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因着贾元春这个贵妃娘娘，门前车马多了不少。因着要全心全力准备大观园，倒是也没比去年热闹多少。

    大年三十祭祖扫墓，林璟玉和黛玉远在京城，也只能在家里面的小祠堂里拜一拜上柱香；大年初一敬神佛，每年这天寺庙里檀香淼淼、人山人海，林璟玉、黛玉、梅世林和冯子健几人一起去的，上香许愿、捐了香油钱之后便回来了。

    大年初二回娘家，贾敏虽然已经不在了，但这礼节还是要遵守，林璟玉和黛玉便是在这天带着年礼，去荣国府向贾母拜年的。

    虽说是大年初二，荣国府的人倒还齐全，只少了邢夫人和贾赦两人。邢夫人虽说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可家里父兄俱在，贾赦便陪着邢夫人回娘家了。

    先朝坐在上首的贾母拜了年，然后便是王夫人、薛姨妈，之后是贾琏和王熙凤，还有便是王夫人的媳妇李纨。依次拜完之后，便是年纪小的和晚辈朝他拜年。

    对于李纨和贾珠的遗腹子贾兰，林璟玉其实没见过几面。便是贾母八十大寿的时候，身为贾母孙媳妇的李纨都没出去见客。

    给小辈和表弟表妹的荷包，都是黛玉准备的。贾兰和玦哥儿这两个年纪小的都是银式长命锁，宝玉贾环和几个表妹都是差不多的玉饰。

    “怪不得二舅母把环哥儿藏得这般严实，长得这么俊秀，一不小心可就被谁骗了。”林璟玉没见过贾环几面，就算是碰到，贾环也是弓腰驼背低着头，今天林璟玉才看清楚贾环长什么样。

    贾环长得其实很好，或许是像了他生母赵姨娘，虽然比不得贾宝玉贵气富态，可也别有风情。看贾环怯懦的朝他拜年，林璟玉笑道。

    王夫人一反之前严谨朴素的穿衣风格，打扮得鲜艳亮丽。听林璟玉这褒贬夹杂的话，毫不在意地笑道：“他自己不争气，见着自家亲戚都是小心翼翼好像别人要吃了他似的，哪里像是一个国公府里的少爷？”

    有了贾元春，王夫人说话的底气都涨了一大截。

    见贾环将头低下去，林璟玉看见贾母看了王夫人一眼，知道他外祖母心有不满。在贾母眼里，贾环便是再不成器，便是她不看在眼里的庶子，那也是荣国府里的少爷，哪轮得到王夫人说道践踏。

    “他自己直不起腰，别人能怎么办？！”

    探春语气里满是怒其不争，毕竟是她亲兄弟哪里不心疼他？平常把月银省下来给他买书本子，督促他念书，谁知道被她姨娘惯得一天就知道斗蟋蟀。

    “我看环哥儿就很好，人小性子还没定下来，在族学里多念几年书、打磨几年就好了。”林璟玉将荷包递给他，轻声说了一句：“环哥儿也新年好，大吉大利。”

    探春眼睛一亮，装作恨铁不成钢的说：“他啊，性子顽劣着呢，第一次去族学还迟了，先生都不收他呢。”

    第一天上学，便是再顽劣，也不会这般不知事。谁知道是怎么迟了的呢？黛玉掩嘴笑，“你们族学的先生架子这般大啊？族学是贾家的族学，环兄弟是贾家的少爷，便是环兄弟顽劣不认真，打几板子就是了，哪轮到他们将贾家的少爷撵出去。”

    宰相都还有几门穷亲戚，世家大族一代代下来，有显赫发达之人，自然也有贫寒微末之家，无法供养后代进学念书。为子孙计，族里基本会兴建族学，单划出一片族田，族田的出息作为族学的开支。族学的学生也基本是宗族的后代，还有便是亲戚的小辈在此读书。

    林璟玉劝道：“便是不考功名，多识几个字都大有好处。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多学些东西帮着二舅舅和宝玉也好。”

    王夫人还没说话，贾母已经发话了，“听你林表哥的，等族里开学了，让你父亲带着你去，我就不信那先生还敢把你撵出去。”

