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声声惊叫吵醒了十五层大楼里还在熟睡的人们。十来分钟后,警察到了,昨晚又死人的消息终于传出来了,这栋大楼里昨晚十二点后,死了六十九个人,其中四十一人是七天前电梯事故死难者的家属,原本还庆幸逃过一劫的王善,他的名字也出现在死亡名单里。
这些人的死因只有一个——自杀,但是死法各异,有上吊死的,有拿菜刀砍死自己的(不是抹脖自杀,发现时脑袋和身子已经分家了),还有用铁丝活活把自己勒死的……王善是吞了铁钉子,胃部大出血身亡。这些人的死亡还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死得无声无息,有的死者是头部撞墙死的,可是住在他旁边的邻居却什么都没听到。
警察查了一个多月,也没查到什么线索,最后给了一个群发性精神分裂爆发的结论就不了了之。一时间,有关十五层大楼的谣传已经起来了,说那里以前是一个坟地,这次是阴鬼占阳宅。
十五层大楼剩余的居民已经毛了,纷纷找门路搬家。有条件的买了房子马上搬家,条件差一点的,也租了别处的房子,不久之后搬走,半个月后,好端端的中山南路一百三十五号——这栋十五层大楼变成了一栋空楼。
第三十七章 成长的快感
二十多分钟后,出租车开到了一块空地上,司机指着三四百米外的一栋建筑物说道“中山南路一百三十五号——十五层大楼就是那里了,你们要是想拍照,在外面拍几张照片就行了,千万别进去。”看样子是把我们三个当成哪个小报的记者了。
孙胖子一瞪眼,说“你把车停这儿算怎么回事?还有一里地呢。”
“老板,整个麒麟市也就是我,敢把车停得离十五层大楼这么近。你要是不满意,我退你车钱总可以了吧?”出租车司机指着里程表掏出了三十来块钱,说“喏,三十二,退给你,两清了。”
“少来这套,刚才给了你四百,要退都退了。”孙胖子翻着眼皮说道。
“那是咨询费。”
吴仁荻终于发话了,他看了一眼我和孙胖子,就说了两个字“下车。”
看着那辆出租车绝尘在夜色当中,孙胖子把注意力转到吴仁荻的身上,说“吴主任,我那四百块是算办公经费吧?回去报销应该没问题吧?”
吴仁荻没理他,眼看着前面十五层大楼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回头向我要根香烟。我没有多想,掏出根烟递给了他。香烟在吴主任手上拿着,没看他有要抽的意思。我还寻思是不是要给他点上,也就是我一错神的工夫,吴仁荻手中的香烟已经点上了。
没看他点火啊,不过这时的我也顾不得细想了。吴仁荻的手上已经开始有了动作,他伸出右手手掌,向正在徐徐升起的青烟扇了扇,就见那股烟改了方向,向着十五层大楼的位置横着飘去。
吴仁荻冷笑一声,将香烟扔在了地上,回头对我和孙胖子说道“带你们俩见识点好东西。”
吴仁荻走在前面,我和孙胖子紧跟在他的身后。离十五层大楼越近,越觉得那栋楼里阴气逼人,我甚至都找到了当初在云南水帘洞里的感觉。
吴主任没打算现在就进去,他先是带着我和孙胖子围着十五层楼远远地转了几圈,最后在一个空地上站住了。这块空地空得有些奇怪。十五层大楼空置了十多年,周围的土地上杂草丛生,也没有人敢来清除。奇怪的是我们脚下五米见方的空地与众不同,寸草不生不算,踩上去还异常松软。
“就是这儿了。”吴仁荻用脚在空地中心的位置画了一个圈。然后看着我和孙胖子说道“你们俩过来,在这个位置挖。”
挖?我和孙胖子对视一眼,同时一皱眉头。孙胖子向吴仁荻一咧嘴说“吴主任,有工具吗?”
