什么扰乱心神的道术。”

    琴声却忽然停了,胡肆道:“‘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听琴气息不静,你不是来铸剑的。”

    “我……”

    “你是来杀我的?”

    孟雪里沉默。

    “杀意藏不住。”胡肆盯着他双眼,“那天晚上我去长春峰,你就想杀我了,对不对?”

    孟雪里点头。

    那次他与霁霄离开瀚海秘境、回到长春峰不久,胡肆某天深夜来访,云船悬停不落,还说了两句莫名其妙的话。

    孟雪里当时计算过,借长春峰阵法、池底初空无涯之力,能不能杀死对方。他没有把握,机会稍纵即逝。

    既然话已挑明,且挑明方式如此轻易,孟雪里只好坦诚道:“说想不杀,是假话。说想杀吧,现在这个气氛……不论如何,在动手之前,有几个问题我一直想不通,想请你解惑。”

    胡肆反而被孟雪里的纠结表情逗笑了:“弟妹,你杀不了我。”

    孟雪里:“不试试怎么知道?归清也是圣人。”

    胡肆想了想:“我观你元阳已失,想必好事成了。你们做了名副其实的道侣,不怕霁霄感应到你的杀意?”

    孟雪里涨红了脸,脖颈青筋暴起:“不要跟我说风月道!”

    “好,不说了。你问。”胡肆做了个请的手势。

    “归清临死前,说魔元在你手里,是真的吗?”

    “是啊。”胡肆不假思索道。

    “你承认了?”孟雪里跳起来,震惊地瞪着他。不怪他反应大,他设想过许多种答案,从不包括这种。

    “为什么不承认?就算霁霄亲自来问,我也这么说。但他不会问,师兄弟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孟雪里被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激怒,剧烈喘息,忽然抄起案上古琴,徒手掰断,像掰一根木柴,又狠狠拂袖,将案上茶具摔了个稀巴烂。

    “你是他师兄!这个世界上,他最信任的就是你,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胡肆诧异地看着孟雪里摔东西。

    霁霄找他求丹药时,他认为此妖王表面讨好卖乖,实则忍辱负重,图谋深远,可能会伤害霁霄。

    后来才发现,妖不是最会骗人、本性狡诈,而是头脑简单,本性太傻。

    真的,妖族都太傻了。

    胡肆摩擦着袖中鲛珠,心情复杂地想到,孟雪里别说参与,或者有什么图谋,他根本看不明白这一场对局。

    ——这场师兄弟之间、圣人之间关于通天之门的对局。

    作为霁霄的枕边人,居然还是个傻兮兮的妖族。合适吗?霁霄好像觉得挺合适。

    否则也不会向自己讨回“惊风雨”木剑,给孟雪里磨成一对梳子,这意思再明显不过——“道侣是个好东西,我有你没有。”

    胡肆拾起断裂两截的古琴,挥袖拂过,破损琴身恢复如故。

    他平静答道:“就因为我是他师兄,如果要与天赌胜,也该我去赌。”

    孟雪里一怔:“什么意思?”

    第163章 拔不拔剑

    胡肆伸出食指, 遥遥一指:“你看。”

    孟雪里转头, 望向天际缝隙。裂痕起初令人惊奇, 看久了,便习惯了。不仅是他,世人都习惯了, 好像每天看见日月星辰,闲时举目观赏,忙时忽略它们。

    此时门缝还是那道门缝, 孟雪里没看出所以然, 拍案就想发火。

    却听胡肆问道:“你是集天地灵气而生的灵貂,谁教你化形之术?”

    这个问题完全与刚才的对话毫无关联, 孟雪里皱眉,没好气地答道:“感应天地, 无师自通。”

    他在圣雪山照星光化形,对冰面自照, 才知自己化作银发披散,柔嫩貂耳的少年模样。

    胡肆又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妖化形之后, 形貌与人相似?”

    孟雪里被问住了:“这……”

    胡肆:“你也见过魔族吧?他们成年后的形貌, 除了有角有尾,发色瞳色与人不同,还有其他区别吗?”

    “没有。”孟雪里摸不着头脑,却被胡肆循循善诱的语气吸引,不禁思考起来, “我想起来了,霁霄讲过一种观点,天地初开之时,人、妖、魔三族始于同一祖先,后来三界隔绝,因为灵气浓度、环境不同,呃,还有很多其他原因我没记住,逐渐分化、繁衍为三个种族……可你到底想说什么?”

