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翌日

    啪鞑啪鞑的脚步声在一路上引起了一阵阵不小的骚动。

    此刻石尔伦正牵着尹念红的手怒气冲冲地直奔桑岛最顶楼。

    在面对此两名在会客室已等候许久的不速之客，林秘书花容失色地趋前急欲制止。「先生，请不要乱闯！喂！你们……」

    然而很显然地，她的阻挡还是晚了一步。

    随後进入的林秘书，在看到了寒逸风不悦的神色後简直欲哭无泪。「总……总栽，他……他们……」

    「嗯，我知道。」

    他微微颔首比了个手势。「你先下去忙你的吧。」

    「是！是……」松了口气的林秘书赶紧退下且将门带上。

    对於他的刻意避不见面，石尔伦一劈头便是一阵怒骂。「寒大总栽果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忙人啊？原来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今天我可总算是见识到了！」

    「怎麽？难道林秘书她没好好的招待你们？」他挑了挑眉。「我记得我交待过她……」

    「招待？」

    他嗤之以鼻。「呵！原来你的招待就是要我和小红像个傻子一样坐在冷板凳上喝着一杯又一杯的咖啡等你将近五个小时？怎麽你寒大总裁的时间很宝贵，就可以把别人的时间视为粪土吗？」

    「我的确很忙！」

    他不耐烦地翻阅手里的卷宗。「有什麽事快说，你们只有五分钟！」

    忍着所有的不满，石尔伦总算想起今日最主要的目的。

    他掏出怀里早已预备好的即期支票递给他。「这是两佰万——除了要当面谢谢你救了我的小红，另外我是要来知会你一声等等我就要把她给带走，你……」

    「两佰万？」

    冷冷瞥了他一眼，寒逸风继续批阅手里的公文。「那两佰万我从来就没打算要她还过！当初会帮她，是因为恰巧经过看到一群流氓光天化日下欺侮一个弱女子，而看不惯的我不过是个好管闲事的路人罢了……」

    「还记得当时我可是早早把那张借据给撕了的，但却是她信誓旦旦执意一定要还，所以才会定了一年的约把她留在我身边工作的。」他抬起头捕捉了她眼里的一丝慌张。「念红，你说是吗？」

    「我……」

    「不管如何，你替小红还了钱是事实，我们不能平白无故收你的钱！」他将支票放在寒逸风桌前。「总之，现在她不再欠你什麽了！」

    抓起念红的手，他便急欲离去。

    「你会後悔的。」

    石尔伦停下脚步看着他高深莫测的笑脸。「後悔？我若是再继续把小红留在你身边我才会後悔！」

    「话别说得太早！」

    他微扬的嘴角隐隐透露出诡异的讯息。「我预言——你即将会迫切需要那两佰万并且还会回过头来求我。」

    「是吗？」不以为然的石尔伦不多加稍留片刻地拉着尹念红迅速转头离去。

    ＊

    两人来到了停车场，石尔伦这才总算察觉一路上默默无语的尹念红有些许的不对劲。

    「怎麽啦？怎麽闷闷不乐的呢？」他停下脚步。

    「我……」

    「现在的你已经是自由之身，你该开心的啊！」

    他温柔地轻抚着她耳旁的发丝。「等等回去收拾好行李後，看你想吃什麽想去哪庆祝，我全都依你，好不好？」

    「尔伦哥哥，我……」

    她欲言又止。「我想……」

    就在这时，一阵铃声打断了她正要脱口而出的话语。

    此刻接起电话的石尔伦正随着公司部属向他报告的事项，其神情亦随之愈加的凝重。「什麽？是哪家媒体放出的消息？」

    「嗯……嗯……」他面色倏地刷白。「现在公司有多少人知道这消息？他们反应如何？周转金还剩多少？」

    一旁的念红亦感染了那股紧张的气息。

    「好……嗯……我知道了。」

    强装镇定的他，此时已是六神无主。「公司暂时由你先顶着，等等我会亲自查证那消息的来源并且揪出那个躲在背後恶意中伤的人。」

    看着一脸忧心忡忡的石尔伦，念红关心地上前询问。「尔伦哥哥？」

    见他不语，她心急地拉住他的手臂摇晃着他。「到底发生什麽事了，尔伦哥哥？」

    「嗯？」

    陷入沈思的他这时才总算注意到她。「没……没事……」

    「没事？」她放大了音量。「你骗我！快告诉我发生什麽事了？到底发生什麽事了？」

    「别问了！真的没什麽事，你……」

    「我不信！明明就有事，为什麽你不告诉我？」她着实不能理解他为何如此坚持。「我的事全都是你费尽心神替我解决的，现在你发生事情了，我怎麽能够置之不理？难道就连替你分忧解劳的权利都没有？」