“没有。”吴仁荻回答得很干脆,不过看了一眼我和孙胖子苦瓜一样的脸色后,又多说了几句“用手挖吧,这里是集阴地,独阴不长,土质非常松散,而且下面的东西也埋得非常浅。”
吴仁荻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和孙胖子也只能挽上袖子,在他画了圈的位置开挖了。和吴主任说的一样,这块土地真的松软到了极致。看起来是泥土地,但挖的手感就像是在挖沙子。
挖了差不多半尺时,泥土里露出一撮黑色的头发,是个死人。虽然最近对这类的东西多少有些免疫了,但是刚刚才听完这十五层大楼里的恐怖故事,接着又挖出了一个死人,我的心脏难免有点怦怦乱跳。
孙胖子坐在地上喊“吴……”
吴仁荻打断了他的话,“我看见了,继续,别停。”
虽然心里面一百二十个不情愿,但也只能继续挖下去。不多时脑袋和肩膀露了出来,我这才看清,土里埋着的是一个两三岁左右的小姑娘。没看见土里有衣服,她应该是全身赤裸被埋在土里的。
“谁那么造孽!”孙胖子看见是一个小姑娘的尸体,叹了口气,愤愤地对吴仁荻说道。
吴主任默默的没有出声,突然走过来,双手抓住尸体的肩膀,手上一用力,将这具小小的尸体从地下提了出来。这个小姑娘还保留着被埋在土里时的样子,她左手指着十五层大楼的位置,右手握着一把小刀,刀尖已经插进了她自己的胸膛。
这次没等我和孙胖子问,吴仁荻自己先说道“有人在这里摆了个降阵,这个小女孩的尸体是阵胆,现在让这具尸体出离了这片集阴地,这个降阵就算破了。”
我在档案室里见过降阵的资料,好像说是从云南巫蛊中分离出来的一个流派,详细的资料就记得不太清楚了。而孙胖子压根就没听说过“降阵”这两个字,他好奇地问“吴主任,降阵怎么讲?”
吴仁荻看了他一眼,说道“说得简单点,你们上次在沙漠里,应该见过了丘不老摆的拜六方阵吧?”看我和孙胖子直点头,他又说道“这个降阵的作用和拜六方阵正好相反,它给周围百里的孤魂野鬼传递了类似这样的一个消息——你们都来吧,到这栋大楼里尽情杀戮吧。”
孙胖子听得直瞪眼,惊叹道“这个降阵是谁摆的?害了那么多的人,还反了他了。”
“谁摆的降阵?”吴仁荻冷笑着看了看已经距离不远的十五层大楼,“进去就知道了。”
我说道“你是说,那个摆下降阵的人还在十五层大楼里。”
吴仁荻点了点头说“没错,也许他还能给我一点惊喜。”
虽然已经料到要进那栋楼里,但是现在经由吴仁荻的嘴里说出来,难免还是有点紧张。过了一根烟的工夫,我们到了十五层大楼的正门口。
楼里停水停电已经十多年了,里面黑洞洞的。我和孙胖子硬着头皮跟在吴仁荻的身后,进了大门就看见两部并排的电梯,由于停电,电梯门大开着,早就失去了运人载货的作用。
电梯的左右两边,各有一道楼梯。应该是通过楼梯将十五层大楼分成了两个区域。
“走吧。”吴仁荻走向左边的楼梯,我和孙胖子自然要紧跟着他。没想到吴主任一回头说“我们分开走,你们俩走那边的楼梯。”
吴仁荻,你是在开玩笑吧!
几分钟后,我和孙胖子到了十楼,这十层楼走上去,一路阴风阵阵,但是并没有亲眼看见什么实体的东西。我默默地给自己宽心看不见我就当你们不存在。
“辣子,”孙胖子叫住了我,“前面好像有人。”
我也看见了,在前面的电梯口,有一个黑衣女人在不停地重复着一个动作,她反复按着电梯的下行键,仿佛真的能将这部停了十年的电梯按下来。
该来的终究要来。那个女人突然停了手,转头看着我和孙胖子,露出一张惨白的脸,说“电梯就快来了,一起下去吧。”
在这一秒钟前,我一直以为遇到这样的场面,我会掉头就跑。没想到当事实就在眼前时,我完全没有要逃走的意识,还莫名其妙地有些兴奋,想想也是,在民调局里的这几个月,我尽练胆儿了,套一句俗话,我成长了。再说了,几个鬼而已,二十多个小时之前,我和孙胖子灵魂出窍,理论上,我们俩当时和他们属于同一种物质。
孙胖子的表现更出人意料。他倒背着双手(我看得清楚,他是握住了别在后腰上的甩棍)溜溜达达地走了过去,说“你去几层?我们和你也不知道顺不顺道?”
