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节
宜宁从丫头手里接过茶杯,略咬牙,在他面前缓缓跪下:“义父喝茶。冲撞之处还请多原谅,莫与我这等小女子计较。”
陆嘉学看着她的眼神似笑非笑。
她跪在自己面前,端茶的手微微地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估计都有。
他伸手接过来:“义父受了你的茶,只要你乖乖听话,不要忤逆义父,我也不会为难你。”又微侧过身来在她的耳边低声说,“我不会放过你的。”
宜宁看他从容喝茶,一身革带锦服,却心里发冷。
第164章
敬茶完了之后不久,陆嘉学从内间走出来,兵部侍郎等人都跟在他身后,众星捧月的。他看到罗慎远站在栏杆前,读书人多羸弱,罗慎远倒是挺强健的,体格与他相差不多。
宜宁看到罗慎远,就从他身边走开,走到罗慎远身边去跟他说什么。
她站在罗慎远身边,还不到他的肩高。罗慎远虽然什么都不做,但站在她身边山般挺拔,就有种天然的保护者的感觉。
陆嘉学眼睛微眯。
虽然知道是她三哥,但两人同居同住,以兄妹相称。日久生情,两人没有血缘关系,要是有一天假戏真做了……
他走过去,微笑道:“罗大人下午要进京面圣,我也要和皇上谈论边疆之事。不如我们一同去?”
陆嘉学说过,只要她在罗慎远身边一天,他就不会放过罗慎远。
罗宜宁忍了又忍说道:“你这是……”
罗慎远按住她的肩膀轻声打断她,从善如流地道,“我与都督大人神交已久,只是怕要随后才去。都督大人您先请。”
说罢伸手一虚请。
陆嘉学又是一笑:“罗大人客气。我见罗大人不慌不忙,倒是从容。不知道这时候刑部审讯曾应坤得怎么样了。”谁在骂声和通敌卖国的质疑下,都不太能坐得住。
罗慎远不仅坐得住还坐得稳,每天按时去衙门,别人说什么权当没听到。
他顶级政客应有的素质不是说着玩的。
罗慎远笑道:“嘴长在别人身上,罗某堵不住悠悠众口。便做好自己分内之事足矣,否则一一计较过去,也不用做事了。”
陆嘉学觉得罗慎远很危险。徐渭看人果然有眼光,这人有成为阁老甚至首辅的潜力。
“罗大人说得有道理。”陆嘉学留下句,便不再理会他,带人走出了花厅。
罗慎远见众人离开,才对宜宁道:“我入宫了先回去,你早日回来。”宜宁要在英国公府住两天,见见魏家新妇。
然后也走出了花厅。
宜宁不知道他进宫是做什么的,想到陆嘉学那句话,只觉得心里越发沉重。
过了晌午,魏凌要出门去迎亲了。
他骑在高大的马上,亲迎的队伍跟在后面,很喜庆。宜宁看着队伍慢慢的远去,感觉非常的复杂。那个年轻早逝的明澜,在她的印象里,端坐着一脸平静淡然的女子。
明澜一定是喜欢他的吧,否则怎么会生下两人的孩子呢。
或许是宜宁自己也希望如此,她希望明澜是喜欢魏凌的,两相倾慕。若是没有错过,就是岁月静好,和和美美的结局。
已经十四年过去了,英国公府终于也要有女主人了。
赵明珠拉了拉她的手:“走吧,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屋内宾朋满座,庭哥儿在魏老太太那里陪她说话。对于即将到来的继母,他表示不喜欢,他也不要继母。宜宁摸了摸他的头,没多理会他。他一开始对她还不喜欢呢,日后继母对他好些,自然就喜欢了。魏老太太早说过了,这位徐氏很温婉明事理,应该能讨好得了庭哥儿。
等迎亲的队伍回来已经是晚上了,由于对方是徐国公的幼妹,家里颇为宠爱,还派了人送亲来。来的是徐氏的几个侄儿。
本来是送姑姑来成亲的徐永,看到坐在花厅里喝茶的罗宜宁,吓得差点脚底打滑。
魏家有人去迎他,笑着道:“徐表少爷,这边来坐。”
徐永瞪大眼,指了指罗宜宁:“那位……那位是你们的……”
“那是我们府唯一的小姐,如今嫁给了工部侍郎罗大人,国公爷十分宠爱,您一会儿跟她说话也最好温言细语些。”迎他的人笑着答道。
他说那天怎么陆嘉学给她出头呢!原来是魏凌的女儿。
宜宁坐在花厅里,也看到了徐永。知道早晚有一天会碰上,却没想到他今天会送他的姑姑过来。她笑了笑,叫人请他进来:“徐公子,不知道你那日遗失的玉佩找到没有啊?”