    「知道了又能如何？」

    「知道了或许我可以帮你，或许……或许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小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该是快乐而无忧无虑的，我并不想把烦恼带给你，明白吗？」他叹了口气。「上车吧！」

    「我不要！」她不死心地追问。「为什麽你不告诉我？难道你真的以为什麽都不告诉我，我就会快乐？我就不会有烦恼吗？尔伦哥哥，你……」

    「是公司出了事。」

    他简直拿她没辄。「有人故意放假消息给媒体，说什麽公司长期合作的对象在近日内预备将资金全数抽走……」

    「呃？怎麽会这样？」

    「但公司长期合作的对象是日本一个不甚有名且行事低调的集团，一直以来我们都合作得很愉快，公司也持续在赚钱，他们实在没道理要将资金抽走的啊！」

    「再说他们若真有意如此，早在媒体大肆渲染前第一个知道消息的一定是公司而不会是媒体！」他冷静地分析。「所以，这不过就是一椿简单的恶意造谣事件，他们的目的不外乎就是打压公司的营运……」

    「难道会是同业？」

    「我想也是！」在商场上打滚多年的他早习惯了同业间的尔虞我诈。「所以只有尽快澄清整个事件，才能把公司受到的冲击减到最低。」

    「可是……那在事情明朗之前呢？」她不是看不出石尔伦的慌张。「在真相大白前，公司会受到什麽威胁？营运上会产生困难吗？」

    「这……」他深呼吸了口气。「没事的，无论再困难我都会想办法克服它。」

    「可……」

    「就这麽看不起我石尔伦？」见她皱成一团的小脸，他忍不住失笑地揉揉她的头。「别担心！一切都会没事的，快上车吧！」

    「哦。」

    ＊

    抵达目的地，尹念红满脸愁容地独自走进寒宅。

    而原本预备带她走的石尔伦，在她胡乱编派且坚持的各种理由下，拗不过她不得已只好先行离去。

    早在回程的途中，念红就已暗自下了个决定——

    她是绝不可能看着他一个人焦头烂额而坐视不管的！

    尔伦哥哥可说是她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更是现下唯一对她最好的人。

    还记得小时候她和阿爸穷到没饭吃、没衣服穿，甚至是差点被房东赶走的时候，一次又一次都是他们石家出手援助，否则她和阿爸早就流浪街头去了。

    所以，坚持留下除了仍旧舍不得寒逸风外，其实最大的理由就是希望能求助他的力量帮助石尔伦渡过这次事业上的危机。

    不知怎的，她隐隐可以感觉出这次的突发事件着实非同小可。

    虽然那股不详的预感来得有些许突然，但那间规模不算大的公司可是石伯伯毕生的心血，在几年前与世长辞的他才将重责大任交给唯一的儿子石尔伦，她知道那间公司对他的意义及重要性，她更知道孝顺的他绝对不容许出半点的差错。

    所以无论如何，这次她都要尽她最大的力量帮助他渡过难关，即便是要她将自己给卖了，即便是要她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在所不惜。

    嗯！

    就这麽决定！

    小脑袋瓜里才正思忖着该如何向寒逸风开口，然失神的她却一古脑儿地迎面撞上前方的不明物体。

    同时两声惨叫。「啊——」

    昏头转向的念红才定神正欲看清来人时，不料对方却已冷不防地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你这死丫头，没看见本小姐是不？」

    「我……」抚着热辣的脸颊，委屈的泪顿时涌至眼眶。

    「我什麽我？撞了本小姐你还敢哭？」她泼辣地指着她的头。「我要有个什麽闪失，你这穷酸丫头可赔得起吗你？」

    「对……对不起！对不起……」她噙着泪。「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啪！一个反手她毫不留情地又甩了念红一个耳光。「不是故意的就把本小姐撞成这样，要改哪天你承认自己是故意的，那本小姐是不是要断只胳膊缺块肉啊？」