孙胖子的反应让按电梯的女人有些出乎意料,她盯着孙胖子,半晌才幽幽说道“地下十八层,就差你们俩了。”她说话的同时,身后的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满满当当站了二十多个人。她对着孙胖子和后面的我说道“进来吧,还能进来两个人。”
孙胖子回头对着我一龇牙说“辣子,他们让你进去。”我说道“少来,要下十八层你自己下,别算上我。”
电梯内外的众人都在冷冷地看着孙胖子和我。门口那个按电梯的女人终于忍不住了,对着我俩一个劲儿地冷笑,“下不下十八层地狱,也由不得你们了,既然来了就别走了。”说完一张嘴,血红色的舌头伸出来七八尺长,对着孙胖子的脖子就卷了上去。
说实话,在我看来,当时的景象已经没有任何恐怖的感觉,只是感到有些恶心。孙胖子已经缩颈藏头,同时后退了一步,但还是慢了一步。一条还在滴着口水,湿淋淋的舌头在孙胖子的脸上重重地舔了一下。
孙胖子慌乱之中忘了闭嘴,他们俩的舌头有了一次短暂的接触。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舌吻?我看得喉咙深处直发痒。
“呸呸呸呸!”孙胖子嘴里的口水连同黏液一起吐了出来。那个女人缩回了舌头,她双手的指甲极长,就像套在手指上的十把钢刀,探出去插向孙胖子的天灵盖。
孙胖子也没闲着,他抽出了别在后腰的甩棍,迎风一甩,向着女人的双手抽去。
甩棍打在女人的胳膊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没想到紧接着火光一闪,以女人手臂的伤口为中心,瞬间着起了火。火焰直接将女人的胳膊烧断,在女人的惨叫声中,火焰将她包裹起来,只过了片刻工夫,女人被烧成了一道人形的灰烬,窗外一股风吹过,这道人形灰烬四散飞离。
不光是我和孙胖子,在电梯里的那二十多位也懵了。其中一人反应快一点,怪叫一声,化作一阵烟雾,消失在电梯里。那一声怪叫提醒了其他人,一秒钟后,电梯里空空荡荡的,真正的连个鬼影都没有了。
孙胖子握着甩棍愣在当场,我在他后面也惊讶得合不拢嘴,上一次用甩棍还是在沙漠地下,那次的对手是魂髦,不过可能对手过于强大,当时还试不出来这甩棍的威力。
孙胖子将甩棍在空中虚劈了几下,看着上面刻着的咒文越看越顺眼。
“辣子,没看出来,这甩棍好东西啊。”孙胖子本来就不大的小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直线。
我先收住了心,对着孙胖子说道“一会儿再显摆吧,吴仁荻还在上面等着呢。敢让他等着的,民调局里翻遍了,也轮不着咱俩吧?”说到了吴仁荻,孙胖子的注意力才算离开了手中的甩棍,不过还是有些意犹未尽地说“辣子,你说冷兵器都这样了,那局里配的那把枪还了得吗?”
我看着孙胖子,说道“你想干吗?”
孙胖子冲着我挤了挤眼说“我能干吗?向上面走的时候,让手枪也开开张。”
可惜,和孙胖子预想的不一样,一直到了十五楼,再也没有刚才那种乱七八糟的人出现,孙胖子直撇嘴,“就这也敢叫鬼楼?以后改名叫精神文明示范大楼得了。”
在十五楼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找到。
“大圣,”我对还在唠唠叨叨的孙胖子说道,“有点对劲儿。”
“不对劲儿?”孙胖子左右看了几眼,“哪儿不对了?”
“吴仁荻不是说摆降阵的人还在这栋楼里吗?这都顶层了,人呢?”
孙胖子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说“他们会不会在下面遇上了,吴仁荻已经解决了?”
孙胖子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我点了点头说“那就再等会儿吧,吴仁荻早晚要上来,等他上来再说吧。”
我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天台的位置传来一阵声响,声音虽然不大,我和孙胖子还是一激灵,孙胖子压低了声音说道“在上面。”我点点头,拔出手枪,和孙胖子一前一后,蹑手蹑脚地上了天台。
踏进天台后的一幕让我和孙胖子惊呆了。在天台中心水塔的位置上“钉”着一个人,这个人的四肢、身体被七根巨大的钉子钉在了水塔的墙上。他垂着头,靠在墙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辣子,过去吗?”孙胖子举着手枪,转头向我说道。
这时,我已经看清了钉在水塔上那个人的面目。
“过去?”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后,我咬牙说道“还是想想怎么逃吧。”
孙胖子也紧张起来问“你看见什么了?”
我指着水塔上的那个人说道“被钉的那个是吴仁荻!”
