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回人界
妖界的崩溃危机暂时解决,因为有阿九坐镇大同阵,一个顶百万,杜八维便将剩下的混血都撤了出来,轮批与阿九换班。
妖皇之前服下的仙品清神丹渐渐失去效力,再次陷入沉睡中,杜八维不得不再次挑大梁主事,组织混血们跑上跑下,收拾局面。
灵气依旧枯竭,妖族们努力适应着无力感,缓慢挪动至临时搭起来的棚子下。他们无法自行猎食,全靠混血们去往七环外的荒野捕杀普通动物,再交由饕餮烹饪。
凶兽们虽也耗光了妖力,受饕餮肚子里的书页保护,尚能走动如常,状态比伤残的四方将军要好得多,便也加入了捕杀行列,不然只靠体弱的混血,捕来的猎物太过稀少,平均每三只妖分不到一只野鸡。
饕餮的烹饪方式简单粗暴,绝大部分猎物,只将脖颈一折,就算完成,连毛带血地扔给众妖自己啃,连神兽们也是同样待遇。食素的妖族就更惨了,一堆土豆来不及削皮,青菜带着泥,跟乡下喂猪的待遇差不多。
饕餮在高台下另外起了个小厨房,一溜摆开鲜艳的瓜果蔬菜,各式佐料,筛选出最为肥美的猎物,精雕细琢地进行处理。先割喉放干净血,滚水烫掉毛,排列整齐,几爪子划拉下去,瞬间将几十只食材开膛破肚,掏尽内脏。
百来只雌性混血带着小崽子在案台边忙碌着,斩块、清洗、摘菜、切葱姜,同时守着百来笼半人高的巨大蒸屉,白雾缭绕。
厨房中央,起泥灶,生旺火,饕餮熟练地游走在二十口澡盆般的精铁大锅间,蒸炸烹煮、爆溜滑炒,飘出阵阵馋掉牙的饭菜香味。
众妖就着这些香味,如同嚼蜡地啃着手中骨头,眼巴巴望着一盆盆鲜香爽口的菜肴从面前经过,送往妖皇妖后的临时帐篷方向。
妖后蹲在华丽的帐篷前,也如同嚼蜡地啃着手中土豆,眼巴巴望着一盆盆鲜香爽口的菜肴从面前经过,送往混血营地。
梼杌路过,双目圆瞪,不客气地吼道:“那是别人碗里的,看什么看!混血劳苦功高,体质又不能食生肉,我们兄弟乐意伺候,你们谁有意见?”
妖后吓得嗖一声钻回帐篷,不敢吭半个字。
众妖也惹不起凶兽,连忙低头撕扯猎物皮肉,鼓起腮帮子使劲嚼。
没有力气,嚼不动啊。
也不给切小块儿些,只能囫囵吞下,一个个噎得脸红脖子粗。
不过,没有一只妖对此提出异议。
混血们在妖界长期遭受不公平待遇,吃的苦头海了去了,依然在紧要关头选择挺身而出,救下众妖,此时好吃好喝休养生息,毫不为过。
他们还得轮流入阵接替九王爷呢,毕竟九王爷也得吃喝、睡觉、休息,一直被大同阵吸血拔脉,脸痛得煞白,正咬牙强撑。
阿九没有玄武血珠护体,仅凭强大的意志力在坚持,他不断地分神去想各种开心的事情,转移痛感。
他的母妃出身低下,作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他幼时饱受欺压,在险恶人心下艰难长大,竟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回忆起的全是仇恨和隐忍,以及发誓一定要爬上高位的狠劲儿。
唯一开心的时光,就是与雪纱在边关驻守,膝下养着一群狼崽子,每天并肩骑行,巡视各个塞卡,有时在野外挖个坑烤花生红薯,配小壶糙酒,看大漠孤月,数新成活的排排小树,也是美事。
雪纱……你到底去了哪里?
此时,人界通道出口。
遥仙从通道中探出头,警惕地打量周遭。
他运转功法,将目力与听力放大到极限,方圆三里如果有人的呼吸与脚步声,都逃不过他的探查。
“我确定过了,周围没有人。”遥仙朝通道内等候的同伴们招招手,示意一切正常。
办公室众人一个个轻手轻脚地跳出来,随着最后一人离开通道,星云状的出口自行消失。
“程娘说她不来了,”包丁走在最后,摊开手掌,露出里面的几条宝石手链,“宝石内储藏有启动阵法的能量,当我们要回去的时候,还是在这个地点,同时扯断手链,便能开启通道。”
“是所有人都要在场,才能开启通道吗?”血煞领兵多年,习惯在出征前先摸清撤退路线,以备不测:“如果有紧急情况要向妖界传递消息,又该如何?”