    「我……」

    眼看着她盛气凌人地举起右手正预备挥下时，刘管家及时飞奔而来挡在两人中间。「碧瑶小姐，手下留情啊！念红她才新来不久，很多事她都还不懂，可否请碧瑶小姐多加包涵包涵？」

    「哦？新来的？难怪我没见过她……」

    态度傲慢的方碧瑶这时拿着随身携带骑马用的长鞭由头至脚仔细地打量着她。「不过这丫头究竟是打哪来的啊？逸风哥怎麽能够忍受这笨手笨脚又惹人厌的丫头留在这里工作？」

    「呃……念红她……念红她是由少爷亲自给带回来的。」

    「什麽？」

    方碧瑶高分贝地扯着她的喉咙。「是逸风哥亲自带她回来的？」

    本就已对她不具好感，而如今在看到念红那楚楚动人的脸蛋时，一把女人的妒火顿时燃烧的愈加猛烈。

    「真的是逸风哥带你回来的？」

    方碧瑶逼进她。「他为什麽要带你回来？」

    「我……」

    「说啊！」高张的气焰使得她咄咄逼人。「你和逸风哥是什麽关系？他堂堂一个跨国企业的总裁，怎麽可能和你这卑贱的丫头有牵扯？是不是你用了什麽诡计死缠着他的？是不是？是不是啊？」

    「我……我没有！我没有……」

    「没有？」她忿忿然瞪视着尹念红。「哼！我一看就知道你没安什麽好心眼，是不是以为抓住机会接近逸风哥，你就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我没有！」她不明白那女子为何要如此诬赖她。「我真的没有！」

    突地，方碧瑶开了五十万元的支票丢在她脸上。「滚！」

    她愕然。

    「那五十万足够你舒舒服服的过一段好日子了！逸风哥不需要你这笨手笨脚又心机重城府深的丫头留在他身边工作，你留在这里只是碍眼只是惹人厌，你懂不懂？」

    「拿了钱就快滚！」方碧瑶指着大门的方向。「我们寒家不需要你，听见没有？」

    噙着泪望着躺在地上的那张支票，五味杂陈的感受让念红难过地无以复加。

    五十万？

    呵！

    这就是……这就是他们有钱人一贯糟蹋人的方法吗？他们到底将她当成什麽了？

    是不是以为只要有钱就什麽事都好解决？

    是不是以为只要有钱就可以把别人当成玩偶一样的操控，就可以把别人的自尊当做垃圾一样的丢在地上踩？

    「你走是不走？」方碧瑶不耐地瞪视着她。「我叫你滚没听见是吗？快走啊你！」

    一旁的刘管家此时为难地不知该如何是好。「碧瑶小姐……」

    「没你的事！」她索性上前动手推赶念红。「你还赖在这里干嘛？快走啊！走啊你！我叫你走！你……」

    「少爷！」看到寒逸风出现，刘管家这才总算松了口气。「少爷，碧瑶小姐她……」

    「逸风哥？」

    一看到心上人出现，方碧瑶随即心花怒放地朝他飞奔而去。「我好想你！逸风哥……」

    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後，他随即热情地在她脸颊印上一记香吻。「不是说好下星期才来的吗？怎麽……」

    「人家想你嘛！」

    她亲昵地勾住他手臂。「那你呢？你想不想我啊？」

    「呵……」他爽朗地开口大笑。「想！想！想！每天都想你想得吃不下饭了呢！」

    「这还差不多！」咯咯地娇笑，方碧瑶更加贴近他。「逸风哥，爹地有东西托我带给你……」

    「哦？」

    「当然啦，人家我可也准备了很多特别的礼物要送给你唷！」她急急地将他拉走。「走啦！走啦！你现在就跟我一起去看……」

    於是乎，两人就像阵风似地迅速消失不见。

    而呆立在原地，有如空气般不发一语的念红却早已泣不成声。

    一切全看在眼里的刘管家尽管心疼她，亦只能轻拍她的肩给她些许安慰。

    而如今看着地上的支票，想起方才所发生的情景，霎时她发现自己竟是如此可笑，竟是如此多余！

    但她又能如何？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抹了抹眼泪，念红默默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她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忍耐！