赵明珠狐疑:“你认得他?”
“认得,一面之缘,印象深刻啊。”
徐永怎么觉得这位小姐每说一句话,他就越想流汗呢。
要是父亲知道他竟然跟英国公府小姐过不去,肯定回去把他的腿给打断。
徐永走过去跟她打招呼,额头冷汗淋淋。他痴恋谢蕴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谢蕴成亲了也不想放弃,却因此而惹到了英国公府小姐。
“劳烦太太记挂,玉佩我自己已经找到了。”徐永忙一笑。
宜宁只是觉得有趣逗逗他,未曾想真的跟他计较,见吓也吓着他了,就挥手叫他出去了。
那边已经开始拜堂成亲了。
鼓锣喧天,礼生唱礼。听得宜宁微微失神。
宜宁歇在自己屋内,次日去给魏老太太请安,才见着新妇徐氏。
魏凌携着她,她穿了件正红色百吉纹褙子,梳了垂云髻,戴了一对赤金耳铛,显得脖颈袖长。面容皎洁,细长凤眼,看上去的确端庄稳重,不失漂亮。
自新婚一夜后,她看魏凌的目光就有新妇的羞怯。毕竟魏凌高大英俊,正当壮年。一个男人最风华正茂的时候,最是能吸引女子的倾慕了。
她给魏老太太请安,随后宜宁带着庭哥儿给她请安。
但凡继继母与继子女之间,都是生疏的。徐氏嫁过来之前,哥哥嫂嫂就跟她说过英国公府的情况,子嗣不多,但是两个孩子都很重要。女孩儿是魏凌的掌上明珠,只得这一个女孩子。男孩儿是日后的英国公,整个家的人都要哄着他。若是对男孩不好,他身后还有祖母、姐姐一干人在。而魏凌绝对是会站在孩子那边的。
嫂嫂跟她说过,魏凌对这个女孩儿言听计从。
所以徐氏就先看着宜宁,这魏家的人当真都是好看极了的。她先扶宜宁起来,给了个大封红。再扶庭哥儿,庭哥儿却没得好脾气,往姐姐身边一躲不理她。
宜宁把他扶正,含笑说:“您莫要见怪,他是怕生了一些。”
女孩儿倒是识大体,徐氏忐忑的心稍微松了口气。温声笑道:“无碍无碍,孩子总是怕生的。日后多亲近些就好了。”
徐氏总有感觉,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宜宁对她才露出了真的笑容,而魏凌一直盯着她的目光也才缓和些。
她下午认亲的时候,魏家的外家次第来见她。徐氏振作精神,想到日后自己可就是英国公夫人了,需得振作才是。她坐在花厅外面,却隐约听到里头魏凌和宜宁说话。
宜宁是在说她很好,应当是个脾性温和的人。魏凌声音低沉,却听得模糊不清。但是听得出对女儿是极为宠爱的,跟她说话言语就没得这么温柔。
徐氏心有余悸,幸好来之前哥哥嫂嫂讲清楚了。这家的女孩儿是决不能拿捏的,方才见府里的管事婆子等人对她也是言听计从。若不是她已经出嫁了,这家里她说话绝对比自己还顶用得多。
徐氏想拿些窝丝糖来讨好庭哥儿。
他却避开到一边不理她,孩子气地说:“我不吃你的糖。”
他当年接纳宜宁,那是因为宜宁是和他有血亲的姐姐。但是徐氏不是,他对继母的印象就是一个陌生的女人,还要突然叫她母亲。
宜宁在屋内听到,快步走出来低声呵斥庭哥儿。庭哥儿委屈地看着姐姐,却还是被她带到徐氏面前道歉。道歉之后回头抱着姐姐的腿,像个小动物般黏着她。
徐氏想到自己在家做姑娘时的样子,鼻子酸酸的。
嫁人和做姑娘没得比,做姑娘家人会包容她。但是嫁人之后,她得好好去包容别人了。
她在英国公府就像个陌生人一般。
*
宜宁把庭哥儿带回住处,好好训斥他不给继母脸面,日后照顾他的可是徐氏,又不是她。庭哥儿滚到她怀里撒娇,赖着姐姐不放。宜宁哭笑不得,把他的乳娘叫进来,好生吩咐:“若是继母待他不好,告诉我,告诉父亲,一定要说出来知道吗?”