    对于王夫人来说，贾环是庶子，是会抢她儿子家产庶子。对于贾母来说，贾环上不得台面的庶子，也是贾宝玉的血脉至亲。她没看见就不在意，看见了，便是不在意的庶子也轮不到媳妇作践。

    “还不谢谢祖母、母亲和表哥，站着当木头啊。”见事情成了，探春骂呆愣住的贾环。不往她想尽办法让贾环今天到老祖宗跟前尽孝。

    贾环依次拜谢了，林璟玉笑着应了。似乎刚刚只是突然想起才有这一问，转头问薛姨妈：“怎么没见着薛家表哥？”

    薛姨妈笑道：“他一早给老太太拜年后，就和他那堆狐朋狗友吃酒去了，像是有谁在赶他一样，前些时候还说要和你说话呢。”

    估计薛姨妈最后那话是客气话，林璟玉客气了一番，没应。

    王子腾外放出京，女儿成了贵妃的王夫人重掌大权，春风得意、志得意满，王熙凤只能退一步。不过王熙凤最近也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她母亲听说她不能生之后，买了一个样貌好的丫鬟给她，现在已经怀了五个多月了，她正找有经验的婆子看是男是女呢。况且，她花在玦哥儿身上的心思也没白费。

    玦哥儿现在还不记事，王熙凤和她娘又有手段，邢夫人哪是她们的对手？况且还有烟柳里应外合。养在祖母名下的庶子哪有养在嫡母名下的记名嫡子有前程？

    王熙凤不过三个月便把玦哥儿的心拉了过去。

    玦哥儿奶声奶气的拜年之后，从林璟玉手上拿了荷包便一头扑进王熙凤怀里。

    “瞧把我们玦哥儿给羞的，快抬头看看，表叔正在笑你呢。”或许在王夫人那儿吃了大亏，可人总是要往前看的，现在的王熙凤一手搂着巧姐儿，一手搂着玦哥儿，手里还捏着一个不只是男是女的孩子。王夫人有当着贵妃的女儿和贾母心尖子的儿子，可王熙凤父亲是王子腾，四个家族都仰仗的王子腾，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

    新年新气象，陪着贾母几人说了会儿话后，林璟玉和黛玉还去了前院向贾政拜年。午饭开了两桌，贾政、贾琏、贾宝玉、贾环、贾兰和林璟玉几个男客一桌，便是玦哥儿都被贾琏抱在怀里依次招呼了一圈，另一桌自然是荣国府里的女眷。

    林璟玉和黛玉两人在荣国府用了午饭，留到了黄昏时分才回去的。

    ☆、第115章

    拉拉杂杂，转眼便到了正月十五，元宵灯节。还没入夜，街边便已经挂起了灯笼，戴着各样面具的孩童提着花灯，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对于女孩子来说，元宵节是除乞巧节之外最盛大的节日。乞巧节乞巧比针线，元宵节赏花灯。有茶楼酒家不接待男客，专腾出地方给女儿家们聚会赏灯猜灯谜。

    年前，黛玉便接到了花帖。到了元宵节这天，用过午饭，黛玉便在一大堆人的簇拥下出门去了，要等到晚上放过河灯之后才会回来。林璟玉和冯子健、梅世林三人一起用的晚饭。

    有几个月的相处，梅世林和冯子健已经相当熟悉了。元宵节这天，不少士子聚集的客栈旅店都会挂有灯谜的灯笼，供学子们取乐交友。梅世林和冯子健两人要上街猜灯谜，邀请林璟玉一路，林璟玉拒绝了。

    “你们两去吧，我另和人说好了。”

    梅世林毫不在意，“和谁说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啊，人多热闹点。”

    “你们两都不认识......”

    “你引见之后不就认识了吗？我们虽然没你俊俏，可也没到磕碜的地步啊，又不会吓到他。”见林璟玉脸上似有难色，梅世林顿了顿，想到什么，难以置信的问：“如卿，和你约的莫不是哪家小姐吧？‘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灯影朦胧，佳人在侧......”