    她不能放弃！

    为了尔伦哥哥，不管再苦再难熬她都会忍下来！就算是咬着牙，她都会忍住，她会……

    ＊

    午夜，星幕低垂。

    一个人徘徊在中庭的念红不时抬头望向寒逸风依旧灯火通明的住处。

    踌躇地想了又想，终於她还是鼓起了勇气——叩！叩！叩！

    「少爷，我是念红，请问……」

    「进来。」

    吞了口口水，她颤抖地推门而入。

    「有事？」斜靠在床上的寒逸风，此时正专心地阅读他手里的刊物。「都这麽晚了，怎麽还不睡？」

    「我……」

    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少爷，那个我……我……」

    他眯起眼彷佛欲捕捉猎物的豹子般盯着她。「嗯？」

    「我……我想……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什麽？」

    就在她好不容易欲说明来意之际，倏地，他猛然擒住她一个翻转便将她牢牢压在身下。「是不是想我，嗯？」

    嗅了嗅颈窝所散发出的淡淡馨香，他挑逗地轻吻着她红润的小嘴。

    「你……」她睁大双眼。

    「难道不是？」他吐着热气。「在这个时间，试想若是单纯的女孩会主动敲一个成熟男人的房门吗？」

    「我……」

    倏地，她所有欲辩解的话全都消失在他覆上的嘴里。「唔……」

    紧接着炽热的吮吻有如狂风般火辣辣地朝她席卷而来。

    他一边除去自己的衣物，一边用着火的大手狂妄地抚摸着她发烫的胴体，两人急促的呼吸正交织出难耐的情慾。

    脑中一片空白的念红，此时已掉入了危险的激情漩涡里根本无力招架。

    不知怎的，她觉得好难受……好难受……

    就像是染上了毒瘾般，被困在他所撒下的那张网而逃不了的她，此刻已深陷迷失在他所给予的快乐里。

    闭上眼的她正痛苦地呻吟着。「少爷……少爷……」

    「给我……」

    他粗嘎的嗓音在她耳边呢喃着。「我……要……你……」

    一阵凉意袭来，她这才发现自己正衣衫不整地任由他在身上为所欲为。

    就在这时，脑海里突地浮现一个多月前的场景。

    「你……爱我吗？」

    「我……我爱你！我好爱你……的身体……」

    是啊！他爱她的身体！就在她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开口询问他後，他竟然回答她他爱上的是她的身体？

    呵！他爱上的竟然是她的身体？

    多伤人啊！

    他怎麽能说得出口？他怎麽能？

    他可知道她是如何抛弃自尊、抛弃矜持，也依然奢望着那微乎其微的奇蹟出现吗？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不会知道她尽有的一丝丝希望，就被他无情的一句话给摧毁得消失殆尽。

    他行！

    他确实很行！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如今却让她彻底明白了到底什麽才叫做心碎？到底什麽才叫做绝望？

    但既然他不爱她，为什麽还要对她做出那种事？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如今她更想不明白现在的他又到底将她当成了什麽？

    是当成了某某人的替代品？

    亦或者是个什麽也不是的泄慾工具？

    一想到此她的心又开始加剧痛得无以复加。

    为什麽她会变得如此不堪？她怎会走到这般的地步？

    够了！她不要再被当成替代品……她不要！

    於是，她大声脱口而出。「不要碰我！」

    用尽全力推开他後，她环抱住自己瑟缩在墙角。「少爷，请你自重。」

    「自重？」邪恶地扬起嘴角，他欺上前将她困在自己的双臂。「你半夜不睡觉跑来我的房里勾引我，如今你却叫我自重？」

    「不是这样的，不是！」

    「不然？」

    「我……我只是想请少爷救救尔伦哥哥……」她恳切地哀求着他。「少爷，求求你……求求你帮帮他好不好？好不好？」

    「帮他？」

    他挑了挑眉。「凭什麽？」

    「只要少爷肯帮他，我什麽都可以答应你！念红愿意做牛做马……」

    「哦？」他轻轻划着她的脸庞。「包括出卖你的身体？出卖你的灵魂？」

    「你……」

    「逸风哥！」

    躲在暗处偷窥许久的方碧瑶终於忍无可忍。「你们……你和那个不要脸的丫头……你们……」

    她的闯入立即打断了两人间的暗潮汹涌。

    看了看一身狼狈的自己，一股难堪的情绪促使念红迅速逃离现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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