庭哥儿直起身道:“她欺负我我就打她!”
宜宁却打了他一下:“打什么打!不像话,她日后是继母了知道吗?”
庭哥儿得知姐姐回来住几日,高兴得不得了,哪里还管徐氏如何。只顾着粘她。等了两日罗慎远不见宜宁回来,就休书一封给她催她早日到家。
宜宁也觉得不好久留,叫珍珠楼妈妈等人开始收拾东西了。庭哥儿对姐夫表示了不满:“他有这么多人伺候,为什么非要要你回去!”
“你有这么多人伺候,为什么非要我呢?”宜宁把他揪开,多大了,还跟长她身上一样。
正好赵明珠今日要入宫,宜宁把她送走,又载着满满一车的东西回了罗家。
回去的时候却是正好林海如在吃午膳,招呼宜宁一起吃,正好问她英国公府的趣事。
宜宁挽袖给楠哥儿挑鱼刺,一边与她谈笑。
一会儿乔姨娘和罗宜怜来给林海如请安。
乔姨娘今天精神很好,穿了件水红通袖褙子,发髻上戴了酒盅大小的绢花。罗宜怜小姑子则看了宜宁一眼,眼睛别向了隔扇外。
乔姨娘坐下之后拿帕子掩口一笑:“今日来拜访夫人,是想跟夫人说一声,咱们怜姐儿的亲事已经有着落了。”
林海如有点惊讶,竟然真的让乔姨娘找到了个她满意的?
毕竟原来看乔姨娘那副架势,好像非要让罗宜怜嫁个簪缨世不可。
林海如可知道乔姨娘择婿的最低标准都是进士。不知道究竟是谁入了她的眼。
她让罗宜怜也坐下,问她:“怜姐儿,你跟母亲说道说道,这定的是哪家的亲事啊?”
罗宜怜居然还不太愿意,语气淡淡地说:“……等提亲的人来了,母亲自然就知道了。”
小姑子小的时候还会装懦弱可怜,这长大了,装也懒得装。成天的忧郁,加上身材纤长,气质如空谷幽兰,看着很让人惊艳。凭她这个样貌,未必真的不能进高门大户,只是正室肯定当不得,毕竟是庶出的。
林海如碰了一鼻子灰憋了口气。懒得管她们了,反正只要不弄出幺蛾子就行,折腾随便他们去,出了什么事也别来找她收场就行。
楠哥儿现在路已经走得很好了,穿着小褂子蹒跚地在屋里跑,惹得众婆子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护着。林海如管家没空,宜宁吃过饭后干脆把他抱回宣景堂玩。
楠哥儿在宣景堂有些拘束,宜宁拿饴糖来逗他。这孩子也好吃糖,啃着甜甜的饴糖迈着蹒跚的小步子,追着宜宁跑,小尾巴似的惹人疼。
罗慎远今日回来得早些,小小的楠哥儿就跑去扯他的袍子,化的糖都沾在罗慎远的袍子上。他不太喜欢小孩,皱眉让婆子把他抱开。
宜宁这好不容易才被他催回来了,怎么还带着个小人,他就是不喜欢别人粘着她。在英国公府有个庭哥儿粘着,回来又多了个楠哥儿小尾巴。
楠哥儿委屈地喊宜宁“姐姐”,要给罗慎远吃的糖握在手里不知所措。
罗慎远才回头问:“他叫你什么?”
宜宁呵呵一笑:“你忙你忙,我得把他抱回母亲那里了。”
看到宜宁抱着孩子出去了,罗慎远的手指微微敲着桌沿。他不喜欢孩子,但是宜宁很喜欢。
其实罗慎远根本不愿意要孩子,有了孩子,宜宁就会全心全意地疼爱那个孩子。他不太不舒服,就算那是他的孩子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