    见梅世林和冯子健脸上的认真神色，林璟玉僵了一下，老实人有时候说话特别踏实，一不小心你就咽不下去。缓了缓道：“世林，你什么时候捡了子安的样了？你把我想成了什么人了？”

    “既然不是娇客，那还有什么顾忌？”梅世林怀疑的看着林璟玉，“如卿，你这般藏着掩着，莫不是......”

    林璟玉低咳了一声，缓缓说道：“你想哪儿去了，他家每年家宴他都必须出席，现在时辰还早，他还要好一会儿呢。既然当初便说好了，我自然是要等他的。我见你火急火燎的，不是怕耽搁你吗？”顿了顿，林璟玉以退为进道：“要不我们一起等他？只是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出门。”

    “谁家规矩这般多，哪有元宵节还把小辈拘在身边的......”梅世林哪肯？他在家被父兄拘着不能出门，现在又是他到京城之后，京城最热闹的时候。

    皇家......林璟玉为难的看着梅世林，“俗话说‘君子一诺，驷马难追’，当初我既然答应了等他一起，自然便不好和你们先走......”

    抱怨了两句，梅世林说道：“那我和子健先去南华观猜灯谜，你到时候便来找我们，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放河灯。”

    见林璟玉应了，梅世林和冯子健才先走了。

    元宵佳节，林府里上下也挂满了彩色的灯笼。黛玉昨天便排好了要值班的婆子仆妇，不当值的下人自然可以自己安排。年轻小子和姑娘们大多都上街看热闹去了，少部分留在了府里三个话逗乐。便是林府里的湖泊和小溪已经被心急的女孩子放了不少河灯，河灯随着水波摇曳，一如女孩儿的心绪。

    等梅世林和冯子健走了之后，林璟玉拿了一本游记打发时间，心里面乱糟糟一团，哪看得进去？也只是拿在手上，意兴阑珊的翻看。

    入了夜，林璟玉才放下游记，提了冰雕灯笼慢悠悠的朝外走。街上喧闹嘈杂，走几步便看见耍杂技的人，周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一大波人。

    还有好几步远，林璟玉便看到了一个穿着青色襦裙的人，脸上带着胖娃娃的大面具，手上提着的灯笼和他的一模一样，正看人猜灯谜，旁边猜灯谜的俊俏书生离了他好几步远。

    林璟玉忍着笑，走上前，似模似样地问：“小姐，小生这厢有礼了，不知小姐这冰灯从何处买的？凑巧和我的长一样呢。”

    “你就笑吧！”压低了的雄浑男声从胖娃娃的面具里传出来。

    林璟玉毫不客气的咧嘴笑了，半晌才道：“你这也太明显了，这么魁梧的女子谁消受得起？”说完，还不怕死地去拆人套在头上的面具，“小姐，闷在面具里难受得紧，让小生帮你拆了这面具吧？！”

    “你再这样我就叫人了啊！”彦央边说边往后仰，这地方花灯样式新奇，聚集的文人士子最多，他还看见了好几张面熟的脸。要是在这拆了面具，他里子面子就全没了。

    被彦央这话逗笑，林璟玉坏笑着跟了一句，“你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理你的。”转头便看见了刚刚正猜灯谜的俊俏书生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林璟玉人长得俊俏，是南方男子一惯的清秀文弱。彦央身材魁梧，此刻穿着女装，遮着脸，在外人看来，便是林璟玉口味独特了。

    林璟玉觉得，这位猜灯谜的俊秀书生此刻心里只觉得，要么是这人眼睛有病，要么是脑子有病了。相比之下，脑子有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呃......”林璟玉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到该怎么对那位书生解释，眼睁睁的看着人猜中了灯谜花灯都没拿就转身快步走了。

    林璟玉不自觉的追了两步，却被彦央扯着拉走了，还笑了一句“该。”

    “这能怪我吗？我只是跟着你的话说而已。”林璟玉被彦央拉着往前走，还不忘反驳。

    “牙尖嘴利。”

    在众人眼里，便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女人拉着一个俊俏文弱的书生朝前走。见那书生脸上的笑，那书生应该是自愿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