第三十八章 杨枭
“小喽啰就是小喽啰,上个楼梯都这么慢。”水塔背面的阴暗处传来一个声音,一个人慢慢从阴暗处走了出来。
一身皱皱巴巴的警服,一张娃娃脸。虽然和他不是很熟悉,但好歹也打过几天交道。来人真是之前我口中的小警察——杨逍。以前一直以为他人畜无害的,真是看走了我的天眼了!
我瞪着杨逍,向吴仁荻的方向一仰脸,喝问“你干的?”
杨逍冷冷一笑,还没等说话,孙胖子迷迷糊糊地抢先插嘴道“辣子,你抽什么风?”话说了一半时,孙胖子猛地抬起枪口,对着杨逍就是一梭子,“废什么话,直接削他!”
到底是干过无间道的,戏演得就是逼真。就凭刚才这场戏,随便去哪个影展都能拿个影帝回来,就连我都没想到他有这手,可惜了,浪费了一次双打的机会。
在孙胖子枪响的同时,杨逍的身体左右来回几个九十度的侧弯腰。子弹擦着他的衣服飞了过去。这个动作绝对不是人类能做得了的,就算是身体柔韧度极好的柔术演员也不可能办到。
虽然躲过了子弹,但看得出来,杨逍躲得纯属侥幸,刚才哪一下要是慢了一点,就会被子弹射中。
“胖子,没看出来啊,差点着了你的道。”杨逍重新站了起来,对着孙胖子冷冷说道。
“怕你啊。”孙胖子同样冷声说道。他回答得硬气,只是在硬气的同时,孙胖子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辣子,交给你了。”回头看他时,已经在天台的门口了。
“别妄动,你们俩不是他的对手。”就在我马上要开枪时,水塔上被钉着的吴仁荻说话了“他已经有了防备,现在就算子弹打中他,也伤不了他了。”吴仁荻说话时有气无力的,被七根大钉子钉在墙上,没死已经够走运的了。
看着我将信将疑的样子,杨逍冷冷一笑说“给你个机会,现在打我一枪试试。”我叹了口气说“还打什么?你当我傻……”“瓜”字还没出唇,我抬手对着杨逍的眉心就是一枪。
“啪”的一声,杨逍纹丝没动,他的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一个弹头被夹在眉心处掉在了地面上,“你们俩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杨逍看着我一阵冷笑,他有了防备,偷袭看来是没用了。
“这就完了?”杨逍的语气有些不屑,“那是不是该轮到我了?”说着晃了晃身子,向我的方向走过来。
杨逍走得很慢,似乎还在提防我和孙胖子,“放心,你们死不了,就是会被抽走一魂二魄而已,你们睡上几年,运气好的话,三五年之后就能醒来,再适应几年,起码生活自理不成问题。”
杨逍越走越近,我连连向后退去,心里暗骂孙胖子,你倒是打开门快跑啊。回头刚要提醒他时,才发现孙胖子正哭丧着脸看着我说“出不去了。”
和昨晚在医学院时一样,天台的唯一出口处被一团黑色的阴影笼罩住,把正要冲出去的孙胖子挡了回来。
“哈哈哈哈!”杨逍一阵狂笑,好像看见了这世界上好笑的事情,笑得眼角都出了眼泪,“这个可不是我干的。”他指着还在水塔上钉着的吴仁荻笑道“你们吴主任怕我跑了,才设了这个禁法,没想到,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他搬起石头,砸了你们的脚。哈哈哈哈!”说着又是一阵狂笑。
吴仁荻无力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道“算我倒霉了。不过,你要那么多魂魄干什么?不是想腌起来过冬吧?”
“嗯?还有力气能说笑?”杨逍回头看了吴仁荻一眼说,“想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没问题,有一晚的时间,我慢慢说,你们慢慢听,反正没了一魂二魄,你们浑浑噩噩的也想不起来今晚发生的事情了。”
一抹月光照在杨逍的脸上,他的脸色苍白了许多,看上去,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哀愁。
杨逍娓娓说道“从头说起吧,有一件事没有骗你们,我的确是云南人,顺便说一下,我的名字叫杨枭,是枭雄的枭。
“麒麟市我很早以前就曾经来过,有一件东西当时我没有取走,十年前再回来的时候,我藏东西的地点已经盖起这栋大楼了,要不是我那件东西埋得极深,只怕当初在挖地基的时候就见了天光了。
“那件东西对我有莫大的关联,不可能放弃,就只能得罪这大楼里的居民了。你们也看见了,楼下的那个降阵就是我摆的。
“本来以为,这楼里没人了,我就有机会到地下,拿回我的东西,没想到那件东西在多年后,已经被地脉融成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