    胡肆忽然出手,一把擒住孟雪里的手腕:“走。”

    孟雪里浑身汗毛倒立,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胡肆已经松了手。

    他们出现在一条“小巷”内,孟雪里晃晃脑袋,才看清两侧不是墙壁,竟是高大的书架。

    房顶是无色琉璃顶,明亮天光倾泻进来,一排排书柜如群峰林立,一眼望不到边。

    孟雪里:“这是哪?”

    “我书房。”

    胡肆所修道法庞杂,藏书也包罗万象。胡肆抬手,身旁书架猛一摇晃,一幅画轴飞进他掌心。

    孟雪里配合地展开画轴,此时他的求知欲盖过了杀意。

    “这是人的骨骼、经络、穴窍图,记住这张图。”胡肆又抽出两卷画,“这是妖族、魔族化形、成年后的,三张图对比来看,像不像?”

    孟雪里做过妖、做过人,很快答道:“像。这说明什么?”

    “说明千万年的进化告诉我们,这种身体构造,才最适合吸收此方世界的灵气。所以无论是哪一种族,开智到一定程度后,都会呈现出相似形貌。”

    孟雪里恍然:“三族同源的观点,就是从这里来的?”

    胡肆伸手点点书架:“还有很多古典籍佐证,但你多半看不懂。”

    孟雪里:“……”谢谢你说“多半”没说“全部”。

    他想说要不然我试试,但胡肆又换了个问题:“瀚海秘境是霁霄从‘界外之地’取来的空间碎片。原是上古大能的洞府,你知道吗?”

    孟雪里:“大能飞升后,在此方世界开辟的空间破碎,碎片流落‘界外之地’,是霁霄炼化后投入瀚海,才有了‘瀚海大比’,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去过。”

    那次大比有变,他与“肖停云”送一批年轻修士走传送阵离开,临别时孟雪里嘱咐他们:霁霄选在这里举办大比,是要提醒后辈修士永不停歇地向上攀登,“飞升”曾经存在,并非虚无缥缈之事。

    胡肆问:“上古时期,有人飞升。为什么现在没有了?为什么那扇门消失了?”

    孟雪里伸手指天:“我要是知道为什么,我早就上去了。”

    胡肆:“我看过所有关于‘通天之门’的记载。准备地说,此方世界根本没有门。不存在修为到达一定程度后,天道就自行为你‘开门’的情况。想飞升,只能自己冲上去,把天冲开,明白吗?”

    孟雪里点头,他感觉自己在听课。胡肆的确适合当先生,他再次想到。

    胡肆看向天际裂痕,终于说到关键处:“前有风月城阵法调动万妖之力,后有霁霄借人间万剑之力,但它还差一点,你觉得,差在哪一点?”

    “还差……魔族之力?”孟雪里试着回答,话才出口,又觉不可思议。

    胡肆露出欣慰表情,好像看到一个争气学生:“对,此方世界既然三族同源,那要打开通天之门,少了谁的力量都不行。万妖不够、万剑不够,还差万魔之力。”

    “从哪里借来魔力?”孟雪里怔怔道,“他们怎会与人、妖两族合作?”

    百年前,魔界入侵人间不成,元气大伤。四年前,霁霄前往界外之地,与转世天魔同归于尽,身死道消,才有了后来孟雪里与“肖停云”的相遇。

    那时界外之地空间崩塌,方圆百里所有生机湮灭。寒山发丧,唯独孟雪里不信霁霄死了。

    孟雪里想到此处,忽然浑身一激灵,一阵刺骨寒意窜上后背。

    “你真可怕。”他对胡肆说。

    自霁霄而死,所有事情串联成线,形成收尾相连、严丝合缝的圆环。

    他呆怔原地,被胡肆握住手腕也没有感觉,直到天旋地转,两人再次回到湖心岛茶亭。

    湖风依旧,流云飘散。

    胡肆松开手,自袖中取出一物,放在琴边。那是一颗剔透明珠,散发着柔和光彩。

    “这是霁霄杀死的那只天魔的魔元。按魔族力量分布,一只天魔,顶一万只低等魔族。”胡肆说,“现在,万魔之力有了。”

    孟雪里声音干涩:“你做那么多事,就为了这一刻?找到打开‘通天之门’的方法?”

    “即使没有我,那些事依然会发生。灵山死于贪欲和妄念,归清死于权欲和嫉妒,我只是穿针引线,顺水推舟。”胡肆微微笑道:“你觉得我做得多,那霁霄做得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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