“所有人都到场,才能够将通道完全打开,供人族出入;若只为了传递消息或投送小型物品,只需将通道撕开一条缝,两人足以。”包丁拿起手链,向众人展示:“程娘还说,手链佩戴者之间可相互传讯,法力够使用七日,七日内我们要找到她的同门阵法师输入法力,避免有人意外走散后失去联络。”
血煞朝遥仙笑了笑,春风满面,眉目含情:“师兄英明,提前多日便让程娘准备了这些小物件。”
遥仙心头火热,牵着师妹的手紧了紧,舍不得放开,回道:“本想着空间崩溃,必生混乱,有个传讯工具方便找人,没想到会用在人界。”
血煞手指动了动,往遥仙掌心轻轻刮了数下,暗暗回应师兄的一片深情。她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轻松和愉悦,连呼吸中都带着香甜,若不是身后还有一整个妖界亟待拯救,恨不得立刻便于师兄携手归隐。
若说九王爷当初点燃了陆大小姐一颗少女心,情火沸腾,烛天燎原,吞没了她的理智,那么遥仙所给予的,便是成为伤痕累累的血煞唯一还敢停歇的落脚点,绝对安全,绝对信任。
九王爷曾经是她的灿烂星空,美轮美奂,却无法牢牢攥在手中。
而现在,师兄就是她的盔甲,她的良药,她……想要安安稳稳守在身边、守一辈子的人。
再见了,九王爷。
血煞像是突然打破一个心结,发自肺腑地笑开了,笑得仿佛卸下了千斤重甲,坐在海边看云卷云舒,满园鲜花绽放。
她冷冽了数年的脸庞,层层破冰,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正从皮肤下渗透出来,带得整个人都明媚鲜活起来,那一刻风姿,极美、极动人。
遥仙却盈满了眼泪,虎躯巨震。
他知道,最爱的雪纱师妹回来了。
“那个……”易祖站在两人身旁默默等候了许久,等两人眼中斗转星移、交汇完十年沧桑感悟,才敢出言打断:“……要不要过来看一下这面墙?”
墙?
陆雪纱这才留意到,众人正站在一间异常宽阔的大殿中,殿内墙面一片银灰色,呈现暗哑的金属色泽,未见任何门窗,也未见任何支柱。
遥仙伸手触摸墙面,手指仔细摩挲,奇道:“我从未见过以金属作墙,何等奢侈!这是什么金属,为何坚硬却并不冰冷,用力按压之下甚至还有一定的韧度?”
雪纱也上手感觉了片刻,一头雾水:“我也从未见过这等金属,难道是天外陨金?”
易祖易宗两兄弟蹲在大殿中央,像瞎子一样双掌前伸,一步步慢慢摸索前行。
可是大殿内空无一物,并没有任何阻碍物呀,雪纱问道:“你俩眼睛怎么了?”
易祖扭头,眼中精光四射,并无任何不妥。
“我俩双目无碍,只是这大殿如此宽广,却不见任何支柱,于理不合。房梁岂不会塌陷下来?”
易宗继续向四周摸索,说道:“我们认为,一定有支柱,可能漆成了跟墙面同样的颜色,一时看不出来而已。”
易祖易宗坚持走完了每一块方砖,观察了每一处屋顶,始终未发现任何支柱。
这处大殿,竟然真的不符合他们所知的建筑原理。
“奇怪,”他俩一万个想不明白:“这屋顶到底是怎么支撑起来的呢?”
趁着遥仙和雪纱琢磨墙面,易氏兄弟研究支柱,米庆庆便自发地去寻找出口。
“机关,”米庆庆斩钉截铁地判断道:“肯定有机关。没有明显的门窗痕迹,必然是通过机关启动。”
他一寸寸的检查地砖的接缝,每一处转角,以及正常身高所能触及的墙面,突然,某处墙面像是感应到了米庆庆手掌的温度,陡然一缩,露出下层闪耀着白光的方形晶石样的东西。
“这是个啥?”遥仙好奇地凑过来,轻轻戳了戳:“未曾见过削得如此薄且均匀的晶石。咦……”
随着遥仙手指触及晶石,表面竟荡开层层涟漪,如同水纹,但又分明没有水。
众人大惊,不知这是何等法术,纷纷后退,不敢再乱动。
“师兄,你确定方圆三里都没有人吗?”雪纱缩了缩脖子,始终有种被窥探的不适感。她也将内力外放,侧耳倾听,确实没有人。
“五十年了,看来人界也有了我们所不了解的发展,”遥仙向同伴们提醒道:“千万小心,不懂的东西别乱动,以免触发陷阱。”
众人纷纷答应,继续分散探查,但手脚俨然轻了许多,神情也更为谨慎。
与此同时。
屋顶上的针孔摄像头将画面与声音忠实地传到十公里外,两界边境监控大厅。
密密麻麻的显示屏与按钮前,一个个工作人员穿梭忙碌着,有人翻查古籍,根据遥仙等人的服饰发型判断所属年代,有人正通过红外感应记录众人的身高、体重、呼吸频率、脂肪含量,有人向上级各部门电话汇报,准备接触事宜,还有人在协调新闻媒体,筛查有资质的记者。安保人员也在紧急调动中,由各组小组长分别训话,布置任务,一片紧张气氛。
二楼曲面大屏幕前,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身影慢腾腾站起来,掐掉手里的烟头,走出办公室,龙行虎步,带着久居高位的气息。
“五十年?呵呵,谁给他们的错误信息?”男子笑了,随意地拉扯一下领带,下巴刮得清清爽爽,没有一丝胡茬,只见硬朗漂亮的颔骨线条。
他清了清嗓子,撑着内阳台朝下方喊话:“都准备好了吗?走,随我一起去迎接来自千年之前的老祖宗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